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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控尺度(近代现代)——摩童

时间:2020-04-30 10:00:30  作者:摩童
  “怎么了?”
  “这儿,好像有人。”
  罗子君就笑:“那是肯定的,主人家修了这地方就是用来喝茶下棋。”
  小孩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觉得解释不清,就不再开口。
  这套宅子是典型的的江南大院,正厅水泥地板,精美的梁柱、撑脚、挂帘保存完好,左右两侧字幅一书:开眼见明,一书:闭眼见暗。
  罗老师解释说:“开眼见明,闭眼见暗①,这是楞严经的一句,以后告诉你意思。”
  推开正厅后门,又是一处天井小花园,过了小花园的门洞则是通往内宅。砖雕的门洞上花样工艺繁复,刻着的都是些都城易看不懂的人事。
  内宅一层是大厅、书房,二层是卧室。
  卧室内很凉爽,木制地板,因为年代久远,踩着的时候,和大门一样,会发出好听的“吱呀”声,正对床是一排木雕窗户,裙板上有些梅兰竹菊的雕刻。
  室内大床是那种传统的红木雕,床边是案台,这间屋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家里是不允许住人的。早些年罗子君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一被挨骂就偷偷躲到这里,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一裹,感觉就踏实了,再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夕阳西下,大人们里里外外地找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晃眼十几年过去了。
  罗老师有点感慨,一扭头发现小孩和刚才一样,又对着大床发愣。他探手过去捧了小孩的脸,摸到一手的湿意,这小孩居然哭了。
  对着一张床。
  罗子君吓一跳问他:“怎么哭了?”
  小孩还是迷茫,摸摸自己满脸的泪回他:“不知道,心里难过。”
  他难受,罗子君也难受。
  但这趟他是必须带小孩来的,不只是为了散心。
  小孩擦了眼泪,走到窗口轻轻一推,一股带着湿意的潮热就涌进来,连带着进屋凑热闹的,还有枝叶茂盛的老树,绿叶从窗口热热闹闹伸进来,有植物特有的清香。
  “箱子放这儿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别处转转。”
  罗子君招呼他,一边自己整理东西,说了两三次背后都没回应,他背过身一看,小孩已经不在屋里。
  于是院里传来小孩奔跑的身影,罗老师脖子一探:“都城易!”
  小孩挥挥手,风一样的身形消失在院落之间。
  罗子君摇头,撒了欢的孩子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压不住,就由着他去了。晚上两人就睡在这卧室的的大床上,被褥已经铺好,还有要洗澡的木桶——老房子是没有现代洗浴设备的。
  小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很多枣子。
  “呦,哪儿来的?”
  小孩高高兴兴地拿了一个在衣服上擦擦,“咔嚓”一口咬下去,满意地眯起眼睛。
  “厨房门口。”
  他拉着罗子君飞快跑下去,一溜烟就穿过几重门洞跑到一排厢房门口,罗子君暗暗惊讶江南老宅结构多复杂,他自己如果很久不来,去厨房都要绕上几回,小孩却跑得如入无人之境,好像他在这儿长了几百年似的。
  “甜!”小孩把枣往罗老师嘴里一塞。
  学校里那帮同事来了消息,说今天先自由活动,明儿再一起聚餐。
  罗子君看小孩有点困了,就问他:“下午先睡会儿?晚上我们自己逛,带你去见个叔叔。”
  小孩乖巧,就去洗了手擦了把脸,拉着罗子君一起,吭哧吭哧上了大床,没两分钟很快睡着了。
  罗老师也睡着了,还做了个很久没有后续的梦,这次不是在古城里,也不是废墟战场或者十里洋场。他梦见那个有酒窝的男人跪在地上颤抖,满手满身是血,他怀里抱着另一个人,看不真切脸,只能听见他喃喃自语:“聋的好……还是聋了干净……我做聋子换你回来好不好?”
  罗子君醒的时候浑身被冷汗浸透,梦里那人的悲痛和酸楚,透过五脏六腑浸润他,仿佛感同身受地让他历经了一场劫难。
  他低头,怀里的小孩睡得安稳。
  他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
  ①注:
  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楞严经》
 
 
第10章 美人与青年
  这一大一小折腾了一天,也是累了。
  学校那些老师傍晚就来电话,商量着今天就先自由活动,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聚一起看看去哪儿溜达。
  所以罗子君和都城易就在隔壁一家临河的小饭馆,要了几个小菜。河对岸的茶馆里传来咿咿呀呀的评弹声,两人就这么吹吹小风,听听免费的小曲儿,也挺惬意。
  罗老师难得要了点小酒,一点点喝着。
  他问小孩:“喜欢这儿么?”
  小孩点点头,露出一点俏皮的表情。
  鲜活的。
  老宅子以前的沐浴方式相当简陋,房里摆一个木桶,有佣人拿着瓢在一边伺候着。
  这么些年罗子君不在这儿常住,所以也一直没有重新改装过浴室,只加固过梁,刷过漆,基本结构还是延续原来的样子。
  晚上他就把那个老式的木桶拿出来,洗干净放满水,再撒上一点南方泡澡特有的香料,准备让小孩体会一下最原始的快乐。
  小孩背对罗老师,认认真真把T恤脱了摆在一边,然后是裤子,鞋子,最后缓缓爬进桶里浸没身体。少年的背影清瘦但形状优美,一对漂亮的蝴蝶骨随着他动作上下翻飞。
  屋里灯光昏暗柔美,衬着小孩的侧脸分外好看。
  罗子君靠在桌边上眯眯眼睛。
  少年人发育得太快了,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跟不上节奏。
  他百无聊赖地去翻抽屉里的东西,大部分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一些没用的纸笔,或者还有些他小时候藏在这儿的旧东西,几块香烟牌、几张没用完的贴纸、一叠古早时候买杂志送的明信片、自己没事儿干的时候乱涂乱画的草稿本,罗子君觉得好玩,每一样抓在手里都好像还能记得小时候他在这儿呆过的样子。
  他还翻出来一块色泽上乘保存完好的玉佩——精雕细琢的龙凤呈祥,一看就价值不菲,但神奇的是,关于它的记忆罗子君是一点都没有了。
  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和大部分人已经格格不入,关于他特殊体质的流言四起,左邻右舍看见他畏惧,连自己家里人都不怎么愿意亲近他。这一方天地就是他为数不多觉得安心的庇护所,所以他偶尔得来的,别人送他的物件儿,都被他像秋收冬藏一样存在这里。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袋里飞驰而过,耳边的水声却忽然停了,罗老师偏头一看,浴桶里原本在玩水的小孩也正偏着头看他。
  都城易其实已经在边上观察他罗叔叔很久了。
  从他进罗叔叔的家开始,他其实见过很多面的罗子君,生活自理能力为零习惯又奇差无比的、戴上眼镜备课或者外出开研讨会时候老辣的、逗自己玩没羞没臊耍无赖的、还有自己被欺负时候震怒护犊子的,每一种他都喜欢每一种他都深深刻在心里。只有今天的罗叔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对着一桌子旧物件无比专注,还露出那种有点孩子气的,可爱的笑,眉眼都完成两道新月。
  小孩好奇,就想从罗子君身上窥得让他这么开心的秘密。所以他看向罗子君的时候没有说话,两人只隔着柔和晃动的灯光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嘟嘟的目光闪动,一时间竟然有些让罗子君产生了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夏夜、闷热的空气、昏黄的灯光、木桶、水花、沉默的对视,下一秒,好像对面那个小孩马上就会朝他弹一下水。
  又来了,都0202了,举国上下一片根正苗红的只有他还这么迷信。罗子君皱皱眉头在心里轻笑,马上否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果然是月夜过于美好,好到让人都产生幻觉了。
  下一秒,都城易就缓缓抬起手,往罗老师脸上飞出一串水花。
  罗子君:……
  这一脸的水仿佛不是溅在他脸上,而是往他心湖里投了一颗石子,发出“噗通”的声音,带出一串涟漪无限扩散震荡。
  小孩突然笑得心无城府:“在玩什么?”
  在玩什么?这句话对现在的罗子君来说是有震慑效果的,因为大脑皮层的记忆影像告诉他,很久以前,有这么一个人,也坐这儿,笑着问过同样一句话。
  晚上两人就在这大床上入睡了,耳边还有不远处传来的流水声,催眠曲一样。
  罗老师把小朋友推在里侧,又捞在怀里圈住他。
  说实话这样的亲密姿势,他们在家也是少有的。罗老师对男孩的教育一直以独立自由为主,所以小孩从来是单独一间房,每天入睡了罗老师就离开。
  像今天这样看他慢慢睡着,也是件新鲜事儿。
  罗子君瞧着瞧着,自己也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就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好像就在这栋大宅子,也是这样一个风清月朗的夏夜,屋内的灯光也一样昏黄。
  屋里有两个人,都看不真切脸。
  一个青年人泡在木桶里,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好看的脖颈,还有一点点精瘦紧致的后背,润白的皮肤在灯光下闪耀着光泽。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长发披肩,一样松松扎在脑后,他在桌前琢磨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没人说话,屋里只有缕缕蒸腾的热气,还有静静的撩水声。
  半晌,沐浴的美人歪头盯着青年看了会儿,偷笑一下就拿水去弹他。青年被撒了一脑袋的水,有点懵,抬头过来的时候,美人问他一句:“在玩什么?”
  青年也笑了,起身绕到美人背后,慢慢舀了一瓢水,从美人的背后灌下,水流顺着脊背缓缓流淌,连同青年人的手掌一起。
  美人抬头,青年俯身同他亲吻,缱绻缠绵。两人亲得气息不稳,分开又依依不舍地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像一对交颈的鸳鸯。
  青年说:“我有样东西给你。”
  手一抖,手心里落下一块碧绿的璞玉,纹样看不清。青年把他缓缓戴在美人胸口,又一把把美人从水里打横抱起,往床上走去。
  青年宽阔的背脊挡住梦里的视线,只余留美人那双纤细的美腿晃啊晃的。美人轻轻靠在青年肩上,脚趾微微蜷起。
  有点像是高潮时的样子。
  镜头一转,又换到了有厢房的那个后院里,那棵枣树年年都准时开花结果。
  绿叶成荫的树下,青年人翘着二郎腿在看书,手边有一壶茶。美人赤裸着脚丫坐在树上,一边晃悠一边摘了枣去丢树下的青年。
  果子砸在青年人的肩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别摔了。”
  美人咧嘴:“摔了有你。”
  一边说,一边肆无忌惮地飞身往下坠。
  青年跳起来就稳稳把他接住,一股冲力让两人差点都滚到地上去。
  “胡闹。”他训斥。
  美人把脸埋在青年的肩窝里,闷笑出声。
  有蝉鸣声传来,和着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悦耳动听,像情人的吟唱。
  后来的琐碎场景也都在这大宅子里,有美人端了吃的唤青年一起用餐的,有两人在书房挑灯夜读的,也有正厅门口的石桌边,那个银杏树下,两人对坐弈棋的。
  似乎是秋风正起,院里落了一地的银杏叶子,金灿灿的煞是好看。青年拿了披肩给美人盖上,又捏捏他耳垂。
  他叫他:“小东西。”
  罗子君半夜惊醒,恍如隔世。他探探身边熟睡的都城易,伸手抚了他紧皱的眉头,又坐到床边,喝了口水,强按下心里的那股甜蜜和哀伤。
  是的,又甜蜜,又哀痛。
  他意识到,这个美人就是下午他梦见的那个,彼时他浑身是血,绝望而哀伤,但刚才梦里的那些岁月静好,却俨然又像是另外一副光景。
 
 
第11章 锅盖面
  南方的夏天醒得很早,蝉鸣和丝丝入扣的热风扰人清梦,和着汗黏黏糊糊贴在身上,很是不清爽。
  罗子君半夜起来之后,就昏昏沉沉没有再熟睡过,但也没再做什么连贯的梦,就那一点碎片翻来覆去的,折腾得他疲惫不堪。
  于是他干脆不睡了,坐到窗边,翻出抽屉里那本小时候用过的,已经有点泛黄的本子,把昨天梦里的事儿都细细记下。从那两人的样子到说话的神态,他有点后悔自己不会画画,否则,一幅画像可能会更直观。
  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他听到自己背后有细细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小孩半眯着眼从床上爬起来,没头苍蝇似的往地上瞅半天。
  找不着鞋了。
  床太高,腿又太短,没法直接跳下来。罗老师走过去,习惯性地摸摸他头,蹲下拿了鞋子帮他穿上。
  小孩嘟嘟囔囔地说:“罗叔叔早。”
  “早。”
  倘若这时候有第三人在场,或者有个摄像头,就能拍下罗子君看向都城易的眼神,是多么柔软和宠溺,和平时在外面吊儿郎当的糙汉子简直判若两人。
  小孩去箱子里翻了一套T恤和短裤,背对着罗老师脱下。没空调的南方,才动了没几下就浑身都是汗,小孩扒睡裤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糊糊,没注意连带着内裤一起褪下一半,露出半个白白嫩嫩的屁股蛋。
  罗老师在背后眯缝着眼看:“发育得挺好,形状优美。”
  嘟嘟的动作一僵,恨不得窜到隔壁屋里去,但一想自己是个男孩,这么跑了实在像个姑娘家一样扭捏,不合适,就只能小声骂了句“臭流氓”,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
  罗子君哈哈大笑,开心得像个使了绊还洋洋得意的二愣子,整个人像条大狗似的趴到小孩肩上,抱住他使劲揉搓。
  都城易在他身下可劲儿挣扎,变变扭扭的,嘴角却一直挂着弧度。
  罗子君喘着气儿闷声问他:“醒了?”
  小孩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噜噜一阵儿叫,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罗老师又亲亲他脑袋,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走,带你去尝尝我们这儿有名的锅盖面。”
  外头七点不到就已经骄阳似火,罗老师锁了门,看到迎面走过来两个地痞流氓样子的青年人,他迅速回身把小孩挡在背后。
  “呦,罗老师早啊,有空回来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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