“我已经不是那个卓娜提亚了...我...”她别过了脸。这下让我也觉得费解,她究竟在为什么感到这么悔恨?
“你这样温良玉可就达到目的了。”我说道,“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提亚怎么可以被这种人玩弄在股掌中?”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笙儿这么勇敢...我实际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我是知道的啊,我都知道。”我再度握住了她的手,她这回没有逃避了。“我认识的卓娜提亚,就是这个卓娜提亚,一个矛盾的可爱姑娘,不是什么神一样的女王,也不是温良玉脚底下的玩物。”
“你....”她看着我,恍然大悟一般。或许是第一次,卓娜提亚真正知道了我懂她,她不懂我这件事,第一次感受到了我离她有多近,比她想象的近得多。或许也是第一次,她知道了之前与我保持距离是多么蠢的举动。
“我认识的提亚会哭泣、会胆怯,又自私、又固执,有的时候喜欢看别人出丑为乐,做事没轻没重,还很蠢,可以说是根本不懂人心。所以我才....我....”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或是说不出那几个字眼。不知不觉觉得脸上又温润了起来,本来想与她平平和和的见最后一面,最后却又弄成了这样。
“是啊,你知道,你都知道,我却一直那么蠢,就是害怕你知道后会嫌弃我,会想尽办法离开我。”她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尽力让自己保持正常。
“杉樱说过你的过去,你是个充满秘密的人,但是对我而言,秘密只是我不知道具体事情而已,但是我懂,我相信事实并非如此,一些事情肯定不是听起来那样,是吗?”
她可能是被染成了血红,但白色的羽毛是与生俱来的,不可能一直都是血红色。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一年的相处虽然短暂,但对我而言认清卓娜提亚这个人已经是完全够用了。她不时那种复杂的人,或许她的过去非常复杂,但是她的人格却并非如此。
“你又怎么知道?”她躲藏似的别开了目光。
“李逸笙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是李逸笙,你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你防备的东西我不会去实行,我的那点恶意也根本伤不到你。提亚,只是一晚上,只剩最后一晚了,告诉我我没有认错人好吗?”
她看着我,思前想后,还是叹了口气。
“逸笙姐确实是我斩杀的,但是当时的事情,说给谁听都不会信的。”
“说吧。”我摸了摸她的脸颊。她愣了几秒。
卓娜提亚缓缓道出原委。那是只有她知道的事情,这个草原上最黑暗的角落。
当时李逸笙确实在呼碳的大帐里,也确实几乎要临盆了。但她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卓娜提亚一看到这个情形当时就知道了事情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呼碳人也是遵守草原法则的人,不会如此对待以后会是别妻的人。
李逸笙不是呼碳部的别妻。
逸笙姐看到卓娜提亚,就对她说了最后的话,那遗言让卓娜提亚感到害怕。
她说很高兴看到卓娜提亚带兵来了,来了就肯定是兵变篡位了,这一切都在她父亲的计算之内。当时的布谷德部为大吕充当先锋,已经东征西战打造了一支强悍的军队与完善的体制,卓娜提亚又聪慧博学,完全有当入草原争霸的条件。但是他们却缺少动力,缺少这种主动性。所以仇恨就是最大的动力。李逸笙的父亲抛弃她,她估计引诱呼碳部掳走她,又激怒呼碳部去折磨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计谋,都是为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切都按照她父亲临走前的交代一步一步实行下去。
仇恨。
李逸笙与她的父亲,想方设法与卓娜提亚培养起感情,却是为了以此来培养出仇恨。
李逸笙说仇恨把她从雏鹰变成了嗜血的真鹰,从此卓娜提亚就不能止步了,止步就会粉身碎骨。如果还认她是逸笙姐,就继续把大业持续下去,不要辜负她做的这一切。虽然骗了卓娜提亚,却也是为了她好。
最后一刻,李逸笙让卓娜提亚一刀了解自己,她已经厌倦了人世,厌倦了一切活生生的东西。之后便是杉樱所说的部分了。
卓娜提亚一直仰慕,也深深喜欢着李逸笙。李逸笙却常说,她是雏鹰,自己是山雀,自己迟早会成为她的饵食。卓娜提亚一直不懂那句话的意思,直到那一天看着起火的大帐,她明白了其中的滋味。
自己喜欢过的人,却一直活在地狱。既没能拯救她,也没能识破这些圈套。直到最后,一口一口撕咬着,曾经的雏鹰吃掉了与它一起成长的山雀。在那之后卓娜提亚的父亲也直说了卓娜提亚没有退路了,他选择了自杀,逼着自己的女儿在踏上的修罗之路继续前行。背负了这些罪名,这些恶名的卓娜提亚,只能一往无前继续走下去。
我的十年是地狱,她的七年又何尝不是呢?我悲惨窝囊,她风光威风,却在深处没有什么真正的区别。卓娜提亚在尸山血海中不断前进,把自己活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把真实的自己留在心中,等待着第二次的天明。
这就说明了一切,这证明了一切。
“我相信,我相信。”
我没有看走眼,我也没有认错人。卓娜提亚就是我所认识的卓娜提亚,一切就像是准备好了一样。
“你相信?”
“我都相信。”我信誓旦旦。“我也都懂,不需要再说了。”为什么要骗杉樱,为什么做那些事情。她最后做的,是李逸笙不曾要求的,替她背负了那对父女的罪孽。
为什么呢,这种人,这么可爱的一个傻姑娘要背负这些东西却没有人能理解,她自己也费解。她一年来一直在向我呼救,现如今,我终于响应了。
“那我不说了……我应该早点对你说的吧?”她苦笑道,就像我之前一样,梦醒了,释怀了。
“提亚,提亚,卓娜提亚。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预感我的命运要改变了”伤心的往事也只是过去了,但是感受还没被冲淡,就会感同身受。“只是相处了一年,你却洗掉了我对过去十年的所有回忆,洗掉了所有人的脸,洗掉了每一刻好的坏的所有感受的记忆。我回到单宁府后,见到马就想起你教我骑马,见到毛笔就想起你嚼笔头,见到一袭白衣就想起你那一身耀眼的白袍。提亚,我的提亚,你搅的我夜不能眠,把我一路拉回了草原。你能解释一下吗,你能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越说越是激动,语调已经没了平时说话的样子。
“我们能不能不像孩子一样...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被带着哭起来....”她抹着鼻子,笑了一下却又止不住抽泣。“我希望你永远不回来,忘了我和草原,忘了北边的一切,去拥有那些....那些我憧憬过得美好的事物。但是你还是回来了,而我....我居然.....我居然心底...很高兴你又回来了...”
“我是为了真相,所有的那些真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真相...”
“你找到真相了吗?”
“找到了”
明日我就走了,我走后,温良玉会和王占汇合,把卓娜提亚交给王占,王占会把她带回京城。之后她会被皇帝下令处死,从此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我终于明白了,重新捧起她的双手后终于明白了。这红尘根本没有真相,这世界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东西。
我知道了,唯一的真相就在心里,它自诞生起就一直在那里。我应当面对的问题不是它应不应当存在,而是它已经在那里了,它不光已经存在,还无时无刻提醒我它的存在,敲击我的心房,撕扯我的灵魂。
死或生、草原或中原、中原或者单宁府都一样,对我而言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终于在见到你后,才切实地知道了即将失去你,永远的失去你。我终于知道了那真相就是那藏不住的炙热,挡不住的悸动。
“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我也一样傻,没有发现就在这里。”
“那我就没有错,一开始都没有错,我一直都有这种预感,我一直相信自己的感受不会有错,太好了....笙儿...太好了。”她的眼角从留下的一道一道细细的啼痕终于成了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
我伸出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擦去了她的泪痕,她露出了前所未有安全的样子,又盖住我的双手,想要继续多享受一下这种沉醉。
“提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介意我的过往,不介意我曾经是破布一样的奴隶,曾经是憎恨过你,是个对你有过歹意的潜伏者、曾经希望看你败亡还对你的败仗一次又一次在心底幸灾乐祸。接受我,收纳我,成为.....”说到这里,那字眼似乎又说不出口,宣言已经到了嘴角,所有的秘密全盘托出,最后的那字眼却还是羞涩的不肯露出身影。“成为....成为我的...成为我的爱人?”感受得到脸颊发烫,仿佛冒出了透明的气,心跳一下下又无比的重,从未觉得全身都如此的炙热,仿佛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都在为敞开了心扉而欢呼,我强迫自己看着她,不要因为那胆怯与羞涩别过头去。唯独我不能别过头去,不能逃避。
“我是个充满秘密的人,随时都可能让笙儿失望,让笙儿受伤,我....”她涨红了脸,目光看着别处,说着其他的话。
“提亚...我都会接受的。”
“我可是....”
“从此你就是我的,你的缺点也好秘密也好,一切都是我的,对我而言没有区别”说出这些话,实在是让人难为情,但是为了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感受说出来:“因为只要是提亚的,就是我喜欢的人的点点滴滴。”
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仿佛为这句话无比惊讶,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把我的双手拿离了她的双颊。
“你说了,我是你的,那我从此就是你的。从此不再只是卓娜提亚,是....是李凝笙与卓娜提亚、李凝笙与卓娜提亚!是吗?是吗?”她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嗯...李凝笙与卓娜提亚。”我答道,总觉得脸上要着起火。
突然,我仰面摔倒,重重摔在了干草堆上。卓娜提亚像是被我吸引着一样扑进了我的怀里,用力地抱紧了我。猝不及防,却也是意料之中。她是如此用力的抱紧了我,一寸都不愿意松开,仿佛害怕这一刻我会突然消失离去一样。
“我曾经觉得,流水只是流水、春天只是融雪、奴役也只是高声的说话和一些体罚、自由只是对幻想的向往,但是笙儿说过的,一切就不同了,流水是大地透明的丝巾、春天是从冰雪到新的世界的关口、奴役是对灵魂的禁锢、对自由的向往是不屈的高贵。只要是笙儿说过的,我都觉得美,只要是美的,我都想对笙儿分享。就连被抓前一晚那夜里的飘雪,我都想和笙儿诉说有有多美,温良玉折磨我时,我真想告诉笙儿好疼。”她一句一句说着,撒着娇,又不肯松开双手。
“我不会离开了”
我会留下来,我会保护卓娜提亚。她不是身上该有鞭痕的人。
“地牢这么阴湿,提亚冷吗?”
“冷…笙儿,我好冷…”她毫不掩饰的倾诉,就像是迷了路的妹妹,终于找到姐姐后哭着撒起娇一般。
与她紧紧贴在一起的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不前。这一瞬间,明白了永恒这一概念的含义,仿佛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残酷未来,即将生离死别的悲惨命运,兵败被俘与被灭门的凄惨现状都不再存在,整个世界唯一真实的只有卓娜提亚的存在,那凉而又细腻的触感。
第29章 奉献者
话说杉樱在得知卓娜提亚因为兵变出逃被温良玉活俘后,便马上与贵吉尔氏族告别,带着自己的随从走出了大山企图收拢散落的部众以营救卓娜提亚。但是草原的正中地带被已经叛变的达达部所占领,杉樱虽然凭借自己身为长公主的号召力成功的收拢了一批又一批的散兵游勇,却在有着中原帮助的达达部军队的围追堵截下不断损失人力,又因为东边的王占五万大军开始扫荡布谷德残余势力,杉樱不得不在草原上不断转移自己的营地,并在达达部军一次又一次的袭扰下疲于应付,至始至终网罗的部众超不过千人。
眼看时间到了深冬,趁着风雪时节,杉樱与参与属下商讨,决定冲破叛军的壁垒并绕过莲华城禄王的军势,到西域去寻找安族人以谋求帮助。因为在这种墙倒众人推的形势之下,唯独安族人是会帮助卓娜提亚方的势力。她带着千人骑兵从广剑川西出发,一路风雪折磨不说敌人又不断袭扰,直到初春时才来到白山山脉。到此时杉樱的部众已经不足一百人,她原本以为还要走一年直到安族人大本营艾利马,因为白山部落的覆灭让这里的雇佣兵生意桥头堡也跟着消失了。结果她才发现大吕王朝对卓娜提亚发动的战争让西域也陷入了亲卓娜提亚的残余势力与莲华城、白山部落的残余势力之间的战争,让安族人看到了商机,在这里驻扎了一个大将笔下两千多人的大营,专门等着接各种战争生意。
杉樱与芙蔻还有数十人骑兵在大营前遭到了弓箭手瞄准,他们不得不表明来意,结果安族人只允许女人进入大营。于是杉樱只能带着芙蔻和七八个女骑手下马进入大营。大营中物资充沛,士兵甲胄精良,兵将如郎虎,但细看不难发现都是女子。杉樱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安族人大营,也发自肺腑的觉得安族人的英气果然与众不同,非他族男女可比。
“长公主,您的财宝都丢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见了安族大将,到底怎么办?”芙蔻对杉樱小声说道。自从脱离了布谷德部她的话也日渐多了一些。
“这我自有办法。”杉樱说道。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有些心虚紧张,自然是逃不过芙蔻的眼睛。
“安族人肯定恨死布谷德人了...不会出危险吗?”
“不会,安族人未被雇佣便永远置身事外,立场全看雇主。”
“但愿是真的。”
几人被安族卫兵带到了大帐篷,帐内坐着一安族将军,看样子刚过三十,肩宽腿长、身姿挺拔高大,着甲不带盔,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长长的马尾,额头上只留一缕垂发,又精神又英气,胸甲也被铸成了适合她身材的样子,令杉樱一行人不自觉的移开目光。
杉樱见她便知肯定是安族大将,同时也心想盔甲还能做成这样又漂亮又实用的样子,果然我们这些男子为主的地方还是目光太狭隘了。
“欢迎,布谷德来的客人。”那将军开口道,“我叫ann tujis,以你们布谷德人的语言,可以叫我安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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