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眸成梭,鹰视狼顾。
离得最近的杜判感觉得体内一阵异样,说不出的压抑。
接连几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殿内修为较低之人,身体爆开,鲜血从体内喷出,犹如扎破了血袋子,鲜血一瞬涌出,如红莲绽放,模样凄艳又可怖。
左太岁猛然站起身来,沉声道:“陛下,你纵容同族在我断台上恃强行凶,可是要同我人族宣战!”四宗同在,他一句话,将另三宗拖下水来。
帝浚不以为意:“本王孙女,堂堂龙族殿下,在南洲之上被人追杀,伤重垂死,是谁所为,宗主心中有数,龙族一向有仇报仇,这点怨,你总得让她发泄发泄,不然,会憋坏了她。”
帝浚皮笑肉不笑:“龙族除了本王,可就这么一条白龙了,憋坏了她,你就等着整个龙族,没事找事罢。”
钟靡初化作龙身,盘曲在断台之上,獠牙森森,痛声长啸不绝。
与此同时,天际雷云滚滚,轰隆隆声响。
紫电抽动,有落雷之象。
“她要度雷劫了!”
“怎可能,她才金丹中期,哪有越阶的道理!”
“她用了麒麟髓!”
众人了然之际,又惋惜非常,左家心中又悄然松了口气,好是早做准备,留存了些许麒麟髓!
众人心思纷纷。白龙却不理雷劫,朝左太岁咆哮着杀来。
帝浚见状,恼道:“嘿,被仇恨蒙了心眼的东西,找死么!”
第105章 番外二
乌云层白光一闪, 霹雳直射到朱陵断台, 即便只是金丹晋元婴的雷劫, 众人也不敢小觑, 劫雷这东西,修道之人是能少沾就少沾。
各仙宗的人纷纷退避。
白龙被一道雷霆正中脊背,摔在断台上。先前被火云蛟撕咬,抓下的鳞片尚未长回,腕粗的雷霆的分散, 细小的雷霆在龙身上抽动, 将那无鳞之处才长好的新肉鞭出血来。
龙爪撑在玉石台上, 尖利的指尖将那金色的祥云抓出痕迹来, 白龙突然昂首, 朝天厉啸。
龙吟之声凄厉,却被又一道雷声盖过,另一道劫雷劈在白龙尾部, 雷霆如利剑, 即便白龙后爪满覆鳞片, 也被劈出一道焦痕,焦痕正中血肉外翻,龙血流淌。
白龙痛吟不止, 金瞳泛红,呈现诡异的橙色,她已到阶前,龙爪按在台阶上, 寒冰蔓延,她向坐在宗主之位上的左太岁缓缓逼近,犹如野兽试探着向猎物走来。
左岳之和左青锋仍旧一左一右在台阶之上站着,左太岁泰然坐在宗主位上。
一道雷霆落下,击在白龙身上分散,好似一张电网将她笼住,要将她压在地上。
白龙嘶啸,猛然撑起,电流四散。左岳之和左青锋同时出手,将电流拦下。
便在此刻,白龙暴起,遽然咬向左太岁,獠牙张开,理智迷失,唯余兽之本能。
左太岁尚未起身,右手微抬,手指一点。白龙身上便似压了一座大山下来,轰然倒在台阶上,台阶都给炸出了裂痕来。
白龙挣扎着要起来,啸声越发暴躁尖利。
左太岁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帝浚,将手撤回。
白龙起身,再次冲上来。
左岳之兄弟俩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左岳之袖中红线疾射而出,犹如蛛网,将白龙浑身缠住,左青锋取出悍刀,刀柄一转,反握悍刀,用着刀背对着白龙全力一击,将她打下台阶。
帝浚烦躁的捏着下巴那一点胡须。一旁属下道:“陛下,再下去,殿下怕是。”
帝君冷声道:“本王不瞎!”
东离阻拦不了钟靡初,也斗不过左岳之等人,唯有求助帝浚,说道:“陛下,她的伤还未好,现在她还有雷劫,再不阻止,由她折腾下去,伤上加伤,便是救回来,恐有暗疾难愈。”
帝浚沉沉吁出一口气,他哪里看不出。
他看出的更多。
他还看出这丫头伤痛欲绝,生了求死之心。
真是没用,多大些事,要死要活!
帝浚恼的又吁出一口气,沉吟思忖,这丫头不喜欢龙族,师门已灭,又要死要活,大不妙。
拦得住别人伤她,拦不住她自己寻死。
得想个法子才好。
思来想去,那厢白龙已经爬起来,鲜血从嘴角边落下,流淌不绝。
天上蕴育着下一道雷霆,白光将云层照亮。
白龙恼恨不已,雷霆落下,她冲着雷霆而起,咆哮着正面迎上。
龙吟与雷霆声交织,白龙冲破雷霆,自身却也跌落下来。
云雾散去,钟靡初无意识间换回人身,一袭白衣快成了红衣,只余下些微净白之地,也如那雪白的花迅速凋零。
帝浚足尖一点,飞上前去,将她接住。
雷劫渡完,天空之上雷云散去,再现晴空。
帝浚垂头看着钟靡初。钟靡初下巴颏上全是血,两只耳朵内也淌出血来,睁着眼,目光涣散。
帝浚也不知是她伤重,还是被劫雷劈傻了。
帝浚颠了颠她,将她抱入怀中,嫌弃道:“没脑子。”
转身便朝朱陵断台外走去。
左太岁忽然起身,麒麟髓毁,朱陵断台上又上演了这么出闹剧,众人心情不太美妙:“陛下这便走了?”
帝浚回头睨他,问道:“怎么着,宗主要留我喝茶?”
左太岁站起身,步下台阶,抬了抬手:“陛下看看这四周。”
“谁渡劫不是这般。”
左太岁背着双手,望着帝浚没有说话。
帝浚做恍然大悟样,说道:“哦,本王明白了,诸位是想要恭贺本王孙女修为晋升是不是,夸奖之词就不必了,本王这孙女现在也不知道听不听得见,谢礼本王可以代她收下。”
碧落宗的人冷笑一声:“陛下何必装糊涂,即便你贵为四海龙主,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若是谁都如她这般来宗门圣地一番撒野,再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宗门威严何在,如何御下,如何立威。”
帝浚目光猛然挪到这人脸上来,觑起一双眼,凝声道:“她不是谁,她是龙族的殿下,未来的四海龙主。”
“既然你们要明白,本王索性与你们说明白。”天色忽然间暗了下来,帝浚的身躯恍惚越来越高,众人似仰望着一座高山,那声音隆隆,震耳欲聋:“你们什么心思,本王清楚。五洲四海就这么大一块地方,你的地方多了,必然有人的地方少了。龙族的地界万万年未变,可不是怕了谁,龟缩地界内不出,才守得地盘完整。你们有人想要拓宽版图啦,好啊,好得很,龙族的人也想松松筋骨,四洲一起来又如何?不说今日麒麟髓毁了,麒麟髓未毁,就真当你们能踏平了天下。想想中洲上的丹穴山,全山之首可还俯视着众山呢,那青鸾族的崽子听得这劳什子麒麟髓的事,只怕比龙族更为兴奋了。”
“本王不喜你们这般藏着掖着,弯弯绕绕,要明白,那便是天底下,五洲四海,都热热闹闹的来会一会!”
碧落宗的人脸色微变,哑了声。帝浚的话无异于宣战,一个龙族,四宗不是对付不了,怕就怕这青鸾族与龙族摒弃前嫌,同仇敌忾。两方势力大战,不论结果如何,必是生灵涂炭,仙道陨落,终成修仙界之殇。
是以,碧落宗这人贵为长老,却也不敢接话。
遣云宗的人从来时一直默默无言,忽然走了出来,欠身行过一礼,温声道:“陛下,息怒。”
别宗来的人都是长老,唯独遣云宗来的是一宗之主,年华。
帝浚冷哼一声。
“族间大战一起,必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寰宇间灵脉受损,修复不知要上多少年,陛下贵为一族之长,自当不愿见着此等结果。我等亦是不愿见着此番结果。”
帝浚冷嘲热讽:“不愿?我瞧着南洲上虚灵宗闹的挺热闹。”
年华回头看了一眼左太岁,笑了笑:“各人自扫门前雪。遣云宗只管得住一个北洲,北洲愿天下太平。”
帝浚道:“原来四洲间也非是铁板一块。”
年华不接他的话,只说:“想必那位长老也不是挑衅陛下威严,更不为宣战,只是不论去往何处,做客人有做客人的礼数,并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做法。”
帝浚嗤笑一声,却点头,口里说着:“说得极是。”他朝一旁抬抬下巴,手下送上一个锦盒,打开来,乃是东海灵珠。
说珍贵,对小门小派自是珍贵,对四仙宗来说,不痛不痒。
帝浚道:“龙族登门礼,庆贺诸位觅得珍宝。”
“告辞!”帝浚抱着钟靡初,带着一队人扬长而去,声音朗朗,自远处传来:“各位若要到蓬莱宫拜访,本王欢迎,不必带礼,东海不缺这点东西!”
左太岁冷着脸看那灵珠,灵珠光辉多绚烂,便有多刺痛他的眼。
庆贺觅得珍宝?真是莫大讽刺,这珍宝如今就是一滩烂血。
连一滩烂血都算不上。顾浮游所化的毒血与龙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已经结痂,又有雷霆纷纷,早将那劈成一团焦黑。
但另有人在,还要调查顾浮游死去之谜,安抚其余三宗的人,左太岁无法发怒,只能强忍怒意,冷声道:“收起来。”
帝浚带着钟靡初出三十三重天后,钟靡初便彻底昏死过去。一路上不曾醒来,直至回来蓬莱宫。
这日东离为她换药时,钟靡初似从梦中惊醒,如溺水的人,慌乱抓住跟前的手,似抓住浮木。
她如受了惊的幼兽,眸子濡湿,定不下来。
东离安抚她。她说道:“东离,东离,我做了个梦。”
“他们化成飞灰,我抓不住。东离,我什么都没留住。”
东离一怔,含泪难言。
“不是梦。”钟靡初喃喃道:“不是梦。”
钟靡初蹙眉,胸口似被一团气挤压住,难以喘息,吐出一口血,往后倒在床榻上。
“靡初!”
钟靡初浑身发着虚汗,连连咳出血来,到最后咳嗽也无力了。
另一医师惊道:“殿下伤口裂开了。”
医师赶忙去寻人,有人去拿药,有人把住钟靡初手腕,为她输入灵力。
东离蹲在床边,拿着手帕替她擦着脸上血迹。血流到耳廓里,积在那处。
“靡初,你要振作,你要振作起来。你要活着,你知不知道。”
“掌门将令牌交予了你,将玄妙门托付给了你,长老们给我们开路,还有顾师妹,她,她将自己做了筹码,我们才能从左家手底下逃出来。”东离说着,忍不住垂泪:“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你不能放弃。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06章 番外三
缠绵病榻月余, 钟靡初志消意沉, 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伤痛能医, 心病难治。
蓬莱岛入冬, 大雪覆盖,门窗拉开,正对着庭院雪景。
钟靡初坐在床褥上,苍白瘦削,显得衣衫宽松, 一缕墨发垂肩, 缓缓滑到身前。
东离和柳归真在正门外看得, 暗暗叹息。
柳归真道:“如此下去不行, 只有你能劝劝她。”
东离眉眼低垂:“归真, 我劝她的何尝少了。”
“她是掌门,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东离疲乏的很,望了一眼柳归真。柳归真握住她的肩膀, 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柳归真在屋外唤了一声:“掌门。”隔了半晌, 两人走进屋内。
在外唤门, 钟靡初不会应,他们只有自己进去。
两人走到床褥前。钟靡初还向外看着雪景。
东离道:“靡初,龙族已经寻得守一师叔祖的踪迹了……”
柳归真过来时, 脚下踩到一物,挪开一看,竟是掌门令牌,一惊, 退开半步,半跪在地:“掌门恕罪。”
钟靡初轻声道:“东离,我将掌门令牌传于你,自今日起,你便是玄妙门掌门。”
东离怔住,回过神来,一点怒意涌上来,说道:“靡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掌门无权任命下一任掌门?”
“我指的非是此事。你知道掌门选的你,你……”
柳归真将手放在东离肩上,东离回神,方觉语气过重,平缓下来:“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平复,不要紧,我和归真帮你联系门中的人。你什么时候恢复过来,什么时候来接管。”
钟靡初回过头来,眸色变浅,不似化龙时有那般浓烈的金色,她声音轻微,好似说话吃力:“东离,我不想做掌门,不适合做掌门。”
东离气道:“那你想做什么!一辈子消沉度日,还是寻死自尽,丢下这许多事,许多人不管,陪着师父掌门他们一道去了。就算到了黄泉,你又有何面目见掌门,见师父!”
“靡初,你算算,你有多久没出过这间屋子了?”
“我想做什么?”钟靡初凄然一笑,轻声道:“我怎知我想做什么。”
钟靡初垂头看着自己双手,掌心没有龙鳞,被毒血腐蚀,结了暗红色的痂:“从小到大,有师尊告诉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有老师为我规划,剑道,术法,修炼,成仙。”
“我不知这是不是我想做的,但这总是对的,宗门的人一生都是如此,修炼成仙,不会有错。或许我也有些想,顺从师长总是对的,若有成就,能得见他们欣慰夸赞,我总想着若有朝一日终于达到他们的期望,玄尊,娘,她或许能对我不一样。”
“而今他们不在了,我做这些事,又为了什么?”
东离道:“为你自己。”
钟靡初道:“但这些不是我想做的事。”
钟靡初视线渐渐朦胧,泪水汇聚眼眶,手掌上的疤痕变得模糊:“顾浮游说我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如今就算离了笼子,也不会飞。
东离将那令牌捡起来,不解道:“靡初,这么多年,你从未说过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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