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不是他,幸好不是。连爵安慰自己,看到了门口与他前世有几分相似的少女,道:“你干嘛呢姓顾的!不就是一张脸吗,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幸好不是顾仁想害他,幸好他及时抱住了自己,幸好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连爵不由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把新换的衣服都打湿了。
听见响声的夜扶明急忙跑了进来,抱着脸色煞白的顾挽情,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都过去了,沈畅早就死了,不用担心……师兄,管好你的人。”后半句却是对顾仁说的。
顾仁道:“国师都管不住的人,我哪里能够管住呢?”他心想,这顾姑娘吓到了他的宝贝,夜扶明居然还责备他们,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见色忘义的人。
连爵听出了他话里的维护之意,小声对他说:“我愿意被你管。”
顾仁把他抱得更紧了。
夜扶明看不惯他们腻歪的样子,松开顾挽情些许,说道:“对了,顾姑娘,一直没跟你说,这就是你的哥哥萧敛平,也是你娘和萧霰的孩子,现在叫做连爵。”
“大哥哥?”顾挽情惊道,不确定地看向连爵,又转头问夜扶明,“你确定?”
“千真万确。”顾仁答道,说着朝她笑了笑,“顾姑娘,我是顾仁,也是顾先生的弟子。”
“你好。”顾挽情也笑了,“不过……能否为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哥哥早年曾拜入国师门下求学,得知了自己早夭的命格,”夜扶明言简意赅道,“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同,他没有进行所谓的对命运的抗争,而是勾结了沈畅,在沈畅死后用了他一直保存的他儿子沈桐的身体得以重生,因此你会觉得他和沈畅长得像。”
什么勾结不勾结的,夜扶明到底会不会说话,连爵暗想道,更加不喜欢这个未来妹夫了。
四人面面相觑地尴尬了一阵儿,夜扶明率先找了个借口带着顾挽情离开了,走之前别有深意地看了连爵一眼,被连爵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若不是我家顾仁还在你手下给你干活,我一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第七章 飞花(6)
6
傍晚的时候,连爵恢复得差不多了,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下夜清风和夜明月。
这一关是他必须过的,虽然之前的他一直在逃避,但如今又顾仁陪着他,那两位鬼使看在顾仁的面子上,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
夜清风和夜明月果然在一间房里。夜明月正给夜清风剥栗子,他的手指白皙细长,上下翻飞间,一粒粒圆润醇香的果实破壳而出,准确地投喂进一旁闭目张嘴的夜清风口中。
连爵和顾仁刚进去的时候,夜明月示意他们先不要出声。直到连爵忍笑实在忍不住了,夜清风才睁开眼睛,发现他刚才被夜明月投喂的事情竟然被这两个小辈看了去。
他不仅恼羞成怒,但看到一旁含笑望着他、手里还捏着剥好的栗子的爱人,气焰一下子熄了下去,懒懒地看着前来请罪的连爵,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们啊?”
“这不都娶了你们飞花使了吗,我还不得过来看看您二位老人家,省的我媳妇在娘家受了什么气,我好给他撑腰……”连爵恬不知耻地回答。
顾仁闻言哭笑不得,夜明月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既然你已经对我们飞花使以身相许了,我们也不太好为难你,是不是?找个日子,跟顾仁一起,去师尊墓前磕个头,这件事情就算揭过了。”
夜明月握着连爵的手,无视他蓦然沉下去的脸色,诚恳地说:“师尊若泉下有知,见到你们这样要好,肯定也是为你们高兴的。”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连爵咬牙道,“只是除了去祭拜国师。”
夜明月不笑了,夜清风也严肃地看着他。
“敛平,你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当时师尊坐化时,你就没有回来吊唁。”夜清风沉声道,“你不要怨师尊预言了你的命格,那是无法改变的,师尊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你把师尊闭关的消息卖给云天府的事情我们也不追究了,毕竟那也是师尊预言的一部分……”
“你是说,国师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连爵问道,“那她为什么还要放我走?为什么还把鬼族浩劫怪到自己头上……”
连爵本以为自己会和国师斗上几年,却没想到她一出关便下了坐化的决定,甚至连夜清风和夜明月也没能拦下她。
“师尊自然什么都知道。”夜明月叹息着说,“她知道你早夭的命格,若是她告诉你你不会死去,你又怎能找到转生的方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国师知道你若一直在宫中修行,不在三界之中历练,决计逃不脱命运的捉弄。”
“其实,师尊她才是最想改变命运的那个人。”夜明月道,“她送你出宫,也是希望你不要把时间蹉跎了,希望你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打破命运的桎梏。不然,当初你出门见到巫北摇之前,师尊有一千种法子不让你见他,但她还是不愿拘着你。”
夜明月最后说道:“你是师尊寄以最高希望的弟子,当初师尊派师兄把你从无极阁带来,不仅是因为你是神族后裔,更因为她在你身上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回到顾仁殿中后,连爵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恨国师。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宁愿从未去过彼岸宫,宁愿从不知道自己早夭的命格,或许这样他还能过得幸福点。在他前世的二十七年中,自从得知了国师的预言,他每天都在思索该如何活下去这件事中度过。
夜将离是知道他的桀骜不驯的,也只有这样激他,他才会真正把改变早夭命格这件事放在心上、提上日程吗?他想起江湖上曾传言说国师坐化之前把下一任圣女指给鬼王继承人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国师看到了鬼族后裔必与神族后裔结合的命运,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作出对命运的反抗吧?
可是有什么用呢?按顾仁所说,夜扶明根本就对夜未央无感,反而是那个夜飘雪,爱夜未央爱得死去活来。或许他们曾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夜未央的死扭曲了一切既定的康庄大道。
而他呢?他又能做些什么?他真的能反抗,甚至改变所谓的天道吗?
顾仁不知爱人在想些什么,想帮他分担些愁绪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想起夜扶明曾说找他们有事要谈,便建议连爵不如先与夜扶明谈过正事,再去祭拜国师。
连爵接受了这个建议,与顾仁一起,心事重重地和夜扶明见面了,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正事要找他们谈。
夜扶明却是一开口,便道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白沙苑有沈畅的人。”
“什么?”连爵也不顾得想什么命运不命运的事情了,惊叫道。就连顾仁,也是好奇地挑了下眉毛。
“你们这一路可遭到追杀?”夜扶明问道。
“你如何得知?”连爵道。
“孤本来只派师兄去查有关你的事情,结果师兄只顾着谈恋爱,许久不见成效,孤只好另派人去做这件事。”夜扶明甩袖,没好气道,“这一查,却查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来。”
“什么事情?”连爵问。
“先王的魂魄在下葬的时候,孤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一段记忆。”夜扶明道,“先王死在怨灵堡时,怨灵堡不止有沈畅一个人,还有一个约么七八岁的少年。”
“而那个少年,”夜扶明一字一顿道,“正是如今,白沙苑的羽衣卫统领,沈鸾。”
他看向顾仁:“有关白沙苑沈鸾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只记得,沈鸾是在我离开白沙苑的前一年来的上界,”顾仁沉吟道,“当时白沙苑的小公子白羽出生不久后被歹人掳走,是他的一位叔父把白小公子送回来的,白沙苑也因此允许他留在上界侍候白小公子。”
“你们一路上,可曾见到过白沙苑,尤其是羽衣卫的人?”夜扶明问道。
“见……见过的。”连爵脸色苍白,“难道说……”
“这沈鸾的样貌与你现在这张脸颇为相似,恐怕就是白沙苑得了消息,知道是你用了沈畅之子的身体,才对你穷追不舍。”夜扶明道,“再加上云帆一直想除师兄而后快,你们两个都有仇家的人凑到了一堆,怪不得走哪儿哪儿死人呢。”
“师弟,你把我和连爵叫到这里来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个吧,”顾仁道,“当年阿未的消息传来,你都不许我们去上界寻仇——”
“现在可以了。”夜扶明忽然道。
“你说什么?”顾仁没听清。
“孤说,现在,你们可以取上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夜扶明道,“之前孤不许你们去,是因为不仅碧落殿有云白两家的重兵把守,更因为钥匙的缘故。但如今不同,连爵乃神族后裔,你跟他一起,进出碧落之镜易如反掌。”
“所以……”
“所以,你们可以去上界寻仇。”夜扶明背过身去,负手道,“需要什么,都可以跟孤提。只不过,鬼族现在百废待兴,孤不建议你们一气单挑云白两家,选择一家杀鸡儆猴即可。”
“对哪家下手,你们商量好之后,便来告诉孤吧。”夜扶明说着就打算离开。
“不必商量。”顾仁忽然道,“我们选择白沙苑。”
“不,云天府。”连爵按住顾仁的手,说道。
“白沙苑。”向来对连爵百依百顺的顾仁这一次要坚持自己的看法,“连爵,听我的,好不好?云天府不足为惧,他们蹦跶不了多长时间的。”
他看着他的爱人,坚定地说:“我不想你再过像上一世那么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所以一切可能威胁到你、伤害到你的人或事,我都要把它们扼杀在萌芽之中。现在,你有我。”
连爵望像顾仁饱含情意的双眸,一时间不由百感交集。
有人和他并肩作战,有人担心他的安危,有人比世上任何人都爱他、信任他。
他终归不是一个人了。
“……好。”连爵抱住他,涩声道,“好。我都听你的。我们,去白沙苑。”
走之前,他们去拜祭国师。
按照国师的遗愿,她并没有被葬在历代圣女墓中,也没有被葬在留下过无数风流韵事的芳菲冢,而是选择了彼岸宫的后山,同时也是萧敛平遇到巫北摇的那个地方。
听闻她少时也曾和夜扶明的祖父在这片山坡上玩闹过,只不过因为种种阴差阳错,两人终究没能走到一起。
夜扶明的祖父夜谛天和祖母柳素素葬在鬼族历代先王的墓群里,夜将离的墓离他们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或许她即使死去,也高傲到不想放下自尊痴缠着心上人。
她活着的时候,受万人景仰,死去之后,前来拜祭她的人也络绎不绝。但唯独这个她寄予了最大希望的弟子,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甚至一直在恨着她。
连爵跪在她的墓前,抚摸上那冰冷的石碑。顾仁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师父。”连爵叫道。紧接着,他眼中的泪水喷涌而出,濡湿了他膝前的一块青青草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完结!
☆、第八章 沈鸾(1)
1
“畅哥哥……畅哥哥……”床上,身怀六甲的女子神态虚弱,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叫道。
“阿鸢!”在她的床边,乐世者紧紧握着她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
“姑爷,您还是省点儿心吧,”一旁的产婆轻蔑地说,“若不是因为你没能拦下鸢姐儿,她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不怪他……”梁鸢道。
“求您救她!”乐世者几乎要跪下来了,眼中一片绝望。
“我自然是想救她的……”产婆道,“当年也是我接生的鸢姐儿,如今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怎会好受。当初……”
“也……不怪姐姐……”梁鸢又说,“畅哥哥……”
“阿鸢!”
“畅哥哥,我不行了。”梁鸢拼尽最后一口气生下她腹中的孩儿,如愿以偿地听到他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次啼哭之后,微笑着看向身旁的爱人,“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待他,好好待鸾儿……”
“不!阿鸢,你不会走的!不会的!”乐世者疯狂道。
若不是她的姐姐被白沙苑的人害死,她上去找他们讨公道,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乐世者握着她的手,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尽。
为什么!他乐天知命,知足常乐,乐善好施,却偏偏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不住!为什么他为这个世界付出了这么多,反过来却要承受命运无情的捉弄?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一定是他!
从这一刻开始,乐世者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日后令人闻风丧胆的厌世者——沈畅。
两年后。
“你来了。”
在初具雏形的怨灵堡中,沈畅背对着来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身旁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少年,忙着照看着一个走路还不太熟练的孩子,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指从对方口中夺下并将他哄睡之后,才拘谨地朝来客笑了笑。
“多年不见,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失意者——就是那个以前被称为池秀腾的人——现在叫做杜青山——诧异地问道。
21/26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