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阙说:意思就是,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有文珂在的画面啊。文珂在笑、文珂在跑步、或者是,文珂在骑自行车。文珂,他记得的,是你笑着的样子,或许他永远也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让你笑了,但他会记得你笑起来时白白的牙齿,毛茸茸的睫毛,还有那种夏风一样温柔的感觉。”
他记得的,是你笑着的样子。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文珂的泪水已经悄悄滑落了下来。
“难怪。”
许嘉乐很唏嘘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很难相信……会有什么人,能在明知道没希望的情况下,一个人守着一段过去的感情十年。这不是冷酷,我只是出于对人性的了解,觉得这种感情不可能存在,原来是这样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去爱第二个人了。”
“他是因为……忘不掉我,所以才一直爱我吗?”
文珂哽咽着问。
“傻子。”
许嘉乐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就在那一瞬间,文珂也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真是个傻子。
他全都想反了——
是因为爱他,才不愿意忘记啊。
他忽然全部都明白了。
韩江阙一遍遍去佛罗里达看长颈鹿。
韩江阙手机备忘录里,反复出现那三个数字。
18;
10.17;
6.12;
因为残缺的记忆力,所以不得不一遍遍地在备忘录手动反复输入他发?情的日子,记着他作弊被退学的日子,靠着这样的方式来铭记。
他想起得到拳皇荣誉的那个夜晚。
韩江阙窝在他肩膀,傻乎乎地说:“因为我不聪明——你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聪明是很重要的特质,大多数时候,聪明人都是赢的那一方。所以对我来说,应付起来真的有点累。但如果我们是在武侠的世界,一切就会很不同吧,我觉得我可能会是个大侠,笑傲江湖的那一种。”
他想起韩江阙反反复复都执着地要问的那个问题:文珂,小师妹……真的不喜欢令狐冲了吗?
文珂想起韩江阙高中画的画仍然像小朋友一样幼稚。在画里,韩江阙自己永远都是小小的男孩,抱着高大的长颈鹿。
他想起高二的那个夏天,他考了年级第一,于是和韩江阙一起跑到KTV唱了个通宵。
韩江阙点了张学友的《忘记你我做不到》,但是因为没有天分、唱得走调,把文珂逗得在卡座里笑得缩成一团,但是韩江阙仍然红着脸,认认真真地盯着台词唱完了。
记忆是一间空房间。
韩江阙的房间很小,却执意要把高大的长颈鹿养在里面,整个房间都被塞满了。
于是谁也进不去了,房间里只有长颈鹿,永远都只有长颈鹿。
文珂一边流眼泪,一边哽咽着傻傻地笑了。
他真傻。
其实,韩江阙早在十年前已经被他标记了啊。
世界上所有独一无二的爱情都是标记。
爱就是标记,兜兜转转,一生不变。
“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
要是承诺不可靠,是什么让我们拥抱
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
如果爱是痛苦的泥沼,让我们一起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文珂终于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可是眼神里却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他看着付小羽和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先去把韩江阙找回来。”
“嗯。”付小羽也站了起来。
“小羽,”陈旧的仓库里的空气有些呛人,文珂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把按住了付小羽的肩膀,他身高并没有付小羽高,但是这个姿势却很坚决:“你相信我,卓远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
“文珂,你先把韩江阙带回来。”许嘉乐也开口了:“卓远的事——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来解决。”
他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镜片底下的细长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深沉的暗色。
倒是付小羽在一旁无声地点了点头。
对于卓远的算计,其实出乎文珂意料的是,付小羽表现得异常平静。
又或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付小羽的神情带着一种心不在焉。
就好像他并没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上,而是还若有所思地想着。
这对于付小羽来说,是一个很少见的状态。
三人离开B大各自回家之前,付小羽在车外低声提醒了文珂:“蒋潮这种级别的保镖在韩家都很少,之前其实韩家也想派人来保护韩江阙,都被他给拒绝了,因为韩江阙自己是打拳击的,所以一直都觉得用不着。这次他破例把蒋潮调过来在你身边,其实也不容易,他一定是早就担心卓远会来找你麻烦,你现在无论去哪里,一定要带着蒋潮。”
许嘉乐也低声道:“我知道卓远家里那种建筑生意,不仅政府部门要走关系,但更有很多时候是要各凭本事,工地上的纠纷、吞外包的工钱,这些全部离不了找地痞流氓私下摆明的灰色地带,他爸做了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这都是你这种正经做新兴产业的人难以想象的。B大这样的事他能搞一次,就决定可能狗急跳墙搞第二次。文珂,你一定得格外小心,有事随时联系我。”
“我明白。”
那一刻,文珂的神情也十分严肃。
他明白许嘉乐的意思。
在表面光鲜的公子哥儿皮囊底下,卓远其实是一个隐藏着的、不择手段的犯罪分子——他的所作所为,正验证了这一点。给怀孕的Omega下药想进行强制标记,这根本就是刑事犯罪。
而文珂之前竟然对此没有什么察觉。
他不是不知道卓远对卓家陷害他的事选择漠视,但他把那理解成卑劣、自私,长达数年的婚姻生活使他对卓远的危险性反应迟钝了。
事实上,卓远不仅是对犯罪司空见惯,他更有能力、也有意愿去这样做。
那一瞬间,文珂不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
回家的路上,文珂又在试图给韩江阙打电话,可是那边甚至已经干脆地关机了。
这种反常的抗拒态度让文珂简直心急如焚,他把手机紧紧地捏在掌心,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不同寻常的还有天气。
今天B市下了一天前所未有的大雪。
雪压冬云,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天色,到了夜里,整条街道都仿佛被冰封一般,街道两侧,能看到一根根干枯的树枝被大雪压断的痕迹。
漫天的鹅毛大雪之间,甚至偶有冰雹“啪”地一声砸在他们的车身上,让人的神经都为之紧绷。
就在距离世嘉只有不到三百米的十字路口,文珂忽然从后视镜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他盯着那辆车看了一眼,才转头对蒋潮道:“是卓远的车。”
“看到了,他刚刚才从后面跟上来。”
蒋潮握着方向盘,沉稳地说:“卓远开自己车反而说明没什么事,如果是开陌生的车才有危险。”
就在两人说话间,后面的黑色奔驰一个加速,已经从旁边的车道赶了上来,与文珂的奥迪并行着,文珂坐直了身体,神情有些戒备起来。
卓远开得很慢,可是因为贴得太近、亦步亦趋,给人一种很压迫的感觉。奔驰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卓远阴沉的脸从里面慢慢露了出来。
他一边开车,一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然后就这样死死地盯着文珂,其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文珂沉默着低头拿起手机,把一直放在的黑名单里的卓远拉了出来,然后接通了电话:“喂?”
“文珂,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卓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现在是大忙人了啊。说起来,我今天还在新闻上看到你的名字了,听说明天下午你的产品就要上线了,声势不小啊——还要在半岛召开发布会?你马上也要成为成功人士了,对不对?”
文珂没有应声,就这么听着。
“你怎么不说话?!”
卓远忽然嘶声道。
他整个人的语调都猛地抬高了,嘶声道:“文珂,你和韩江阙两个,一个想要彻底搞死我爸,一个故意从蓝雨手里抢走我的机会、当着我的面发财——想让我家死绝是吧?操你妈的,你说话啊!”
两辆漆黑的轿车在空无一人的深夜街道缓缓并排往前开,隔着车窗,文珂握着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另一辆车里的卓远。
他从车窗里露出来的眼睛里泛着血丝,下巴上泛着青色的胡茬,红着眼睛盯着文珂。
可笑的是,上一次他打开时还在摇尾乞怜,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这一次却变成了彻底放弃风度的满口咒骂。
有时候人呈现出来的两极面貌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但其实那背后都是同样的一种东西——
咒骂时是怨毒;求饶时也是怨毒;下药害人时更是怨毒。
卓远是一个,心里有着十分的恶的人。
文珂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也打开了车窗,在寒风吹进来的同时,他和卓远直直地对视着:“卓远,你这一辈子的失败,在于你从小到大——都是个输不起的人。”
这个评价不只是直接,更锋利。
这样的话出自于文珂的口中,卓远一时之间不由愣住了。
“婚内出轨的事,你没有付出过代价,也从来没真的觉得抱歉;高中作弊,最后是我付出了辍学的代价,而你却可以高高兴兴去海外读大学;你自己的公司决策错误,亏损好几年,都是家里为你承担了一切,你还理直气壮地觉得蓝雨的机会就应该是你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父母从来就不愿意让你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你们实在自私到了极点。”
“人生不是这么容易的,每个选择都有代价。没人让你全家死绝,但是卓远,你还有你父母做过的那些事,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毫不犹豫牺牲掉别人的恶事,不是藏起来了就不用负责。这一次,我和韩江阙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就连卓远都感觉到了文珂语气中与之前相比的那种不同。
文珂一直都是回避的,即使离婚后他纠缠了几次,文珂也只是匆匆掉转过头,装作从此人生中没他这个人一样。
但是这一次文珂面对着他,一双总是温温柔柔的褐色眼睛中,终于赤裸裸地显示出了利刃一般的恨意。
又到了一个红灯,两辆车同时踩刹车停在了十字路口。
“文珂,我告诉你,无论什么事,藏起来了就是藏起来了,没人知道,你就拿我没有办法,少他妈来吓唬我。”
卓远的眼底发青,他的神情已经近乎癫狂,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过来,就是警告你,马上让韩江阙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听清楚了吗?不要再逼我。”
文珂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按下了车窗上升的键。
而手机里还在不断传出卓远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你听到没有?文珂?文珂!我告诉你——”
文珂直接挂断了电话。
蒋潮转头看了他一眼,等绿灯一亮直接踩了油门,但卓远那辆奔驰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就那样停在大雪之中。
“蒋潮,你真的联系不到韩江阙?”
文珂看着后视镜,平静地问。
“真的。”
“我不相信。”
文珂忽然说:“如果今天卓远忽然发疯了伤害到我,你难道也联系不到韩江阙?这根本不可能。”
他其实问过蒋潮这个问题,但是上一次问时,他没有真的把蒋潮逼到死角,他明白蒋潮只是打工的,如果韩江阙不让开口,他去逼迫蒋潮,多少会让人难办,所以尽量不去这样做。
但是现在他顾不上这个了,因为他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要担心韩江阙的安全了。
蒋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真的联系不到,但是我们干这个的,一直都有备案,联系不到韩江阙的时候,我会联系他三哥。其实韩家比较内围的安保系统,一直都是三哥韩兆宇安排的,这次韩江阙调人,也是通过他三哥。”
“那你现在就帮我联系韩江阙的三哥。”
文珂斩钉截铁地说。
也就是这时蒋潮刚把车开进世嘉,地下大停车场已经停满了,于是蒋潮拐到外面的车位那儿,这时他忽然看了一眼外面,神情有点严肃,低声对文珂说:“不用了,他们来了。”
文珂乍一听还以为是韩江阙来了,可是随即打开车门出去时,却明白了蒋潮的意思——
不是韩江阙,是韩家的三哥和韩战亲自过来了。
韩家的人好像有不太怕冷的基因,冰天雪地里还站在户外,其他的几个保镖自然也只能跟着。
文珂走近了,才发现韩战和韩江阙的三哥正在一起看韩江阙和他一起堆的那两大两小四个雪人。堆雪人的地方正好有棚顶,因此倒还依稀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只是两个身高近190的Alpha一起微微弯着腰看着歪歪斜斜的幼稚雪人,那场面多少有点奇怪。
文珂一靠近,韩家人自然也就发现了。
先回头的是韩江阙的三哥韩兆宇,之后韩战才慢慢地转过身走了过来。
文珂有些惊讶地发现,韩战的左腿好像是受过伤,走路时都会轻微地跛脚。
上次见韩战的时候是在车上,所以文珂才没发现这件事。
但即使如此,韩战的上半身依然笔直地挺着,对于一位近六十岁又腿脚不便的老人来说,这种军人一般的笔挺显然是出于强烈的尊严。
“伯父,您这么这么晚过来。”
虽然上次不欢而散,但文珂仍然保持着晚辈的姿态,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要不上楼……”
“不上去了。”
韩战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文珂,直接地道:“我前几天都在B市旁边的芙蓉温泉基地疗养,明天就要回H市。这次过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我已经好几天联系不到韩江阙了,怎么回事?他在不在你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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