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已经被取消了,中午和晚餐也只有稀粥,清汤寡水,能直接拿来当镜子使。所有人萎靡不振地围坐在饭桌前,对比以前相互谦让,热热闹闹的祥和画面,现在只有冷冰冰的沉默,以及对事物垂涎欲滴的渴望。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一点抹不开面子,自持身份,不愿意为了一口吃的你争我抢。但是,很快的,这样现象就完全转变过来,他们忘记了朋友、师长、兄弟、情侣的概念,为了能够多分一口粥而大打出手。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在重复上演,每家每户都大同小异。
真正的度日如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然而,人性之可鄙可笑,还在于当生活安逸,衣食富足的时候,好像人人都是伤春悲秋的多情种子,看透生死的豁达智者。可是,一旦陷入绝境,千钧一发之时,又无一例外地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欲,只愿能够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残喘。
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将饭食一减再减,那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弹尽粮绝。
最后一次分发食物时,孙文宇仗着体力优势,抢了邻座蒋南娜的粥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蒋南娜当时就不干了,扑上去要跟孙文宇闹个你死我活,孙文宇也混,直接扯开衬衣,将布满红色斑点的胸膛,明晃晃展示给众人看,道:“来啊,你们要是谁敢碰我,指不定大家就一起死呢!还有,少他妈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我就不信,你们不想抢别人的东西吃!”
孙文宇的病情反反复复,不单他一个人疑心并非是单纯的花粉过敏,就连其他人也都在默默保持距离,尤其是抗过敏的药断掉后,孙文宇看起来就更加丑陋怪异,不堪入目,大家心底难免会觉得膈应。
看到蒋南娜有意纠缠下去,柯黛黛坐不住了,她清楚现在这种形势,女生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趁着大家还保有最后一丝底限,千万不能公然撕破脸皮。
于是,柯黛黛上前拉开蒋南娜,柔声道:“娜娜,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蒋南娜捂着小腹,神情凄楚地说道:“我,我怀孕了……”孕妇本该得到最好的照顾,可是在眼下这种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这个孩子无异于死神的先驱,也是因为肚子里这块肉的存在,她近日比平时更加容易疲累,食欲也大得惊人。
可悲的是,蒋南娜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尽力保下这个孩子了。
莫小北惊呼:“蒋南娜你,你也太糊涂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来一个孩子,可不是裹乱吗?
文潇潇恨铁不成钢,冷冷说道:“理她做什么,指不定人家还做着豪门富太太的美梦呢!”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看蒋南娜的样子,分明是最近才发现自己有孕,而岛上这九个前来实习的男学生,只有孙文宇家境特别好一些。
白檀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严肃地问道:“蒋南娜同学,孩子到底是谁的?”
“孩子,孩子是……”蒋南娜看了看白檀,轻轻拂开柯黛黛搀扶的动作,直视着眼神躲闪,表情尴尬的孙文宇,一字一顿坚定地说道:“孩子是孙文宇的!”
果然是这样,白檀细细回想了一番,记起孙文宇这个人好色花心,刚开始经常黏在柯黛黛屁股后面,坚持了一段时间后,见柯黛黛丝毫没有被打动的迹象,又莫名其妙地调转方向,对蒋南娜小意温存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任真真同样跟他暧昧不清。
这就是一笔糊涂烂帐,众人想到孙文宇最近两个多月的所作所为,不禁更加瞧不起他来,滥情也就算了,还一点担当都没有,真是一个大写的渣男!
“你疯啦!”被众人的目光一激,孙文宇紧紧绷起的神经,险些脆弱地断掉,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个疯女人,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们别听蒋南娜胡说,蒋南娜贪图我们家的权势,一直想嫁进来,我爸妈看不上她的出身,蒋南娜就故意摸黑我,你们可千万别相信!”
“我胡说?”蒋南娜瞳孔扩张,神情癫狂,指着孙文宇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少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你喜欢柯黛黛?整天哈巴狗似的跟在人家身后跪舔,可惜柯黛黛喜欢白学长,根本看不上你猥琐龌龊的样子!你就故意来讨好,想要从我这里下手,还怂恿我找机会偷偷给柯黛黛下药,让你好好爽一爽!”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一句惊四座,就连白檀都难以置身事外,成了这错综复杂,多角恋情中的重要一环,更别说当众被人拆穿心事的柯黛黛了,得知好闺蜜跟别人勾搭在一起,想要设计陷害自己,恐怕任谁知晓这样爆炸性的内|幕,都要吓出一身冷汗,连连后怕了。
柯黛黛惊恐地看向蒋南娜,一脸怨恨,“你,你怎么能这样……”连带着看向孙文宇的目光,也满是厌恨和鄙夷。
“不,不是这样的!”孙文宇走向柯黛黛,想要详细解释一番,可惜还没等到他靠近,柯黛黛就尖叫着后退,被几个男生拥在中间保护起来了,再看大家的神情,无不是将他视作恶心的老鼠,不屑为伍。
孙文宇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下暴喝一声,扑上去就想殴打蒋南娜,嘴里辱骂道:“你个贱女人,为什么要诬陷我?”
蒋南娜捡起手机,三两下解锁,点开相册中的某张照片,得意地勾起一抹阴险笑容,“我诬陷你?你他妈在怎么跟我说的,需要我一句一句的复述出来吗?”
照片上的内容不堪入目,十分辣眼睛,大家忍着强烈的不适辨认了一眼,立刻就认出画面中的主人公,正是姿态亲密,头脸相贴,躺在花丛中的孙文宇和蒋南娜,而且衣着特别暴露,一看就不是正经场合的穿着打扮。
铁证如山,孙文宇即便再不想承认,也没办法继续狡辩下去,他仇视地盯向蒋南娜,暗暗恼恨这个下贱货不识好歹,竟然敢坏了自己的好事,枉他在柯黛黛身边忙前忙后那么久,别说得手了,嘴都没亲一个。原本想着尝不到崔莺莺,先拿俏红娘解解馋,这下好了,得不偿失,还让柯黛黛起了戒心,以后再想找机会就难了。
窗外寒风骤起,乌云遮月,树木狂乱摇摆,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239章 孤岛惊魂(十一)
所有人头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在这种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 有人选择自甘堕落,沉溺于肉|体的享受, 有人一惊一乍,疯疯癫癫,唯有少数人能够保持冷静镇定。
深夜, 陆乡倚着廊柱吸烟, 一点猩红在墨色黑夜中明灭可见,他半侧着脸,目光穿透纱窗, 柔柔地落在室内, 想象着那人恬然沉睡的模样。
刚开始的时候, 陆乡也没想到自己会翻车。他只是凭借着侦探超强的敏感性,对一切未知, 本能地感到好奇罢了。所以他关注白檀, 渴望去了解他。但是等到一步步接近,陆乡竟然一点点越陷越深, 慢慢被这个温柔聪慧,却又精明内敛, 和光同尘的青年所深深地吸引。
他家老爷子真是特别有先见之明,当年指着鼻子骂他不争气,说陆家的血脉说不定就要断在自己手里。现在看来嘛, 好像也差不多了。
这回万一死在岛上, 也不知道老爷子会怎么跳脚, 就他那个点火就着,一碰就炸的暴脾气,保姆阿姨们可有得受了。
不过,眼下都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想一想,怎么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才是正经,实在不行,把他的心尖尖安全送出去也可以啊,活了快三十岁,好不容易动一次心,陆乡可舍不得对方出一点意外。
虽然,陆乡总觉得白檀身上藏了很多秘密,或许根本不用他保护……
但愿只是错觉吧。
一只素白纤细,柔若无骨的手悄然伸了过来,直奔陆乡大|腿处,陆乡出手如电,条件反射般将对方死死钳住,狠狠丢出去,厌恶地问道:“发什么癫?”
任真真随意披了件白衬衣,要透不透,半遮半掩,脸上满是欲说还休的甜蜜笑意,嘟嘴冲陆乡呵了口气,“人家想来陪陪你嘛。”
“咳咳。”陆乡被呛了一下,握拳抵唇,干咳了两声,烦躁地说道:“离我远一点,身上什么味儿,熏死人了。”
妈的!不解风情的死给!
任真真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为了勾引你,老娘整整倒了半瓶香水在身上,按照每盎司的单价来算,不知道多少钱扔出去了,你他妈还嫌弃?
她撩起一缕卷发,勾在指间缠来缠去,借着手上的动作,有意无意地将衬衣领口又扯开了一些,隐隐露出一抹雪白,意有所指地说道:“最近好无聊啊,都没能跟陆先生好好说会儿话,咱们……出去走走呗。”
这样暧昧的场景,万一被白檀看到,那我可解释不清楚了。陆乡退后一步,一本正经地对任真真说道:“还是算了,我怕被老妖婆吃掉。”
这哪来的傻子!
任真真浓妆艳抹的脸有一瞬间扭曲,她原本样貌一般,顶多只算是清秀,为了能够增加资本,钓上富二代,成功跻身有钱人行列,逼着家里的父母砸锅卖铁,借钱给她整容,一个月一个样,生生整成了爹妈都不认识的妖精模样,在镜头里看着还好,一到现实生活中简直违和感满满。
偏偏任真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直坚信自己越整越好看,跟有瘾似的,把脸上的五官修修补补,戒都戒不掉。
陆乡视力好,眼光毒,在月色下,看到任真真这张脸,跟见鬼没两样,也不管她如何搔首弄姿,始终一副嫌弃模样。
过了几分钟,饶是任真真做惯了这种事的风月老手,也有点吃不消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美貌”产生怀疑。
“等等。”陆乡忽然叫住她。
任真真欣喜回头,作势就要投怀入抱,动作真是无比娴熟自然。
陆乡做了一个制止性的手势,敬谢不敏道:“别,别,您还是省省吧。”
任真真嗲声嗲气地说道:“那你喊住人家做什么?”
陆乡收了玩笑姿态,认真道:“我不管你这几天玩得有多开,都爬了谁的床,但是,我,还有我屋里那个,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妈的,还真是个给!难怪老娘我出师不利。任真真心想,自己驰骋情场多少年,一朝要输在男人手里,真是别扭极了,故意眨巴眨巴眼睛,天真道:“你屋里那个?李老师?抱歉,他前天夜里还在厕所夸我皮肤白呢。”
陆乡冷了脸:“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别上赶着找不自在。”
“知道了。”任真真哼了一声,扭腰摆臀地走了。
陆乡正要回宿舍,一扭头就看到白檀隐在阴影里,青年静悄悄地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仔细回忆一番方才的话,确定没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陆乡就痞气兮兮地笑了,大步走过去。
来到近处,白檀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陆乡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你屋里的?嗯?”
这个“嗯”字真是千回百转,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听得陆乡半边身子都软了,怂唧唧地说道:“不,不,我是你屋里的。”
白衣青年分明是身形单薄,纤细弱小的那一个,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硬是散发出八米一的强大气场,将居高临下的陆乡都给狠狠压制住了,像是抚摸小动物一般,轻轻碰了碰陆乡的脸颊,赞叹道:“真乖。”
陆乡从善如流,腆着脸讨好道:“爷,您高兴就好。”
幸亏现在常宝山不在,否则他见到陆乡这副装乖卖傻,奴颜卑膝的模样,指定一边拿出手机疯狂拍照,一边乐呵呵地说道:“孙子!你也有今天,让你平常那么横,这不,治你的人来了吧?”
“跟我谈恋爱会很危险,甚至有可能丢命,这也没关系吗?”白檀眯起眼睛问道。
陆乡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檀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好。”这一刻,白檀身上散发出强大的、令人心悸的气场,不似平常那般涉世未深,单纯无害的文弱书生模样,反倒像极了一个惯看风雨,几经沉浮,大智若愚的上位者,能够将自身气势收放自如。
“有时候,我真觉得看不透你。”两人回去睡觉前,陆乡轻描淡写地对白檀说道。
狂风暴雨持续了多久,众人心里的阴霾就弥漫了多久,理智和情感一点点被撕碎,逐渐陷入一种癫狂状态。
陆乡近来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恍然发现,宿舍附近开始有村民徘徊,目光冷幽幽地朝里面窥伺着,那眼神中藏着越来越露骨的垂涎和仇视。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间或发出一两声神经质的冷笑,好像在密谋着什么惊天大事,所有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偏偏将白檀他们这些外乡人死死瞒住了。
陆乡知道,这种封闭落后,缺乏对外交流的地方,人民的头脑中往往会残余一些封建迷信思想,从他们对花神娘娘的狂热信奉中,就可见一斑。而这样的一群人,恐怕面对自然灾害的到来,也会在无可奈何之际,将其归诸于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人性是最怕的东西,倘若一旦丧失道德底限,难以自控,人就会变得比怪物还要可怕,陆乡可不敢在别人失控的边缘反复横跳,当务之急还是自保。
陆乡将这几天的发现偷偷跟白檀说了,提醒他小心提防周围的人,又再三警告孙文宇别在这种关头惹事,并将自己携带上来的匕首分给了白檀,让他拿着防身。
大家都饿到了极限,全靠一口气硬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实习生中已经发生了几次小型的□□,都被陆乡以铁血手腕镇压了下去。人人都成了自私自利的动物。
又到了十五这天,天空还未放晴,一连串的闪电霹雳,接连不断地在头顶炸开,雷声、雨声、风声、海浪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这种恶劣天气下,谁会过来?
汪有福没有打伞,当然,这种时候的伞也不过寥寥起一点作用,其实给不了人多少遮蔽。他低垂着头,瘦削狭窄的容长脸隐在暗沉沉天幕下,虚弱而麻木地说道:“去花神庙,祭祀。”
原本横七竖八躺在床上休息的人,闻言有气无力地说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搞什么祭祀?”
“就是,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谁去管那些神话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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