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臻面色青白交加,眼周红透,怒视寇言真道:“你休想!”
“是吗?”寇言真一声冷笑:“迷心蛊可是好东西,想必你也曾听说过它。”
寇言真此言一出,陶臻骤然变了脸色,他眼中愤怒的情绪被深深的绝望所代替,全身如被抽骨一般瘫软地跌坐在地,捂着发烫的咽喉簌簌颤抖。
而此时的陶臻在寇言真眼中已与死人无异,待自己得到起死回生术后,他这个玄门门主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如今三大派覆灭,犀山阁摇摇欲坠,他终于是大仇得报。至于伽兰山上的替罪羊,等用医典破除结梦草之后,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在武林大会上,以祸害武林的罪名杀之,一切便尘埃落定。
寇言真胜券在握,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在离开犀山之前,就已吩咐手下将慕延清与仇君玉一并铲除。他冷眼望着陶臻,如睥睨蝼蚁,不再与他多费唇舌,命任修给他戴上沉重的手脚镣铐,便与其一同离开墓室。
然而待寇言真走远后,一脸绝望的陶臻却从地上站起,用缩骨之法脱去手脚镣铐,松动了一下全身筋骨。随后他盘膝入定,让被五色针封住的内力缓缓复苏,在体内顺畅地运行。待真气流转一个大周天后,陶臻缓缓睁开眼,催动内力蓄于掌中,顷刻之间,浅白的掌心下凝出一团殷红血色,似有生命般在其中涌动。
陶臻吐气收势,事毕后未防他人起疑,又用镣铐锁住自身手脚,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他笑寇言真机关算尽,却难料犀山阁会与伽兰山联手,更不会想到,给自己强行灌下的迷心蛊,实则是助他提升功力的药。
寇言真之前对自己软硬兼施,却始终未问出医典下落,如今有了迷心蛊,定然会将此物用在他的身上。故而陶臻便将计就计,让仇君玉向寇言真主动献出迷心蛊,以表结盟的诚意。但因自己另有计划,他又将这假的迷心蛊调换,换成有助于自己提升功力的药。
毕竟血月教中高手众多,陶臻纵有赤火功相护,却仍是不敢轻敌。服下的药物虽有损身体,但此地凶险,不留后手恐难自保,剩下的这七日,他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潜出古墓,将消息顺利地送出去。
陶臻心知此次独断专行,慕延清定会大发雷霆,想必此际正与仇君玉吵得不可开交。他深感内疚,却也希望他二人冷静之后能原谅他的固执,体谅他的苦心。
而正待陶臻忧思之际,墓室石门却再次开启,但来人既不是寇言真,也不是那名金瞳教徒,而是一名衣着素雅,面容秀美的妇人。
妇人走入墓室,手里拿着一碗白粥,陶臻随即抬眼警惕地打量她。见来者风韵秀彻,神清眸透,但因常年身在古墓之中,肤色却透出几分异于常人的苍白。
陶臻见妇人走近身前,又佯装出几分畏惧模样,而妇人却漠然蹲下/身,把白粥递到他的嘴边。手脚上的镣铐由精铁制成,身无内力之人若被束缚,行动十分困难。妇人奉命为陶臻送食,却没有为其解开镣铐,只让他低头饮粥。
陶臻断食几日,腹中早已饥饿难忍,但他却不能轻易顺从,便倔强地转过头去,以沉默对抗。而那妇人也毫不客气,直接上手强行掰开他的嘴,将白粥灌入他的口中。
陶臻又是一番挣扎抵抗,一半白粥入了口,一半却从嘴角溢出溅落在前襟,妇人无视陶臻的狼狈,正欲转身离开,目光却忽地停在陶臻的胸口处。
陶臻一路受尽折磨,身上衣衫早已凌乱不堪,此时前襟半敞,赤裸的胸膛便落在对方眼中。妇人不顾男女之别,一双眼紧盯着陶臻的胸口看了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墓室。
而陶臻此际才骤然反应过来。
糟了!连心蛊!
陶臻心头一惊,想到方才运功时,必然会影响体内的连心蛊,他忙低头看去,果真见到胸膛上浮现出一粒红印。但他转念一想,这连心蛊世间少有,知晓此蛊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这妇人就算觉得这枚红印可疑,也不会就此疑心到连心蛊上。
如此想来,陶臻才微微定下心神,他来时虽被蒙住双眼,但能依稀感觉到光源。他估算着时间,想着离入夜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就地而卧,静待夜晚来临,修炼赤火功时周身会散发热气,唯有夜里才能避人耳目。
暗无天日的墓室会让人心中生出孤独与恐惧,而陶臻心间却被所念之人填得满满当当,即使身陷地狱,也无畏无惧。
第九十六章
陶臻被关在阴暗的墓室里,再次沦为寇言真的阶下囚。任修与那名妇人每日各司其职,一人负责给他送饭,一人负责给他灌药,如此三日过去,无人察觉陶臻异常。
陶臻暗中修炼赤火功,功力日益精进,这日深夜,他亦如往常那般运功修习,而一个时辰后,墓室外却传来一声机关响动。
陶臻未失警觉,将这声微响收入耳中,迅速起掌收势,把流转的真气收回丹田内。墓室内唯有一盏微弱灯火,陶臻抬眼朝石门处望去,一道黑影却倏然闪过眼前,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周身大穴也被骤然制住。
陶臻心中惊愕,正欲调动真气冲开穴道,而那道掠至身前的黑影却死死地扣住他的脉门,让他真气阻滞,动弹不得。来人虽以黑巾蒙面,但浅淡的双眸却让陶臻一眼看出其身份,而她在探过脉象后,又动手扯开他的前襟,目光定定地落在心口处的连心蛊上。
陶臻一惊,暗忖那妇人果真是知晓连心蛊的来由,想必已对自己起疑。但那妇人若怀疑自己,大可将此事禀明寇言真,又怎会深夜独自到此,暗中调查他的身份?
此事蹊跷,陶臻深感疑惑,惊疑不定,而这妇人却在此时解开他受制的穴道,将遮面的黑巾猛然拉下,同时道:
“博格达这个臭小子,居然给老娘找了一个男媳妇。”
妇人黛眉微蹙,言语间透出不悦,用审视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陶臻,而陶臻闻言却是一怔,镇定的神情倏然变换,难以掩饰地露出满面惊诧。
“这样惊讶做什么?”妇人见他神情,却是蹙起眉头:“难道你进来之前,努尔洪没告诉过你,他在武林盟内插有眼线吗?”
妇人虽未直言坦露身份,但这世上能辨赤火功,又知连心蛊,还用这番语气说话之人,除了努尔洪之妻,仇君玉之母阿依若再无他人。陶臻此前从慕延清口中得知什那族在武林盟内插有眼线,但未曾料到,这名眼线的身份竟是如此特殊,故而才有此惊讶。
而见阿依若有此一问,陶臻尚不敢怠慢,忙一正神色道:“在下虽得知眼线一事,但族长却未告知其身份,方才一时失态,还望夫人见谅。”
“夫人?族长?”阿依若目光一凛:“你都嫁予我儿了,怎还不改口?”
阿依若既已亮明身份,便向陶臻摆出长辈的姿态,她露出真实面目,灵动的神色着实与仇君玉有几分相似。她说罢后,双眼仍是紧盯着陶臻不放,陶臻面上一红,只好难为情地低下头,拱手道:“孩儿陶臻,见过娘亲。”
见过礼后,阿依若才将话头引入正题。
“说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阿依若不宜在此久留,陶臻便将外面发生的事对她简述一番,而当提及送消息出古墓这一计划时,阿依若却突然道:
“如此说来,这都是你一人的计划?”
陶臻一愣,随即颔首。
阿依若倏然变了神情,沉声斥道:“胡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让你来去自如?这古墓里机关重重,每条墓道都有人看守,你能躲过几处?还妄想将这里的消息送出去,简直痴人说梦。”
面对阿依若毫不留情的训斥,陶臻面色不惊,从容道:“此事凶险,我从未想过全身而退,但阿娘在此处,便可助孩儿一臂之力。”
阿依若听出陶臻的言下之意,哂笑道:“我如何助你?若我能将消息送出去,又何苦在这暗无天日的古墓里留到今日?”
陶臻淡然一笑:“阿娘不是不能,而是不愿,阿娘要保护族人,才故意与什那族断了联系。”
阿依若听后不言,似在等着陶臻说下去。
陶臻继而道:“什那族西迁而来,若想在中原立足,重建基业,必然要对江湖各派了如指掌。故而在这二十二年之中,阿爹未雨绸缪,在江湖帮派中安插无数眼线,而阿娘则奉命潜入血月教中。”
“六年前,四大派联手剿灭血月教,侥幸逃脱的教徒被寇言真暗中救下,藏身在这古墓之中。”
阿依若轻笑一声,对陶臻的推测不置可否,陶臻则不慌不忙地说下去:
“寇言真要为血月教报仇,这势必引得江湖大乱。什那族曾受重创,如今正值休养生息之际,阿娘不愿族人卷入这场武林纷争之中,便故意隐藏行踪,意在预警。但如今,寇言真将血洗三大派的罪名嫁祸到族人头上,号令天下群雄共伐伽兰山,想必阿娘不会坐视不理。”
阿依若当年的顾虑陶臻尚能理解,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胸有成竹,自信能将阿依若说服。然而话毕后,阿依若却依旧保持着冷淡的神情,仿佛事不关己。
“我一介女流,没你说的这般大义,我当年离开族内,不过是容不得尤里都斯那个野杂种而已。”阿依若沉默片刻,冷声道,“努尔洪见异思迁,狼心狗肺,我与他情义已尽,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阿依若冷言冷语,口是心非,让陶臻不由一叹:若她当真抱有如此想法,又何苦将这大好年华葬在这冰冷的古墓里。
世间情爱,终不过爱难舍,恨难尽。
陶臻便又道:“尤里都斯利里通外敌,意图谋反,已被族长废去武功,永囚凌云窟。”
然而这消息却只换来阿依若一声冷哼:“如此还留他一条性命,努尔洪对那女人可真是情真意切。”
“阿娘,前尘往事已作古,又何必执著呢?”陶臻见阿依若心有执念,便低声劝慰,“你与阿爹不合,却是苦了博格达,他日夜思念您,还盼着与您母子相聚啊。”
即便阿依若再铁石心肠,但做了母亲,便是有了软肋。她听闻此话,眼中目光一颤,像有了几分动容,可面上神情依旧冷漠,教人难以猜透。
“你处处为他人着想,怎不多考虑一下自己?”阿依若冷淡地一瞥陶臻,缓缓起身道,“赤火功不同于寻常功法,你如此急于求成,当心走火入魔。”
阿依若说罢便走,身形如一阵青烟,转瞬便消失在黑暗中。陶臻凝眉叹息,心道阿依若与努尔洪皆是这般捉摸不透,难怪仇君玉生来便是一个不服管教,狡黠的鬼灵精。思及此,仇君玉如春光般的灿烂笑容随即在眼前一闪而过,阿依若眼中那汪冷泉若是起了涟漪,想必也同他一般生动。
陶臻牵动起思念之情,心间泛起阵阵暖意,但短短一瞬后,他又将这些杂念抛开,盘膝入定,继续凝神修炼。阿依若的告诫言犹在耳,但他决心已定,便不会回头,玄门之仇铭刻在心,以前武功尽废,深觉报仇无望,如今上苍却赐予他这个机会,即便走火入魔,也在所不惜!
第九十七章
陶臻夜里潜心修炼,白日则养精蓄锐,闭目休神。如今七日已过半,照迷心蛊的效力,此际的他已是神志不清,犹如痴儿,故而在人前,他便要装作痴傻模样,以此瞒天过海。
翌日,任修如常走进墓室,但手中除迷心蛊之外,却还拿着一件以狐毛镶边的大红斗篷。斗篷上镶嵌着几点珠翠,绣着鲜艳娇媚的垂丝海棠,一看便知是女儿家之物。
任修走到陶臻身前,将他扶入怀中,缓缓给他喂下迷心蛊。陶臻任其摆布,靠在对方怀中顺从地咽下迷心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任修却低下头,深深地凝望着他,一双金色冷瞳渐渐散了冰雪,荡起柔光。
“阿晚……”
任修一声轻唤,将手中的大红斗篷披在陶臻的身上,已然将他当做白晚。明艳的绸缎将陶臻衬得肌肤雪白,明媚动人,宛如缎面上的海棠花,任修的目光几近痴迷,用指尖拂过怀中人的眉目与面颊,仿佛在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他的模样。
陶臻暗自心惊,却努力地克制着情绪,仍是装作一副呆傻无知的模样。任修见他如此,手中动作便越发放肆,落在鼻梁处的手指缓缓向下滑动,又点在陶臻的一双唇上。
陶臻面色苍白,唯剩这处留有血色,而这一点朱红却犹如画师落下的点睛之笔,动人神魂。任修用指尖细细摩挲着陶臻冰冷的双唇,后又将两根手指伸入其中,带着戏谑之意,用力地翻搅着他温热的口腔,擒住软舌一番狎侮玩弄。
任修这下流之举,让陶臻意识到他并非珍爱白晚,而是将白晚当做一件美丽的玩物,毫无怜惜地放在手中把玩蹂躏。白晚此生凄凉,竟没人能真心待他,陶臻思及此,心中蓦然一痛,愧疚之意又袭上心头。若这一切可以挽回,陶臻多么希望能够长久地陪在白晚身旁,做他一世的好兄长,竭尽全力地庇护他,照拂他,全心全意地去爱他。
然而斯人已逝,又谈何挽回?
陶臻心生悲凉,失神地沉浸在愁苦之中,而任修却从他的口中缓缓抽回手指,在海棠花盛开的斗篷上擦掉指尖涎液,倾下/身去吻他。
陶臻心头一紧,背脊骤然发凉,掩在斗篷下的双手倏地紧攥成拳。方才他已忍到极限,再下去便是后果难料,即便他意志坚定,却也无法承受此种侮辱。但若是出手反抗,所有计划功亏一篑不说,自身性命也恐将不保。
而此际,任修的吻已落到唇上,令陶臻不禁感到一阵恶寒。然就在他犹豫不决,动或不动之际,墓室内却响起阿依若冰冷的声音。
“任修,主子走时有令,在未得到起死回生术之前,你不能动他。”
任修神色一凛,推开陶臻猛然回头,目光如箭矢钉在阿依若身上。而阿依若却泰然处之,款款向他走来,目光平静地看向陶臻。
“仅剩三日而已,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任修面带戾气,目露凶光,一身杀意尽显,却又像是忌惮阿依若一般,咬紧牙关隐忍不发。阿依若又将目光缓缓转回,轻描淡写地望他一眼,冷声道:“怎么还不走?难道是想抗命?还是已然不将我这雷门堂主放在眼里?”
陶臻闻言一惊,心道:血月教有风火雷电四门,想不到阿依若潜在教中,竟坐上了雷门堂主的位置。
阿依若奉命行事,教中地位又在任修之上,任修形格势禁,只得就此罢手,愤然扯掉盖在陶臻身上的海棠花斗篷,阴冷地剜了阿依若一眼,起身悻然离去。
任修走后,陶臻松了心弦,长舒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望着阿依若正欲开口,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阿依若走上前,在陶臻面前蹲下,用眼神示意他伸出手,陶臻即刻明了,向阿依若摊开掌心。
47/52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