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灭似料到他这一招回马枪,早有准备道:“不过是我找的一个替身。”
“谁的替身?”
“自然是老七的替身。”
“你找老七的替身做什么?”
薛灵灭无视我的眼神接着说:“老七叛出接星引月阁之前,曾与我商量对策——若是他倦了为人作刀的日子,我就找个替身替他留下。可惜老七当初叛得太急,替身还没用上,他就受伤掉了崖。”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听来居然毫无差错!他难道是早就准备好了在这个时候发难?
高悠悠只看着一脸懵然的阿渡道:“他说的话,你可认?”
还用问么?阿渡能认了就怪了,他这仔子什么时候乖乖答应过?
我想阿渡这边肯定是要矢口否认了,结果他想了想,左边眉毛似和右边眉毛似打了个蝴蝶结,他就忽的迸出一份令人不祥的笑,整个人兴奋地抖了抖肩膀,道:“认,他都说出来了,我有什么不能认的?我就是改头换面后的老七!”
……??
你这脑袋上喷青烟的龟孙子在说个啥!!??
梁挽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厉声呵斥:“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可能是老七!?”
还好这边有位老母亲是知道分寸的,一把就要按住阿渡,谁料阿渡却不领情,浑然不惧地笑:“我怎么不能是老七?人家都指出来了,我难道要在这里装作不是?”
他不但在笑,连眼睛都黑到反光了。
这分明是想冒充七哥,好和高悠悠这等高手正大光明地斗上一场!
我算是看出来了 ,这仔子这一刻是眼睛反光,下一刻就想让棺材板反光了!
我马上对着高悠悠咧嘴一笑道:“你看看他这不成器的样子,他哪里就像个老七了?”
“还有你!”我指着薛灵灭就变了脸,疯狂叱骂,“你要杀他就该光明正大去杀!借着高悠悠的手去杀他,你心里就半点不臊?我方才不惜暴露自己也得护着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薛灵灭被我这恶声恶气看得一愣,道:“李藏风是你的朋友,怎么他也算是你的朋友?”
我怒道:“之前不是,几天前才是!”
之前说的是阿渡刺杀老一老二那会儿,我可没有和他里应外合。
现在说的是我掉下悬崖后成了方即云,他可就是我的龟孙子了。
薛灵灭若有所思,随后顿悟,这怨气和疑惑就跟着一丝丝渗出来了。
他那样子好像在说,怎么接星引月阁的仇人全成了我的朋友了?怎么他要杀的人全得被我护着?怎么叛徒和外敌混得如鱼如水,就他一个被人挟了性命,两头不得好?
这个我想也过,大概是臭味相投,咱们几个总能臭成一个坑里去。过不多久连梁挽这等干净人也得被我们带歪。
李藏风马上就咳嗽一声,道:“高悠悠,你不信方即云,那你可信我?”
高悠悠居然认真地瞄了瞄李藏风几眼,道:“刚才信的,现在我得想想。”
李藏风皱眉:“想什么?”
高悠悠马上看向了我,笃定地断出了几个字。
“色令智昏者,素来难以为信。”
我看到了李藏风瞬间呆逼的样子,我就感觉到这情形不妙了。
结果高悠悠立刻分析道:“但你是李藏风,你看人不该只看美色,更该看性子。我瞧这方即云为了护住好友,故意诋毁自己的声名,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摆一副狷狂孤介的模样,可见胆色豪气不缺。想必他能吸引到你的,也并非是美色。”
故意诋毁自己的声名?
高悠悠怎么就看出来我在扯谎了?
不过这段话的好处是——我本来听见李藏风的大拇指摩擦起火了半天,他有滔天杀意要喷薄而出,却被这段话给生生止息了。
还好,高悠悠能混到这份上也不是个傻子。
我松了口气,接着解释道:“这小混仔子叫阿渡,是个不入流的剑客,前些日子在梅州的刘家休养了半年,他绝不可能是老七。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问问刘家。”
高悠悠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他本就不是老七。”
我疑道:“你怎知道?”
“这个简单。”高悠悠指了指阿渡的平底靴和他的头顶,道,“从画像上和目击者的话上看,老七他……“
我知道!七哥的脸蛋比他要圆润很多!
“……比这小子要矮许多。”
……
……
矮!许!多?
我不就矮了他十厘米吗!?
谁让他长得一米九啊!?我一米八不行啊?
你说矮一点点就算了,你居然敢说矮许多!这怎么就是矮许多!
我真是差一点就想脱口而出“你凭空污蔑人清白”,结果被一旁的李藏风给拉住了手腕。
结果我看了看李藏风,他也是一米九的,看得我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爽快,真想伸出手在他的平刘海上按,最好凭空把他按矮个十厘米,这样就显得咱俩势均力敌,同等高大了。
高悠悠看了咱俩的互动,眉头挑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却没说话,他只低头去看一脸苦涩的薛灵灭,道:“你想挑拨我去杀了这小子,为何?”
薛灵灭淡淡道:“那小子连老七都敢冒充,不该杀么?”
阿渡居然挑衅性地耸了耸肩,笑道:“就算我不是老七,我就不能和姓高的动手了么?”
薛灵灭冷笑一声,对着高悠悠道:“既已被你看穿,我也不妨直说吧,改头换面之说子虚乌有,悬崖就是悬崖,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起死回生的故事?”
说着说着他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可谓写尽苍凉、满是负责情绪,却无一字泄露。
他能露出来的,只有笑,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的,好像也只有这么一段话。
“这方即云若是老七,怎会为了一个区区李藏风,自毁声名?不顾前途?他说什么与我好,与李藏风好,不过是为了怕我说出他的替身身份,在众人面前抢先一步自毁罢了。”
“可他这么个替身,从头到尾没派上过用场,连个人都没杀过,连曹几何的面也没见过,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是怕别人再怀疑我是老七,故意说了这些话解嫌疑?
我心中隐隐约约冒了酸水,我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为了安谁的心,可我心里不安静,急得很,我想说的话一字接着一句在我的舌苔起伏,却兜兜转转,终没能冒出去一个音符。
薛灵灭再也没有看我。
他转过头,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认识过我。
仿佛他从来就没在悬崖上见过我的,也没救过我,也没被我救过,我们两个在这一瞬间目光交汇,而后远离,就等于把这虚无缥缈却又真真实实的友情给葬在空气里了。
一切归于平静,老薛对高悠悠说:“你想动手就动吧,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言谈之间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我马上担心起来,谁料高悠悠干脆利落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
这就好了,我想高悠悠既已看穿了他的计谋,又拿不准谁是老七,应也不会痛下杀手,把人移交给封青衫也就是了。
没想到高悠悠道:“你是接星引月阁的头牌杀手,杀的人不在少数,若把你交给别人或是朝廷,你一路上得受许多折磨,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也省的你再受折辱。”
薛灵灭竟爽气一笑:“好,听着不错。”
说完他把头颅一低,露出个大好脖颈,像等着那根屠刀似的手指下落。
我心中一惊,高悠悠竟也露出手指,一根秀气而又美妙的手指,转眼间就要落在薛灵灭的颈动脉上。
“砰”地一声。
高悠悠停了。
他停了不是因为这声响有多脆、有多妙,也不是因为它响起来的时机特别好,正好卡在薛灵灭的脖子将落下一根指头的时候,而是因为这声音是由我在他面前发出的。
用的是“金睛刃”和“分水刺”。
这两样虽是神兵,在高悠悠这等高手面前也没甚稀奇。
只不过我拿出它们的速度太快,相互碰在一起的速度就更快。
快成这样,仿佛牛顿在大草原骑着棺材板驰骋,这大概是让高悠悠想起了某个物理破坏者。
我碰完武器,站到了白日烈阳之下,高悠悠见状,眼神一凛,语气淡淡道:“你若想阻止我杀他,就得编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好理由了,像刚刚那样的谎,来一个我就戳破一个,你编了也白编。”
我沉下了嗓子,尽可能用七哥的声音说话。
“我若开始说些实话,只怕你也会被吓到。”
高悠悠凝神看了看我,道:“你不会想现在说,你其实就是老七吧?”
我暂时没说话。
我先回头瞧了瞧李藏风目光中的惊与疑,而后是他变得坚定的眼神,我再看了看老母亲脸上的不可置信,瞧了阿渡急急的跺脚,再望向薛灵灭那抹苍凉到底的眼神,还有他脸上迸出的一丝莫名的希冀,以及恐惧。
看完了,我也想玩了。
我对着高悠悠笑道:“我若说是,又如何呢?”
……
全场死寂。
连针都不落不下来,得被吸到黑洞里的那种死寂。
第152章 真相大白与揭露身份
我叫方即云,我认为我听到了一阵阵倒吸凉气后正吐凉气再接着倒吸的声响。
反正你大概可以想象这群人眼睛掉了下巴掉,下巴掉完嘴巴掉的景象,我就不一一赘述了,省点文字去形容我眼前的人。
首先是高悠悠,他居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
仿佛是一个老道精明的猎手,千沟百转地潜伏着,就等着这么一刻,这么一句。
他好好的倒没说什么,薛灵灭却是一愣,发了狠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抚掌大笑,向前一步,坦坦荡荡道:“都到这一步了,更有众位英雄看着,我怎会胡说?”
高悠悠忽的提醒:“你刚刚就已胡说过。”
我眼皮子一跳,就见高悠悠继续道:“你方才就已三番改口,如今再说自己是老七,也不过是一张嘴的功夫,无凭无据,何以为信?”
薛灵灭竟也附和道:“这话说的正是!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老七,如今又说是了……如此颠三倒四,哪里像是老七!”
……??
你俩个有没有搞错啊!?
高悠悠,一开始不是你先开口喊我是老七的么!?
薛灵灭,你是不是都忘记了高悠悠方才还想要你的命,你现在和处决你的刽子手站成了一块儿了?
我气极反笑道:“你说我三番改口,方才也是你当众指认我是老七,如今也是你当庭不认我是老七。姓高的,我是不是老七难得就你一个人说了算!?”
高悠悠不咸不淡道:“自然是老七自己说了算。”
他顿了一顿,又道:“口说无凭,出手方为证明。”
……哦。
懂了。
原来他绕来绕去,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笑了,你想他是摆明了等着我现在和他打,他挟着薛灵灭多半就为了钓上我这条大鱼。但我这条鱼明明还可以蹦跶更久,为什么要在此刻上他的砧板?
我说:“既然你要证明,那我就不出手了。”
高悠悠积攒许久的气势一懈,皱眉道:“你不想救他的命了?”
我笑道:“我只知道你此刻若要了他的命,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老七在哪儿。”
高悠悠道:“所以你现在又不认自己是老七了?”
我感慨道:“我说我是老七,你不信。我说我不是,那你也不信。反正我这辈子是当不成老七了,我学了他这么久也只能是个替身。可至少我晓得他最后的落脚之地,我明白他是死还是活。”
这话是真,情也不假,听得李藏风在一旁脸上表情殊为复杂,我感觉他是又想出了一番旷世绝恋的替身论。但现在先不管他,高悠悠似被我的话打动,犹豫一会儿,仍拿厉眼一抛,问我:“证据呢?”
我道:“口口声声要什么证据,你这一张嘴倒比封捕头还像个捕头。可我又不能事先预知,我为什么要把证据带身上?”
高悠悠问:“出手不成,证据也不成,你打算靠嘴来抢人?”
我自信一笑:“急什么?你现下留了他的命,谁也别给。三天后我们再见,到时再给你看看证据,那不就成了?”
说完我前进几步,用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个地名,要打肯定不能是现在打,得三天后在这个地方打。
高悠悠听了这地名以后,特别依依不舍地瞅了一眼薛灵灭的老脖子,好像没能把这玩意儿给结掉,他就吃了大亏似的。
于是他就瞅瞅我,颇为不服道:“你约我,我就得来?”
我也友善地提醒他,我笑笑:“只要你一日没和老七斗过,你就只是人人口中的小无相山第一高手,而不是天下第一。”
高悠悠果然目光一冷,像一只被踩中了脚趾头的大鹅,伸长了秀气脖颈,颇为倨傲道:“老七也不是天下第一。”
我笑着放了放杀气,我晓得他吃这套。
“是不是第一,你难道不想试试?”
反正七哥的记忆里没遇到过比他强的,最多遇到过和他打平手的,虽然吧他是没遇见过你,但也不能证明你就比他强呗。
这□□的激将法果真网住了高悠悠,他明知是计,却不肯拒绝,也不愿答应,好像一旦答应就会顺着我的节奏走。所以他也不肯表态,似乎就这么长长久久地僵持更好些。
我不说,他不说,一旁的梁挽就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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