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史铁生《我与地坛》【5】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快写小说。
第46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三)
不少人在潜意识里经常以年龄来判定一个人的成熟程度和思想深度,虽然不能说这毫无道理,但这确实是一个不太严谨的方法论。
成熟,总是在一些比较特殊、甚至说比较激烈的事件里获得,当这种事件越来越多,他成熟的程度就会逐步加深,而他的思维方式也会不停的变化。
如果一个人生活了无波澜,几十年如一日的在熟悉的环境里做熟悉的事,并且又缺乏沉思的天赋,他的想法未必比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高明多少。
但是,时间确实能给人足够的机会来遇到这些事件。
而甄君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一年,并没有足够多的富有冲击力的事件能让他成为像贾君那样的人——外表像羊毛一样柔软,内心如钢铁般坚强。
但贾君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知道岁月的磨练让他在未来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如果他健康长寿的话)又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甄君确信,他对于贾君的好奇心将随日月而不减,但随朝夕而渐长。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冲动,想要陪伴某一个人直到他生命的结束,见证他生命中的每一次蜕变,不能有分秒的缺席。
这冲动毫无理由,但内心知道这是它所无比渴望的。
每隔几分钟,甄君就会给贾君洒洒水,虽然他不确定这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贾君好像看起来好受多了,像任何一个病重的人那样昏睡过去。
然后,他像大多数发烧烧的稀里糊涂的人一样,开始说一些魔幻梦话···例一:“马爷爷!!求您不要再写了!!不要写了!!”甄君仔细看看,贾君真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震惊】【震惊】【震惊】妈呀,什么呀?马爷爷是谁?马爷爷——马爷爷——马——哦!不会是马克思吧······例二:“老甄啊,只要你肯学,砸锅卖铁我都供你,什么都不让你干,只要你好好学习···”额嗯······为什么要对他进行这种山东家长式叮嘱?为什么在梦里他是儿子?例三:“两片吐司···加四片酱肉香肠···再加十滴黑椒味烧烤酱···【1】”甄君对这种不健康饮食不予评论,虽然有点儿押韵。
“嗡嗡——”甄君吓了一个激灵,赶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手机抄起来,恐慌地看了一眼贾君,确认一下他有没有被吵醒,只见他的嘴角流下了两行清口水······嗯——赵钱孙李的短信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简洁、明了、克制:“根据全部可查找的可信文献,我对贾君近几天的状态进行了粗略的预测,并给出了相应的可行性措施,详情见邮箱。”
甄君赶紧打开邮件。
嚯——赵钱孙李是真走心了,条条目目,林林总总,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甄君怀疑从今天去检查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个情形,并马上开始着手搜集资料,那估计——他今天可能只吃了顿早饭。
但是,贾君值得。
如果现在病入膏肓的人换成赵钱孙李、换成甄君、换成任何一个别的人,贾君只会比他更加尽心尽力、殚精竭虑。
甄君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嘟囔什么“别怕别怕···我来背你过河···”的贾君,心中五味杂陈,他难得这样不能准确描述出内心的感受,甚至不能辨别这是积极感受,还是消极感受。
在甄君和赵钱孙李共同的努力下,贾君成功度过了各种不良反应,一直被各种极度不适的副作用折腾到了第三天中午。
当在他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中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减重十斤、眼窝深陷、肤色惨白、头发凌乱、浑身酸臭的小鸡子了。
甄君竟然宽容且有风度地邀请了赵钱孙李,而赵钱孙李竟然请了三天假一直待在他家。
甄君做饭,赵钱孙李就刷碗。
甄君量体温,赵钱孙李就洒水。
甄君坐在沙发上,赵钱孙李就坐在脚凳上。
甄君不吃饭,赵钱孙李也不睡觉。
贾君睁开眼睛,一看天地,二看房梁,三看床前的憔悴儿郎。
他的睫毛马上就湿润了,反射着窗外的光,一闪一闪的亮,他竭力地扯动干裂的嘴唇,用嘶哑地声音尽量重的说出两个字——谢!谢!赵钱孙李迅速地用拇指揩了一下眼角,回头跟甄君说:“这我就放心了,就不多打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我都回。”
他匆匆地抓起外套搭在胳膊上,仓促地挎起包,迅速地离开了。
甄君看着他不做停留的背影被门阻隔在视野外,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人在真的在乎一个人的时候,简直像个圣人。
在甄君的帮助下,贾君喝了足够量的水,还吃了些好消化的宝宝辅食(??),反正贾君觉得这就是严格意义上的宝宝辅食。
他又粗略地洗了个澡,换了一套浅棕色的睡衣,体面地躺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温热的淡盐水,享受着煎熬之后的喘息。
“叩叩叩——”甄君刚打开门,Lucie的声音就像悦耳的小哨子一样传了进来,“听说贾君生病啦?我炖了一碗鸡汤,还带了一张好听的CD!”“嚯,你来的正好,可不可以帮我照看一会儿他,我出去采买采买生活物资就回来?”“好的,好的,我非常乐意!——”接着,贾君就看见Lucie像一只小知更鸟一样快活地飞了过来,降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屈膝坐在了地上,浅蜜色的胳膊巴在沙发的坐垫上。
“哦不,忘记了!”她又轻巧地从地上跳起来,跑来跑去地找可以播CD的地方。
即将出门的甄君又倒了回来,笑着摇摇头,“来,给我吧——”Lucie高兴地又回到了她刚才的位置,等着她期待的音乐响起——“Siempre que te pregunto(我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追问你)Que cuando,como y donde(何时,何地,又该如何)Tu siempre me respandes(你却总是回答说)Quizas ,quizas,quizas(或许,或许,或许)”【2】【1】今天饥饿之下发现了这个好吃的配方【2】《Quizas quizas quizas》,我觉得这首歌简直是浪漫做的,听一百遍都还觉得浪漫【3】我最近可能更的会不是很频繁且规律(虽然我好像从来没频繁且规律过),三次元里有一些火烧屁股的事情需要处理,其中还包括绝望的背书,背起来如吃屎,忘起来如拉稀,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第47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四)
贾君不得不说,Lucie选歌比写小说的选的还精准。
他和甄君、甄君和Lucie、赵钱孙李和他、他和温定,哪对关系不都是这个效果——Quizas ,quizas,quizas(或许,或许,或许)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倒不是点破不点破的问题,是谁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问题。
哦不,除了一个人。
哦不,还有一个人。
这俩人,一个是活的轰轰烈烈,感觉是什么就是什么,另一个是活的明明白白,一看就明白什么是什么。
【1】“你得了什么病啊?脸色怎么这么苍白?”Lucie忧心忡忡地问。
“真菌感染,不过已经好了。”
贾君用苍白的脸粲然一笑,犹如金光映白雪,恰似暖香拂冷窗。
“甄君——感染?哈哈哈哈,哦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忘记了,真菌也叫真菌。”
Lucie咯咯的笑个不停,“哦对了——”她用两手的食指沾了点嘴上的口红,点在贾君的两颊上,用拇指细致地晕开,“看!气色虎虎生风【2】!”贾君哭笑不得,“虽然你积极运用成语的态度非常可嘉,但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应该用容光焕发。”
“哦——这样子啊,谢谢!——话说回来,如果是甄君感染人的话,那一定很严重。”
“为什么啊?”贾君很想听听艺术界的朋友会怎么分析感染问题。
“他很容易感染一个人的心啊,一个人的心如果被感染了,那他就很难救了。”
哦——她说的是甄君,不是真菌。
那······这个含义就值得商榷了。
“那看来你很喜欢他哦?”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贾君用合适的语气以及合适的表情,向一个合适的人,问出了这个合适的问题。
Lucie从来都不是会扭扭捏捏地说“没有啦”的人,她相当骄傲,又相当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对!我不是普通喜欢,也不是amireux【3】的喜欢,是那种——哦天呐,你帮我选一个成语吧。”
“没有非常合适的。”
贾君对于表达爱意的词汇向来非常慎重。
“请帮我创造一个。”
Lucie的眼睛晶晶亮,期待且热切地看着他。
“嗯···倾心之喜,尚不达爱?”Lucie对于爱和喜欢的界定好像要比贾君激|进的多,“不不不,我爱他,我都已经在学习成语了,就算他要带我去南极,我会马上打包我的丝巾跟他走,我以为你会创造一个表达非常爱的成语。”
虽然贾君对于她决定仓促、考虑不周的例子相当不赞同,但还是选择求同存异,毕竟她浪漫的天性在一个浪漫的国度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扬。
贾君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之前的感觉他就没捋清楚过,现在变的更加复杂了。
他对于一些问题看得很清楚,但对于另一些问题却颇为愚钝,老天爷给他开一窍,没开另一窍,都是人,怎么可能窍窍都给你开开。
但他至少能识别出他现在感觉很不好,但他强打精神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他说不出“爱他”这两个字,就好像下什么判决一样。
“为什么···对他抱有强烈的感情?”理科生式绕弯儿法。
“他对我就像···就像对待一个男人一样,不不,我倒不是说‘男人’是一个多么值得推崇的词,我只是用它来形容一种感觉。
我来这里之后发现你们赋予了这个词好多好多的积极含义,比赋予‘女人’的要多的多。
好多人的偏见总是藏在潜意识里”她模仿着一些人貌似客观的指指点点,“哦呦那个男孩子的论证好像比这个女孩子更有逻辑,这个男孩子好像比那个女孩子更能胜任这项任务。”
【4】Lucie晃着头翻了个白眼。
“我代表冒犯你的同胞,郑重地向你道歉,请你多多海涵,我国两千多年的束缚,很难在一朝解开,我国并不完美,但我们都在努力。”
贾君严肃地用了很多个“我”。
只要他面对的是一个国外友人,他就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机会,担当永远都是他应该做出的选择。
【5】“哦没关系的——我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历史是不会倒流的,一切都会变好的!”“对不起,你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
贾君在歪了楼之后主动正楼。
“额嗯——我说到哪儿了,哦对对——他就像一岁大的婴儿一样,没有任何由于文化背景的偏见。”
贾君挠挠下巴,说的可真准,他可不就是“一岁大的婴儿”么。
“而且,他做每件事都带着一种朴素的浪漫——”Lucie耸起肩膀,闭着眼睛,手指在胸前交叉着,沉浸在愉悦的回想中。
虽然Lucie中文说的一点儿也不溜,但她的描述有时却无比精准,精准到贾君都想不到更好的形容,就比如说“朴素的浪漫”。
甄君从来就没学会过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倒不全是因为贾君从来不教,他好像天生就对这种行为不感兴趣。
他的浪漫不在于花哨,而在于用心。
用心听你说话,用心记下你的话。
用心为你做事情,用心替你做考虑。
他从来不会提议和贾君一起看灾难片,因为贾君向来不喜欢那种绝望的感觉。
贾君的枕巾总是换洗的很勤,因为甄君发现他很容易过敏。
他从来不在炖白菜的时候放花椒粒,因为贾君最烦从叶子里往外挑。
既然Lucie都能用相对陌生的语言准确的描述出这种感觉——那甄君对她,应该是很用心了吧。
贾君心里忽然一阵失落,也不能完全形容为失落,那是全然的消极情绪混杂在一起,产生出了一种淡淡的、地狱般的感受。
但是,贾君“君子成人之美”的思维方式又一次占领了高地。
有时候,太圣人会让人丧失为自己谋幸福的勇气,形成一种悲剧式的性格。
而且永远无法逃离这种性格的桎梏,每一次逃离,都会让自己非常内疚,认为自己有害于他人。
啧啧啧——可怜的贾君现在正打算为这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推波助澜、锦上添花。
天呐,是不是只要太在乎一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悲剧色彩。
剩下的半天,贾君一直都昏昏沉沉、稀里糊涂,就好像内心一直在走一段颠沛流离的路。
晚上,他灵魂出窍地躺在右边的枕头上,甄君长手长脚地躺在左边的枕头上,一卷柔软舒适的卫生纸老神在在地躺在两个枕头的中间。
贾君的眼睛无神地跟着天花板上树杈的影子来回摆动,甄君拿着手机聚精会神地订一条新鲜的吞拿鱼。
不用做实验,也不用上班。
该是多惬意的夏季夜晚啊——按道理说,这时候Lucie又该放一首合适的曲目了,但她今天觉得安静地靠在衣橱上,在手边撒一些榛子仁更为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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