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章?拿来我看看。”
行政秘书把报纸递过来。邓公看完,没做任何表示,只是问:“此文作者是谁,你知道吗?”
“我找人民日报问过,他们是从沪市日报转载的。我打电话问沪市日报,那边说作者叫罗利泽,现年37岁,京大经济学系毕业,做过申省青县的副县长,67年被下放哈省,77年回的沪市,现在没有工作。”
“下放的原因呢?如此人才,回去为什么没有安排工作?”
“工作的事我没细问,明天我再打电话了解一下。至于下放,因为他祖父是大资本家,算是被连累的。他祖父叫罗有恒,您可能会听说过。”
“罗有恒?”邓公仔细一想。“记起来了。沪市罗有恒,是那个解放前沪市最大的资本家,那时候全国人都穿他家工厂织出来的布。后来捐出半数家产支援抗战,是个爱国商人,可惜无缘得见。你去安排,我要见见这个罗利泽。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他这篇文章与我的设想非常契合,关于南方的问题,我想在他身上获得灵感和建议。”
“您给他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邓公摇摇头。“不高,你还不明白。”
“那边说他现不在沪市,找他过来可能会花费时间。”
“无妨,去安排吧。”
政务秘书去安排找人,暂且不提。
至于激起千层浪的那颗石子——罗利泽,他现在哪呢?
第44章 离开雨林
南省边境的热带雨林里,一块人工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突兀的立着一顶军绿色的帐篷。一个身着劲装皮靴的青年走出帐篷,对帐篷外的另一个人说:“你又猎了一只蟒蛇,这一个月雨林里的蟒蛇都要被你猎光了,放过他们吧。”
“雨林里蟒蛇这么多,怎么可能猎光,再说我要的已经足够,这只是它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怕它打扰你休息。”
“我信你个傻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走吧。最近雨林里不太平,我看到好几次其他人的踪迹了,不像普通百姓,像军人。我估计边境将有战事发生,再在这里待着,被当成探子,把我们给毙了。”
“你可真是傻大胆,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没事,我心里有数,再说我要是不告诉你,你自己也发现不了。”
“真不想和你说话,事情能这么算吗?将要发生战事,这是说着玩的?”
“淡定,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罗利泽同志,你的定力不够,还需修炼。”
罗利泽彻底无语,转身回了帐篷,这个人不正经起来,能把圣人气疯。这二人正是罗利泽和杨传厚,他们离开明义以后就一路往南,进了雨林,已经一个多月。
他们这一个月过得可真是精彩刺激。罗利泽每天跟着杨传厚看他斗蟒蛇,逗猴子,训大象,抓蜘蛛、蚂蚁、虫子。还跟着他骑过大象,吃过竹虫,逗过猴子,抓过蛇……。他前三十多年从未体验过的刺激。
南省一行,杨传厚又集齐两种丹药的药材。一是解毒丹,主药是蛇胆、雄黄、樟丹、玄参、连翘,能解多种毒素。二是生肌丹,主药是龙骨、没药、红升丹、冰片、珍珠、牡丹皮,能去腐生肌,收敛伤口。
第二天,二人收拾行囊打道回府。不像来时那样走走停停,他们一路急行,终于在1月初回到明市。再次来到南省军区,他们没能如愿见到杨明义,因为整个军区都在调兵,他们不被允许进入。而且据说明义的队伍可能已经开拔,不在军区里了。
他们无奈,只好离开军区,回到招待所。罗利泽担忧道:“这种情况,怎么办?”
杨传厚缓缓分析:“对越战争,十之八九是要越过边境,到对面作战。那他们就要穿过雨林,湿气、瘴气、毒虫毒蛇,不用敌人出手,就得先牺牲一批战士。我们的药必须得送到明义手上,危急时刻能救很多战士的命。”
“怎么送?我们都不知道明义的队伍去了哪里。可不可以把药交给军区医院,让他们带到前线去?”
“那不可能,没有任何证明,军区医院不会用我们的药。就算医院会用,我也还是想去看看明义。”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比我还担心明义,每次我提起来还都是一副我杞人忧天的模样,虚伪!”
“嘿嘿,看破不说破。给我留点面子嘛。”
“你的脸皮一丈厚,需要什么面子?问题是怎么找?南省这么大,我们又不知道军队的安排。”
“我能找到。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说到这里,杨传厚略作停顿。
“是我?”
“不能陪你过年了。而且说好了出来领略大好河山,还要去川省、藏省、广省的,结果一个都还没去。”
“以后再去吧,这种时候,大局为重。我难道还是小孩子,分不清轻重,达不到要求就跟你哭闹?”
杨传厚假装失落道:“是我在哭闹,深明大义的罗同志,说好了要玩一年的,我还没玩够呢。”
…………
被他这样插科打诨,罗利泽的紧张心情消失无踪,无奈道:“杨同志,说正事吧,你准备怎么安排我?”
“我们现在去火车站买票,你回沪市。”
“不用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不行吗?”
“我觉得,就算真的打起来,这场战争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越国没有这个能力。”
“你又推断出来了?既然这样,我留在这就更没问题了。”
“但是这段时间南省会很紧张,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回去的好。最多半年,我也就回去了。”
“能这么快?”
“相信我的分析,可能更快。走吧,去买最近的车票。”
他们运气很好,第二天上午就有往湖省去的火车,到湖省倒一次车,就能直接到沪市了。杨传厚准备了一大包吃的,和两件厚衣服,把罗利泽送上火车。
“路上小心!”
“我没事,你才要小心,我在家等你。”
罗利泽坐了七天的火车回到沪市。罗启文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总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有很多人来找你。怎么就你一个人,传厚呢?”
“他在南省还有其他的事,晚两个月再回来。谁来找我?”具体什么事他没有和罗启文说,杨传厚叮嘱他要保密,在报纸有报道之前,他不能多说什么。
“你张叔知道,我也上班没在家,都是他见到的。”
“去年10月有两个人来找你,就我一个人在家,听说你不在就走了。过了一个月吧,那两个人又来了,说他们是沪市日报的主编,找你有重要的事,因为你发表的一片文章。对了,这几个月引得无数人争论的那篇《论计划经济与资本经济,我们该何去何从?——市场经济》的文章,是你写的?”
“是呀,我到南省以后完成的,邮寄到了沪市日报,没想到他们真的给我发表了。”
“你这篇文章写的太好了!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报纸上都是各种评论,批判的,赞成的。连京市那边都惊动了,上个月市委的秘书长来,说是请你回来以后去一趟京市,有谁要见你。”
“你在南省什么消息都没接到?”
“没有,我们一直在版纳那边的雨林里待着,出了雨林我就直接回来了,报纸都没看过。”
“你可真是,投了个大炸弹就躲起来了,引起外界一片震动。休息一下换身衣服,你去市委找秘书长去,你认识的,就是你周伯伯家的周兵,他说让你务必一回来就去找他。”
“周秘书长。”市委办公室里,周兵正在埋头工作,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
“你是?利泽!你终于回来了。”周兵站起来,给了罗利泽一个熊抱。“叫什么秘书长,你以前都是叫我二哥的。”
“二哥。十年不见你都当秘书长了,厉害!”
“是十一年。我比你还差点,都下放到山窝窝里了还不闲着,你知道自己整出多大动静了吗?”
“不就是一篇文章嘛,能怎么样?”
“那你是太小看自己这篇文章了,你知道是谁要见你吗?邓公!”
“真的?!!太让人惊讶了。他老人家也看到我的文章了?”
“嗯!邓公是进步派,主张开放,估计你的文章是写到他心里去了。你这小子从小就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比我们快,我爸爸他们老夸你,你妈妈……”说到这里,周兵忽然顿住。过了一会儿,犹豫着说:“这几年你见过她吗?”
“没有。”
“你还在怪她?”
“怪她谈不上,从小就习惯了。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和爸爸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没什么好见的,估计她也不会想见我们。”
“其实她的这种做法,我们也都很不赞成,觉得她太无情了。可是后来她和我爸爸聊天被我听到,我倒是有一点理解她了。”周兵停了一下,看罗利泽没有抵触,继续说到:“你知道吗?你们下放的地方是她选的。她的政治敏感度特别高,早在你爸爸还没被确定要下放的时候,她就开始选地方了。特意选了那么个远离斗争的地方,她做的特别保密,开始连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具体下放的地点在哪里。”
“这我还真不知道,她没有说过,爸爸也不知道。”
“其他被下放的人是什么处境你了解过吗?像你爸爸这种情况的,能回来的不到一半,被折磨的要么自杀了,要么病死了。有幸活着回来的也是一身病痛。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她就算不和你爸爸离婚,和他一起下放,于事无补不说,还可能成为你爸爸的拖累。他们离婚了,能保全你们全家人。她这种做法,理智的冷酷,但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没想到你是个不听话的,跟着你爸爸一起去了。”
罗利泽喃喃道:“她一直就是这样,理智的不近人情,冰冷,要强。”
“我不是给她做说客,这种事情,旁观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该怎么做你自己随意,我就不管了。”
“谢谢二哥,谢谢你告诉我!”
“你别嫌我多事就好。对了,你这一年多干什么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好好待着,也不来找我,到处乱跑。”
“就是到处了解情况,为了写这篇文章嘛。”
“借口。不过这个借口很强大,原谅你了,以后记得有空多来找我。你妈妈现在是副市长,不过她过几个月就该退休了。你来办公室找我,不去大院,一般不会碰到她。”
“碰到就碰到,是她有愧又不是我。”
“嘴硬吧你。回去准备准备,我和京市那边联系,确定了时间通知你。”
第二天周兵派人给罗利泽送来消息,京市那边的意思是快过春节了,罗利泽现在去邓公可能没时间见他。让他过完春节,2月1号出发,京市那边会安排人接待他。
2号上午,罗利泽到了京市火车站。一出火车站,就看到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面无表情的举着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迎接罗利泽同志。如果能听到大汉的心声,我们就能知道他的无奈:不靠谱的小办事员,让他做个接人的牌子,他居然做了个一米长的大木牌,回去一定削他一顿。
罗利泽笑着走过去。“同志你好!你是接从沪市来的罗利泽吗?我就是。”
“罗同志你好,一路辛苦了。我是上级派来接你的司机黄忠,证件麻烦给我看一下,请谅解。”
“理解。”
“罗同志,你先到招待所住下。等会儿我回去复命,下午再来带你出去转转。”
“麻烦你了,我在招待所等着就好,别耽误你工作。”
“不麻烦,我的工作就是招待你。”
“我对京市很熟,如果出去我自己可以。”
“客气啥,就这么说定了!”
“呃!黄同志,你是退伍军人吧?”
“我没退伍,还在役。怎么了?”
“哦!没事,看你的举止很像。”罗利泽在心里嘀咕:自说自话的这一点很像。
2月3号晚上,罗利泽终于见到邓公,和他共进晚餐。
“小罗,你的文章我看了,你很有想法,而且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有几个问题想和你探讨一下。”邓公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就和家里的普通长辈一样,和他说话罗利泽觉得很放松。
时间已晚,警卫员过来提醒,邓公需要休息。他们聊了两三个小时,一老一少都觉得意犹未尽。
“小于,去找宋秘书,让他安排,在我出国前这几天,除重要会议和接见,小罗跟我随行。”
就这些,罗利泽做了五天邓公的特别助理。他深深的被这位老人的睿智和雷厉风行所折服。
邓公临出国前问他今后的打算。“小罗,想不想到羊城去做一市之长?”罗利泽差一点就点头答应了,想到他的理想和杨传厚,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送罗利泽去火车站的路上,宋秘书问他:“小罗,为什么拒绝了邓公?多好的机会。”
“宋秘书,邓公的赏识利泽感铭于心。宋秘书你的照顾利泽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并非我不识好歹,实在是志不在此,只能辜负你们的好意。”
“你说的太严重了,我只是为你觉得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为了实现理想,总得放弃一些东西。”
“我算是明白邓公为什么这么赏识你了。”
“哦?为什么?”
“因为你有想法,并执着。这点和邓公很像。噢,火车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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