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医生给俞任杰做检查时,郝晋阳用棉花塞着自己的鼻子,给程斌打电话:“队长,不好了!师兄不行了,他也中毒了!现在去抢救了!”等他描述完这里的情况,程斌在电话那头淡定地告诉他:“你师兄没事,只是晕血了。”
郝晋阳这才冲进急救室,把俞任杰再度捞了回来。警察还晕血,这脸算是丢大发了。
第41章 散装饼干(4)
俞任杰醒来时,
头顶一片耀眼的白光,
程斌就在那片光晕中交叠着他修长的双腿,
微微地笑着:“呦,
醒了啊,
你不是说晕血治好了么?”
四周的景物由模糊变得清晰,
俞任杰发现自己正躺在简易病床上,
病床安置在医院的走廊里,边上还有不少其他病床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上面躺着年轻人或老人,
都是急诊或门诊收治的,办理不了住院,只好临时躺在这儿。医院的病房早就满了。
俞任杰唰的一声坐起来,
牵动了伤口,
他的手背上连着吊瓶。程斌指着他头顶的玻璃瓶说:“这是葡萄糖。”
俞任杰哦了一声,回想起晕倒前的一幕,
郝晋阳的鼻血像个小喷泉似的源源不断,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头晕,
向后仰倒,
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闭目养神,
只听见程斌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已经在这里睡了半个多小时了,
还要睡多久?”
俞任杰只得再度睁开眼睛,灯光下程斌的脸是模糊的,嘴巴成了两个,
眼睛成了四个,
他正弯着腰凝视他,离他的距离只有十几公分。或许俞任杰这么就快睁开眼睛是程斌没有预料到的,因为从那片重影中,俞任杰好像瞥见了一丝惊慌。随即程斌直起身来,他脸上的重影没了,鼻子也从三个变回了一个,模样好看多了。
俞任杰心虚地解释:“我的晕血症确实已经好了,上次一起查那个碎尸案你记得吧,我看了尸体好几分钟都没事,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程斌的嘴角明显弯了一弯:“你确定?”
被他嘲讽,俞任杰老大不高兴的:“我做过心理治疗了,催眠疗法,放松疗法,系统脱敏…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治疗是有效果的。这次是我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看来还得安排你多做一个疗程。”程斌说:“身体恢复了没,好了的话,一会儿我们出发。”
俞任杰这才想起他的小跟班来:“咦,泡菜头呢?”
“我在这儿,”郝晋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兄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原来郝晋阳就仰着头坐在俞任杰背后的病床上,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球。他出血量较大,医生建议他保持静止,预防再度出血。
刑侦队一共派出两名警员,一个流着鼻血不能随意动弹,一个看了鼻血人事不省,程斌便亲自过来接人。十几分钟后,程斌左手提着郝晋阳的领子,右手提着俞任杰的领子,和捉小鸡似的把两人给提溜出去了。
程斌让他们上了他的小破车,开往海燕食品商店所在的街道。郝晋阳还仰着头靠在后排座椅上,俞任杰则一如既往挠着他的痱子,心不在焉地望着车外的风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手背上多了一个针孔。程斌看了他一眼,问道:“案件有进展么?”
俞任杰打了个哈欠,没来得及回答,郝晋阳抢先从后头直起身来,将脑袋伸向了前排:“有的,有的,我们今天探访了病人家属。”
程斌看着后视镜,左手控制着方向盘,伸出右手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别过来!你的鼻子止血了没?”
“止血了,谢谢队长关心。”郝晋阳说着,将他鼻子里的两团东西拔了出来,这是他换的第三次棉花,底部还是红的,但血没有再从下面爬上来。俞任杰见了,和害喜的孕妇似的,立刻将头扭向了窗外。
“棉花给我!”程斌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接过郝晋阳手中的棉花团,麻利地将它扔进杂物箱中,完了迅速合上盖子:“与病人家属聊完后,有什么发现么?”
郝晋阳抱着副驾驶座的椅背,拍了拍俞任杰的肩膀,俞任杰还望着窗外,示意他自己回答,于是郝晋阳坐了回去,挠了挠他的脑门,有些窘迫地发表他的个人见解。
“队长,是这样的,我和师兄讨论过了,比较大的可能性是凶手和海燕食品店有仇,或者与饼干制造商有仇,因为到目前为止,凶手并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不像是为了钱财。另外这几个受害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不像是寻仇。”郝晋阳不停地调整着他的角度,企图从后视镜里找到程斌的眼睛,好不容易找到了,发现程斌的神色还比较满意,他继续道:“但与受害人的家属聊过后,我觉得也不能忽视其他的可能性。”
“说来听听。”程斌转动方向盘,小破车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小道,道路两旁摆了不少小摊,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郝晋阳跟着紧张起来:“这次案件中年龄最大的受害者,奚老伯和王阿婆的家里有个保姆,叫马秀珍。听受害人家属说,马秀珍人品不好,可能是个毒保姆,你知道毒保姆的事情吧?”程斌嗯了一声,于是郝晋阳继续道:“虽然我觉得只是为了早点拿到工资就下毒有点牵强,但有一点确实挺可疑的,她在两位老人中毒的时候正巧不在家,延误了两人的病情,医生询问情况时,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能就是故意的,她想弄死他们。”
俞任杰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我以为你最相信的人就是马秀珍,人家哭得多惨啊。”
郝晋阳脸上一红:“我就是吸取了往日的经验教训,师兄。这段日子我天天琢磨,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我最相信的人都成了凶手,所以这次我反其道而行之,要怀疑我所相信的人,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马秀珍!此外我还得出一个经验,千万不能相信女人的眼泪!”
小道的路况本已让程斌烦躁,他从后视镜里瞪了郝晋阳一眼,按着喇叭道:“瞎说一气。”
郝晋阳诚惶诚恐。俞任杰的心情却不错,转过头去夸奖他:“虽然是瞎说,但能比以前多一些思考也算是进步了,推理也有点道理,不错,不错。”
要是这时候郝晋阳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自己不错就傻了,他聪明地自我贬低:“是我没想仔细,毒保姆要拿工资,直接杀了老人得了,干嘛给这么多人下毒呢。而且毒保姆的案子都这么出名了,大家有了防范之心,就算是真的毒保姆,也不敢再犯了吧。”说完,他不忘再给自己辩护一点:“但是我想吧,万一凶手就是想杀一个人,但他为了脱罪多杀几个,让别人怀疑不到他,也有这种可能,是吧?虽然可能性很小,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越来越虚,但程斌难得地点了点头:“确实有进步。”这也是俞任杰为何带着他拜访受害者及其家属的原因,查案时即便是小概率事件,也不能就此放过。
郝晋阳有些洋洋得意,但程斌转而夸奖起俞任杰来:“小朋友带得不错啊你,要我叫你俞老师吗?”
俞任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少来,别以为这样就能少还我一毛钱。”
程斌悻悻,转过头去专心开车,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俞任杰自动脑补为对他的谩骂,于是不再理他,而是转过头去和徒弟交流:“要说可疑,我们今天见到的人里,还有一个可疑的,你知道是谁么?”
郝晋阳猜了两次就猜中了答案,便是刚失去妻子的徐海波先生了。
“徐先生身上有两点值得怀疑。”俞任杰分析道:“第一,所有的受害人中,他中的毒最轻,没几天就能出院了。但他的老婆中的毒最深,五脏六腑都黑了,根本没法救活。不知道这算是命运的捉弄呢,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第二,徐先生的逻辑十分清晰,说话颇为理性。作为一名受害者,同时也是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他比奚老伯的孩子们与蔡志豪的家长们平静多了。还有,他在毒发的紧急关头能冷静拨打急救电话,自救得当,表现称得上聪明沉着吧,要是把他换成别人,比如你,估计早就见阎王了。”
郝晋阳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但俞任杰毫不理会:“当然这可能只是他的天性使然,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遇事更稳重一些,脑子更聪明一些的,比如…”郝晋阳原以为师兄指的是自己,但见他朝程斌的方向瞟了一眼,对他眨了眨眼睛,于是也跟着窃笑起来。俞任杰在程斌发觉气氛不对前转了话头:“像徐先生这么有条理的人,倒是有可能想到用随机杀人来掩盖仇杀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车速就降了下来,程斌正歪着脖子停车:“行了,行了,算你聪明。赶紧准备下车,我们到了。”
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是家小店,开在住宅区错综复杂的小道里,与菜市场只有二百米的距离。店铺的招牌已经褪色,店面破破烂烂的,若不是仔细找,一转眼就会错过。程斌查看着手中的地址,带着他们穿过铺着菜皮的街道,来到这家落魄的小店前。
“我们的案子不比之前的绿茶下毒案好查,店里没有摄像头,整条街道也只有一个探头,但离得太远,拍不清楚,等于没有。”程斌在进店之前关照他们。
店里不止没有监控,连空调都没有。它是老式的开放式铺子,大门是一片金属门帘,对街道敞开,只有头顶上的风扇在以中速转动着,发出呼呼的响声,叶片上沾满了黑色的斑点,很明显今年夏天店主偷懒了,没做清洗。
散装饼干就摆在店门口最醒目的位置,装在木桶中白色的布袋内,没有独立包装,仅用一层塑料纸盖着,两排共八个品种,其中一格是空的,应该就是下了架的那款有毒饼干。因为顶了一个遮阳棚的关系,阳光晒不到店铺里去。一位面色红润的短发阿姨就坐在饼干后头,躲在阴凉处吹着风扇,她的背后有一只稍微干净一些的绿色落地风扇,正对着她不断地摇头。尽管如此,她的手里还是握着一把塑料扇子,时不时地在胸前扇上两下。
程斌清了清嗓子道:“请问您是这儿的店主么?”
“是呀,是呀。”那妇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握着扇柄指指面前的饼干:“但今天不做生意,天杀的警察逼我关门了,喏,就是这里本来的饼干,说是吃死人了,真晦气!”
程斌尴尬地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但老板娘立刻冲他笑了笑:“是我嘴巴太快,吃死人的事情你别到处说啊,我的东西没问题的,这只是意外。”
听到意外两字程斌笑了,视线掠过俞任杰:“是不是意外我们会看,这是我们的证件,请协助调查。”
第42章 散装饼干(5)
老板娘姓张,
叫张海燕,
发现他们是警察后又惊又恼:“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呢,
真是的,
害得我瞎说话,
你们就当没听见哈。还有能不能赶紧把下毒的给抓住,
我这一天不做生意就少赚一笔钱,
都是小本买卖,靠着小店过日子的。”
好在老板娘性格比较爽朗,不一会儿便笑呵呵地与他们说昨天的事儿了:“我和之前来的警察也说过了,
毒呢,绝对不是我下的,犯法的事情我不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但猜测是来这儿的客人做的,
但应该不是熟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熟客天天来都没出事呀,
还有这批饼干吧,
不是这两天才拿的货,
同一批饼干卖了好一阵子了,
都没事,
怎么就突然就有毒了呢?”
她犹豫了会儿,
捂着嘴小声说:“我卖这饼干吧,根本不赚钱,就是为了一些熟客才进的货,
每次进得不多,
卖得也慢,所以这么一箱饼干吧,实话告诉你们,起码能卖大半个月,但保质期没过啊。其实我早就不想卖这玩意儿了,店租年年涨,这种饼干根本不涨价。”她带着三人走进店铺后的仓库,仓库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零食糕点,其中有两个大箱子是用来装饼干的,每个箱子都有一个小孩那么高:“喏,就是这种箱子,本来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卖掉,剩下的都被你们警察带回去化验了,和昨天吃死人的是同一批进货的。”
拍完店铺照片,又听老板娘啰嗦了一堆后,程斌问道:“这两天有收到任何骚扰电话或是威胁信息吗?”
“没有,没有,所有电话都是警察和街坊邻里打来的。”
“昨天的客人中,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老板娘呼啦啦地扇着扇子:“这里靠近菜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我怎么记得住呢。而且我整天忙里忙外的,要是真有谁趁我不注意往做点手脚,我也防不住。以后不卖这种饼干了,烦都烦死了。”
程斌不死心,又问:“昨天来过的客人里,你能记住几个?”
“昨天也有警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真记不住,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但是我把我记得的所有买过那个饼干的人都告诉警察了,有的我叫得出名字,知道人家住在哪个小区,警察上门去了,有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住哪里的,也就只好这样了。”老板娘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不做生意还特地坐在店里,就是为了通知来往的客人,让他们转告一下,万一买了那个饼干,不要吃下去。”
老板娘说,买散装饼干的大多是年纪大的人,或是经济拮据的,这种饼干用来填饥是足够了,要说口味,还真不怎么好吃,所以买的人并不多。那几名受害人,老板娘确实记得他们昨天来过,但具体买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没有记账的习惯,只记得大约是下午至傍晚买的。
接着程斌开始询问她的社会关系,是否与人结仇,老板娘的笑声特爽朗,指着自己问:“你们觉得我像是容易与人结怨的人吗?我这人就是朋友多,你们问问邻里街坊,哪个不是我的朋友?”
程斌冷着脸又问了一遍,老板娘这才伸手一指街对面不远处的联华超市:“喏,这一带就这间超市里的人最恨我,因为我把他们的生意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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