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头就传来有刺客的呼喊,以及越来越多的兵刃之声。
江延到窗口看了看,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拿好包裹行囊,按约好的方向往侧门跑去,一路上果然没见几个侍卫,应该都是被卞有离引走了。
趁着夜色,江延这几个人顺利出了驿馆,在街上买了几件衣裳乔装改扮妥当,又添了些易带的食物,从一个马贩子手里买了几匹马,便出了城门。
江延等人出城时,距邺平关城门的时辰还早,但夜色毕竟降下了,看不清人的面容,因此毫无阻碍。几个人出了邺平后也不敢怠慢,一路狂奔,直到看见一条河,才停下休息,也给马饮水。
几个人坐了片刻,就见远处有人骑马赶来。
卞有离隔的老远就看到了江延他们,加快速度跑过来,见几个人坐在地上悠哉悠哉,全然没有紧张,不禁失笑:“各位大人,还没出洛国,你们好歹警惕一下。”
话虽如此,他自己倒也没什么忐忑模样。
夜风吹过他的袍角,为了掩人耳目穿的一身黑衣因为狂奔而显出些许凌乱。卞有离到几个人旁边后,从马上一跃而下,对他们微微一笑,便转身去拴马。
拴好马,江延扔给他一个布包:“换吧。”
卞有离抬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套洛人衣服,素白衣料,纹饰简单。
换好衣服之后,卞有离便催促他们快走,等出了边境线,联系上荆国守关将领再休息不迟。
几个人也知道处境不安全,虽然累,但也都顺从地去牵来了自己的马,准备上路。
才走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马蹄声,远远望着还有火把的光。
看着像是洛国的人追来了。
没办法,只能快马加鞭地跑。正当几个人拼命赶着马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啸,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这声音非常熟悉,卞有离知道是明察的信号,心里立即松了口气。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回头对旁边的江延道:“江大人,跟我来。”
说完一拽马缰,掉了个头,径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江延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堪堪勒住马,见状叫上李束几个人,连忙跟上卞有离的踪迹。
在草丛里,明察还是商人服饰,牵了一匹马站着,见到卞有离后急忙上前:“将军!”
卞有离勒住马,见江延也到了,便招呼明察过来:“这是江延江大人,你现在带他们去找闰大哥,然后赶回荆国,让闰大哥带人来找我。”
江延看着眼前近千人的队伍,神色莫测。而李束等人是完全愣住了。
“我带他们走?”明察道,“将军不一起吗?”
卞有离摇摇头:“洛国的人跟上来了,我去处理一下,你保护好他们。”
“好,”明察看卞有离神情郑重,也不再多言,指着身后道,“这是七百人,都留给将军,我这就去找子顺兄。”
洛国那边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明察能从外面带进七百人,已经极其难得。卞有离将马头转回去,回头对明察道:“你路上跟江大人解释一下,我先带人走。”
说完,对明察身后的七百人一招手,纵马一气跑远了。
明察也不等人走完,直接上马对江延道:“江大人,请跟我来。”
卞有离带了七百人回去,本来还担心不够,没想到对方来的人比他还少,粗粗一数,顶多五百。
领头的是洛国一位大臣,卞有离见过,正是江延说过的,似乎制约住洛王的人之一。
那人见到卞有离,对突然多出来的几百人意外了一瞬间,顷刻就明白过来,怒道:“荆国的将军,你们竟敢私自带兵闯我国土?”
卞有离反唇相讥:“洛国的大人,你们不也私自派刺客伤我使臣?”
“什么刺客,我从未听闻,”来人凛然道,“你们不守信义,休怪我无礼。”
卞有离从腰间抽出长剑:“可巧,我也挺无礼的。”
来到洛国这七百人都是明察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以一当十毫不夸张,了。而且不知道为何,洛国来的人似乎有点拘谨,不敢放开手脚拼杀,因此很快就落败了。
胜负已定,卞有离这边赢得轻而易举,便把己方的人招回来,吩咐一队人断后,连理也不理后面的洛国大臣,直接骑马回身走掉。
他已经拖延了一个时辰,料想明察应该能带着江延找到闰六。
与闰六汇合后,凭着手上四千人,他们可以平安赶到荆国边关,算算路程,也就一日左右。
这样想着,卞有离甚至没去管输掉的洛国大臣在后面说了什么,只顾着赶路,带七百人一路疾行追赶明察。
路上遇见了被明察叫来的闰六,闰六的人带不进洛国,因此只身前来,看到卞有离后十分激动。卞有离知道明察路上顺利,使臣安然无恙,顿时也安心不少,拉上他一块回去找明察。
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一行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走到天蒙蒙亮时,才看到有熟悉的人影。
谁知他们刚进闰六驻扎的地方,就撞上了急匆匆跑出来的明察。
“将军,江大人不见了!”
第三十四章
卞有离吓了一跳:“不见了?”
明察难得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表情慌张,说起话来也失了往日里不紧不慢的沉静。
“昨夜回来后,我陪他说了会儿话就去歇息, 今早起来找他, 就……不见了。”
“那其他人呢?”
明察:“在的在的, 但他们也不知道江大人去向。”
闰六看卞有离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赶紧对明察使了个眼色:“把兄弟们都派出去找, 快去!”
明察手足无措地点头:“好, 我去。”说完就跑向后头的人群。
这个地方已经出了洛国, 但也还不到荆国境内, 算是个无人管辖的模糊地带。人如果在这儿丢了, 那真是赖都没法赖,根本找不到可以追究责任的对象。
卞有离脸色非常不好, 心情比脸色还不好。他到这儿来是为了保护江延, 这下可好, 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唯独自己要保护的人不知所踪。
“闰大哥, ”卞有离冷静了一下, 对闰六道,“你带李束他们先回去,在边关等我, 务必保证他们安全。”
“将军,你去找江大人吗?”
卞有离点头:“明察毕竟年幼,已经慌了, 我和他一块去找。”
刚才明察的模样的确与往日不同,可能是第一次出这么大的岔子吓到了。闰六想了想,便认真道:“我一定把李大人他们平安带回。”
卞有离一宿没睡了,又是赶路又是对战,此时又遇上这种事,不时有一阵晕眩感。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强打精神去找明察。
明察把能派的人全都派出去之后,自己坐在帐子里发呆,他很想自己也去找,又怕有消息传来不能及时处理,除了发呆,什么也做不了。
卞有离掀帘进去时,就看见明察抱膝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
“明察?”
明察愣愣地转头:“将军,有消息吗?”
“没有,”卞有离走到他身边,看他的反应很不好,不由担心道,“让他们先找找,你这是怎么了?”
明察听见没有消息,失望地低下头,小声道:“江大人不会出事吧?”
卞有离:“放心,江大人聪慧非凡,又有武艺在身,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独自一人,”明察越说越难受,“都怪我,我应该一直在那儿待着,怎么能回去歇息?”
卞有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明察,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安得很,只能不住地说道:“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这么句没有实际意义的话,也不知道是安慰明察,还是安慰自己。
然而事实令他们失望了,一日一夜过去,派去寻找的人回来了一波又一波,仍然找不到江延。
这期间若说有什么外来的讯息,只有江延失踪的第二日一早,闰六从边关城镇赶来送的一封信。
“王上的信?”卞有离一听,立刻起身从闰六手里接过,迅速拆开。
看完这封信,卞有离沉默了片刻,对明察道:“叫兄弟们回来,不找了,启程回琼宁。”
明察惊呼出声:“不行!江大人呢?”
卞有离扬了扬手里的信:“这是几日之前就到的信,王上信里说,无论遇到什么变故,统统不必管,所有人立即回琼宁。”
“王上……”明察犹疑道,“是猜到江大人会出事?”
“不知道,”卞有离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在佯装镇定罢了,“你去叫人,咱们回去问问,看王上是否知情,再想办法。”
军队人数太多,赶起路来难免费事。卞有离因为江延的事情而十分焦虑,等不及这么慢,就直接把四千人和几位使臣全交给了闰六,让他们慢慢走。自己则同明察轻装疾行,披星戴月地回到了琼宁。
琼宁还是同离开时一样景象,繁华如旧,毫无改变。
卞有离进城之后,与明察一刻未停地赶往了王宫,路边一应繁华,在他眼里似乎都不存在。
宫里的人见卞有离带人骑马进来,虽不合规矩,但也没有人敢拦他们,眼睁睁地把他们放进了阮羲所在的宫殿。
长泰宫内,阮羲正在批折子,突然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通报:“王上……卞将军到。”
阮羲猛地抬头,刚要说“快请他进来”,就见门外走来两个人。
前面的人一身白袍,腰佩长剑,他行色匆匆,面上难掩忧虑,却无损容颜的清逸,正是卞有离。
“泽……王上,”卞有离从门外走进来,见有宫人在旁,迅速改了口,“臣有事要说。”
阮羲马上对宫人道:“退下。”
殿中无外人后,卞有离急切地走到桌案前,撑着桌面问阮羲道:“江延丢了,你知道吗?”
阮羲顿了顿,看向明察:“这位是?”
“明察,你见过,”卞有离言简意赅,“是我朋友。”
阮羲了然地点头,示意他坐下,又叫明察也坐在旁边,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卞有离:“喝口水,你直接来了宫里吗?”
卞有离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又问道:“江延失踪了,你知道吗?”
“知道,”阮羲轻轻颔首,“三日前,他给太傅来了一封信。”
卞有离一惊:“他还能写信?”
能写信,说明起码有一定的自由,既然如此,江延为何自那日便杳无音讯?
不过卞有离转念一想,又有了另一个疑惑。
自己手里阮羲的那封信,按时间算,应该是使团出发没几天就寄出去的。若江延是三日前才给琼宁传来消息,为何阮羲不让自己在边境逗留呢?
阮羲看了看他,没等卞有离问,就解释道:“孤那封信,是你们走后第二日写的。那日太傅来宫里见孤,说江延去洛国也许有变故,但不要紧,其他人只管回来。”
卞有离愕然:“什么意思?”
阮羲又顿了顿,似在斟酌。
明察坐在一边,见状道:“王上,江大人确实平安吗?”
“孤不知道,”阮羲实话实说,“江延只给太傅写了一封信,其他的都还不清楚。”
明察眼中浮现一丝失望,起身道:“明察今日提前回来,正好回军中收拾一番,就先告退了。”
阮羲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明察竟能看出自己在顾忌,然后点头应允。
殿中又少了一人,阮羲总算能安心说话。他给卞有离面前的杯子续了一点水,坐下开始讲这件事。
“江延和我自幼一起读书,我说过的。”
卞有离下意识作出倾听的姿态,点头道:“这个我记得,然后呢?”
阮羲:“但他在没被太傅收为义子之前,并不是荆国的人。”
卞有离一愣,愕然道:“他莫非是洛国人?”
阮羲肯定了他的话,继续道:“他是洛国前相国江潇的长子。江潇此人,从小就被誉为第一神童,文章堪称天下一绝,口才也极好,年纪轻轻就被前洛国国君重用。”
江潇岀仕的时候,洛国幸得明君,国势昌盛。他是自小誉满全国的天之骄子,才及弱冠年岁便出任相国,样貌极好加之善于交际,因此很得人心。
而江潇与其夫人的姻缘更是一段佳话,二人青梅竹马,佳偶天成,成亲后生了一子一女,恩爱美满,羡煞旁人。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那江夫人怀了第三胎的时候,洛国当时的国君驾崩,江潇在朝中得罪的政敌趁机对他下了手。
洛国史书中最为年轻的一任宰相,就这么落得了斩首抄家,满门尽灭的下场。
“江延身上所中之毒,也是那群人干的,”阮羲道,“后来太傅把他带到了荆国。”
卞有离对江延坎坷的身世始料未及,不禁满脸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道:“那他去洛国……”
阮羲垂眸静默片刻,无奈道:“对,很危险,可他要去,我也没办法。”
身为当年江潇的儿子,江延此次出现在洛国,说不定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毕竟年岁相似,江延的容貌神|韵说不定与其父亲有几分相似,若有故人见到,未必认不出来。
斩草要除根,否则留下一点遗孽,就可能成为无穷祸患。洛国害了江潇的人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派刺客暗杀,后来又有大臣追击。
卞有离看着阮羲,无言半晌,方缓声道:“我带人去找他吧,你不要担心。”
阮羲立即摇头:“你别去,洛国的人没那么容易对付。”
“那怎么办?”
阮羲低头不语,也想不出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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