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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刑侦队(推理悬疑)——萧纯

时间:2020-05-10 17:16:19  作者:萧纯
  俞任杰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您吃了多少饼干呢?”
  “半块吧,”徐海波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张露进厨房喂我饼干的时候,我只咬住了半块,另一半掉在了地上。后来我嫌她烦,把她赶出了厨房。要不是这样,大概这时候我们正在黄泉路上作伴呢…”
  俞任杰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咳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和我说胃不舒服,我以为她又吃多了,没有在意,但不一会儿她就倒在地上抽搐了…你们大概没法想象,我老婆这么胖一个人,在地上抽抽的时候,那模样有多么吓人!我叫救护车的时候,自己也不行了,我猜想是食物中毒了。那时我急中生智,在自己倒下前把大门给开了,但我没有力气去帮我老婆,只给自己抠了喉咙,稍微吐出来些东西。等医护人员进来的时候,我还留着点意识,这时我老婆的耳朵里已经流黑血了,那时我就在想,她可能要死了,但是我要死了…那时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倒也没多么害怕,感觉就和做梦一样。”徐海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是红的,眼角闪动着的是泪珠:“没想到,我还能再次清醒过来,虽然只有我一个,但也算是万幸了吧。”
  他没有发现,自从他将妻子的称呼从“张露”改为了“我老婆”,尽管他的话语充满了理性与逻辑,但他的鼻音愈发厚重,眼睛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俞任杰拍了拍他没有插针的手背以示安慰:“这次吃的饼干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昨天下班后,回家路上。”徐海波望着天花板回答。
  “是谁买的呢?”
  “我们一起买的,同时买的还有粟米棒,米饼什么的,记不清了,都是我老婆爱吃的。”
  “哦,是谁提出要买这个的?”
  “是她,我不爱吃这些,这个重要么?”
  “没什么,只是循例问题。是在海燕食品商店买的吧?”
  “是的。”
  “以前经常去这家么?”
  “对,在菜场附近,东西也便宜,我们外地人没有那么多钱进超市消费。”
  在询问了具体何时买了哪些食品后,俞任杰与郝晋阳离开了徐海波的病房,医生说他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俞任杰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主治医师说,他是这次送进来的病人中病情最轻的,生命体征平稳,没有呼吸困难或器质性损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较小,属于不幸中的万幸。即便如此,毒鼠|强在身体中代谢需要较长时间,可能会有二次毒性释放,故还需密切观察,以防万一。
  其他人的情况则严重许多。其中最严重的要数76岁的奚老伯,在失去了妻子后,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从昨夜到今天,医院已经下发了三张病危通知。但即便他能挺过来,这辈子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毒素破坏了他的中枢神经以及大多器官。
  穿过一条走廊,向上两层,便是重症病房。76岁的奚振宁老人和8岁的蔡志豪就住在这里。重症病房不经申请不得入内,但俞任杰他们不是来向受害者问话的,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来了解病例,顺便碰碰运气,看是否可以遇到受害人的家属。
  那天他们运气不错,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奚老伯的子女,奚老伯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此刻他们正在病房外为老人的后事争执不休。
  大女儿说,我是真的想救爸,出再多钱也要救,但你们也听到医生怎么说了,他现在很可能救不活了,救活了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所以安乐死我也可以接受。
  二儿子讥讽她,得了吧,你就是舍不得钱,你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呢吧。
  大女儿急了,你说的好像你很高尚似的,那你出钱救他呀,我没意见。
  二儿子一听不干了,凭什么我出钱,这是我一个人的爸呀?爸没养过你呀,没给你换过尿布啊,你这人说话真是奇了怪了。
  一下子气氛紧张起来,二儿子的老婆也扯着嗓子加入战局,这时小女儿站出来叫停,你们别吵了,这是医院,安静点儿!我是觉得生病怪难受的,既然现在这个情况,出了钱也只能吊命,即便活下来也没有生活质量,我觉得在这个前提下,停药不是不救他,是帮他减轻痛苦。
  大女儿立刻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你要救爸,也要问问爸爸要不要你救,敢情在里面躺着受苦的不是你。
  二儿子满脸通红,似是气得不行,但他说,那我们也要商量商量怎么停药,什么时候停,还有爸妈的房子存款怎么分配。
  眼见他们就要开始冗长的遗产分配话题了,俞任杰赶紧插了进去:“慢着慢着,别急着分财产啊,你们是奚振宁的家属吧,能否先听我说几句?”
  二儿子两手一叉腰:“你谁呀?我家的事儿要你管了?”
  小女儿拉着他的胳膊劝道:“哥,你别急躁,看他戴着口罩的,应该是个医生,忘了穿白大褂了。”
  郝晋阳噗嗤一声笑了,俞任杰低头看了眼他的破烂T恤衫,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不是医生,我是警察。”
  这警察两字可比医生两字好用多了,大女儿立刻抓住他的胳膊,蹭了一手的痱子粉:“警察同志,我们怀疑是家里的保姆害死了我爸妈!”
  俞任杰点了点头,道:“你爸不是还没死嘛。”
  大女儿咳了一声:“这不快死了嘛,救不活了,等于死了!”
 
 
第40章 散装饼干(3)
  奚老伯的大女儿告诉俞任杰,
  杀人凶手一定是家里的保姆马秀珍:“这马秀珍做人一直不老实,
  不仅常常多吃多占,
  还老趁我爸妈不注意溜出去玩,
  这次就是因为她又出门溜达了,
  我爸妈才没能及时送医院的,
  不然他们也不会死了!”她指着走廊角落里的凳子上,
  一名身材滚圆,穿着土气的妇女。她皮肤黝黑,穿着亮眼的桃红色上衣和印着大花的黑色长裤,
  扎了一个又黑又长的马尾。
  俞任杰再次纠正她:“你爹还没死呢。”
  大女儿转过头来,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警察同志你别打岔,她就是杀人凶手!”
  那角落里的妇女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停留在大女儿指向她的指尖上,
  没有说话,只是多看了她几眼,
  又将头转了过去,
  一副倔强而怯懦的模样。
  “她就是马秀珍?”
  俞任杰问道。
  “是的,
  就是她!”二儿子也加入进来,
  瞬间忘了刚才的矛盾,
  与大姐站在了同一战线,
  他喷着唾沫,斩钉截铁地说:“她是一个毒保姆!”
  毒保姆案件是一系列保姆毒杀老人的案件统称,在前段日子上了新闻。市场上存在着一些保姆,
  为了早日拿到工资,
  用下毒的方法将雇主老人毒杀。为了减少保姆挑剔雇主的情况,一些用人市场有这么一条规定,当雇主与保姆达成雇佣关系,即便保姆的工作做不了几天,老人死了,保姆也能拿全整月的工资。此后便有人抓住其中的漏洞,为了尽早获取工资,对老人下毒手,其中为首的毒保姆叫何天带,已经供认用该方法杀害了不止十位老人,心肠何其歹毒。
  奚大爷的儿子女儿认为马秀珍和新闻里的毒保姆何天带一样,为了钱杀害了他们的父母。他们摆出的“铁证”有:第一,现在还不到月中,就算月初,离发工资日还有十几天时间;第二,马秀珍家里穷,最近她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正需要钱交学费;第三,使老人中毒的饼干不是子女买的,老人腿脚不方便,平时不怎么出门走动,这饼干一定是保姆买的;第四,家里还有一些值钱的玩意儿,特别是一些旧时候的钱币,他们找不见了,怀疑是被马秀珍趁机偷走了。
  就在这时,俞任杰接到一个电话,是程斌打来的,告诉他已经确认饼干中含有毒鼠|强,就是造成二死三伤的剧毒来源。等他挂了电话,却发现身边的师弟不见了,连大女儿和二儿子也跟着不见了,只剩下小女儿和她的丈夫还站在原地,指着走廊的一头告诉他:“他们都去那儿了。”原来吃嘛嘛香,干嘛嘛不成的郝晋阳已经自告奋勇地去盘问马秀珍了。
  俞任杰隔着口罩挠了挠脸,觉得异常闷热,他向人群走了过去,只见马秀珍已经被奚振宁的家属围在中间,她脸上一块红一块黑的,也不知道这片红晕是因为此时太过窘迫给急的,抑或是早些时候给太阳晒的。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裤子两侧,眼睛有些湿润,说话的声音却意外的又细又尖,还带着些少女的味道。
  郝晋阳现学现卖,用俞任杰使用过的问题问她:“这种饼干是谁买的?是你买的么!”
  马秀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是,是我买的。”
  “是谁提出要买这个?是你么!”
  “是老太太想吃,我替她买的。”
  “就是说,是她让你买这种饼干的?不是你么!”
  “她没说买哪种,就说买些常买的,这就是她最常买的。”
  “瞎说!”大女儿插了进来:“我妈有糖尿病,这种饼干这么油,这么甜,她不吃这种的!我们给她买了无糖的饼干,家里还有一箱没吃完呢。”
  俞任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别急,先让她说完。”
  马秀珍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家里是还有一箱无糖的,但老太太不爱吃,说没味道,而且太贵了,舍不得。爷爷奶奶说偶尔吃点甜的没关系,他们吃过药的。”
  郝晋阳看了俞任杰一眼,询问他的意思,俞任杰向他点了点头,于是郝晋阳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这次的饼干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在昨天下午,我出门给爷爷配药,回来的路上买的。”
  “他们经常吃这家的东西吗?”
  “经常吃,还会买些其他东西,以前爷爷奶奶腿脚好的时候,买过很多吃的。他们比较节俭,每次都买打折的,但都挺好吃的,每次都喊我一起吃。”马秀珍说着,伸手抹了把眼泪,她的手背又厚又粗,指甲发黄,用力地揉着眼眶。
  一只格外好看的手给她递了一张纸巾,露出的手指白皙修长,只是纸巾有些皱巴巴的,俞任杰抱歉地开口:“我出门前塞口袋里的,没用过,你不介意的话。”
  马秀珍犹豫片刻,接过纸巾擦拭着眼角,擦完眼泪,最后用它醒了把鼻涕。俞任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更皱的纸团给她:“这是最后一张了,省着点用啊。”但这回马秀珍没有接,于是俞任杰又将纸巾团塞回了口袋里,拍了拍裤袋,他问:“有个问题需要澄清一下,昨天奚大爷和王阿婆毒发的时候,你不在家,是去哪里了?”
  马秀珍捂着脸再度痛哭起来,俞任杰又将纸巾递给她,她仍是没接,直接用手揉着眼眶:“我找楼下的小杨聊天去了,是我害了爷爷奶奶!”
  马秀珍嘴里的小杨是楼下另一户业主家里的保姆,与她相熟,常常溜出来一起侃大山。她哪里知道这次侃完大山回到家,家里的两位老人已经双目紧闭,倒在了地板上。若不是警察询问她是否有接触过那款圆形饼干,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害了家里的两位老人。
  马秀珍的嚎啕大哭引来了围观,一位路过的护工停下为她辩护:“她肯定不会害人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看她天天守在医院的样子,还以为她才是里头病人的女儿呢!”
  奚老伯真正的女儿仰起头来大声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她是我爸妈的女儿,那我们是什么?我们也每天来医院啊,你这人说话真是有趣,我们不要上班啊?”
  小女儿好不容易拉住了情绪激动的大姐,那护工和马秀珍一样,紧闭着嘴,来回看了大女儿好几眼,摇着头走了。此后俞任杰与郝晋阳又问了几个问题,与奚振宁的家属互换了联系方式后,与他们告别。走廊的尽头那儿,坐着本次中毒案中年龄最小的受害者,蔡志豪小朋友的家属。
  不似奚大爷零零落落的儿女,蔡志豪的全家都在医院里,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伯伯,甚至老师邻居,都来了,走廊里的座位坐不下,壮年男子都站着。
  蔡志豪的父亲迎接了他们:“是警察同志吧?我是蔡志豪的父亲,蔡诚。刚才那头动静挺大的,我都听见了。”
  俞任杰点了点头:“孩子的情况好些了么?”
  蔡诚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说是脱离危险了,但人还没醒,我们就怕有什么后遗症,毕竟孩子还小,以后还要念大学呢…那位的情况怎么样了?”
  俞任杰知道他问的是奚老伯,摇了摇头道:“不太好。”
  “年纪太大了吧,估计够呛。”蔡诚有些担忧地说。
  “是呀。”俞任杰与他一起叹了口气。
  这次仍是让郝晋阳出马,照例询问了一些情况,蔡志豪吃下的饼干也是昨天下午刚买的,他的爷爷奶奶出门遛弯时顺手买回了家,却被嘴馋的孙子从铁罐子里翻了出来,由此酿成了大祸。说到这里,蔡志豪的奶奶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流着老泪,用拳头不断地捶打着爷爷:“都是你不好!让你不要给他吃,你偏要!我们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偏偏让小宝受罪!全都怪你!”
  爷爷被她捶得直咳嗽,心里又是悔恨又是伤心,一张脸板得和板材板似的,脸色铁青。家人在一旁闹哄哄地劝着,但奶奶仍不依不饶地继续捶着,仿佛真想把老伴儿捶死得了。郝晋阳弯下腰去劝架:“您老别动气,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奶奶又是一拳挥向爷爷,这回还没捶到爷爷身上,胳膊肘先撞到了郝晋阳的鼻子,郝晋阳哎呦一声,立马觉得从鼻孔里涌出一股热流来。
  “师兄,你的那张纸给我使使,我好像流鼻血了。”郝晋阳转过头来,更多热流从他的鼻孔涌出,滴到地上,斑斑驳驳的。
  俞任杰看着他的脸愣了会儿,伸手摸向自己的裤袋,终于掏出那团皱巴巴的纸,人却跟着左摇右晃起来,还未将纸巾塞进郝晋阳的手里,自己先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天!”郝晋阳冲过去,捞起脸色煞白的俞任杰:“医生救命啊,我师兄也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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