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那些预留出来的房间,很快被争抢一空。
就像是白檀说的,谁年前的时候,还没做过一个仗剑走四方,行侠仗义的江湖梦呢?
为了蹭一波热度,白檀还让什锦斋、万和客栈推出了一系列“大侠套餐”,专门制作成衣的铺子“锦衣阁”,跟上节奏,倾力打造了一批“名人同款”衣饰,水粉铺子也没掉队,精心研制了“正气浩然”,“飒爽英姿”妆面,现场展示和教学,带货能力超级棒。
据说,现在上街,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家新招来的一批伙计,用甜腻腻的嗓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道:
“独臂大侠同款重剑,大师之作,独家工艺,确定不来一把吗?亲。”
“亲,这件丁香色绣出水芙蓉的襦裙,是特意仿青城派思思美人制作的,限量版出售,整座姑苏城仅有三件呢,手慢无哦,亲。”
“亲,跟白蝶仙子手里那把一模一样的团扇,要么?别否认哦,亲,我看到你盯着白蝶仙子流哈喇子了。”
“亲,小店有盗圣黄豆豆酷爱的皂色软底靴哦,穿上也能像盗圣一样能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哦。”
……
刚开始,荀香墨翻看了几眼货物册子,一脸认真诚恳地问白檀:“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思维有些错乱,要不,我给你写张药方,吃两剂试试?”
白檀:“……”
“你看看,这都什么东西,不是赝品,就是仿制,要么就是七零八碎的小东西,什么香囊、扇袋、玉簪子,这还有一块白面郎君萧公子用过的汗巾、玉湖女侠写废的宣纸……你确定卖得出去?”
怕不是穷疯了呦。
短短三天后,荀香墨一家家查过账,失魂落魄地飘回山庄,用一种崇拜伟人的炽热目光,仰望白檀,大受刺激道:“无奸不商啊!无奸不商啊!”
白檀不紧不慢地笑了:“嗯?”
荀香墨立马改口,“不不不,是天纵英才,聪敏睿智!”
他将捧在手里的木匣子打开,颤抖着拿出一张张银票,“掌柜的说,按照夫人您的吩咐,已经给了那些公子女侠们一些提成,大家都很高兴,没人提出异议。不过,我想不通的是,您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们会同意咱们这么做呢?”
白檀:“那还不简单,英雄好汉也要花钱吃饭,巾帼女侠也得梳妆打扮啊。”
须知,有些人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里衣早就拿去充当绑带,包扎伤口去了。
白檀从幂篱软垂的白纱下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接过银票,迫不及待地数了起来,若非顾忌着荀香墨在场,说不定就要拿手指沾些唾沫了。
“那倒也是。”荀香墨看着白檀难掩喜气的侧影,嘴角也不禁勾了起来,心道:真想知道赚了多少,问我一句不就行了,何苦费这功夫?
话虽如此说,他却清楚,这番表现恰恰是白檀太过高兴的缘故,思及压在关暮雪身上的债务又少了一些,也觉得一阵轻松,慢悠悠品了口香茗,惬意地长舒一口气,想到了什么,又好笑道:“你前几天,又是命店小二收集住客们扔掉的垃圾,又是让几个快饿死的画师,蹲在城门口搞什么‘人物速写’,原来是早有打算,亏我还以为你疯了呢。”
白檀哼笑,“这算什么,后来还憋着大招呢。”
这人嘴里偶尔会冒出几个不伦不类的新鲜词汇,荀香墨早就习惯了,熟能生巧,半猜半蒙的,也差不多知道意思,“我需要做些什么?”
白檀道:“很简单,整理一下最有可能夺魁的热门人选,再找几个快饿死的酸腐秀才,文笔好,写字快,喜欢胡吹乱侃的那种。”
“先是快饿死的小乞丐,后来是快饿死的画师,现在又要找快饿死的酸腐秀才,你这是做生意,还是扶贫啊?”
白檀哈哈一笑。
这时,杜管家进来回禀道:“夫人,少林寺的圆空禅师到了,已经被迎到山庄内。”
白檀收了笑意,“让厨娘做一些清淡的素斋,为禅师接风洗尘,稍后我带暮雪一起前去拜访。”
与此同时,昆仑派掌门座下首席弟子周剑玉正在房间内打坐,临窗观景的师弟忽然气呼呼地唤他,“大师兄,你快过来看啊!”
长街对面,一位老伯穿着白色做底、蓝色纹绣,肖似昆仑派弟子服饰的长衫外袍,笑呵呵地吆喝着:“馄饨,热腾腾的鲜香馄饨,大侠都爱吃嘞!”
周剑玉:“……”
师弟:“这鹤闲山庄的雪夫人也太过分了!”
周剑玉斜眼睨他:“不是你被人用五十两收买,逼我同意出售‘版权’的吗?”
师弟:“那也不能什么人都卖吧?你看那风干橘子皮似的老脸,不是堕了咱们昆仑派的威风吗?”
周剑玉皱眉训斥:“不可言语刻薄。”
师弟:“要不我去警告那位雪夫人一番,反正她也不会武功。”
周剑玉忆及那一袭飘然出尘的白衣,淡淡道:“还是算了,她一个新寡妇人,委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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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接下来武林大会,预先恭喜白檀喜提“武林第一美人”称号,嘻嘻(*^__^*) 嘻嘻……
第152章 雪夫人(十二)
武林大会比想象中还要无聊,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斗笠下的白檀就彻底放飞自我,成了一条没有思想的咸鱼。
总之,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华国人骨子里喜欢开会的基因, 始终一脉相承。
正道魁首之称, 毕竟非同凡响,即便是前辈高人, 也鲜少有能够免俗的, 大多数人即使表面上淡泊超然,心里也跃跃欲试。
因此,除了一些根基浅薄的小门小派, 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谦让,打定主意来见世面“陪跑”之外, 其他教派大多都参与进来。
众人比武力, 比威望,比智谋, 比徒子徒孙,恨不得从头发丝儿,一路比到脚底板。又是多方考核, 又是综合评定, 每每一言不合就刀剑相见。
刚开始, 白檀还会瞪大眼睛, 赞叹一两句:
“这剑花挽得真漂亮!羡慕,想学。”
“嘿,这老大爷一把年纪,拳脚功夫还挺唬人……”
后来就变成了面无表情,双眼放空:
“什么?打起来了?”
“怎么又打起来了?”
“小伙子轻功很不错嘛,打不过溜得比兔子都快,不知道愿不愿意来我们店送外卖……”
“这道袍大姐看起来好高贵冷艳啊,也不知道她学什么功夫的,一出手就让气温骤降三度,简直是人体冰箱,做水果沙拉、冰激凌什么的肯定一本万利……”
作为前任武林盟主留下的孀妻幼子,白檀和关暮雪也被迫围观全程,但抛开东道主身份和几分面子情外,两人其实没什么发言权,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当壁花,宛如一大一小两只吉祥物。
好在关暮雪聪敏过人,旁观他人激战的过程中,自己开拓眼界不说,对关氏剑法也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也算意外收获了。
鹤闲山庄有大大小小七八处演武场,众人聚拢在面积最大的那处,你来我往的酣斗了几日,白檀与关暮雪坐在主位上,后侧方是几个青色长衫,细手细脚,鸠形鹄面的画师和秀才,个个泼墨挥毫,奋笔疾书。
白·周扒皮·掉钱眼里·老板·檀时不时回头扫一眼监工,超严格。
因着武林大会在鹤闲山庄举行,姑苏城内但凡消息灵通,略有些体面,或是崇武尚道的,都有心前来观战,白檀让管家老杜穿上自己最破烂,补丁最多的一套衣服,站在大门口迎客,以及……售卖观光门票。
话虽如此说,演武场就那么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几圈,后排的观众就有些看不清楚,头两天白檀十分贴心地散了一些同步记录,文字、画面俱全的“白鹤小报”。
然后,在第三天,围观群众已经养成习惯,自觉去领“白鹤小报”,带回家细细回味的时候,那饿得皮包骨头,一个劲儿翻白眼的书生,有气无力地说道:“承您惠顾,一文钱一份。”
众人:“……”
“先前不是不收银钱的吗?”
那瘦削干巴的书生,声音细若蚊蝇地说道:“我们雪夫人说了,头两份是敬赠,感谢大家伙照顾我们鹤闲山庄生意,她虽想一直这么送下去,但有心无力,毕竟上上下下几十张嘴等吃饭呢。你们是不知道,自从庄主去世,咱们山庄的家底都快耗尽了,世道艰难,小少爷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隔三岔五地饿肚子。唉,孤儿寡母的,可怜呐!”
众人面色讪讪。
也是鹤闲山庄多年来一直扶危济困,名声太善,大家接受关家人恩惠已成习惯,所以前两天顺手拿走“白鹤小报”时,无人提出异议。
眼下虽然有心说不买,但那“白鹤小报”着实生动有趣,故事及插图也精美,实在抓人眼球,何况,好多比斗尚且没有定局呢,况且话都说到这份上,谁还好意思占关暮雪一个失怙稚子的便宜?
“白鹤小报”如今只是试水阶段,每日只得发行三五百份,利润有限,白檀主要想借此契机打响名头,也一点点扭转姑苏人士对鹤闲山庄的固有印象,行善自然要提倡,但不能毫无底线,更不能养出一批习以为常,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白檀想着自己眼下男扮女装,谁也不知道他的根底,“雪夫人”这个身份早晚要抛弃,既然如此,又何苦为名声所累,所以哭穷哭得理直气壮。
事实证明,适当示弱还是很有用处的,旁的不说,那些看到关家慢慢走出困境,有重回兴盛势头,有意贴上来吸血的无赖和懒汉、老弱妇孺,都被白檀似真似假的眼泪给震慑了一把。
舆论总是同情弱者,以往关博和关野在时,不是没有遇到同类情况,虽然最终也没有让这些好吃懒做的人,奸计得逞,但少不得被人嘀嘀咕咕几句,怨他们心狠。
关博和关野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愿意斤斤计较,白檀却恨不得呸他们一脸。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断绝这些人的生路。力气大的男丁送去耕田,妇人分配到水粉铺子、绸缎庄做工,小孩子全都留在庄子里打杂,白天干活,晚上由衍师傅集中教授一个时辰的《三字经》。
总之,一句话,干多少吃多少,不干没饭吃。
经此一事,鹤闲山庄名望更显,但白檀也更愁了,钱又不够用了。
武林大会持续了将近一旬,众人争来斗去,最后昆仑派掌门屈不平凭借其资历最高,内力精深,威望显赫,门派后起之秀多如过江之鲫等等优势,成功斩获“正道第一人”之称。
八大门派商讨定,宣布结果时,白檀悄悄松了口气,心道:幸好不是嵩山文言明……
屈不平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相貌平平,五官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湛然干净,浑身透着儒雅温和之气,面对众人的恭贺,淡笑颔首。
少林寺徒众都是出家人,一向不愿插足这些凡尘俗务,但此次圆空禅师被白檀请来坐镇,白檀不懂江湖规矩,近几日都是圆空禅师并几位门派长老,共同主持大局。
纠葛许久,屈不平脱颖而出,圆空禅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对关暮雪道:“屈施主宅心仁厚,处事公允,担此大任,实乃武林之福。阿弥陀佛,小庄主,请转交麒麟令吧。”
武林盟主责任重大,江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为了防止他人模仿盟主笔迹,假冒盟主名义,书信往来,传递信息时,通常要用“麒麟令”作为凭证。
这麒麟令原是关家先祖,用一块意外得来的奇石,命能工巧匠费心淬炼而成,据传闻其质地坚硬细密,刀劈不断,火烧不着,天下间再找不到第二块。
依偎在白檀身畔的关暮雪垂首,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暗黑令牌,不舍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会儿,心下有些难过。
当年,祖父和父亲先后成为武林盟主,这麒麟令在关家传了几十年,现下,就要交出去了……
递交麒麟令之际,屈不平忽然出手如电,钢筋铁骨般牢牢钳住关暮雪,快速从腕、肘、肩处拂过。
白檀这个没见识的,立刻开始护犊子,怒道:“屈前辈这是做什么?!”
周剑玉抬手,制止白檀动作,“夫人莫急,家师只是在摸骨,绝无伤害小庄主之意。”
屈不平应声松手,赞赏道:“这孩子根骨奇佳,百年难得一见,然而庄主去后,无人教导,可惜了这般璞玉良材。”
嵩山文言明落选盟主之位,正是气不顺的时候,闻言眸光一闪,笑道:“好说,我嵩山亦是剑法见长,不若,拜入门下,为师必定细心指点,不叫你这家传绝学埋没。”
关暮雪回到白檀身旁,将尚有些红肿的手指,塞到白檀掌中,尽显小儿女对长辈孺慕依赖之情。
这孩子性格冷淡,头一次如此亲近,白檀下意识握紧,转念一想便明白关暮雪的意思,替他婉拒道:“谢两位前辈好意,只关氏祖训有言,不得将剑法外传,前辈们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但阿雪年幼懵懂,不辨善恶,万一在外练剑时,被无耻小人偷窥了去,岂不糟糕?”
屈不平虽然醉心武学,但立身清正,先前所言更多是一番爱才之心,闻言,知收徒之念不可行,也未强求。
倒是文言明不依不饶,甚至振振有词道:“魔教猖獗,正道式微,正是我们该摒弃前嫌,同舟共济的时候,咱们多一位少年天才,圣天教就多一份忌惮,夫人怎还好意思计较一己得失,置武林大业于不顾?”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想学我们关家的剑法,告诉你,我们偏不让!
看白檀始终不松口,文言明使了个眼色,与嵩山派向来交好的华山派掌门岳立锋附和道:“不错,关家剑法、心法,在克制魔教妖孽时,颇有奇效,而今关家人口凋敝,世侄又太过年幼,万一不得要领,或是有个三长两短,剑法心法失传,非但关家百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对武林群雄来说,亦是一莫大损失,为长远计,还是让同为剑宗的长辈,多加庇护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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