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不说话,拽把椅子坐过来:“你妈说你可能工作累坏了,回家后整天在房间睡觉,这是睡傻了?”
“你才傻了呢,”我扭头瞪他,“我这不好好的呢么。”
毕恭撇嘴啧道:“你这样是好好的?”
我站起身活动着坐麻了的腿:“我怎么了。”
毕恭盯着我缓缓道:“说不出来,就是觉得除了这张皮囊是程名外,其他的东西都被掉包了。”
“别瞎说。”
“嘿,这话还真不是我说的,是你妈去我家说的,这不,非要让我抽空来找你出去玩,就像小时候你每次考不好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样。”
我用鼻子哼:“她想多了,我就是没睡好。”
“在家都睡不好,那岂不是没地方能睡好了。”
我嫌毕恭吵闹,不走心的答应了他周末出去聚餐的事,等他走了,我站在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却越看越陌生,从没活的这么糙过,头发没打理,胡子也没刮,老了好几岁。
黑眼圈是长期夜里睡不好的产物,也可能是不太敢深睡,怕梦里相见,席卓问我为什么不联系他,我无法回答。
抬起手臂将额前快挡住眼睛的头发撩去一边,完全露出了眉眼,我看进那双无神的眼睛。
似乎分裂出了两个角色。
一个在问,程名,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另一个在说,我对梦想不感兴趣,我连活着都不感兴趣。
与失恋相比更痛苦的是自我否定,想去的前方看不到光明,被削掉动力的我只想停在原地,无求也无欲。
原来从我身边拿走的不只是席卓,还有那团燃烧在心中的有关梦想的火。
一边很想走出去,一边又怕走出去,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又打击自己,我在心身俱疲不知何时停止的自耗着。
第53章
周六晚上我赴约去跟毕恭吃饭,我以为只有我跟他,随便在哪个小吃店解决,可到了地方看到围坐的一桌子人,根本没收拾仪表的我一时竟有些怯场。
毕恭按着我坐在他旁边椅子上后笑着问:“阿名,打招呼啊,这几个你不会都不认识了吧?”
怎么会不认识,都是一起长大的,只是我不像毕恭还跟他们经常走动,上次这波人出现的如此全好像还是高中毕业那阵子。
个个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拼命向逝去的青春挥手,想带着豪言壮语各奔东西散落在祖国大江南北,可最后就只有我和毕敬追梦远行,他们还都窝在这片土地,借力于父母过着看起来顺畅又安逸的生活。
我突然羡慕起他们,没有缘由的羡慕。
在尽量跟大家热络起来后,最后一位老朋友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苑淼从我身后走来:“我是听说程名回来了才来的。”
我斜眼看她:“谢谢苑护士给我面子。”
在大家的嘻嘻哈哈中,毕恭将苑淼拉过去:“今天大家都在,那我就重新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苑淼。”
起哄声激动起来,我看着他们紧握的手,为他们高兴。
“什么时候结婚?”
“日子定没定?”
有调皮的问题扔过去,砸的毕恭措手不及,他压着乱七八糟的声音道:“哎哎过分了,别瞎问,吃饭!”
坐在我斜对面的那女人是苑淼闺蜜,嗓门不小的对毕恭开玩笑:“我们苑淼要是真答应嫁你,你就偷着乐吧,毕竟她可是想嫁给席卓的。”
我嚼着的那口菜里有辣椒,别人在笑,我在咳嗽。手中的纸巾走了形,原来好不容易保持的平静只是听到他的名就动荡不停。
雪上加霜的是跟我隔着毕恭而坐的苑淼刹不住车的在席间凑过来一如既往的来问我有关席卓的事。
我依然不会回答她什么,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不想再说,不怪无心探听偶像的她,只怪有心隐藏慌乱的我。
饭吃到一半后猛地起身离席。
说我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去,没人质疑。
看得出毕恭是特意弄的这个饭局想让我多接触外界,我辜负他的好意,他想送我出来我没让,走得匆忙。
没叫到车,只得沿着路边往家的方向走,夜晚有些凉,也并没穿上拎在手里的薄外套。
我就知道,只要出门,到处都会是席卓,超市玻璃贴的海报上,路边的广告牌上,开过的公交车车身上,连理发店大声放着的歌曲都来自他的专辑。
心揪的难受,却还在撑着一点点走。
到了家我妈那屋已关灯,我摸回房间衣服都没换就栽在床上,瞪着眼在黑暗里望着窗外的月明星稀。
想起席卓黑天不喜欢开灯,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酒店,每次在晚上去找他都是黑漆漆,他在黑暗里都喜欢做什么想什么,我都还没来及听他亲自和我说。
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发现床边推着我的是我妈时我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见她大半夜还穿戴整齐,我坐起来问:“妈?怎么了?”
“儿子,起来,咱俩去酒吧。”
什么?我怕是听错了,又问一遍,答案是一样的。
“妈,你疯了?”
“没疯,”我妈边说边开了我房间的灯,“妈想去,你陪妈去行么。”
我妈从没去过酒吧,她总说那里是年轻人的地盘,太吵闹。
半个多小时后坐在酒吧里,我才问她:“妈,你怎么了?”
她笑着摇头:“没怎么。”
问不出便不再问,喝了几杯酒下来她却突然要我去前面加入那些跳舞的年轻人。
我说我不去,她就硬拉着我去,我不敢跟她用力撕扯,抓她的手说:“妈,我有些透不上来气,我们走吧。”
在她眼里看到了很快驱散的失望,她点头道:“那走吧,妈带你去个地方。”
我没想到我妈不吭声的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在我前面,最后是带我来这里。
停定在凌晨一点多旧城区的一个十字路口,我看着站的笔直的我妈,突然觉得好心疼她。
这是二十多年前我爸出事的地方,他是名交警,在执勤时被失控卡车卷入车底,当场殉职,那条新闻几年前去都市网上翻还能看得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了。
那时我妈刚怀孕,听家里老人说,她接到消息后很平静。
平静的处理后事,平静的拒绝父母让她堕胎后再嫁的要求,平静的继续一个人生活,最后又平静的生下我。经历大风大浪却平静地像是下雨时湿了裤脚。
当刚强了半辈子的她站在我身边低着头哭,我立马侧身拥抱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我想她是想我爸了,又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得无声的陪着她。
“这就是你爸最后执勤的地方,我记得那天晚上他说想吃红烧鱼,我就早早做好了饭等他回来,却等到的是他再也回不来的消息。”
这是我长这么大,我妈第一次亲自跟我说这件事,她把她心上的旧伤疤亮给我看让我很惊讶。
“我那时像你这么大,也很怕一个人过一辈子,”我妈哽咽着看向我,是笑着的,她摸摸我的脸,“可一想到我肚子有了你,我就不怕了。”
我喉结鼓动,湿了的眼眶在晚风里风干的很快。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么?”我妈字句清晰,“妈就是想告诉你,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果当年我不选择将命运摆到我面前的坎迈过去,一定不是现在这个人生轨迹,后来的我很感谢那时的自己,若是当时纵容大张旗鼓的悲伤占据一切,不但什么也解决不了,还会拖垮自己,那一定不是你爸想要看到的。”
我的心一颤,将她抱得更紧了。
“从你回来我就觉出你不对劲,你不肯跟我说我也不会问,但不管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你信妈的话,都会过去的,别一蹶不振,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不要把头按的那么低,不要让自己那么累,别让妈心疼。”
这么多天,眼泪都是在一个人时向着心里流的,听了我妈的话,心里那道沉重的闸口突然开启,奔涌而出的悲伤完全失去控制,淹没了所有的故作镇定。
我就那样站在街头,抱着我妈失声痛哭,泪眼里的红灯切换成绿灯,地上我们相拥的影子被路灯光拉的很长。
第54章
上一次抱着我妈痛哭是初三那年我向她出柜的时候,她没打我也没骂我,就那么陪着我狠狠的哭了一场。
独自将我拉扯大不容易,所有看起来的轻而易举都是她在装作毫不费力,以前我从没注意到这些问题,直到那晚哭的歇斯底里,才发现她老了,有白头发了,有皱纹了,就像以前我是瞎的一样,突然看到种种无情岁月划在她身上的痕迹,才怨恨忽略了她的自己。
这女人总是在我脆弱之时想都不会多想本能地将我护在她的羽翼下。在我过去的二十四年人生里,得她守护,真的幸福。
那晚十字路口潮湿微凉的空气里,泗涕横流的我开始想做她的英雄。
决定靠自己拯救自己后,便从生活正常化做起。最简单的是按时吃饭睡觉,最难的是重新接触外界,不管简单的还是难的,我都在认真的做。
回归网络后我特意去搜了那晚聚餐时苑淼问的我不知道的关于席卓节目录制删减的事。
那期真人秀节目的最后环节是快问快答,其中有个问题是,问他是否已有心仪之人。
时间紧迫推出来的条件反射,他点头说有。
就是这一段内容,被在场未知人士录下传了出来,可正片播出后该有的镜头却被彻底剪掉了,引发了轩然大波。
对于这件事,席卓工作室并未给出任何解释,整个幕后团队犯了欲盖弥彰的错,很多粉丝开始坚信席Boss是真有了喜欢的人。一时间美好的祝福,心酸的嫉妒和大胆的猜疑喧闹于网络而后又逐渐平息。
席卓那时听完问题想都没想就点了头,我猜忘看经纪人脸色的他是想到了我。
彻底错过的我事后滑动着过时的网页,并没有高兴分开后他还在背着全世界爱我,也并没有难过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爱着,我的心竟出乎意料的很平静。
毫不保留的讲,当我沉入黑暗时希望会有人奋不顾身的来救我,我曾祈祷过无数次他会是席卓,幻想着他知道了事情经过会不顾一切的找我,不计后果的把事情明说,抹掉我所有被迫的委屈和狼狈也温柔的擦干我的泪。
可自欺欺人是没用的,我就像那被海浪冲到岸上的贝壳,从此以后是被埋没在不见天日的沙里还是被捡拾做成装饰品,都与那片再也回不去的海无关了。
我终于认清一个事实,我与席卓,真的无关了。
哪怕他还会往我那个号码上发有来无回的消息,哪怕我还是会想他想的昏天暗地。
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所有连不成线的惦记和思念迟早会被耗尽。他要继续做人气只增不减的男神,我要继续做踏实平凡的普通人,我们终将要站回偶像与粉丝的位置。
不过,我承认,能跟他有过眼眸相映是我的荣幸。若可以重头来过,我还是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就算最后的定局是分离,也绝对不后悔。
挣扎无用后的妥协是可悲的,我恐怕要更加可悲,理智打败固执的我连挣扎都没有,就把一切归为了只可怀念不可改变的往事。
我跟我妈坦白了辞职的事,说的粗糙,大意是不想在那边工作了,她并没深问,无条件支持的语气给我加满了动力。
如同给自己放了长假,我在家整整休养生息了一个月,过的比学生时代都肆意。可虽然在笑着,在享受着,还是觉得心里隐约少了些什么,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也会关注各路席卓的消息,却不会那么频繁了,怕自己抑制不住胡思乱想。
而每一次看见他,我就知道我是又做梦了。他不止一次来我的梦里,亲吻我,抚摸我,感觉特别真实。
也恐怕只有在半睡半醒的梦里我才敢纵容自己蹭进他怀里,贪恋他的气息。
有次晚上起来上厕所,再回到床上时已睡不着,耳朵里塞上耳机听音乐,那首席卓的歌曲只是前奏响起,我就又陷进了思念无限蔓延的夜深人静里,忍不住去抽屉里拿出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动过的那张旧手机卡换上。
巧的是,刚一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醒目的来电显示刺痛眼睛。
没有去管是巧合还是席卓他每晚都有打来,第一感觉是欣喜,欣喜他没有放弃还在尝试联系我。然后陷入无休止的悲伤,因为我不能接。
不知是哪来的残忍,我就那么安静的看着手机一遍遍亮了又灭,甚至心理扭曲的认为只有在不停拨打电话的他才离我很近。
席卓在打了十多遍后停了下来,换成了短信。
“程名,接电话,我有话跟你说。”
“我求你了,接电话,行么。”
“你在的对么,你接电话,或者回复我短信,我很担心你。”
“我想你,你在哪。”
......
他站在我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而他找不见我。那晚是九月的倒数第二天,我整整哭了一夜。
之后再没换上那张手机卡,因为那种撕心裂肺无可奈何的感觉让我很害怕。
我更深刻的明白,我要忙起来才能彻底驱走所有随时可以坍塌的负面情绪。
十月初,在决定开服装工作室后,我翻出了这几年所有的手稿本,跟毕恭说了我的计划,他很赞成我的想法,扬言要入股。
为能更好更真实的了解网上服装售卖链条运作体系,我联系了云上西瓜,随后在小长假到处人满为患的拥挤里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我跟云上西瓜的团队从大学时就有不间断的合作,算起来我与他有四五年的线上交情了,我银行卡进账记录最多的就是他工作室的名字。我们从未谋面,连语音都没发过,全凭码字交流,我一直默认他是个汉子,没想到是个妹子。
她见到我后也有些意外:“哇,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整天对着电脑油光满面的屌丝呢,竟然这么落落大方清新帅气。”
我笑着说你是不是对服装设计师有什么误解。
她哈哈大笑:“因为一个你,以后这职业在我这也都是俊男靓女了,你把你们整个职业的形象都提起来了,允许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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