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风:“这话放在从前,我信。”
“如今你就不信了?”
“除了叛出组织,你还有别的事瞒我。”
“又如何?”
“这件事很重要,战之前若不弄个清楚,我以后会后悔。”
看样子他是非弄个清楚不可了。
我要是告诉他我中毒的事儿,那他保证不会找我打,说不准还得把我给供起来。
可这有个什么意思呢?
我和他叨叨来叨叨去,我是快活了,轻松了,然后三天后嗝屁了,他得看着我受尽煎熬而死,于我于他,并没有半点益处。
曹几何也不会放过他的,这个心思阴毒的老狐狸利用完了我,利用完了老八和苏未白,又怎会放过连连威胁接引阁的李藏风?
倒不如决斗吧,以他这天赋资质,能从决斗中学到的东西是别人的十倍甚至二十倍,有老七的身手,有我的杀心,我想他能从这场战斗中学到得更多。
学多了,才能变强。
强上一个阶层,方能对付接引阁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我心中主意已定,无论如何都要逼着他出手,但这个决斗佬吃软不吃硬,和他直说等于没说,得演一场精心炮制的戏,这架才能打下去。
于是我冷漠地瞅他一眼:“你活了这二十多年,是不是只晓得练刀,不懂得如何看人?”
李藏风道:“我看的人大多都死了,只有刀一直在。”
我笑道:“可你只要看错一回人,你就会人亡刀失,刀又怎会一直在?”
李藏风眉头一紧:“可我没有看错你。”
我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从未看对过我。”
他面色一变,我接着说。
“我第一次见你,是被组织逼着出手。我本想趁此机会诈败逃走。”
李藏风目光一闪:“你的溺水就是为了潜逃。”
我适当地添了一点渣攻味的冷笑,我认为七哥现在的表情完美符合欠揍两个字。
“我本就可以逃,可你偏要多管闲事,跳下去救我。”
李藏风顿了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两下,似乎想肯定了某些我不知道的事实。
“果然,你从那时起就已恨上我。”
我维持着反派笑容:“你如今才知道,也不算迟。”
本以为这番话是十拿九稳,没想到李藏风还是不上套。
他像是学乖了,一个劲地拿那双利眼戳我,一开口就问了好几个问题。
“仇深恨切,为何不在暗算的时候杀了我?”
“嫌我碍手,为何在密室里还要帮我?
“到最后,你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为了什么?”
……
李藏风,你作弊啊。
以我的智商,省了这么久,我也只能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的,你这一连串都问了多少问题了?你这是仗着自己加戏能力超群,专门考验我临场发挥的能力吗?你以为我谁?狗血梗之父?我想一个梗得花很长时间的好嘛,这不为难人吗?
可李藏风就这么一动不动,宛如石像般地盯我,我稍有个异动,他怕是就会在逻辑上占上风,然后利用自己超凡绝伦的加戏能力,把我打得无戏可演。
得上狠的,下剂猛药!
我笑了笑,我保证我的笑最大限度地呈现出了苍凉与冷酷。
“我本来没打算放过你,可你实在厉害。”
“厉害?”
“你不过短短几天就杀了老九老十和老十一,惹得组织上大为忌惮。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会是我遇到的最厉的一把刀。”
“什么刀?”
“有了你这把刀,我不必出手,只需等着,你就能与组织拼上个你死我活。”
这话一出,果真戳中了李藏风的心与肺。
我瞧见他那万年不变的脸色,第一次在我面前露了裂缝。
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坝,在酷烈打击下出现了一道缺口。
我接着道:“你果然如我所料,一连出击,连老三老四和老六都败在你手里。组织上的高排位高手一下子去了大半。”
“你下手这样利索,我怎舍得要你的命?我巴不得让你继续杀,杀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我才方便出逃。”
世上最残忍的谎,往往不是精心编织,而是把真相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叙述,然后加上个风凉凉冷飕飕的只言片语,便可打造成这世上最烈的武器。
我之前就有让他替我杀人的意思,只是那时是为了躲懒,并非存心利用,如今这么一说,却是奠定了我幕后黑手的形象,老七的酷哥人设和我之前的憨憨人设,全是崩到十万八千里了。
李藏风脸上僵冷如铁,纹丝不动。
可他攥紧的拳,揉在刀鞘的拇指,把他内心的剧烈波动暴露无疑。
“这若是你的真心,你大可一直瞒着,何必如今才道出?”
我知道他不会轻信,换做是我,也不敢去信——和自己听过心跳、共过呼吸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混账。
可我必须得让他信。
我嗤笑一声,我得保证自己的眼中尽是鄙夷与冷漠。
“昔日我需要与组织虚与委蛇,如今我都已叛逃,又何必在你面前演戏?”
“我见到你之前,也没想到你的心思竟这样单纯。那日金仙河畔,我不过是装个柔弱,示个可怜,你就上了当。”
“那大紫霄宫里,我也不过说上几句朋友,便哄得你忘天忘地,连自己为了什么而来都不记得了。”
“我瞧你这模样,就觉得你傻的可爱又可怜。”
“就算是我,也不忍心再骗。”
我说了这几大长段,配合上得意肮脏的反派笑,感觉自己是个很称职的人渣。
我把那些我最喜欢的片段说成是欺骗,把我和他之间的动态说成是利诱,我甚至把他身上最明亮动人的特质,说成是不合时宜的弱点。
而那是我曾经感动的片段,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
仔细想想,这样的戏有点过了,我听得都想打自己的嘴。
结果李藏风看着我,他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耳边灌满了风声,脚下的寒气一点点涨上来,背部的阴凉占满了骨骼与肌理。
然后他说话了。
“无论你说得多狠,多毒,我都不会信。”
“我见过你毒发时的样子,你那时中了人肉香,本该一心一意地吃了我,吞了我的骨血下肚。可我不过说上几句,就能把你的神志拉回。我甚至都没有运功给你,你就靠自己的意志醒了。”
“理由我想过,只想得出一个。”
“你打从心底,就不舍得杀我。”
我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掩住震惊,他这个擅长走歪路的脑补狂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擅长推理了!?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怎么我不想走套路的时候,他处处有戏加,我要走套路的时候,他把我的套路全给踹翻了,半点不按流程走。
我还比不过这么一个毫无狗血梗储备的决斗佬吗!?难道我十多年的狗血虐文都白读了吗!?
李藏风见我震惊,唇角微微扬起,霸道又冷酷地问了。
“你故作冷漠,行为却遵从本心,当我看不出吗?”
……
……
还真白读了。
方即云,你去把晋江读者号删了!把一万年都加载不出来的海棠给我登上去!
第38章 留情吗
我叫方即云,我现在很受伤。
我精心打造的戏花了我一百万的脑细胞,结果它被李藏风一戳就破,那这死了的脑细胞就白死了,你说我能不伤心么?
这事儿还说明了一点。
不要仗着阅读量惊人就轻敌。
我仗着自己十多年的狗血文学阅读史毫无畏惧,殊不知,李藏风在给自己加戏上是个大师级的人物,而正常演戏的人(比如我),永远是比不过加戏佬的。
因为他们能自己产梗,还能自己造梗,别人造的梗永远没有他们的雷,也没有他们的酸爽可口。
是我败了,我没脸了。
继老七的铁臀之后,我没想到老七的脸也得被开除出老七家族,这个脸既然已经是千疮百孔,干脆全丢了,给老七的臀陪葬一下。脸和臀的墓志铭就写——“X年X月X日,死于强行狗血被打脸”。我相信这能给后世的穿穿上生动的一课。
李藏风见我沉默,皱了皱眉道:“你还不认?”
我压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想我认什么?”
“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演下去?”
我想了想,还是说实话吧。
我再不说,他得替我说。
那时就不是没面儿不没面儿的事儿,我得开除的不止脸和铁臀两个器官。
“你看出我变了,也该明白此一时非彼一时,从前我求的是生,如今我求的是战。”
李藏风听着不信,他看上去好像觉得我又换个法儿给他挖矿呢。
“想战便战,何必拐弯抹角?”
“我向来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弯一点何妨?”
李藏风怀疑道:“你真没有瞒我别的?”
瞒了,瞒了你的事儿一吨一吨的。
我说:“其实我瞒了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抬起头看他,我脸上的冷酷是刀枪不入的面具,遮住了我内心的所有波澜。
“我若和你一战,你真能拼尽全力?”
李藏风眼中一动,他脸色的冷酷跟着松了一松。
“你为何认为我不会尽力?”
我沉默一会儿,忽然酝酿了一个不太古龙的剧本。
“经历过那些事后,你当真还能对我下死手?”
我对他微微一笑,这笑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老七,它不冷也不具备威胁性,反而有种与老朋友说话似的谈笑风生,软是恰到好处的软,暖是暧昧与流动的暖,留着松动与交流的余地。
这话一出,果真效果惊人。
李藏风听得怔住,整个人像石化了一两秒,似被戳中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他的手足有微妙的脱位,气势上有短暂的松融。
但也只是短暂而已,我们都知道决斗佬是稳定的化学物质,只有遇到花粉才会发生置换反应。
李藏风立刻恢复了之前的气势,不,他以一种更为尖锐和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你我之事我记得分明,可你记得我是谁么?”
“记得。”
“那你问的话是瞧不起我还是你自己?”
我沉默以对,因为这话不单是质问,他接下来怕是得发怒。
没想到他倒不怒,只是揣了正经颜色道:“决斗是这世上唯一公平的杀戮。两个人的亲密不止是距离的近,更是生死的近。我已经与你经历过前者,现在该经历后者。”
我知道这是很严肃的唯心时刻,但问题是你这个亲密的定义是不是有点怪,你真的没有在暗示什么奇怪东西吗?
他见我似乎不太信,又道:“如今你已能杀人,若和你对战时再手下留情,那才是对你最大的羞辱。”
言下之意,他不会手下留情。
必得拼尽全力,要我性命才好。
这就好,省了我诸多力气,让一切事情都变得简单起来。
我笑道:“好,开始吧。”
李藏风又道:“等等,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老八,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我答道:“老八睡着了。”
李藏风疑惑道:“他的剑为何在你身上?”
我答道:“他睡着了。”
李藏风似想到什么,眉间猛烈抖动:“上次那个在金线河畔接应你的人呢?”
我答道:“他也睡着了。”
李藏风凝了眸光:“没有一个人接应你?”
我平平静静道:“他们都睡着了。”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是李藏风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正常了。
我认为我的话也很正常,但他现在看我的感觉像是在看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那我就觉得我得给他证明一下,我好得很。
自从他问到了老八和苏未白,我这精神头就好多了。
本来我看见李藏风,心里头那些东西就活过来,一针一针、反反复复地刺穿、啃咬,某一刻钻到了死血腐肉里,下一秒便仿佛肠穿肚烂。
可如今它们又平静了。
我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都不知道怕,也不晓得怂。精神怎么会不好呢?
我看了看李藏风,我对他微微一笑。
“我们决斗吧,李藏风。”
李藏风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连忙问:“你是不是……”
可他未来得及问完,我就先出了手,不让他继续问下去。
我翻身一滚,在较低领空亮出武器。
一手匕首,一手持剑。
剑和匕首叉成了两股风,左右而来,一长一短。
左边补了右边的死角,长兵齐全了短兵的距离,短刃加了长剑的灵活。
它们杀气凛凛,它们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尖啸。
向着李藏风腰间叉去,目标是这个帅男子的肾。
上一次他一刀横劈向我的肾,我得还一份礼,所以拿这个作开场。
他在我滚过去三尺时忽的出刀,刀光如一抹极凄极寒的梦。
这么说有点矫情,我不带形容词直说了吧。
大刀直直下沉三分 ,左抹开我的匕首,刀锋回弹,右弹开老八的长剑,刀身一折,在我的两把武器之间反复横跳、回旋。
像一种有了生命的武器,金铁之间左跳右转,绽一点刀尖上的绝美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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