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去见见徐焱,谢大人、慕容大人回见。”洛闻歌抬手行礼,得到两张同时抬头的脸庞。
告别谢温轩和慕容郁,出房门的洛闻歌眼神制止欲上前来的蒋霖,装作随意和曲靖聊天。
“曲都事进都察院多久了?”他微整袖子曼声问。
曲靖在他面前稍显拘谨,话不敢多说:“八年有余。”
“八年啊,那曲都事应当认识我爹。”洛闻歌话锋转得相当快,让人意料不到。
曲靖没明白他这话何意,茫然附和:“见过,洛阁老气宇非凡,学识渊博非我等能比。”
洛闻歌笑了,笑声爽朗:“在我面前不用刻意夸我爹,先人已逝,身前身后名皆是空。”
曲靖被说得尴尬,解释略苍白:“下官真心钦佩洛阁老,他有雄才伟略,连先皇也曾多次称赞。”
“可惜人没了,什么也都没了。”洛闻歌落魄道,“如今世人只知权倾朝野的沈阁老,有谁记得呕心沥血的洛阁老?说起来不过平添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资罢了。”
他是洛曜亲儿子,说什么都可以,曲靖身为外人,哪来胆子论先阁老诟病?
可要不说话也不行,洛闻歌品阶比曲靖高,上司说话为下属的,哪能不声不响跟个孬子似的。
曲靖真是为难死了,被憋半天冒出句:“背后议论他人非大丈夫之举,洛大人请慎言。”
真如谢温轩说的那般耿直,洛闻歌寻思自己该不该摈弃已知消息用心看曲靖。
“哦?”洛闻歌挑眉,意外之色溢于言表,“我记得曲都事师承沈阁老,那确实得慎言。”
曲靖脸色不变,直白道:“大人记错了吧,下官没有老师,否则也不会八年才做到都察院都事。”
洛闻歌更加意外了:“难道真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记得曲都事确实是沈阁老门生呢。”
“是大人记错了,我从来京科举就没和朝中他人有过关系。”曲靖不卑不亢道。
洛闻歌好似真信了,满脸愧疚:“是我对不住曲都事。”
曲靖不太好意思,推着他渐渐往都察院深处走:“大人不必如此,朝中官员众多,大人记错实属正常。”
洛闻歌淡笑不语,没再尝试套话。
看得出来曲靖这八年在都察院里很低调,吃不吃得开暂且不知,给人留下印象倒是根深蒂固。
能在这地方窝着不动多年,本身就极有耐心,光耐心还不够,还得细心。
恰巧这些曲靖都有,要不是让洛安手握情报先来探查,光靠他找这枚棋子,恐怕还要花上更多功夫,到时等查出人,沈爵也该收集完对他不利证据,让萧毓岚不得不处理他。
虽说现在情况要好上一些,他知道棋子是谁,但就眼下来看,这人不好抓,更不好对付。
“大人,牢房到了。”曲靖脚步放慢,看向不远处。
洛闻歌随之看过去,都察院牢房入口很隐蔽,两边不见守卫。
这等情况倒是很少见,刑部和大理寺牢房皆由重兵把守,以防有人劫狱。
不知牢房里面如何。
他跟曲靖进去,看见把守在两边身穿甲胄的小兵,知晓这防守是在里面,也算别出心裁。
牢头看见他视线多做逗留,片刻后转开看向曲靖,客气道:“曲都事。”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洛大人,今日来提审神仙丸一案重犯徐焱。”曲靖话说得清楚。
牢头听罢,躬身为两人带路:“竟是洛少卿,还请随小的这边走,人关在里面,由谢大人指定人手看管,洛少卿放心,人绝对跑不掉。”
洛闻歌闻言勾唇,笑意并未有多少:“给你添麻烦了。”
牢头本存下想给他找不痛快的心,自打谢温轩接手查办驿馆命案,牢房内设人手有大改动,人也不能再像先前懒惰,每日勤劳以待,不得有半点偷闲机会。
抓到个人后就更不得了,不知从哪找来的人看着重犯,将一众守卫当摆设。
谢温轩早先便是我行我素之人,如今和洛闻歌走近,共查同桩案子,行事风格更为乖张。
城内谁人不知大理寺少卿洛闻歌深得帝心,备受青睐,是陛下眼前第一红人。
谢温轩和洛闻歌关系好,往后前途无量啊。
这也是为什么牢头再不满谢温轩,也不敢太过分。
男人都有血性,碰见传闻中红人,难免要酸言酸语两句,只是牢头没想到他会这般好说话,让人不好意思再说。
“也、也没什么,我这人嘴碎,洛少卿别在意。”
洛闻歌扬唇笑笑:“不会。”
牢头让他这一笑笑得老脸微红,早先听闻洛少卿颜色好,初见不过如此,一笑惊为天人,牢头不敢再看,转眼对上曲靖眼神,脑海清明一瞬,冷静不少:“洛少卿这边走,很快就到了。”
这点微妙变化自然逃不过洛闻歌法眼。
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点头:“好。”
待牢头不说话,洛闻歌又和曲靖说话:“还请曲都事在外稍等片刻,我想和徐焱单独聊聊。”
他是三司会审主审,无论见谁都有资格独见,曲靖没有异议。
转过弯牢房深处景象渐渐展开在眼前,很宽阔,单独两间牢房面对面,有一间门前站着两个黑衣人,板着脸透着生人勿近气息,如牢头说得那样,是特意找来的人看护,看来徐焱在这里,曾遭遇过刺杀。
谢温轩不是乱来之人,能做出这等决定,应是无可奈何。
到十步远地方,曲靖和蒋霖识趣停住脚步,由着洛闻歌自己过去,像是不经意扫过牢房,看见里面斜躺在床很是享受的徐焱,曲靖眸里闪过丝精光,见洛闻歌到门前,低声说了句话,黑衣人便开门让他进去,曲靖心里顿有计较。
牢房内躺着的年轻人白白净净,一脸单纯,看见洛闻歌,下意识起身坐好:“今日还要审问吗?能说的我都说了,真不知道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洛闻歌开门见山:“徐焱,我想知道你做桃花湾老板一事,徐将军知不知道。”
徐焱还算配合,哪怕回答八百遍,还是说:“不知道,他连桃花湾挂在他名下一事也不知,我说过这事儿是徐锦媛干的,以我义父威名逼迫我保密。”
说话间徐焱怀疑看他:“你是不是想让我改口说这都是我义父做的,然后想借我扳倒他?洛少卿,今日我把话放在这,就算我死,也不会帮你污蔑我义父的!”
听听这话说的,是何等情深义重,义薄云天啊。
要放在原世界,洛闻歌都想掏钱买座小金人给徐焱,演技相当精湛。
他轻笑,语气说不出的讽刺:“既然如此,为何求谢温轩特派人保你?”
一句话就将信誓旦旦的徐焱堵到无话可说,磨叽半天闷声不吭。
洛闻歌低笑,懒慢斜睨徐焱:“我这个人生来没耐心,也不像谢温轩那般好说话,所以呢,有些话你想好再说,机会只有一次。”
徐焱不知洛闻歌是在恐吓还是真会那么做,犹豫不决话也不敢轻易说。
洛闻歌也不催,拿着玉佩慢条斯理捋穗子,全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徐焱边看他神色边思索,像是试探般问:“我若是助你扳倒我义父,有什么好处吗?”
洛闻歌闻言手势微顿,生出啼笑皆非的味道:“徐公子,眼下配合我是你最好出路,不配合管你怎么死。”
徐焱单从几句话聊天便感受他和谢温轩全然不同,谢温轩好说话还肯满足需求,他是雷厉风行那套。
在来都察院自首前,徐焱特意了解过此次三司会审,是由洛闻歌为主审,先前没见到他,许是被别的事绊住脚,瞧他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应是受过伤,才会让谢温轩来审自己。
现在洛闻歌回来,就代表主审到位,任何事都得听洛闻歌的。
权衡完利弊,徐焱画风陡转,低声下气:“洛少卿想知道什么?”
洛闻歌看一眼徐焱:“徐应屏到底知不知道谁是桃花湾老板、帮没帮神仙丸入城?”
徐焱望着他冷酷无情地脸庞,心里不知怎么一颤,低声交代了起来。
在洛闻歌密审徐焱这段时间里,曲靖很平静,像对此事漠不关心,蒋霖充分扮演呆头鹅,也不和曲靖套话。
两人守在牢房外,一边一个宛如门神,相对无言良久,严肃氛围持续到洛闻歌出来。
他看眼蒋霖又看眼曲靖,直觉两人无事发生,再次证明曲靖很有耐心,没有贸然和蒋霖搭话套消息。
不愧是潜伏多年重要棋子,能忍。
想让曲靖露出马脚,就得再设圈套,让对方不得不往他面前撞。
洛闻歌回头看一眼徐焱所在牢房,抿唇露出抹淡笑。
从牢房出来再回到房间,洛闻歌和慕容郁、谢温轩打过招呼便回家了,今日拿到消息,他需再让临江楼那边配合调查一番,好落实后续计划。
接下来便是年宴,想来年宴也不见得风微浪稳。
萧毓岚布局这般久,该是时候动真格了。
晚间洛闻歌打算去凤栖殿,还没进暗门,那边门先开了,神色淡然的萧毓岚提灯而来。
他心跳漏好几拍,被一身黑衣衬托得面如冠玉、眼如流星的萧毓岚迷花片刻眼眸。
“能走吗?”萧毓岚问。
洛闻歌回神:“能。”
萧毓岚颔首,没往他面前走,侧身在暗门前等他过去。
洛闻歌走得不快,相较以往算是不疾不徐,动作间隐有病弱痕迹。
萧毓岚在他走到离自己有两步远地方,总算没再袖手旁观,上前轻扶他胳膊:“小心。”
洛闻歌闻到萧毓岚身上味道,不受控制脸红了,气息也变得弱起来:“嗯,多谢陛下。”
萧毓岚内心感情早发生质变,因此对引发质变的人总要上心,很容易发现他身上细微变化。
看见他微红侧脸,萧毓岚很懂得乘胜逐北,和他进暗门往凤栖殿走时,刻意拉近距离。
洛闻歌走得慢,萧毓岚也跟着适应放慢脚步,然没放得太狠,如此洛闻歌就会后背贴上萧毓胸膛。
碰上几次后,洛闻歌手心生汗,脸颊温度更热,好几次想和萧毓岚说他能走得稳,可一转脸看见对方关切眼神,顿时话都不知如何说了,只得憋回肚子里,继续红着脸走路。
萧毓岚将他这番举动尽收眼底,不想浪费这次机会,心底生出一计,主动问:“是不是觉得朕离你太近?”
洛闻歌意外,点头又摇头:“还好。”
萧毓岚提起灯笼,温声解释:“密道竣工不久,还待改进,这里烛光不足,你又是初次走,朕怕你不习惯,想提灯帮你照亮,让你走得顺利。”
多数时候萧毓岚表现都很强势,少有这般贴心温柔。
洛闻歌感受到内心生出难以言喻的开心,他扭头扬唇:“还是陛下思量周到。”
萧毓岚看见他笑容,心神微动,还待说话,便见身前人身形一晃,隐有要往前摔去的迹象,萧毓岚眉梢轻挑,干脆利落出手,揽腰将人勾回自己怀里,这次是实打实前胸贴后背,两颗心在各自胸膛里跳成一曲凤求凰。
洛闻歌紧扣萧毓岚手背,掌心湿滑,呼吸急促,被险些摔跤惊出冷汗。
他平复呼吸好半天,哑声道:“陛下可以放开我了。”
萧毓岚理所当然没放,变本加厉靠近他耳边,紧贴着低笑问:“朕的洛爱卿走路这般不小心,等会儿真摔了怎么办?”
耳尖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热浪扑得他好似站在翻涌岩浆边缘上,稍有不慎就得以身殉岩浆,他感受到萧毓岚怀抱里的火热,喉咙发干,语气格外软:“那陛下想怎么办?”
“朕想怎么办,洛爱卿就给办吗?”萧毓岚没放过被欺负到红透的耳尖,垂眸看向唯有己见的风景上,眼神逐渐危险。
洛闻歌直觉再聊下去,他会无火**,赶紧逃离萧毓岚怀抱。
“陛下快点走吧,我还有要紧事要说。”
他急不可耐要逃走的模样,让萧毓岚心生不满:“朕的问题不重要?”
洛闻歌憋红脸,很想怒反问:那若是你说办了我,我该给?
第56章
那必然是不能的。
洛闻歌连让萧毓岚说出这话机会都不给, 斩钉截铁:“陛下,国事要紧。”
萧毓岚眯缝着眼睛,不满溢于言表,心里很不能理解他为何偏偏这时打断话题,不让继续说下去。
再转眼看见他不安扯着袖口,脸颊微红低眉不好意思的样子,醍醐灌顶般明白件事,他耐不住自己厚脸皮, 害羞了。
这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因这让萧毓岚知道他对自己不反感,想多安慰的话,大可说他内心也有感觉,只是目前尚不明晰罢了。
萧毓岚一扫近几日低沉心情, 喜笑颜开:“朕私以为在洛爱卿心里, 朕应当比国事更要紧。”
洛闻歌脚步微顿,镇定心神好一会儿:“陛下说错了,臣以为还是国事更重要。”
毕竟没解决掉朝内纷争,萧毓岚江山坐不稳。
人身自由都是个问题,谈何来得谁更重要?
这等类似亲密无间小情话, 是自由人才有资格谈论的。
他说出这话时候,已经能料到想撩人的萧毓岚会有何等暴躁面孔等着他。
在他静候萧毓岚暴风雨良久,发觉对方仅仅是眸色晦深看他一眼,便主动往前走, 他有瞬间茫然, 没生气?
萧毓岚分得清轻重缓急, 要因为这事儿和他生气,皇帝也做不长久。
喜欢一个人,未必是要在一时逼问出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萧毓岚想到往后还有许多能和他相处,用以培养感情的时光,便觉得眼下这点事儿算不得什么。
萧毓岚要的是天长地久陪伴,并非一时心动带来的短暂愉快时光。
洛闻歌对感情态度认真,萧毓岚也不是个随意胡来的人。
双方都是心思将要明朗,为对方考虑到位,在试探中不断前进的心机高手。
但因这是人生初次探索到情这一未知领域,偶有失足实属正常,端看双方谁技高一筹,先探清对方感情或忍不住自我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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