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这个房间,装潢华丽,和祁濯一贯的冷淡装修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在祁濯的公寓里会让郁子尧觉得更舒适一些。
等来等去那个什么祁老爷子还没下来,郁子尧站起身,烦躁地跺了跺脚,叫住刚从楼梯上下来的胡曼:“喂,你把我手机给我。”
“祁老先生刚起床。”女人慢条斯理回答,“等一会他整理好下来见你,你们聊完,我就把东西还给你。”
“操,合着我等那么久他都在睡觉呢?”郁子尧第二次爆了粗口。
胡曼不太赞同地皱起眉:“祁濯没教过你礼貌吗?”
“哦,那这位祁老头让别人等着就很礼貌吗?”
胡曼被郁子尧的反问噎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一阵咳嗽。郁子尧抬头向上看,那个叫祁宏德的老头子正从上往下看着他,单手拄拐,身材精瘦,五官尤其是眼睛倒是和祁濯有几分相似,父子俩都是薄凉的长相。
只是祁濯的五官比例比这老头更加合适,称得上是英俊,那这位祁宏德可就与英俊无缘了。
过分凌厉的轮廓,在年老之后缀满褶子,像是一具皮包骨头的骷髅,郁子尧光是看着就直觉这人不是什么善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小曼,你先出去等会吧。”祁宏德开了口,声音也透露着一股苍老的气息,语气却是久居高位的命令。胡曼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从房间里出去。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郁子尧目光一直落在祁宏德身上,根本不敢移开。他抿着嘴唇站在沙发前面,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好欺负。
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放在久经商场的祁宏德面前没有半点威慑力。
“子尧是吧……”祁宏德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单手执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拐杖,每一步迈得都很缓慢,郁子尧几乎都能听见他皮肤下面骨头发出的咯吱响声。
面对危险的本能让郁子尧没有说话。
“不用害怕,我今天只是来见见你。”
祁宏德已经走到了郁子尧面前,他向前又靠近了一步,似乎要从郁子尧脸上看到什么东西。
郁子尧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开始往后退。
“离近点!”那只苍老如树枝的手忽然抓在了郁子尧的手腕上,郁子尧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被他抓了个正着,当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干什么,要说话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祁宏德根本没听他说话,反而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这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吓了郁子尧一跳。手腕接触到祁宏德的皮肤也变得十分敏感,仿佛是被水蛇缠在了身上,黏腻湿滑,令人心生厌烦。
一瞬间,郁子尧几乎要对着这张衰老的脸反胃起来。
“像。”祁宏德吐出一个单字,“真的很像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疯子!
郁子尧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咦,祁濯这孩子没有告诉你吗?”祁宏德没有从他身边离开,但也没有对郁子尧的行为发作,他仍旧站在郁子尧面前,目光粘在他脸上。
“告诉我什么?”郁子尧心下一沉。
“说你这双眼睛啊……”祁宏德忽然伸手摸在了郁子尧的右眼眼角,被摸到的男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弓起背从老人面前跳开,与此同时,他下意识伸手挥在了脸前面。
没有留力气,打在祁宏德的胳膊上发出一声脆响。
“祁老!”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几个彪型大汉,在郁子尧做出动作的下一刻,已经被人按住了后肩胛骨的地方,手也被生生掰到后面。
“嘶!”他倒抽一口气,突如其来尖利的疼痛让他挣扎了一下就仿佛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丧失反抗能力,老实被压在了地上,膝盖着地,又是一阵钝痛,“有病吗?快放开我!”他喊了起来。
祁宏德盯了他一眼,随即挺直身子向旁边两个保镖挥了挥手,不太赞同:“诶,跟小朋友不要动粗,好歹也是我请来的客人。”
“是。”
肩膀处忽然卸力,郁子尧喘着气,忙不迭从地上站起,眼神狠厉看向祁宏德,他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说,心里暗念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还不是报复的时候。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人嘛,在商场上混了那么久,总是容易得罪很多人,你懂的。”祁宏德呵呵笑了两声,坐到郁子尧对面的沙发上,拐杖握在手里敲了两下地板,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我今天来找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你父亲一开始签署的协议,另一方应该是我本人,可惜被祁濯那孩子掉包换成了另外一份。”祁宏德说这些时候脸上看不出表情,“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你看到的协议是假的,不具备法律效力,你父亲的股权和现金,都应该在我这里才对。”
“那你去找祁濯要去啊?!”郁子尧急了,他哪里知道这神仙父子俩要搞什么鬼,说到底他就是个还未接触社会的学生罢了,非要找他来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郁子尧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闭嘴盯着眼前的祁宏德,垂在身侧的手攒成了拳头。
祁宏德的目光如同地窖里窥伺猎物的蛇,看得郁子尧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他又不想在这么个老头子面前示弱,于是抬头瞪了回去:“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和你走的。”
他心里敲着鼓,郁子尧害怕祁濯真的将什么狗屁协议转回给祁宏德——虽然他与这个臭老头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本能的对祁宏德生不起好感。
“嗯……”祁宏德在他对面眯了眯眼睛,握着拐杖的手在柱头上点了两下,“难怪那小子要从我手里抢东西。”他不怒反笑。
“祁濯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很喜欢你的眼睛。”
郁子尧嘴唇动了动,谨慎看向祁宏德。
面前的老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放心吧,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以后的东西都是他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要是想抢去就抢去吧。”
郁子尧讨厌他这么说,仿佛自己只是这父子二人棋盘上一颗棋子,或者赌桌上的一块筹码。但是,祁宏德这样的说法,又让他怀疑起了祁濯带他回家的动机,明明一开始谁也不认识谁,祁濯为什么这样执意要给自己找这么一个麻烦。
“你刚刚说,我很像一个人。”郁子尧捏了捏拳头,“像谁?”
祁宏德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褪下去几分:“陈年往事罢了。”他低声回应一句,随即咳嗽两声,将音量恢复正常。
“吃过饭,我们可以慢慢聊。”
“不用了。”郁子尧向前一伸手,“叫胡曼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
“我现在就要走!”郁子尧终于忍不住,他也懒得理会手机的事,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跑到房门的位置,却发现这个该死的门从里面上了锁,他用力捶了两下:“开门!我要回去。”
“别白费……”
祁宏德的话没有说完,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郁子尧重心一歪,差点跌倒,还好外面的人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温温柔柔的女声,郁子尧随即意识到胸前触到的柔软是什么,立刻直起身子,闹了个大红脸:“我没事。”他在抬头的一瞬间哑了火——是林姝彤,她来这里做什么?
关于林姝彤和祁濯关系的猜测又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回荡,郁子尧愣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呵。”
他听见祁宏德在他身后冷笑了两声。
林姝彤今天穿得好像格外随性,看得出来头发也没怎么打理,跟平日里的形象完全不同。她见郁子尧站稳,又抬起他的胳膊好生检查了一番。
郁子尧被比自己还矮的影后这样对待,没有兴奋只有困惑:他们两个很熟吗?
还有,林姝彤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进出祁家的大门。
难不成……她和祁濯已经隐婚了?!
郁子尧的思路飞出去十万八千里,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处理起祁濯的关系网信息时,总是会把所有可能的人看做是祁濯的男伴女伴。他总是对这些人抱着天然的恶意,就像是狼对待所有可能的入侵者,永远在用锐利谨慎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林姝彤不知道面前的男孩在她面前想些什么,她在粗略检查了一遍郁子尧的状况之后,就抬起头直视着祁宏德的目光:“祁老爷子,我来拿祁总落在这边的文件。”
祁宏德嘴里发出一声嗤笑,随即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左手做出了请便的姿势,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拿资料,呵,那小子已经八百年没回家了,能有什么资料落在这里呢。”
“在这里等会我。”林姝彤转身扶了一下郁子尧的肩膀,随即踩着高跟鞋毫不客气快步走进了公寓。
郁子尧还对着她的背影发愣。
什么意思?
林姝彤这么说难道是要带他一起走?
客厅里,祁宏德也没有再提要郁子尧留下的事情,相反,他的面部表情相较于刚刚软化许多,只是看向郁子尧的眼神仍旧诡异。
郁子尧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如果单纯说是审视,那么这目光中好像还混杂了什么别的东西,这让他想起了祁濯早先带他回家时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这种认知将郁子尧吓了一跳,他心下一沉,有预感他一直追寻着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并不是他心中所期望的那样。
“我要提醒你。”祁宏德开了口,“祁家虽然不缺再养一个人的钱,但你既然要跟在祁濯身边,就改改你那个野小子一样的习惯,不要给祁家带来什么多余的麻烦。”
“还有,不该动的心思别乱动,我比你更清楚我儿子是怎么想的,想爬他床的人很多……但绝对不是你。”他顶着一张长辈的脸,却毫不避讳谈论着自己儿子的床笫之私,仿佛祁濯的一生也不过是他手里的玩物。
郁子尧愣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叫出了声。
“你有病吧?!哪个做父亲的在背后这么议论自己的儿子!”从进了这个大门开始就一直累积的情绪如火山喷发,他面对着祁宏德这张衰老又丑陋的脸,简直想伸手撕烂它。
奇怪得很,明明郁建安对他也如同对待一个物件,但郁子尧尚且能做到置之不理,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祁濯身上,他却如同被人点着了的炸药,那根紧绷着的弦随时都要断裂。
他想,此时此刻无论祁濯对他是什么心思,他都由衷生出几分同情。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可怜,而是身同感受。
他们都有一个可笑的父亲。
而郁子尧比谁都清楚,从他们诞生在一个扭曲的家庭开始,已然身处地狱。
消失了很久的耳鸣又回来了,蝗虫在脑袋里面鸣叫,郁子尧睁着眼睛,看到视野里祁宏德那干瘪发白的双唇一张一合,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就算如何告诫自己,不要成为自己父母那样的人,甚至为此忤逆他们的一切说教和命令。可那些已经变质了的亲情都如同一滩污水藏在大脑的深处,时不时散发出恶臭彰显着存在感,噩梦一样如影随形。
我,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郁建安?
你呢,你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祁宏德。
“子尧,甄萍说还找你有点事,让你先回公司去。”
轻柔的女声将他拽回了现实,刚才发散的思维骤然回笼,郁子尧狐疑看了她一眼,没有意识到自己脸色有多么的差劲。
“你……”林姝彤皱了皱眉,转身看向沙发里的老人,“你不用太在意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走了。”
她见郁子尧如同雕塑一动不动,额头上还冒着冷汗,当即拽住郁子尧的手腕就往外走。
胡曼从庭院里一路小跑:“祁老爷子,您看这个——”
“让他们走吧。”沙发里的老人敲了敲拐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一开始冷淡的样子,“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
“你的手机。”林姝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胡曼那里拿到的,她放进了郁子尧手里,“会开车吗?”她试图分散一下眼前男孩的注意力,郁子尧的脸色白得吓人,比自己小了十七岁,到底还是当弟弟看,林姝彤心里愈发不忍。
“不。”直到郁子尧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这样沙哑。
“哇,本来还想偷个懒的,看来只好让我这个女士亲自给你开车喽。”林姝彤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
郁子尧这才跟着慢吞吞坐进去。
“回去给祁濯用家里电话打过去报个平安。”林姝彤给车子点着了火,驶入公路上,“他听说你被祁宏德的人带走,很着急给我打的电话。”
预想之中的应答并没有出现,安静了许久的车厢里,郁子尧忽然发问:“你知道祁濯为什么要骗我协议的事情吗?”
气氛忽然凝固了几分,林姝彤想了想,开口:“因为祁宏德不是什么好人,你落在他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为什么郁建安还要把我送到祁家来呢?我之前一点都没有听说过祁家的事情。”
林姝彤看了他一眼:“那倒是奇怪了,你不知道你父母和祁濯母亲之前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郁子尧目光蓦地一凌,“他们没跟我说过。”
“……”林姝彤似乎也没料到郁子尧对于这件事情的未知程度,叹了口气,“我毕竟是个外人,对事情也了解的不是很清楚,长话短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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