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外面盛传乔御史最近过得很惨,不知又怎么得罪了乐平公主,前段时间好歹每天还有半日时间能自由支配,最近出入皆有人死盯着,就连去修剪御花园也有三五个公主府的婢女家丁寸步不离,有时候乐平公主还会亲自监工。
大部分人听说这事儿也就笑一笑,同情心强一点的便再叹上两句。毕竟事不关己,再说乔御史都被赐婚给乐平公主了,人家乐平公主的家务事,陛下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唯有一人为此伤透了脑筋,那就是靖南侯府的小侯爷张子何。他这几日是真的愁,已经好几晚没睡好觉了。
那天他按乔琬的指点招了眠月楼的姑娘们作陪,终于请动了他那个眼高于顶对他爱答不理的表兄。
席上他把乔琬教他的话悉数说了一遍,果然效果显著,他那个表兄当即答应去帮他讨这个差事。然而好几日过去了,这件事怎么就没了下文?
张子何在家左等右等,实在坐不住,便去了趟宁国府,结果又吃了个闭门羹。
他心觉不对,算着他那表兄当差的日子在路上拦下了人,不成想他那表兄竟当场翻脸骂了他一通,说他一个闲混子懂个屁的官场,让他死了这条心。
张子何气得不行,当日他请眠月楼那几个头牌姑娘可花了不少钱呢,郑韦吃了他的酒席不光不帮他办事,还反过头来骂他,哪有这种道理?
张子何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去找郑韦本人问那就是讨骂,于是他便想着去寻他前些时日新得的军师乔琬,可偏生最近乐平公主盯她盯得紧,他完全没机会跟乔琬私下见面,直把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天天派人去公主府外守着,就等着哪日能逮着乔琬落单的时候。
公主府内,骆凤心与乔琬对坐在水亭中,准确的说是骆凤心坐着,乔琬则趴在竹制的躺椅上。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乔琬连那桂花糕也不爱吃了,整日懒懒的,骆凤心见状便带她来了这水亭。
这座亭子依水而建,用特殊的装置将池塘里的水引向亭顶,水沿檐直下形成水帘,激起凉气。亭子下方有暗格,上有许多通风孔,骆凤心命人将冰块放入其中,冷气从通风孔中冒出,人坐在亭内便觉清凉不少。
乔琬只知宫里面有一座含凉殿,只是以她的身份从来不曾享用过,对其构造亦不甚了解,见了公主府的这座水亭,便觉得特别喜欢。
原先她还在想着等这一段事办完后赶紧回家,现在又开始琢磨事情办完后该找个什么理由继续赖在这儿,等盛夏过去后再走。
“这地方真好,你在北境的镇北将军府里也有这么个纳凉的好地方么?”乔琬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偏头看向骆凤心。
“没有。”骆凤心摇头,“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府里有这么个地方。这里原先是前朝一位太傅的府邸,父皇让人翻修了一下赏赐给我,这水亭也是原来那位太傅着人建的。”
骆凤心这几天消停了不少,几乎没怎么找过乔琬的麻烦,说话的时候也很少话里带刺。乔琬思来想去,将其原因归结为天气太热,连骆凤心这种不作妖不舒服的人都懒得动了。
这样看起来才有一国公主的风范嘛!好歹也是当过大将的人,怎么总是那么小肚鸡肠呢?
亭内的石桌上放着几尊青铜冰鉴,内里镇着水果和甘豆汤,而昔日的死对头现在也安静如花。
乔琬趴在躺椅上,一只手伸手便可从桌上摸水果吃,另一只手伸手便可够到檐上垂下的水帘,一边吃一边玩水,旁边还有温柔美人相陪,这日子过得真可谓是快活似神仙。
乔琬这边过得逍遥,骆凤心最近心情也不错。
肖想了多年的人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她身边,每日乖乖地待在她府里,就像被她圈养了一般。骆凤心感觉自己燥郁了三年的心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平静了下来。
只是——
“你还不打算去见张子何吗?”
乔琬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过疏懒,骆凤心忍了许久,实在看不下去了。
以前在瑶泉宫的时候这人明明还时刻注意着规矩,现在莫约是觉得当了几年死对头,左右那层温良恭俭让的皮已经掉了个干净,干脆破罐子破摔,在自己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软的像条蛇,时刻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舒适散漫的劲儿,就让人很想对她做点什么过分的事……
乔琬不知骆凤心心中所想,她听骆凤心发问,便撑起身子,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不急,晾晾他。凡事得来的太简单就容易使人心生疑虑。他若是不急,我给他建议时他就会将信将疑,未必肯听;等他急不可耐时我再出面,他就会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建议当成是救命的稻草,再大的风险也愿意冒。这就叫做以退为进,前番在清露寺我就是这样诱他上当的。”
“那你打算再等多久?”骆凤心问。
“我在等岷州的消息。”乔琬给骆凤心分析本朝局势那晚便把自己手中的底牌,也就是月袖等人的存在告诉给了骆凤心。她要辅佐骆凤心登基,与骆凤心重新建立信任便是第一步,虽说建立信任并不一定要亮底牌,但乔琬在这方面还是相信骆凤心的。
“我始终觉得很奇怪。岷州民众在两年里刺杀了三名朝廷官员,按说岷州的官员们该是知道这贪墨银两会有什么后果。风尖浪口上的,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乔琬的问题也是骆凤心的疑惑,两人猜测了一会儿,有下人送来了一封信。
“你的。”骆凤心接过来瞧了一眼便递给了乔琬。
“正说着就来了!”乔琬拆开信封。这是月袖从岷州传来的信,表面看起来是封普通的问安信,实际内涵暗语。
乔琬浏览完毕,起身将信纸递到水帘下。纸上的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遇水即消,顷刻间便什么痕迹都没了,只余一张湿哒哒的白纸。
“看来咱俩刚才猜的不错。我去告诉月袖准备动手,咱们这边也差不多该收尾了。”
第22章
乔琬回房换了身衣服,施施然出了门。这次骆凤心没有再跟着她,而是装作有事进宫去了,只派了两个婢女看着乔琬。
出了公主府,乔琬扫了眼蹲在街角的两个人,其中一人看见乔琬,用胳膊肘捅了下自己的同伴,两人都朝乔琬望来。乔琬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连忙跟上她们。
乔琬现在还不着急去见张子何,她带着两名婢女并两个尾巴先去拜见了一下金岩州。
此前她跟月袖说与张子何听的话并不全是假的,金岩州辞官后,乔琬作为学生曾去探望过他,提出了将御史台一分为二的想法。
金岩州当时既没表示赞同也没提出反对,只说自己还要再想想。
“老师。”乔琬见到金岩州,对他行了一礼。
“你来啦。”金岩州站在堂屋中间,虚扶了乔琬一下。
他今年六十六了,乔琬还记得当日在骆瑾和的登基大典上见到他时,他尚且只是须发花白,但腰背挺直,身子骨看着十分硬朗。可当她醒来后再次见到金岩州时,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如今又过去了半月,他竟已略有佝偻,老态尽现。
前后相差不过月余,金岩州的变化如此之大,乔琬瞧在眼里,心中有些酸涩。
金岩州并非太子一派,在当初皇位之争愈演愈烈、满朝文武纷纷站队的时候,他依旧保持一颗纯臣之心,行事只求利国利民。
为官这些年,他两袖清风,连这座宅子都还是先帝赐的。他这府上所用最多的装饰物除了些寻常花草就是些字画,那些字画基本出自金岩州本人之手,也有一些是友人所作,都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值不了几个钱。
而现在,乔琬环视屋内,那些字画和花草也都收拾不见了,屋里看起来空空荡荡。
“老师还是决心要走吗?”乔琬轻声问。
金岩州辞官,她其实非常难过。于公,这样一位好官走了,对国家、对百姓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于私,金岩州这些年对乔琬多有提点,待她亦师亦父,乔琬很是不舍。
“老了,做事也糊涂。”金岩州声音沙哑,颤巍巍的,全不见往日中气十足的样子,“没有脸面再留在这里了……”
“老师,陛下从未责备过您……”乔琬劝解道。当日她听说金岩州突然辞官,便觉此事有蹊跷,后来才知是太后他们命人绑了金岩州的儿子,以此相威胁。
类似的事情二十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御史一职本就容易得罪人,当年有仇家绑了金岩州的发妻,那位性情刚烈的夫人不愿丈夫失了气节,竟自尽身亡,以死明志,只留下当时年仅八岁的幼子。
年幼的儿子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吓得发了疯,医治多年无甚效果,如今他已三十余岁,还是智若小儿。
“便是陛下不怪罪,我心里也过不了这个坎儿……当日你师母为让我坚定心志,甘愿赴死。现在我却犯下这等大错,日后黄泉之下,我该如何去见她啊……”
思及亡妻,金岩州哽咽难语,落下泪来。自他夫人死后,金岩州这些年并未再娶,膝下就这么一个痴痴傻傻的儿子,在得知儿子落入了别人手上后,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姐姐,喝茶!爹爹,喝茶!”一个身影从屋外飞奔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杯中的水已洒出大半。
此人正是金岩州的儿子金文瀚,他五官柔和,生的眉清目秀的,乔琬从未见过金岩州的那位夫人,但感觉金文瀚应该很像他母亲。倘若不是个痴儿,在金岩州的教导下,想必也该是个谦谦君子。
可惜了……乔琬心想。
这件事不怪金岩州,要怪就得怪那些挟势弄权之人。金文瀚的病她是帮不上忙,但这笔逼迫忠良的债,她可是替老师记下了,早晚要叫这群人付出代价。
“少爷、少爷!”金文瀚身后,一个中年家仆追着过来,连连给乔琬道歉,“对不住,我一个没留神让少爷抢了托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重新沏杯茶来。”
“不用了章叔。”乔琬端了那仅剩小半杯水的茶杯,对金文瀚柔声说,“谢谢你。”
金文瀚看乔琬端走了杯子,笑得很开心,又端着托盘来到了金岩州跟前。
金岩州别过脸去不想看他,金文瀚重复了几遍请他喝茶,见父亲迟迟不肯搭理自己,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老师。”乔琬于心不忍,唤了一声。
金岩州抹了把脸,端了杯子,对金文瀚挤出个勉强的笑容:“乖,去跟你章叔玩去吧”
金文瀚跟章叔走后,堂中又只剩下金岩州跟乔琬两个人,骆凤心派给乔琬的两名婢女则一直在屋外等着。
金岩州盯着金文瀚背影消失之处发了会儿呆,忽然说道:“你上次提出的想法我仔细考虑过了,虽然我不认同你的初衷,但这个提议于国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会儿我就去向陛下辞行,同他禀明你的建议,然后就启程回乡了。”
“怎么走的这么急?”乔琬诧异,“夜路难行,再怎么也等明日清早再走吧?”
金岩州摇了摇头:“此间事了,就没什么好留的了,还是早日回乡的好。”
见他主意已定,乔琬便没有再劝。
从金府出来,乔琬远远瞧见张子何那两个贼头贼脑的手下。
她刚见了金文瀚,再想到张子何那个智障纨绔,有的人有个健全的脑子却整日只知道招猫逗狗惹闲事,还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呢!
虽然不想理会那个智障,却还是得去继续忽悠他。乔琬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抬脚朝西市走去。
这会儿西市人正多,乔琬东挤西串,很快就甩掉了佯装监视她的那两名婢女,成功跟张子何碰了头。
“哎呀你总算是来了,我等了你好多天,可急死我了!”茶楼隔间里,张子何仰头牛饮一大杯茶,他这几天着急上火,嘴上都起了一圈泡。
“骆凤心盯我盯得紧,实在是没办法……”乔琬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不像张子何那般急,只端起来微微抿了一小口,“你刚说郑韦训斥了你一顿?”
“是呀!”一说起这事张子何就气不打一处来,“我都按你说的去做了,他也答应的好好的。然后呢?我见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找他去问,结果他居然骂我!”
乔琬一言不发地听张子何发了半天牢骚,末了才说:“如此说来,他应当是去帮你求过了,只不过太后并未应允,多半还斥责了他,所以他才把气撒在你头上。”
张子何自己这些天百思不得其解,这会儿听乔琬一说茅塞顿开,叫道:“难怪他无缘无故张口就骂我,原来是他自己丢了脸!”
“嘘——小声。”乔琬也是服了张子何,这茶楼虽然有隔间,但到底是公共场所,张子何叫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现在起了一圈痘更是辣眼睛,而且智商还这么感人。乔琬觉得为这么个人效力,哪怕是假装效力也很累,需要回去找骆凤心洗洗眼,顺便再找她哥申请一下工伤补偿。
“哦哦!”经过乔琬提醒,张子何总算后知后觉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乔琬握着手中的茶杯缓缓转了转,假意思考了一阵子,就在张子何快要憋不住再问第二遍的时候忽然放下杯子抬头说:“我还有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乔琬:好累哦
骆凤心伸手:来抱抱~
乔琬从骆凤心旁边擦身而过,抱着躺椅吹冷气去了
骆凤心:……来人,给本宫拆了这亭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晴空、roselia 10瓶;争渡 2瓶;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长篇,节奏把控上也许还做得不够好,两个主角之间稍微有点慢热,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去写好这个故事的,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23章
一听乔琬说这事还能有解决的办法,张子何狂喜,急忙问她有何办法。
“还有一人可以帮你在太后面前递上话。”乔琬以手半掩着嘴唇,凑近张子何耳边轻声说了个名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张子何先是一抚掌,而后又皱起了眉头,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让我直接去找我那二表嫂,这事万一让我表哥知道了,岂不是在说他不如我那嫂子吗?他最记恨别人说他是靠我嫂子当得官,我这……这……怕是要被他当场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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