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歌也有几日没见过沈如卿,细瞧之下,发现短时日不见,沈如卿宛如新生,昂首挺胸,比他这个名义之上假皇后还要有气势,或许这便是自以为得到萧毓岚宠幸带来的效果吧。
去的路上,沈如卿婉转开腔了:“娘娘近来身子可有好转?”
洛闻歌轻描淡写道:“还行。”
“臣妾私以为娘娘应抓紧让太医院调理好身子,将要春暖花开,那是个好日子。”沈如卿娇羞一笑,语调软软。
洛闻歌假装没听懂这话内涵意思,好奇道:“这春暖花开固然是好日子,与让太医院帮本宫调理身子有何关系?”
沈如卿笑容微顿,不清楚他是真没听懂还是假的,看见他微凉眼神,蓦然想起几次被呵斥画面,收起笑容恭敬道:“臣妾的意思是娘娘早日调理好身子,春天好出门看看。”
“原来贵妃是这个意思,本宫还以为贵妃是想说调理好身子,好早日怀上子嗣呢。”洛闻歌看似随意道。
沈如卿低下头,连声不敢:“臣妾哪敢对娘娘指手画脚的?想来在子嗣方面,娘娘早有计较,臣妾多嘴岂不凭白讨人烦?”
洛闻歌心想:我看你就是想说这个,是看见我脸色不对,才当即改口吧?
看破不说破乃是成年人世界不外露规矩,洛闻歌也没真要抓着她,非要对方坦白承认,他说:“听贵妃这么说,也有想法了?”
沈如卿垂首做害羞状,嗓音甜蜜:“臣妾不敢奢望,全听上天安排。”
洛闻歌掩在面纱后的唇轻扬,语气淡淡:“本宫相信以沈贵妃诚意,定能感动上天。本宫自己身子自己清楚,活着已是勉强,不再强求其他,只盼望陛下能多陪着本宫些。”
沈如卿眼睛里闪过丝讥讽,本以为他会说身子不好,让后宫雨露均沾之类的话,谁知道竟说出让陛下多陪陪的话,真是想独得圣宠想疯了。
沈如卿收敛下所有情绪,柔声道:“娘娘千万不要咒自己,太医院不是摆设,会让娘娘痊愈。”
洛闻歌斜睨满脸诚挚的沈如卿一眼,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但愿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扯到长寿殿。
太后老远看见两人居然说着话过来,保养得当脸上闪过丝诧异,轻声道:“桃碧,以你所见,皇后与沈贵妃关系如何?”
桃碧弯腰顺着太后方向看过去:“面和心不和。”
太后缓缓笑了。
等两人进殿请过安落座后,桃碧指使侍女上膳,沈如卿习惯过去帮太后布菜,太后也不推拒,看得出来沈如卿常这般做。
沈如卿忙活她的,太后这边和洛闻歌说话:“这些日子没见你过来,那日问陛下,陛下说你身子不爽利,卧床休息,哀家寻思着要不让桃碧给你送点补品,被陛下拦下了,他说你胃口小,御膳房准备的你都吃不下,今日见你这脸色委实不好看,可是御膳房吃不惯?”
洛闻歌不知道他不在宫里待着的时候,萧毓岚替他挡下多少事儿,心里五味陈杂:“吃得惯,就是天太冷,我不喜出门,劳太后惦记,是我不是。”
“是哀家喜欢你,让陛下召你入宫,有事你只管和哀家说,陛下不同意的,也和哀家说,哀家给你做主。”太后虚握他的手,轻拍几下,像是没发现他手不同。
洛闻歌谨慎小心:“没有,陛下对我很好,每日都惦记着我。”
太后笑笑,眼角余光瞥见脸色不好看的沈如卿,温声道:“你也别忙活了,坐下用膳罢,布菜的事让桃碧她们做,你来陪哀家和皇后说说话。”
沈如卿只好放下筷子,顺从坐下。
太后浅尝点心,道:“哀家见陛下后宫冷清,想采纳秀女,你们怎么看?”
第57章
沈如卿下意识张口要说话, 见太后目光不离洛闻歌,识相闭上嘴,她算是看出来了,太后问这个问题压根没想听她回答,只想听皇后意思,想必派人请她来用早膳,也是为给皇后添个伴,免得皇后觉得被针对。
太后不愧是上任后宫斗争胜利的女人, 心思远非常人能比。
沈如卿再次认识到本身卑微,内心愤然不平,视线止不住往洛闻歌脸上飘,想看这位柔弱皇后如何回答。
洛闻歌当然不会直白说出不让萧毓岚纳妃子的话, 那样会得罪太后, 也会让沈如卿抓到机会展示。
他思来想去,想起萧毓岚支得招,唇角微翘,眸光却黯淡下来,透着失落和不情愿, 语气也很低沉:“若母后想要这般做,问过陛下意思就好,我…我能有什么意见啊。”
话是这么说,他表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长眼睛的都看出来, 他很不想让萧毓岚纳妃子, 神色落寞哀伤, 好似绝望至死一般。
太后把人叫过来单纯探探口风,没想到光是听听,他便难过到不能自已,顿觉这事儿不能再提。
本来皇后在众人眼里便是柔弱不能自理,太医院那边递过来答复也说过皇后不能忧思过度,更不能心情沉闷。
要因为萧毓岚纳妃子一事闹得皇后忧虑成结,事情就不妙了。
太后到底是疼皇后,玩笑道:“哀家就是随口问问,那日问过陛下,陛下言语间满是不悦,想来也是不愿意。哀家能帮他纳妃子,总不能逼他召人侍寝,见你两这样子,应当也是不想,那此事掀过不提也罢。”
洛闻歌勉强笑笑:“我听母后和陛下的。”
沈如卿也跟着附和,其实心里很想让萧毓岚纳妃子,如此一来便能招来更多分摊宠爱的女子,骤时必定能将皇后弄死。
想到眼前皇后娇娇弱弱的模样,沈如卿眉头微皱,侧目而视,正巧看见他那颗泪痣,心跳骤然失衡好一会儿。
许久前曾觉得皇后与洛闻歌十分相似的错觉再度浮上心头。
究竟是她日思夜想多了,看个漂亮女子都像洛闻歌,还是说……
沈如卿没敢继续往下想,收回视线安静用膳,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然而沈如卿没等到试探机会,早膳用罢,太后以有私事要和皇后说为由,让她先走了。
沈如卿再不愿意也不敢违背懿旨,带着侍女自行离去,走到远处回头看,盘算起做点什么甜点拜访等会回殿的皇后娘娘。
被留下来的洛闻歌敏锐感觉到一股不友好气息,他坐得腰背挺直,不动声色看向四周。
太后将沈如卿赶走,又将殿内多余侍女挥退,只留下他和柔伊及自己身边的桃碧,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太后让桃碧给洛闻歌上了盏热茶,接住从殿内深处跑过来的小白猫抱在怀里,边撸猫边看洛闻歌。
那眼神透着熟知万事的意思,洛闻歌端茶盏的手莫名不稳当了。
“皇后入宫也将有一月有余了吧?”太后神色无异常问。
洛闻歌放下茶盏,垂首回答:“是。”
“自你入宫那夜,陛下便宿在凤栖殿,种种痕迹表明你二人已圆房,夜夜也不见消停,那皇后能否告诉哀家,究竟何时能给哀家生个大胖孙子呢?”太后说着,眼神犀利扫过来。
洛闻歌听这话音就觉得不对,再听头皮发麻,他干巴巴道:“御医说我——”
“别用那套糊弄哀家,哀家在这高院内待几十年,会不懂那些猫腻?”太后打断他的话,强势气息宛如寒风扫在洛闻歌脸上,让他说不出半句谎话。
太后的突然发难在洛闻歌意料之外,他没有摊牌准备,这时再说其他也无用,因此只能沉默以对。
他不说话,太后也不见得会放过他。
这位年轻时候手腕铁血的将门虎女冷冷看他:“哀家先前就奇怪,明明陛下对徐锦媛没有一点感情,怎么可能愿意圆房?他是哀家亲自养大的,什么性格,哀家再清楚不过,岂是为平衡前朝就宠幸一个身子不好女子的人?直到那日你来请安,哀家瞧你面容,忽然想起个人来,皇后可知哀家想起了谁?”
洛闻歌捏紧手,睫毛轻颤没敢搭话。
“想必你心里有数,他曾是陛下大力打压的状元郎,出生名门,仙逝的爹乃是前阁老,身系人脉遍布半壁江山。”太后微转眼眸,落在他敛眸脸庞上,“哀家不知陛下为何要帮你打掩护,也不知你们做了怎样的交易,但哀家希望你明白件事。”
“太后请说。”洛闻歌低声道。
许是他默认不反驳很配合的态度,让太后神色稍缓,语气不似先前那般严厉:“但凡位高权重者,无人是瞎子。别以为你们行事够谨慎小心,就能瞒天过海,这城内多得是你们注意不到的小眼睛。”
洛闻歌受这句提醒,不免想到他假扮皇后的事,或许一开始便被人知晓,一直没说都是在等合适时机。
能将他置之死地再无后生可能的时机,是他太高看自己,以为能做到天.衣无缝。
他满脸懊恼,当着太后的面不好说太多,言简意赅:“多谢太后提醒。”
“哀家本意是想装聋作哑不管的,奈何你和陛下动作太多,惹得诸多势力蠢蠢欲动,如此下去,朝内平衡恐怕又要被打破,骤时陛下很难稳住局势,那宁朝很可能会被改朝换代,这是哀家不想看见的。”太后叹了口气。
洛闻歌欲言又止,很想说陛下早有打破平衡的意思,计划落下,只待实施,这时说这个,为时已晚。
他没说得过于清楚明白,是想到萧毓岚没和太后说,他身为外臣,更不能透露,只好严守秘密。
太后看着他,好半晌才说:“你还是早些金蝉脱壳,将皇后身份摘干净,以哀家对徐应屏的了解,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对你下手,若是能一劳永逸,哀家看你连大理寺少卿职位也得趁早丢了。”
洛闻歌高悬一颗心终于落下,太后确实知道他是谁,他轻松口气,主动摘下面纱,恢复原声,撩起裙摆跪在地上,以头叩地:“臣知罪。”
太后轻叹,给桃碧使个眼色,让她将柔伊一并带下去,如此殿内只剩洛闻歌和太后两人。
“哀家不过问你和陛下间的琐事,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帮陛下?是陛下许诺你事成后做阁老,还是许诺你江山有你一半?”太后问,私心不希望萧毓岚走老路,想先问问他究竟是何意。
洛闻歌对和萧毓岚合作本意已有变质,没告诉过对方罢了,遭太后一问,他思索片刻,将新婚夜的事隐去部分,挑三拣四说了遍。
太后听罢,大为意外:“你受陛下威胁不得不做出交换条件,助他肃清朝廷,一统宁朝,事后又自愿请辞,做个闲云野鹤?”
“臣句句属实,朝堂勾心斗角,人活着累得慌,臣内心很向往粗茶淡饭的平淡生活,想坐看云卷云舒。”洛闻歌还跪着,头也没抬,因此不会让太后看见他撒谎地不自然模样。
太后盯着他叩首姿态良久,俯身将人请起来:“肃清朝堂一事欠考虑,单凭你二人,难如登天。别以为如今查到温柔巷,翻开桃花湾就能让徐应屏大伤元气,他身为镇北大将军,平日像个莽夫,实则不然,心思粗中有细,狡猾得很,否则也不会和沈爵斗那么多年还不倒台,真想扳倒他,还得下大手笔。”
洛闻歌听出太后要出手的意思,抬眸满是诚恳发问:“那以太后高见,该当如何?”
太后凝视他,将计谋和盘托出前,先问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老实告诉哀家你和陛下什么关系?”
洛闻歌心跳猛地加速,嗓子干哑难耐动了动,终是沉声道:“君臣。”
太后眼眸眯了下,依旧秀美五官隐有杀意:“若是有机会让你不仅能早日做个脱离朝堂还能铲除徐应屏,你可愿意?回答哀家!”
洛闻歌呼吸急促一瞬,依稀猜到太后这般问的用意,他喉咙像被棉花堵住,有些回答不上来。
这要放在以前,答案连个停顿都没有,必须得是愿意。
如今心境大不同以前,他对萧毓岚动了情。
要就那么金蝉脱壳离开对方,他舍不得,也不想。
也是让太后这句话逼问的,洛闻歌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意识到自己心意,他喜欢萧毓岚。
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可能是萧毓岚嘴上得理不饶人,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帮他;有可能是几次及时救命,让他感受到有靠山的温暖;也有可能是相处过程中,对方细致入微的照顾和贴心,让他不知不觉记住了…
言而总之,他就是喜欢萧毓岚,这在现在是铁打的事实,谁也无法更改。
他的不回答,让太后意识到事情不对,她稍缓和的脸又严肃起来:“你不愿意?”
“臣,暂时给不出答案。”洛闻歌道。
“为何?”太后追问,“是发现陛下不值得,还是你忽然舍不得权力紧握在手的畅快滋味,想改变主意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洛闻歌,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该明白,若哀家不出手,你和陛下肃清计划必定失败。”
“都不是,是臣想确保万无一失,倘若我假死真能扳倒徐应屏,那我在所不辞,只是太后可有想过,铲除徐应屏后呢?”
“你是在担心徐应屏下去了,沈爵会一家独大?”太后问。
洛闻歌点头:“徐应屏固然不好对付,那强大后的沈爵难道就好对付?臣想在解决掉徐应屏的同时让沈爵也元气大伤,让陛下能不费吹飞之力肃清朝堂。”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固然很好,但太后比任何人都明白行驶起来难度有多大。
太后敢许诺扳倒徐应屏,已是大胆所为,在如何处理沈爵问题上,太后无法给出坚定承诺。
沈爵那是个比徐应屏要难缠许多的读书人,能做到内阁首辅,才华和能力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手段。
在沈爵身上,最不缺的便是手段。
太后入宫这些年来,从先皇到萧毓岚,见过沈爵太多次出手,对方是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有收获。和洛曜截然相反,就算洛曜还在世,也不见得小心思有沈爵多。
萧毓岚师承洛曜,远不如沈爵阅历丰富,真明争暗斗起来,十个萧毓岚未必能玩过沈爵。
如今看似太平局势,皆因萧毓岚那手召徐锦媛和沈如卿进宫权衡之术,但凡这两女子出点事,前朝必有动荡。
其中明着动荡的是徐应屏,背地里想阴人的是沈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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