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原本只出售进口食品,受这两年全球经济下滑的影响,老百姓口袋里的钱迅速贬值,消费能力下来了,老板娘只好更换了销售策略,专门经营打折产品和临期进口食品,同时留了些铺位给国产零食,近来还做起了乳制品,在门口卖牛奶和酸奶。联华超市里20元钱一板的酸奶,老板娘只卖16元,渐渐地,附近居民的消费习惯变了,原本热闹的连锁超市变得格外冷清。
“如果发生中毒事件的话,大家就不敢上你这儿买东西了,超市确实是受益的。”郝晋阳摸着他的下巴道:“但联华超市算国企吧,员工们吃着大锅饭,生意不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关于这个说法,老板娘只耸了耸肩膀,但郝晋阳的侦探瘾被勾起来了,他啊了一声:“张女士,您这儿有开除过员工么?有些人被开除了,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想起了马路袭击案中的锤子哥,就是在被开除后开始报社的。
老板娘又耸了耸肩膀:“我倒是希望我有个打下手的,这家店就我和我男人管,我闺女都懒得帮忙,哪儿有人可以开除啊。”
郝晋阳紧接着又啊了一声:“会不会有人觉得你扰民,想把你赶走?比如有没有人来和你理论过,说你的店铺影响他的生活了什么的,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这儿是标准的商铺,和住宅区分开的,而且我从不乱扔垃圾,过了晚上十点一定关门,根本不妨碍住户。”
“也是啊…”郝晋阳抬头一看,这儿果然是单独的商铺,破旧归破旧,店门口却干干净净的:“啊!会不会是感情纠纷呢,您看啊,如果有狐狸精看上了您的丈夫…”
程斌终于忍不住呵斥他,但老板娘笑得很是开心:“我男人你见了就知道了,地中海加啤酒肚,活脱脱一个武大郎,他倒是想有狐狸精呢。好啦,还有什么其他问题没?”
郝晋阳摇了摇头,程斌也没有作声,只有俞任杰举起了手:“我有一个问题,老板娘,这根雪糕多少钱?”此刻他正贴着门口的大冰柜,专注地盯着里面各式各样的雪糕:“就这根,外面包着曲奇的。”
“那个啊,是新产品,里面是芝士味的冰激凌,十块钱。”老板娘向他走来,与他一起望向冰柜:“这个卖得不错,附近有个小孩天天过来买。但我们店铺关门了,不能做生意。”
程斌向俞任杰招了招手:“别打扰人家了,我们走了。”
但俞任杰仍是定定地望着那根雪糕:“这种雪糕挺少见的,我以前吃过一个汉堡雪糕,外面是蛋糕,里面是冰激凌,做得和汉堡一样,和这个挺像的,后来买不到了。”
“你说的那种我倒是没卖过,”老板娘打开了冰柜,取出一根芝士曲奇雪糕递给他:“今天不能做生意,但没说不能送朋友冷饮,小弟,这根你拿去,不要和我客气。”
俞任杰一把接过雪糕,紧紧握在手里,羞得郝晋阳想挖个洞钻进去,师兄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他想去阻止,但被程斌按住了肩膀,一回头,只见程斌望着俞任杰的背影,嘴角翘着:“一根雪糕,随他去吧。”他的声音难得的柔和,郝晋阳忽然觉得程斌这人其实挺暖的,对下属也算不错。
但俞任杰最后还是给了钱,硬塞了十块钱给老板娘:“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接着他迫不及待地拆了雪糕的包装,一口咬了上去。
一边赶路,程斌一边数落俞任杰:“你看看你,就这点出息,一块雪糕都能把你卖了。”
俞任杰鼓着腮帮子没有说话,程斌又转头对郝晋阳说:“他这人吃东西都是耳光系列的,吃个雪糕也能吃能耳光雪糕。”郝晋阳没听懂,程斌解释道:“你可以试试看,现在去打他耳光,他都不肯把嘴里的东西放下来!”
但俞任杰很快就把嘴边的雪糕放下了,还砸吧了一声嘴:“这玩意儿可真难吃!帮我看看哪儿有垃圾桶,一会儿把它扔了。”
“有这么难吃么?”程斌指责他:“不要浪费。”
俞任杰将留着一排清晰齿印的雪糕往他面前一伸:“有种你尝尝?”
程斌瞪了他一眼,接过雪糕,一口,两口,三口…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完了,最后只剩一根木棒。将木棒投进垃圾桶的时候,他回味道:“是挺难吃的。”
郝晋阳不能理解为什么觉得难吃还要把它吃完,大概是队长特别珍惜粮食吧。
接着他们探访了老板娘口中的那间联华超市,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又与胖胃他们取得了联系,胖胃和西施今天去了饼干的生产厂家了解情况,原来良依食品有限公司隶属著名的鼎鑫食品集团,是旗下的加工工厂。该工厂一共四条流水线,共生产二十多个产品,其中不乏知名度较高的超市开架饼干,而散装饼干来自于其中最小最落后的一条生产线,预计明年就会停产。若是有人存心报复,应该会选择知名度更高的产品投毒才对,况且生产车间布满监控设备,要在生产过程中下毒而不为人知,简直难于上青天。经询问,工厂也未收到任何不同寻常的电话或是邮件,一切如常。
看来这次的投毒与饼干生产商无关,也不见得与海燕食品店有仇,难道真是路过的客人报复社会?郝晋阳还没想明白,三人已经到了停车的地方,刚被他认定是中国好上司的程斌钻进了车里,对他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我俩直接回家,你自己回去吧。”
程斌与俞任杰都坐进了车里,只剩郝晋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幸好俞任杰有良心,让他上了车,把他捎到了附近的地铁站。
郝晋阳下车后,程斌说:“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与普通工薪族一样,他们下了班才有时间准备晚饭。将车停在街边后,俩人推着超市的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穿梭。只是程斌十分节俭,俞任杰扔进购物车里的大多东西都被他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这让俞任杰很不愉快。
“这不是牛排,只是牛仔骨,一点都不贵。”
“你想吃的话,菜场就有,便宜多了。”
“这么大一袋薯角才三十几,赶紧把它捡回来。”
“这么大一袋才几个土豆?明天我去菜场买几个土豆回家,给你切块油炸吧。”
“你就抠吧你!”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老板!”
“我们买点酸奶吧。”
“中午食堂里不是有吗?”
“那种不好喝。”
程斌看了俞任杰一眼,还是将车推向了冷柜:“那你买吧。”
俞任杰扫视一圈,最终选了没有果粒的大瓶包装,有些不乐意地把它放进了车里。他从没想过,原来程斌竟然这么穷。
答应还的钱,程斌每个月按时打款,两千一次,按小五万的总金额来算,还得还上两年。程斌是真的没钱,每个月的工资扣除房贷,油费和水电煤后所剩无几,再给俞任杰的账户划上两千,存款总额每天都在减少,便连肉都吃不起了。
于是俞任杰常常做出妥协,比如刚才他就建议:“门把手的钱不用你出了,我们用省下来的钱买点薯片吧。”但程斌又喜欢穷大方,打肿脸充胖子:“区区门把我还是买得起的,薯片你就少吃点吧,只能买一包。”
若不是俞任杰也背着贷款,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给装修队了,他才不愿受这种窝囊气。一穷二白的他与山穷水尽的程斌达成一致,在程斌家借宿的这段期间,程斌负责所有生活开销,俞任杰的饭钱可直接用于抵扣欠款。于是乎,穷人加穷人,穷都加倍了。
看了一眼购物车,里面都是又重又不值钱的玩意儿,俞任杰有些丧气地问道:“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嘛,你爸不是当官么,怎么就你这么穷?”
程斌推着购物车看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时又从车里扔出一袋葱油饼:“几十年的努力工作,不如几年前买一套房,在这方面我爸妈没你爸妈有远见。”
俞任杰点了点头,琢磨着要是把他家的房产都卖了的话,他也算半个有钱人了。
十年风水轮流转,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程斌的父亲当上总经理后,程斌的母亲王敏慧在俞任杰的母亲任霞面前风光了好些年,直到房价被炒起来之后,风光不再。
一开始俞任杰家只是买了一套小公寓,夫妻俩准备养老用的,没想到房价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涨了二十个点,得了便宜的任霞便劝程斌家也投资一套,但王敏慧特胸有成竹地说:“我老公讲了,这段时间房价涨了这么多,都是泡沫,泡沫经济你懂吧,肯定要跌的。两年内房价就会跌到比以前还低,那时候我们再买。我劝你也把新买的那套房给卖了吧。”
任霞没听王敏慧的,后来聊天时她多次表示幸亏没听她的,又常说王敏慧要是肯听自己的就好了。在任霞的张罗下,后来的几年里,俞任杰家总共买了三套房,其中一套还是问王敏慧借的无息借款,那时王敏慧还固执地以为房价会下调呢。
任霞常说,要不是缺少资金,她一定能成为地产大亨。成不了大亨,她总算也混成了个包租婆,光一个月的房租收入就有五位数。反观程家,固执地相信房价会跌,直到去年年底房价创了新高,他们才纠结着买了第一套房,便是程斌现在住的这套,还欠了银行一百来万。
莫名其妙的,工作上平平庸庸的俞家倒是比事业有成的程家资产丰厚了。
第43章 散装饼干(6)
回忆着房价上涨的历史,
程斌挑了一盒颜色鲜艳的番茄丢进推车里:“回去榨汁给你喝怎么样?让你克服一下晕血。”说着,
他的嘴角弯了一弯:“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还刑警呢,
晕血?真是好笑!”
俞任杰头一次把车里的东西往外拿:“太酸了,
不喝。要么你拿点红心火龙果,
草莓,
车厘子什么的榨汁吧。”
程斌嫌贵,又把番茄取了回来:“这些用来做番茄炒蛋。”
俞任杰不喜欢番茄,但面对上司,
敢怒不敢言。
十年风水轮流转,也体现在俞任杰的身上。
俞任杰也没有想过多年前的做老大的自己竟成了手下小弟的下属,而且身体素质方面没有一样比得上他的,
这就要从孩子生长发育的时候说起了。
孩童时期俞任杰一直都比程斌高一个头,
长得也比他结实,程斌只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跟屁虫。但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有一次俞任杰咳嗽特别厉害,
请了好几天假,
后来程斌才知道他是那时起得了哮喘。从此之后他就经常旷体育课,
人也日渐纤弱起来。当老大的不需要做体力活,
所以他还是当着小团体的头儿,
直到有一次,程斌和他打架,俞任杰输了。
那是五年级期末发生的事情,
十二岁的程斌长高了许多,
比俞任杰还高了两三公分,体格也渐渐超过了他。正值少年的叛逆时期,程斌和其他孩子一样,觉得自己是可以拯救世界的宇宙英雄,这样的英雄怎么能被一个同年龄的男孩呼来喝去呢?
终于有一天,程斌撸起袖子要和俞任杰干架,两人相互推搡了几下,程斌一用力,俞任杰就滚下楼梯了。俞任杰叽里咕噜往下滚的时候,程斌还在楼梯上白鹤亮翅,觉得自己特牛逼。直到发现老大再也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才慌了,但还没来得及下楼梯去看一眼,老师就来了,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进了办公室。
程斌对他老大的第一次反抗,以俞任杰住院一周告终。俞任杰因此错过了期末考试,解散了他的小团伙,没能给小学时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后来他被人揍进医院的事情传开了,直到很久以后都有人用这事儿取笑他,与程斌的这场楼梯口打斗,成了他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战。也就是那次事故之后,俞任杰的母亲与程斌的母亲疏远了,难得见面时,也仿佛成了敌人。
后来程斌去俞任杰家找他,俞任杰的妈妈都拦在门口,找了各种理由,反正俞任杰不是病了,就是不在家。之后再一次见到他,是初中开学的时候,他们升了区里的同一所初中,被分在一个班级,俞任杰明显长高了一些,又瘦了一些,也变得更加清秀了。
程斌一次都没有向他道歉,少年心性,话到了嘴边都成了别的,俞任杰便没有原谅他,继续把他当成空气,后来程斌也气呼呼地不再理他了。他们从没有真正地吵过架,却默契地成了相互的敌人。
只是知道是欠着他的,程斌便有意无意地多关注了他一点。俞任杰在上初中的几年里身体一直不太好,程斌觉得这里面有他的责任,俞任杰的身体是从楼梯上摔下去后开始不好的。
初中不比小学,没人知道俞任杰以前是做老大的,甚至班里还有同学想欺负他,程斌想帮他揍他们,但一看俞任杰的眼神,碍于面子,便什么都没做。但俞任杰自己处理得也挺好的,他冲进办公室找了老师,后来这几个混小子一人写了一份长达一千字的检讨。
不久之后,俞任杰还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相好,老师同学都挺喜欢他。离了俞任杰的程斌也开始发起光来,他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跑步跑得快,打架更是不在话下,有许多女生喜欢他,但他都没要。
初中毕业后,他们上了不同的高中,俞任杰的成绩是班里前三名的,考进了市重点,程斌成绩平平,进了一所一般的高中,这是人生中他们唯一没有交集的三年。三年后他们在警校里遇见了,大概是因为警校生活太过枯燥,他们终于说上了话,偶尔还一起下个馆子,虽然俞任杰一如既往地不待见程斌,程斌也尝尝贬损俞任杰,他们明里暗里都不算朋友。
不见的三年里,他们的性格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程斌变得嚣张了,俞任杰变得圆滑了。这时俞任杰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有时还能跑个一千米,虽然因为整个警校的人都认识他外公的关系,俞任杰的体能考试成绩主要是靠编的。
再后来,两人成功毕业,进了不同的派出所工作,几年后程斌被调到分局的警队当队长,鬼使神差地,俞任杰也在一年后也被调到他的队伍。再次见到俞任杰的时候,程斌不禁怀疑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其实他下过决心,再也不要看见他。
此刻望着俞任杰挑薯片时的背影,程斌有一瞬恍惚,小时候那么优秀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净挑最大包的薯片,还要在手里掂量掂量哪包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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