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镜头笑的优雅,说话非常得体,普通话异常的好。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和蔼知性的女性。
和把那一套高定甩在我脸上,骂我是贱种的疯婆子是一个人。
可能是上天感受到我在腹诽她,下一个镜头她突然露出一点哀愁的神色,在那里说:“可就是上天不太怜惜他吧,他自己的小家就一直没有给他家的温馨。”
这女人话刚起了一个头,又是新的一段蒙太奇,开始中规中矩地讲我爸怎么带耀华起家的一系列故事。有好几个他提携过的导演和演员开始回忆他的旧事。
这些我只知道一部分,听的自己都觉得恍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突然,这批里头就有个导演点到我了。
“他有个儿子,小时候带来片场和我们玩。”他比划了一下,大致是在说我的身高,“特别怪一小孩,脾气很闷,不是那种乖的啊,讨人喜欢的。我们就跟他说,你小孩你要管一点,他就不让我们讲,说他家小孩怎样都好啊,开心就行了。”
画面又转到我奶奶,她正在带人参观孟宅。
“这里就是义晶工作的地方。”她言笑晏晏,“他平时回家也是工作狂,看东西看到很晚的,每天还要我煲汤给他。”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我爸是工作狂不假,但是让他熬夜向来只有两件事,要么是出去花天酒地猎艳,要么是剧拍赔了要折腾底下人发火。
他也早就不住孟宅了,何况他口味最重,从来都不耐烦喝那种广式煲汤。
我一边冷笑一边看着那女人和龟孙一起演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最后,重头戏来了,他们说到了我爸的死。
引子照样是我奶奶那个女人来说的,她坐在椅子上,面露愁容:“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有些感觉的,他儿子天天在外面逛嘛,他自己工作又忙,也管不来。”
她用手绢轻轻擦了下眼睛,仿佛是哭了:“他儿子也不孝顺,回来要生活费,因为金额有点大了,义晶就讲了几句,结果他儿子就非要气他。”
她又哭了,镜头换给了那个龟孙。
他不看镜头,就在那叹气,叹了好久,才对着镜头说话,语气非常痛恨无奈。
“都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还要问什么呢。他是他儿子,我们还能讲什么?”
他看上去十分义愤填膺,眼睛还往下看了一周,像是真的非常愤慨的样子:“反正我就是这个态度,我大哥真的一生为别人付出了非常多,但是没有个善终。我们也不知道怪谁。”
我真的被他气笑了,这字字句句受害者的嘴脸真是标准,如果我不是当时就在现场我都要信了。
有画外的人提问:“听说孟总的儿子在做编剧?”
那个龟孙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然后朝镜头摆了摆手。
访谈部分好像到此结束了,开始播放片末的总结词。
一个女声在叙述我爸的一生,声线非常尖细,简直让人觉得刻薄,海鹿和孟家找来这么一个人来念这一段,真不知道应该说是应景还是讽刺。
末了,这人终于提到我爸的结局。
“我们仍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矛盾刺激,让这样一位演艺界泰斗级的人物与世长辞,这无疑是让人痛惜和遗憾的。此时此刻,我们相信观看过耀华影业影片的广大观众和孟氏痛失家人的母亲和兄弟一样,都非常的不解,只是很可惜,真相很可能要像大多数的迷案一样,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了。”
这个视频终于放完。
我保持着姿势蜷在位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家庭影院的冷气打的实在是足,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冷。
项知言在一边不说话,我想以他的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视频,以及在这个视频里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他的什么反应,我就是在等。
这其实很难为人,我和他并非深交,常理道,疏不间亲,有关家庭私事的事外人其实很难发表看法。
而且项知言并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瓜葛,他只是和我匆匆见过几次面,聊过一场电影,就算他存心要顺着我回答,也摸不准我的脾性。
可见我真是世界第一难搞的人,人家对我真诚以待,萍水相逢照顾我一晚,客客气气地给我打了个皮球过来建交,结果我反手就是一记扣杀,逼他在这么敏感的事上站队。
心狠果然还是我心狠。
我在那缩着,真的感觉是一个世纪都过去了,才听到项知言在我旁边叹了口气。
“……你这个人,真的是原本给一点就好的事,非要全敞开来说清楚。”
他这口气叹的莫名其妙,话说的更莫名其妙,我都忍不住转头去打量他。
分明是他先步步紧逼,要和我做朋友,怎么现在先倒打一耙,说教起我来了。
项知言没给我说回去的机会,他看过来,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热,仿佛要灼伤我:
“别试探来试探去了,我站你这边,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说真相。”
“万一我真的是个气死自己爸爸的不孝子呢。”我问他。
“那就是我瞎了眼,这么些年学的演戏都喂狗了。”他说,“你骂我骂的那么凶,你怎么不骂骂这俩人呢,我再怎么样演技也比他们好出去一条街吧。”
他这个回答我其实设想过,想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真听他说出来,却意料之外的心情好起来了,像是看到了一点阳光,嘴角简直克制不住地要上扬。
“呸。”我嫌弃他,“你浪费才能,更罪无可恕。”
项知言被我气的牙痒痒,上手来捏我的脸,我整个人其实都坐僵了。他一动我,才感觉四肢血液开始流动,麻的不行,他还要闹,我在那边求饶了半天,他才放过我。两个人一起倒在他的那个看片的沙发上笑。
我笑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出来肚子饿了,于是我特别自然地开口:“我想吃东西了。”
项知言弹了我一个脑崩儿,说:“不闹这出早就吃好了。你等我给你炒个饭吧。”
章节19: 7个月前
标题:19
概要:我现在就想抱抱你
我穿着项知言的衣服,踩着项知言的拖鞋,坐在项知言的椅子上,吃着项知言炒的饭。
我突然就很快乐,真的是抱着吐槽和一点点自嘲的心理,跟他吐槽刚才那个视频里,我奶奶和那个龟孙有多假。
项知言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我爸走了四年了,我怎么也不会一提就哭了,多少泪水都在第一二年的时候熬干。就是偶尔触景生情的时候,心里会小小的难过一下,去苏路北那喝一晚上酒,或者回家睡一觉就都能好。
就是对孟家那帮人的厌恶真的是历久弥新,经久不衰。
我在说到我叔那个龟孙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隐晦地提及了一下我对周黎的心思,和《山海》的一段往事。
谁知道项知言吃着呢,听我说到这个突然就摔了筷子,骂了一句脏话。
“操!”
我被骂得莫名其妙,抬着勺子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吃。
项知言一脸麻木的看着我,指责道:“这一部分不用展开了,我很喜欢罗寒山,我不想以后这段剧情都没法看了。”
我没想到他还看《山海》,有点惊讶。对他的态度倒是深以为然,这一段我自己在《山海》播出之后都没看过,实在是心理阴影太深。
他又吃了几口,才像是气不过,憋不住了又摊手问我:“我说我能采访一下吗?你们那剧怎么挑的演员啊,让翟白秋给周黎做配?那剧没糊真是命好。”
我虽然对周黎有点不清不楚的心思,但是专业问题上还是很诚恳的,于是我说:“当时定位是偶像仙侠,资方还是要考虑流量观众的,他男主一早就定下来了,而且演的也没那么差劲?”
项知言冷笑一声,我不太敢开口接了。
他也有点奇怪,片方拍片又不是做慈善,考虑流量无可厚非。周黎的演技和翟白秋比确实是差了点,但是那部戏他非常努力的去入戏了。我还有导演给他讲了几个月的戏,他都有听进去。
我其实欠周黎一句谢谢,我很感谢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演了罗寒山。
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那都是我心里唯一的罗寒山。
我们俩绕过这一茬,我又想起来剧本的事。
项知言之前问我要剧本,我骗他说没有,这会儿大家彼此都坦诚到这地步了,我自觉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和他说了我还有一个本子,是我爸走了之后写的,基本就是我家这些烂事。
项知言吃着饭,非常难得地出现了犹豫的神色,问我是不是真的可以。
他这个反应让我的心一下就软了。
虽然我刚才全程打哈哈地好像没什么,他也给我捧着梗,好像就是单纯地吐槽我那帮倒霉亲戚。
但是我毕竟在因为这个事在家里颓废了整整两年,情绪差到甚至这么久除了这个发泄之作,只写了《盲野》一个本子,可见这件事带给我的冲击。
我并没有我表现出来的这么云淡风轻。
我打开我几乎没有用过的微信,从文件夹里找到一个我自从备份了就再也没打开过的pdf,把它发给了项知言。
我说了我会告诉项知言一个秘密,这个pdf文档就是我的秘密。
我看着那个微信页面都觉得恍惚,也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我本来还以为这个微信号背后是个营销号或者狗仔,没想到居然真的是项知言本人。我也没想到我这么讨厌这个软件,有朝一日会用它来传输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回忆,可见人算不如天算。
项知言收到了文档,看了一点,然后抬起头来问我介不介意他一个人单独看完。
我当然不介意,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想围观他看这个的过程。
我不是按照剧本的格式写的,这一份pdf是一份自传体小说,主角是我,从我爸倒下写起,以我和孟家一刀两断作为结局。
项知言之前肯定过我编剧本的能力,我想他不会介意我先把小说发给他。
项知言去了他早上出来的那个房间,我在门口看到一点,像是个练功房。木地板,墙面都是镜子,好像还有扶手。
他进去了之后我就有些无所事事,顺手把吃完的碗洗了,又本着报答的心态把公共区域打扫了一下,感觉就没有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想看手机,那个访谈的内容其实还好,我估摸着以海鹿炒作起家的习性,后招都在后头。无论是拿《山海》开刀还是直接造谣说我生活糜烂,都简单的很。
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让我不敢顶着孟植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活着。要我做一个缩头缩尾的老鼠,在阴沟里藏着,不要跳出来抹黑他们的脸面。
编剧虽然不出现在人前,却对道德要求非常高。我现在日子已经过的很艰难,和孟家交好的圈子不会用我的本子,他们的附庸也不会,只剩下一些脾气本来就犟的导演。如果我名声先臭了,他们更是不会看一眼了。
卢青和一直不懂,为什么我不热衷于人际交际,实在是因为没必要。
我其实可以顶着个马甲写剧本,或者挂靠个工作室不署名。这都什么时代了,孟家还远没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我有心躲着他们照样没辙。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让我隐姓埋名,明明丢人的是他们。
我在医院和孟家经历的那一个月,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胆寒。
也不怪他们铁了心的压死我,可就算他们压的我无从反抗,我也要活着,带着那个故事,活到他们都老了,死了,再在太阳底下让那些脏污的事情都现出原形。
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比他们年轻。
我在客厅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其实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孟家家这么搞我我理解,傅文睿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帮着他们。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发小,我自认为除了厕所那事我阴过他,这么些年连架都没和他打过,难不成男六那个瘾君子是他真爱,我不小心惹到了就非要和我不死不休?
那他眼光也实在太差了,就因为这人加戏,给我和谢崤增加了多少工作量,我恨他恨的扎小人都记不住那人的名字和长相,可见这人有多一般。
胡思乱想了半天,时间也没过去多久。
项知言还没从那个练功房出来,我也没别的地方去。
其实我很忐忑,那份pdf还是我第一次拿出来给人看。卢青和陪我陪了这么久,这份文档的存在我一丝一毫都没透露给她。
一来是没必要拉着她陪我伤心,二来我不想给卢丹平看见。
我知道卢丹平他对我爸是真的尊敬,当年不顾卢家的反对跑来耀华给我爸当副手就可见这份敬仰。
越是这样,我越不敢把这份pdf给他。
好一点,他揍死我,坏一点,我怕他要信仰崩溃解散耀华。
天可怜见,也是小一千人养家糊口的生计呢,别这么作孽。
我在客厅坐的实在无聊,加上今天情绪起伏有些大,天还没黑就困了。
我想了想,反正项知言这人看上去这么有涵养,就算被我那个本子气出好歹也不会直接找我本人算帐,于是非常自来熟地摸去了客卧,准备再睡一觉。
我在床上睡着,不太安稳,期间做了好几个梦,都记不太清楚内容。迷迷糊糊的醒一会儿,又再睡过去。
正是因为如此,项知言爬上床的时候我一下子就醒了。
我没开灯,客卧里一片黑,只有一点窗外透过来的光,我是面朝着窗户睡的,项知言就从另一侧爬上来,沉默地从后面轻轻地抱住我。
我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颈窝里有一阵湿意。
项知言哭了。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心里发慌,挣扎着想回过头去看他。就这个时候他刚才笼着我的手突然就有力气了,控着我不转过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我这辈子就没什么跟人搏斗的经验,更何况是床上,只知道着急,又因为环境黑,不自觉的压低声音,说出口不像是质问他反而像是撒娇,幸而项知言自己且哭着呢,没力气来挑我这个毛病。
我听到他声音混了鼻音,感觉是哭了有一会儿了。我说过他声音很适合念台词,不光是声线,也是他用声的技巧,现在他都哭成这样了,说话还是字正腔圆,每个字都清晰好听。
他说:“我看完了。”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好学他白天问我那样问回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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