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了,我们在电话里就说了这些。”
方芳详细地做着笔录,见小姑娘停了下来,便问道:“那第二通电话呢?”
“第二个电话是我哥打给我的,”吴敏瑶的脸上难得的皱出了川字纹,“他说:‘你们先开动,不用等我。我去打个猎,反正顺路,一会儿搞定就赶过去加入你们’。他说着好像还蛮开心的样子。”
“‘打个猎’是什么意思?”全一峰问。
“不知道,”似乎在自己把那句话复述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吴敏瑶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平时哥哥他们有时候说的一些话我就听不懂,也懒得搞清楚,大概他都习惯了。我当时的感觉是他要去见个什么人之类的,可能是去整蛊个朋友吧,反正没在意。”
“他的原话是说的‘顺路’?”全一峰对于吴敏瑶的心大大概也习惯了,并没有穷追猛打地追问下去,而只能靠自己的敏锐触觉来寻找蛛丝马迹。
吴敏瑶点点头。
全一峰打开手机地图,给三个地点标上型号:吴敏国的住所、吴敏瑶朋友的生日聚会地点,还有记录了吴敏国最后行踪的监控摄像头位置。他看着地图上呈现大三角形状的标注,沉默了好一会儿。
“吴敏国跟妹妹之间的电话,第一通接通在8:02,第二通在8:28。在这两通之间,他还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下属的业务经理给他汇报情况的,这个建海和富哥正在跟进,另外一个则来自好友周锦。”全一峰走出了房间,对跟在身后的方芳说,“走,我们去会一会这位汽配大王家的周大公子。”
周锦今天少有的待在自家公司他那间豪华得有点夸张的办公室里。全一峰两人随着秘书推门入内,周锦正坐在沙发上,双眼不太聚焦地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巨幅油画。他双手捧着茶杯,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不知道的指不定会以为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上等的好酒。
“吴敏国他,真的失踪了?”
刚进门的方芳看着周锦那有点呆滞的模样,本以为他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到来,谁知他们都还没说话,倒是被周锦着突如其来的问话差点给吓了一跳。
“抱歉给你带来这个不幸的消息,但,是的,我们现在没办法联系上吴敏国,所以有些问题想跟你确认一下,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全一峰说完,向秘书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知趣地留下房间里的三人,轻掩上了房门。
周锦这才抬头端详起来访的两位警官,无神的双目里残留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高人一等,“好,有什么问题,你们问吧。”
“请问昨天晚上8:20左右,你给吴敏国打过一通电话对吗?”全一峰单刀直入。
“昨天晚上,”周锦顿了顿,“对,我给他打过电话。”
“能跟我们说说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吗?”
“说什么,”周锦放下了捧在手心的茶杯,“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一起出来玩玩。”
“然后他说?”
“他说最近特别忙,都约满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够意思,非得我八人大轿上门请才请得动是吧。反正最后也没约成。对,没约成,然后就挂了。”
“这通电话结束后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打给了你,这次你们又说了什么呢?”全一峰立即追问道。
周锦伸手把桌面上的茶杯又拿了起来,再次捧在了手心里。他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才说:“是的,后来他打给我,说是把明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的一个饭局给推了,问我要到哪里见面。”
“你们这次聊了五分半钟。”全一峰提醒到。
周锦的目光从水纹微颤的茶水表面漂移到跟前警官的脸上,紧接着又飘回了杯口,“五分半钟,对,我那一时半刻的也定不下来要跟他去哪里见面,所以就跟他商量了一会儿。”
“所以最后你们商量好在哪里见面了吗?”
“就,”似乎是没有意料到警官的态度几乎咄咄逼人,周锦有点诧异地又看了眼全一峰,才把茶杯放了下来,“就在我家小区门口的那个酒吧。”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相比起刚刚死缠烂打似的追问,这两人的离开倒是干脆得很。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的周锦礼貌性地把人送到门口,在两人临踏出房门的时候,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那个,警官们,吴敏国他,不会有事的吧?”
“希望如此。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下落,你不用太担心。”
警官先生公式化的安慰,似乎并没有给到周锦想要的答案,他看着两位的背影消失在通向电梯间的转角,忽的靠在了房门边上,脱力般地迟迟不曾动弹。
“他有问题,让小徐来盯着他。”全一峰等车子驶出了周氏总部的大楼,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光是小徐就可以了吗?要不要……”
“小徐只是从物理意义上盯着,在这件事上,我感觉其他方面的盯梢说不定更加重要。”
“好。”方芳了解了全一峰的意图,拿出手机利落地跟小徐布置了任务。完事儿之后,她又问道:“老大,对绑匪转过来的影像资料的进一步分析和追踪,单凭现在局里的几个人还是比较困难的,季教授还在外面,要让允彬来帮忙吗?”
“不用了,不急这一时,季廉下午就会回到临州,我们还有时间的。”全一峰心想,还是等那小子什么时候恢复到原先的活蹦乱跳了,再让他出山吧。
两人回到市局的车库,却意外地又看到了那辆刚刚才离开的黑色小日产。
“五千万这么快搞定了吗?吴杰怎么就回我们这儿了?”方芳一边下车一边不禁朝小日产多看了两眼。
“杰叔,我真不是故意给您添乱。我这儿真的有一个非常紧急的会议需要出席,非我亲自去不可。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非常低调,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从会议室里传出来的是吴嘉辉的声音。
“嘉辉啊,我知道你那边的事情很重要,但就当作是杰叔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帮帮敏国吧。”吴杰虽然还没有老泪纵横,但说话时那情真意切,就差没给跪下了。
吴忠利还是坐在会议室中央的位置上,半天没说两句话,仅凭气场就狂刷了存在感。这时他终于又开了口:“老杰,你叔这里有两千多万周转的现金,临时要调的话还能调得出来,你看看需不需要,用得上就开口。”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慷慨的意外援助,吴杰似乎还没有反应得过来。
“嘉辉那里的事情呢,也确实比较棘手。就他管的那家万料实业,眼看着马上就要过会,没想到竟然卷进了承销券商的内斗里。”吴忠利不疾不徐地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杰一眼,那浑浊的眼神里,无处安放的过多含义仿佛随时要满溢出来,“也不知道是谁背后捅的刀子。”
吴杰几乎是浑身一颤。不知道他是心领神会了什么,只见他脸色沉了沉,撰着的拳头紧了紧,好一会儿才对着吴嘉辉说:“嘉辉你暂时先别做决定,让我再想想,会有办法的。”
会议室里刑警大队的队员们默默放下了手头上的活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这叔侄三人的哑谜十分茫然。
只是没人会料到在场的外人里,竟然还有一个听懂了其中的奥妙的。
因为吴忠利刚刚说的万料实业,就是之前全一峰跟季廉查到的那家正在走国内上市流程的添加剂制造厂。
全一峰低头给正坐着火车的季廉发了条信息:“添加剂厂出事了,而且还惊动了老头子。”
火车上的信号时好时坏,季廉点开手机上变红了的图标,看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内容,心里感叹道:看来得到消息的堂侄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大施了拳脚了。
第95章 分心
“全副队,你的电话!”
隔壁经侦大队的小韩好不容易找着全一峰,一个脑袋探进会议室,差点没被里面凝重的空气给憋死。
全一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一个小男生,姓易,说是您儿子的同学,打你电话没打通,不知道怎么的就打到我们科室的座机来了。”
全一峰这才发现是刚才跟季廉发完信息之后,手机调了静音,上面好几个未接,都是季靖打来的。他跟着小韩快步走出会议室,身后是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毫无头绪的绑架案,眼前是不知为何对他展开催魂夺命call攻势的小子们。在接起电话的前一刻,他还在心里没好气地想着:个姓易的孙子,你最好有什么正经的急事。
然后他便听到了电话那头季靖有点着急的声音:“老大,我们,我们好像被什么人跟踪了。”
全一峰心头一紧,说出的话听起来却仍旧平静得很:“季靖你不用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儿?你发现有什么人跟着你和易剑平是吗?”
“嗯,是的,但可能主要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跟剑平在一起。”季靖稍稍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跟身边的易剑平对视了一眼,“我们今天一早不是又来了科技馆嘛,在科技馆大门的时候,我跟剑平说,路口那辆车真奇怪,我这两天老是见到它。然后剑平就问我都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怎么确定是同一辆车。
“那辆车其实也没那么特别,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车,车标中间是一个大H,马路上经常见的。但是我认得它的车牌号呀。昨天早上的时候我在全奶奶家的小区门外第一次见到它,停在路边,中午和下午的时候在学校大门外的马路上看见它驶过,然后是今天早上,我跟剑平在路口早点摊儿边上等公交车,就又看见它了,那会儿它正从我们旁边的小区倒车出来。没想到原来是跟着我们坐的公交一起来到了科技馆。
“然后剑平就跟我说得赶紧告诉你,我们可能是被跟踪了。”
全一峰对季靖这种在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都能对所有过往车辆车牌号过目不忘的天赋丝毫不感陌生。那么问题就很明显了,究竟是谁在跟踪季靖?有着什么目的?是因为他这个身为刑警的监护人的缘故吗?
“你们现在在哪里?”全一峰按捺着抛下一切立马赶往小子们身边的冲动,他抬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手头上的这起绑架案实在叫人分身乏术。
“我们现在还在科技馆里。我们刚才从窗户往外看了看,那辆车还停在大门口旁边。”听筒里传来的是易剑平的声音,“全老大你放心,我们哪里都不去,会一直呆在馆里人最多的地方。”
“好,你们做得非常对。”全一峰稍稍舒了口气,“你们看到车上都有什么人吗?”
“车窗的玻璃颜色有点深,不是看得太清楚,车里好像只有司机一个人,带着墨镜。刚才我们从窗户往下看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也正在抬头看着我们这边。”季廉回答的声音有点怯怯。
“你们继续呆在科技馆的中心位置,远离门窗,不要跟任何陌生人接触或者说话。你季廉叔叔马上就要到火车站了,我让他直接过去接你们。建海叔叔现在也过去,我这边手头的事情得处理一下,很快就能跟你们汇合。”
全一峰把季靖报给他的车牌号码抄下来扔给方芳,在局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在系统里查清楚基本情况。
“操。”急躁的全一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在这种最不应该被分心的紧急时刻,他却只能两头不靠岸地干着急。吴家的孙子们,连被绑架都选这么个黄道吉日。
“是辆□□,昨天刚套上的,很有可能是被盗车辆,但失车地点应该不在临州市内。其他的信息系统还在跑。”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季廉刚下火车便接到了全一峰的电话,同样焦急万分。原本到局里帮忙追查绑匪信息什么的计划统统自动让位,一路道歉着插了队抢了出租车,便直奔市科技馆。
他该庆幸科技馆距离火车站非常近。出租车驶近馆大门的时候,他果然从车窗外看到了季靖所说的那辆银灰色的小车。
今天科技馆附近不知道在举办着什么活动,人流明显比平日里热闹不少,宽阔的人行道上摆放着好几张大桌子,看样子有点像是社区义诊和其他一些志愿者服务之类的,来凑热闹的以老人和小孩儿居多,而工作人员基本都是青年人。
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子在熙攘的街道中毫不起眼,连司机都不见了踪影,前挡风玻璃上甚至还被贴上了一张违停的“牛肉干儿”。
季廉在馆内找到季靖和易剑平的同时也接到了于建海的电话,说他开着车过来,快到了,正在半个街区外的路口等着红绿灯。
三人走出大门口,看着不远处正朝他们驶来的熟悉的那辆车,心里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碎了这周遭一派祥和的外衣,有如大晴天里突然霹下的一道惊雷,浓雾下的魔鬼骤不及防地探出了腥臭的爪牙。
人行道上的两张长桌猛地插向地面,桌上的物品四处飞溅开来,一个小孩被压在了桌底下,露在外面的小脑袋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仿佛是耗尽所有的力气发出了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叫。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两张长桌中间冲出来的,竟然就是刚才那辆没有司机的银灰色小车!
于建海在自己的驾驶座上,眼睁睁地看着季廉搂着两个半大小孩儿,惊恐万状地看着朝他们直冲过来的小车。
时间仿佛定格了,眼前的一切又仿佛是慢放的镜头。
他在“急转方向盘把失控小车撞偏但也会撞飞周围的无辜群众”,以及“下车把季廉三人推离小车前进轨道但时间上已经不允许”这两种令人绝望的选择之间,体验着全身血液的瞬间冷却。
千钧一发,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影从众人的视线中一跃而过。
猛烈的撞击让季廉脑中空白一片,随即一阵接一阵尖锐的耳鸣如同汹涌的波涛拍向耳膜,又像是隔着好几座山脉飘来的幽谷回声。
原来车祸是这样子的。
季廉在灵魂出窍的超现实体验中不着边际地想着:就这样提前去上帝那儿报到了吗?
不对,自己还能抬起胳膊来。虽然在手掌摸向身体的时候,掌心和胸口都已经毫无知觉,但他心里却莫名地笃定: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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