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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仙(穿越重生)——楼不危

时间:2020-04-21 08:40:07  作者:楼不危
  说起来上一根他记得是在无情海天魔乱象后没的。
  那是他在无情海中的最后一年,一场暴雨连下了半个多月,恍若天河乍开,雨丝如柱砸进无情海中,海面上波涛汹涌,白沫翻滚,浑浊的海水掀起滔天的巨浪,拍打在血红色的沙滩上。
  北边的苦竹林被天火焚烧了大半,林下积水足有半人高,白沫与灰烬浮在水面上,雨水无情鞭打褐色的巨石,溅起水花,滴滴答答落入水中,有些许深色怪鱼在水中穿行而过。
  太阳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来过,这里的天色总是昏昏沉沉,天尽头的幻海之雾分不清时辰,便长长地驻留在此处。
  天地之初,宇宙混沌,至后来鼠咬天开,阴阳分割,演化万物。
  不过咬开混沌的那只老鼠大概是因没能当上天地之主,心中不满,暴饮暴食,它又嘴挑得很,专食这世间至阴至阳至善至邪之物,日复一日,竟让它修炼成了天魔之身。
  天魔一出,便肆虐人间,天帝率领众神要将这只老鼠绞杀,只是它曾有功于天地,不能任意抹杀,天帝与众神商议之后,将他封印于天外境。
  如今千年已过,上古众神大多都已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就只剩下风渊、剑梧、司泉、梦枢这四位上神,有事没事的时候在天界下下棋,喝喝茶,日子过的颇为潇洒。
  无情海封印松动的那日,几位上神正在天界摸牌九,这是梦枢上神在人间新学的游戏,风渊这一日的运气极好,从其他三位上神的手中赢了不少宝贝。
  翌日,无情海中生出天魔乱象,幻海之雾自这一日从天尽头弥漫开来后就再也没有消散。
  同日,剑梧上神闭了关,四位上神剩下三位,凑了一局三喜牌,梦枢上神输得太惨,走得时候连腰带都被风渊上神给挑了去。
  天魔乱象愈演愈烈,无数的生灵丧生于此处,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紫色的闪电从平原上掠过,滋啦滋啦几声响后,只剩下一片灰烬,与渗进土壤里的红色,一场大雨冲刷过后,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无情海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封印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眼见着天魔就要冲出封印,楚桑以身殉道,以元神为祭,结成新的封印,然他的力量微薄,纵然魂飞魄散,也只能换得一两日的安宁。
  两日过去,并无转机出现,或许无情海中的众生合该遭此一劫,于此处了了此身。
  只是封印一旦破开,天魔现世,人间必定要遭逢大难,万千无辜生灵都将成为天魔的腹中之物。
  他回头望了一眼千顷苦竹的尽头,无情海四周边界设有禁制,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团虚虚的影子,隐藏在重重雨幕之中,颜色都已经模糊了起来。
  无情海中的许多人与妖都已有了入魔的倾向,想要再找出一两个自愿献身的傻瓜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这封印不能破。
  他仰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半晌后,笑了笑,想着他这一日也要与楚桑一样,身陨于此处,从此消失于天地之间。
  他能在楚桑身陨之前,为他停住一个梦。
  又有谁能为他也停住一个梦呢?
  他生于荒野坟茔,生性乖戾冷漠,这天下苍生于他而言其实与脚下的一花一草一蚁并无任何区别。
  但他不能不救。
  因为,他那时候以为他的殿下,也在那苍生万民之中。
  转眼间他在无情海中已经待了将近百年,眼看着再过几天他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他前些日子还想着等他出去了,就去那人间找一找殿下的转世,如今却遭了这样一桩祸事。
  他终于明白,这世间种种,皆有定数。
  求不得就是求不得,他处心积虑也终究是枉费心机,来来去去,兜兜转转,最后,他能够抓到的还是这三个字。
  他闭上眼,冰冷的雨丝落在他的脸庞上,恍然间想起多年以前,他站在烧焦的伽蓝塔上的那一场大雨。
  时间似乎重叠在了一起,原来这些年,什么都不曾变过。
  他将姬淮舟在进伽蓝塔前交代属下送给自己的那个小盒子握在手中,放在胸口上,耳边雷声轰隆,是百年之前?抑或百年之后?
  眼睛已经睁不大开了,身体中的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动,雷声在这一霎那止住,万籁俱寂,他的魂魄从肉身上脱离而出,轻盈盈的,即将消散于茫茫天地间。
  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殿下,在离去前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呢?
  ……
  再睁开眼时,他尚在人间,魂魄与肉身都齐全,无情海的封印已经被风渊上神修复,幻海之雾也退回了天尽头,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只是许多入魔的精怪与人,都被送去了九幽,无情海还是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从地上爬起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低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盒子连同里面的眼睛,都已不在了。
  那是姬淮舟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就在这里的啊。
  明明……他刚刚还见到殿下了呢。
  他发了疯一般,赤手挖掘四周的土地,妄图从里面找到他遗失的宝贝,他的手掌很快被砾石树枝割伤,鲜血汩汩而出,融进土壤里面,他将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找遍了。
  真的找不到了。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走过的路,两行泪蓦地从他眼中滑下,下一刻他跪在地上,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下,起初是无声无息的,到后来他再也压抑不住,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像是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惊天动地。
  他哭得这样凄惨,涕泗横流,泪如泉涌。
  他曾经以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的了。
  现在他终于什么也留不住了。
  头顶上的那一根冠羽,就是在这个时候掉落下来的,如同冬日里的初雪,悄然无声的落下,消逝于这茫茫世间
  彼时风渊上神正在云上琢磨着自己历劫时都做了什么,听见无情海中传来的恸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下云去,他唤出水镜,水镜中映出星如狼狈的模样,他心里想着这小妖怪嗓门还挺大,想来是得知被免了刑罚,乐极生悲,才有此嚎哭。
  不过也仅此而已,他挥散眼前水镜,转头便忘了此事。
  最后,天界为了嘉奖星如的大仁大义大慈大悲以及大无畏精神,免了他的刑罚,招他到天界做神仙。
  可他在无情海的刑期本就要到了头,天下这么大,他想要去看一看。
  或许等过几年,在一个春雷阵阵或者是冬雪霏霏的清晨,在某个都城的某一个街头,一回首,他就能看到他的殿下了。
  他虽不能认出他来,但知道他就在那里。
  这一生,便足够了。
  ……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儿来,仰头天外天的璀璨星河,他那时候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与殿下从此以后形同陌路,现在才发现,终究还是意气难平。
  或许殿下说的对,他太贪心了。
  星如闭上眼睛,他今日太累了,估计要睡上长长的一觉。
  半梦半醒间,星如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睁了睁眼,只隐约看到一白衣人正向自己徐徐走来,可那不是他的殿下,他嘟囔了两声,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又过了一日,长秋宫内,琉璃宫灯破挑开漫漫长夜,曼陀罗花暗香浮动,梦枢斜坐在六方椅上,见风渊来了,开门见山道:“人界与无情海的封印都已修补完了,还剩下九幽境与魔界两处,不出意外的话,两百年内这两处的封印都会破开,天魔……”梦枢停了下,幽幽说道,“我卜了一卦,卦象,不是太好。”
  风渊有些懒散地坐下,三两根手指支撑着脑袋,青丝垂落,他沉吟道:“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梦枢一噎,总觉得风渊这话像是在嘲讽自己,自从上回他把腰带输出去之后,自己这段时间卦算得确实差了那么点,且这件事不用他来,风渊也该能推算出来,他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我们摸牌九吧,换个位子坐,你坐司泉的对面。”
  风渊挑眉,只看着他,不说话。
  梦枢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与司泉作弊,只是我私觉着我与北这个方位有些相克,该挪一挪。”
  风渊慢条斯理道:“倒不必如此麻烦,你若不想坐北边,到时将牌桌转一转便是了,你喜欢哪个方位?”
  梦枢:“……”
  梦枢愈发觉得风渊与司泉背着自己搞小动作,不然的话他那天不至于输得如此凄惨,一想到那日自己连腰带都不剩下了,表情顿时哀切起来,再也待不下去。
  他在离开时忽想起另一桩事来,重新坐下与风渊道:“对了,当年我为你们卜了一卦,卦象说你情路艰难,缘分浅薄,如今你历劫归来,虽忘尽前尘,犹能找来习谷,可见你们之间的缘分不算太浅,就是以后你也多照看着些,别出了岔子,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风渊听后,神色淡淡,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梦枢见此,心道这缘分果然浅薄。
 
 
第6章 
  千桃园中,数十里似锦繁花开满枝桠,花冠连绵灿若朝霞,和风自南而来,桃花纷纷如雨坠入天河之中,清波荡漾,河畔白石上生出点点莓苔。
  微露提着鹅黄色小裙子溜溜达达来到园子里,她是已经身陨皓池与青颜两位上神的独女,如今由四位上神抚养教导,她第一次在千桃园中见到星如的时候,星如化作原形团在树下,她那时没经思考脱口而出了一句秃毛鸡,后来为此内疚了好久,不过她也一直奇怪为什么他身上毛毛没几根,头发却有很多。
  在千桃园中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微露疑惑地歪着头,脑袋上有花瓣从她额前缓缓落下,她举起小手,瞪着眼睛看着那花瓣落入她小小的掌心里,随后她像是拿到渴求已久的宝贝,眯眼笑了起来,很是可爱。
  此时几位上神正在紫微宫长乐轩后面的小园子里摸牌九,今日牌桌方向换了一换,梦枢上神由北边换到了西边,可风渊与司泉仍是坐在一起。
  梦枢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一手整整齐齐的好牌,又抬眼瞅着剑梧手中骨牌,眼中放出精光。
  剑梧前些日子刚出关,他现今是天帝,身上公务繁多,不过近段时间无情海的封印已被风渊解决,天下还算太平,他稍有些空闲,外加梦枢求得恳切,便出来与他们凑了一局。
  他与梦枢的目光相接,出牌的手一顿,换了张三筒丢出去,随口问道:“微露呢?”
  梦枢略有惋惜,一边摸牌一边道:“她说她要去千桃园找那个小仙君玩。”
  司泉听闻此话,神思恍惚了一瞬,等到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把刚刚摸到的能凑对的东风给打了出去。
  剑梧蹙眉道:“她今日的功课都做了么?”
  梦枢笑眯眯地将手中九筒打了出去,幸灾乐祸道:“我猜还没有”,又转头对风渊道,“对了,今日该风渊你给她上课了吧。”
  三位上神同时将目光投向风渊,风渊气定神闲地伸出手,在梦枢震惊又绝望的目光中,将他刚刚打出的九筒捞了回来,下一刻把眼前的骨牌哗啦一声推倒,慢腾腾道:“和了。”
  梦枢:“……”
  他站起身,拂去身上少许落花,抖了抖袖子,淡淡道:“我去千桃园找微露去了,你们继续。”
  他走时还不忘从其他两位上神面前拿了几颗白玉的珠子,梦枢没有珠子,只剩下一小盒的般若果,风渊也一点没客气,抓了大半去。
  风渊走后,梦枢拉着司泉的袖子哭哭啼啼起来:“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要有大明杠,幺鸡不能打出去,不知道他连九筒也不放过,我以为我差个三条,就能赢几个珠子回来,现在连般若果也没了……”
  司泉被他嚎得头疼,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几句也不见效,便问他:“那还来吗?”
  梦枢瞬间坐直,“来!”
  千桃园西北角的小房子里,微露趴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熟睡中的青年,青年双目微合,长而浓密的睫羽微微卷翘,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的病态的苍白,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她来时门扉大开,于是还很有礼貌地在外面叫了两声,没人回应,这才走了进去,屋子陈设极为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床上有人,身上盖着一袭雪白的袍子,明光从窗缝中漏了进来,横在他的脸上。
  她又喊了两声,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犹豫片刻,微露抬步走上前去,她看到她要找的那位仙君蜷缩在这里,像是一只离群索居的小兽。
  微露就这么趴在床边看了他很久,在某一个刹那,忽然觉得眼前这只秃毛的鸟儿有些可怜,她小心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脑袋。
  然还不等她付诸行动,身后传出一阵跫然足音,她转过头去,风渊站在门口处,他的衣摆长长拖在身后,迤逦出一地雅致风光,日头昏沉,落花遍地,远处长径漫漫似没有尽头。
  他淡淡问道:“知道今天要上课吗?”
  微露一听这话,立刻收回手,心虚地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半晌,她咳了咳,略微实诚地回答了一句:“忘记了。”
  风渊续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微露双手垂下乖乖站好,耷拉着着头,一副要深刻反省的姿态,“我来找他。”
  “找他做什么?”
  她抿着唇,偷偷望了星如一眼,答道:“想听他讲故事。”
  风渊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妖怪,他与微露在这儿也有一会儿了,可这小妖怪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他向微露悠悠问道:“他梦里给你讲?”
  微露将脑袋深深垂下,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深深的羞愧。
  如果忽略掉微露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屋子里勉强也算是一片平和景象,微露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上神说话,小心抬起头,觑见风渊正面无表情盯着床上的星如。
  他目光透着微露看不懂的深沉,忒可怕,忒吓人,纵然微露敢向天借来七分胆色,也不敢在这位上神面前放肆,最多就是思量着等会儿上神要是发了脾气,她要如何带着这只秃毛的鸟儿亡命天涯。
  她还是一个不到豆蔻年华的小小少女,与人私奔这件事对她来说稍稍刺激了些,却也新鲜。
  风渊的心思倒没有微露想得那般复杂,只是心道这小妖怪委实怠惰了些,他曾在这园子中见过他几次,次次都在睡觉,当初或许不该让他看守这园子,该封他做个睡神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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