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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辕门(古代架空)——一瓶气泡果汁

时间:2020-04-21 08:46:36  作者:一瓶气泡果汁
  又是一阵无言。
  朱长俞知道小玉的意思了。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无比地心酸。他想要大声拒绝,却又无法张口击碎小玉的一片好心。于是朱长俞叹了一口气,把脸别过去,微微仰着头,不去看小玉。
  “……朕是孤家寡人了啊。”
  朱长俞不再用“我”来自称。半晌后,小玉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嗯”,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的。
  小玉深深向着朱长俞的方向行了一礼,额头抵地,将脸上的泪无声地藏了起来。
  翌日,一辆马车驶出华京城。朱长俞站在城墙上似乎看到小女孩悄悄露出半个头来看他,但仔细一看,马车的帘子依然好好地拉着,就像是他的幻觉一般。
  好似几个月前,自己也坐着马车离开了这个地方,又兜兜转转被马车送了回来。
  他只盼这辆马车这次不再回来了。
  “万岁,风大,您小心莫要着凉了。”
  小太监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朱长俞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波澜不惊道:“小安子,回去吧。”
  “喏。”
 
 
第81章 
  沈菡池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了。他睁开眼睛,感受到温热而绵长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尖上,略微偏过头去看,云殊归的睡脸直直撞入他的眼帘。
  他眼底一片乌青,怕是几日来都在守着他。沈菡池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接着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若鸿毛的吻。
  听到动静的云殊归睁开了眼睛,沈菡池傻兮兮地对着他笑。沈菡池微微一动,才发现惯用的右手疼痛不堪,像是骨头寸寸碎裂了一样,正被两块木板夹固定着。云殊归按住他,说道:“不要乱动,鬼医先生说你这手要静养数月,不然怕是要废的。”
  沈菡池疼得龇牙咧嘴:“我靠,老头儿教我的这招剑式真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云殊归道:“你这条手还有救已是万幸了。”
  沈菡池沉默下来,用左手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也不知你我二人是犯了什么太岁,我受伤完你受伤,你痊愈了我还伤。”
  云殊归垂下眼帘,静静看着沈菡池的手,掩去眸里的痛惜。沈菡池不需要他的同情,也不需要他的阻拦。他们二人都各自有理想,无需多言——但他果然还是心痛的。
  沉默半晌后,云殊归抬起头,收起了不自然的表情,微笑道:“事情会变好的……龙椅已经换了人坐了,登基典礼上新皇替沈琼将军、孙屏将军、顾退之将军平反了,也紧急向贪狼城拨了军款……”
  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沈菡池听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这一昏死,外面的世界改天换地。
  好在一切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脸上露出窘迫之色,云殊归一拍自己的脑门,站起身来笑道:“看我,忘了。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拿粥来。”
  沈菡池砸吧砸吧嘴,委屈巴巴道:“殊归,我想吃烤乳猪。”
  云殊归自然知道他不过是借机撒娇,但他乐得配合沈菡池,温声道:“你还带着伤,不可吃这些油腻的。听话,这一个月先忍忍。”
  沈菡池苦了脸:“一个月?”
  他抬起手拉住云殊归的衣摆,云殊归又坐回去,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乖一点……我会给你奖励的。”
  这三个字钻进他的耳朵里,沈菡池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整张脸瞬间爆红,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捂着自己的耳朵,盯着云殊归看,半晌后憋出一句话来:“……你学坏了。”
  “嗯?没有啊。”
  云殊归依然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一双黑眸纯良地看着他,轻笑一声。沈菡池“嗖”一下躺回床上,左右拉起被子盖到了自己脸上。
  他听到云殊归离开片刻,又折返了回来,米粥的香气熏得他更加饥肠辘辘,也顾不上闹脾气,钻出被子坐起来,双眼灼灼地看着云殊归:“殊归你看我一只手……”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注意到云殊归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是前线出事了?不应该啊,阿尔图应该比他伤的重才对。
  沈菡池听到自己的心脏沉重地在胸膛里鼓动着。他心里正胡乱猜测着,云殊归缓缓开口道:“吃饭前……还是先告诉你吧。”
  沈菡池心里一紧,下一刻听到一句——
  “祝清平……”
  “……他跟谢长涯同归于尽了。”
  这场战役后,祝潜虚心力交瘁,卧病床榻。甄秀不得不撑起全局,忙前忙后料理了众人的后事。祝潜虚今日早上终于能下床了,心里想着徒弟的友人,便给军营这边递了口信。他背着祝清平的骨灰坛,跟幸存下来的白峰观弟子们一同启程离开贪狼城了。
  沈菡池嘴唇翕动着,半天也说不出话。
  “……老天不是只要善人,不收贱人的吗?”
  云殊归想要安慰他,但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是无声地坐在那里,握住了沈菡池的手。
  “……我饿了。”许久后,沈菡池说出这么一句话。云殊归便端起粥碗,一勺一勺喂着他。
  啪嗒。
  沈菡池苦笑道:“殊归,这粥……好咸啊。”
  “嗯……是我的错。”
  啪嗒。
  啪嗒。
  他泪流满面,把头埋进云殊归的胸膛,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云殊归的手臂搂住他的肩,轻轻地为他顺着气。
  沈菡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声地哭着。云殊归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搂着他,任凭对方的眼泪彻底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们两人都失去了无数亲友,因此云殊归心里最清楚此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用处。“节哀顺变”啊“不要难过”啊类似的话语,他在此刻根本无法说出口。
  等沈菡池的哭声逐渐小下去后,云殊归才像怕吓到他一样轻声说道:“祝前辈带给你一句话……他说,记得来白峰观看他。”
  这个他是谁,没有说清楚。
  沈菡池缓慢地点了点头,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
  这之后,寒冬中弹尽粮绝,羌人的攻势衰弱不少,给了沈菡池养伤的机会。全国各地终于紧张忙碌地运送着物资过来,沈家军乘胜追击,将羌军打退了百里。
  但很快春天又来临,羌人王都也开始重新接通了运送辎重的通道。羌人铁骑兵的威名自然不是吹出来的,反扑一波后,又让贪狼城损失了不少兵将。
  而一个夜里,阮崎星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摔倒,昏迷了过去。谢长涯一事解决后,沈菡池曾经让他回家去,但被阮崎星冷嘲热讽地拒绝了,他只好不再提。
  但这么久以来,沈菡池一直记得阮心秋说过的话,向来没有给阮崎星安排太多工作。半月以前,阮崎星突然开始疏远他,他旁敲侧击过几次却被姬隋结结巴巴地拦了下来,于是他也没有多想,暂时放下了这一茬。
  沈菡池背着臭着脸的鬼医冲进他的营帐时,姬隋跟云殊归已经在阮崎星的床前了。他们三个人作为贪狼城里的军师,彼此之间惺惺相惜,关系倒是一直不错。
  阮崎星脸色惨白,看着非常吓人。他一向嘴巴说话不好听,又总是装出大人的样子,此时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比同龄人竟然还要稚嫩几分……像是随时都要死去一般。沈菡池慌得不得了,把鬼医推到他的床前:“前辈,快看看怎么回事?!”
  “别推我啊你,我年纪这么大了……”鬼医嘟囔着搭上阮崎星的脉,脸色突然一变,蹙着眉头,又把了许久的脉。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手摸上阮崎星的胸膛,仔细地感受着他的心率,嘀咕着:“这……这……不可能啊?”
  “他怎么了?!”沈菡池逼问道。
  鬼医撤开手,叹道:“心力衰竭,无力回天了。”
  他这句话如当头一棒,沈菡池向后一步,若不是姬隋扶了他一把,他险些跌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沈菡池喃喃道,双手扶着自己的头,“是我让他太劳累了吗?”
  阮崎星不过是个少年啊。
  鬼医道:“他这是胎里的病,早该先天夭折了。奇怪,我听声音似乎他的心脏比一般人要小,他靠这心脉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姬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摇摇欲坠。室内陷入无言,突然间阮崎星动了动,抬起了手。
  “……喂,沈菡池。”
  少年虚弱地喊出了沈菡池的名字,沈菡池从地上跳起来,扑到他的床前,握住了他的手。
  云殊归拉了姬隋一下,姬隋猛然回过头去看向他,云殊归只是将食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苦笑着摇摇头。他们二人眼神对上,瞬间达成一致,一左一右架着鬼医悄悄地离开了帐篷,把空间留给了沈菡池与阮崎星。
  阮崎星看不清沈菡池的脸,双眼涣散地望着上方黑压压的一团。他想这应该是沈菡池的头,自顾自地说道:“……我一直都有这个心脏不好的病,你不要自作多情。”
  “……嗯。”
  阮崎星听到这一声好像带了哭腔,他嫌弃道:“你见了这么多死亡,怎么还哭?”
  “……嗯。”
  “我……其实早就……应该死了。所以……不是你……不去想东西我……我也会死的……”
  沈菡池握着他的手的力气倏然加大,声音拔高:“你不会死的,你还很年轻,你绝对不会死的!鬼医,有鬼医在——”
  他像是要抓救命稻草一样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营帐里空了。
  阮崎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都有准备,你怎么反而受不了?有形之物……终会消亡。”
  “我不接受……我绝对不接受……”
  “好了。听我说……”阮崎星打断他的喃喃,咳嗽一声,似乎变得更加虚弱。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沈菡池立刻闭了嘴,眼前被泪水模糊,无言地看着他。
  “师父从前……曾说……士为知己者死……我不懂……”阮崎星断断续续道,“我现在……还是不懂……但是……我愿意、我愿意一直帮你,一直帮你……”
  “我知道……崎星,我知道。”沈菡池的眼泪砸碎在阮崎星的脸上。
  为什么上天总是要带走不该带走的人呢。
  他还这么年轻,他们还这么年轻啊……
  沈菡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全神贯注听着阮崎星的话。少年从鼻腔里笑了一声,继续道:“我……有一点……喜欢你的。”阮崎星喃喃道,“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不,如果我……早一点出生的话……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他这句话像是一枚重磅炸弹,沈菡池一下子傻了,但瞬间,他便再次握紧了阮崎星的手。
  “君生我未生……”阮崎星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说来生……我会有个……健康点的身体么……?”
  沈菡池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但说出的话越来越像哭一般:“会有的,我知道的。”
  话音落下,阮崎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手从沈菡池的手中滑落,溘然长逝。
  姬隋站在营帐外,愣愣地望着天空,远远一枚星子划落天际,隐入地平线。突然间他听到里面爆发出一声恸哭,于是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阮崎星:我只是杀青回连山庄了
 
 
第82章 终
  边关的战火连烧了八个月,即使羌军被暂时压了下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旧紧咬着天关不放。
  好在永朝打新帝继位后一切步入正轨,加急开了恩科与武举。朱长俞虽然一直未在朝堂上露过脸,但行事意外心狠手辣,于午门外砍了一批借机生事的贪官污吏的脑袋,让暗潮涌动的朝廷暂且安定了下来。
  八月后,沈家军把羌军彻底推回了边境线以外,趁机占了羌人两座城池。阿尔图派使节来求和,这场折磨了两国百姓长达一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羌人的使节千里迢迢赶到华京,赔了大把金银财宝与良马,才与永朝签了协定换回了自己的两座城池。消息传回贪狼城的时候,整个白狮军营的将士抱在一起痛哭,饶是金虎这样的汉子,也忍不住悄悄抹了眼泪。
  庆功宴上,作为主帅的沈菡池被众人按着灌了好几坛酒。他酒量还不错,但也架不住这样的热烈欢迎,当场便醉倒在案前,见了人便只会嘿嘿地傻笑。云殊归与姬隋两个文人倒是没被灌太多,还保持着清醒。姬隋推了云殊归一把,于是云殊归便摇摇晃晃地坐到沈菡池旁边扶住了他。
  沈菡池立刻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在了他身上,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醉话,沉沉睡去了。云殊归的手抬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姬隋坐在下手,把一杯烈酒灌进嘴巴,万般滋味入喉。接着,他“咚”一下栽倒在了桌案上。
  这场酒宴开了整整一晚,军士们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到深夜。清晨的风吹进军帐里,姬隋被冻了个激灵,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到地上躺满了睡得不省人事的人。他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站起来,才发现沈菡池不见踪影。
  姬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军账外,顺着小路走出军帐。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不少,脚步越来越快。大约半柱香后,他走到了贪狼城门外,远远望见穿着染血铠甲的沈菡池坐在枯树下,对面是一座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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