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到他躺在桌子上的那个样子,哈哈哈,那个刀子在他胸口切下去的样子,哈哈哈哈!但是他们让我把他送火葬场,我呸!太便宜他了!哈哈哈哈!”彭秋英兴奋得双眼瞪到浑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脸转向季靖:“不过,你辉叔不是经常说做人总得知恩图报的对不对?”
他把季靖一把推到季廉的身前,说:“来,你把他杀了,我就让你入伙。”
“什么?!”这下季靖是真的被惊着了。
彭秋英没有注意季靖的态度变化,低头在房间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一张只剩两只脚的铁凳子,又握了握旁边一跟细长的铝管,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跟我混,以后保证你大富大贵。不过这伙不能白让你入。”
“大头辉那个狗娘养的蠢货,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就想把你们全部卖了赚钱治病。我呸!没义气的怂蛋!刚好,他这么想入伙,我就把他贡献给他们,”他从墙角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似乎终于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家伙,还拿在手里颠了颠,继续说道:“这不,我才能成为他们一份子。”
彭秋英说着,朝另一边的季廉踱过去。季廉艰难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只够得着把后背贴向墙根。虽然眼睛看不清,但刚刚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一片死静,唯有他自己过速的呼吸声和彭秋英趿拉着鞋的脚步声。
“蚯蚓哥!”季靖尖锐的叫喊仿佛一声惊雷,不不不,现在还没到能绝望的时候,季廉把神志从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强行拉回了一些,只见季靖似乎伸手拉住了彭秋英的手臂,问道:“他,他们是谁呀?”
彭秋英停下了脚步,极其不耐烦地说:“你不是见过吗?就是鸡糠和他妹啊!”
“他们,他们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呀?”
“骗我?”彭秋英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减,他扔掉手里的砍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粗暴地拍打到季靖的额头上,朝他吼道:“你他妈这是骗我?!这红彤彤的票子是他妈的骗我?!”
突然间,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指着季廉,继续朝季靖吼道:“你他妈的在墨迹什么?!你是不是不愿意杀他?!为什么不愿意杀他?!其他那几个废物,就是来求,我都不会让他们入伙,你这没娘养的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一脚把季靖踹翻在地。只见他弯腰正欲重新捡起砍刀,嘴里喃喃:“没关系,我来帮你开荤!有了第一次之后,你就会知道没有比杀人更爽的事情了!这些人,通通都该死!该死!”
季靖来不及庆幸自己从小挨辉叔的揍挨惯了,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猫着腰,卯足了吃奶的劲朝着彭秋英的腹部猛地冲过去。
然而,巨大的体型差异使得这个攻击没有发挥预想的效果。弯下了一半腰的彭秋英只是朝后退了两步。但这样的攻击,却让暴躁中的彭秋英直接化身猛兽。季靖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头发被一把揪起,雨点般的拳头疯狂地落在头上、脸上和身上,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此时季廉的下嘴唇一片殷红,他咬紧牙朝着季靖的方向挪动身体,拳头落在□□上的闷响,让他心如绞痛,仿佛自己的心脏正在遭受着一锤一锤的重击。然而,他刚刚挪动了半步,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再次跌倒在地。
响声显然惊动了对面的野兽,让他停了下来。季廉还来不及抬起头,这辈子从来没听到过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几乎将紧接着的金属重物跌落地面的声响完全掩盖了过去。
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打在了裸露的皮肤上,一阵非常特殊的腥味在鼻腔里炸开。
窒息。
身体忘了怎么呼吸,只能一动不动地僵着,时间停滞了。是幻觉吗?
大概过了一百二十年,或者更久,从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啊,那个声音,他的声音。全一峰的声音。
“别看,”全一峰收起还在冒着白烟的枪,冲进房间,一把抱住季廉,把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胸膛,轻声说:“没事儿了,别怕。”
临舟市中心医院,重症看护室。
看护室里的季靖带着呼吸机,昏迷未醒,一屋子的医疗仪器叽咕乱叫。医生诊断为中度脑震荡,三根肋骨断裂,内出血严重,万幸没有伤及要害。
看护室外的季廉头部和腹部缠着纱布。他手里捧着杯热牛奶,坐在门边的塑料椅子上发着愣。一阵焦糊的黑咖啡味飘进鼻子,他扭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他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是全一峰。大概是他闻道了全一峰身上的气味,他想。干涩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一阵潮气。
全一峰觉得季教授扑闪着的大眼睛是他迄今见过的火力最猛的杀器,特别是当这双高度近视眼没了眼镜的遮拦,焦距模糊地、却又不知为何雾气朦胧地看着你的时候。
全一峰在季廉身边坐下,端起纸杯正往嘴边送,手被季廉轻轻地拦了一下。
“这么晚了喝咖啡对胃不好,”季廉用手中的热牛奶把全一峰的咖啡换了过来,“来,这个给你。”
任由季教授把手中杯子拿下来、又放上去的全警官显得有点乖巧。
“你刚才……”、“你没事儿吧?”季廉和全一峰同时起了话头。于是,全一峰端着牛奶杯,对季廉做了个“你先说”的手势。
季廉酝酿了一下,说道:“那种心理变态的罪犯,我稍微查阅了一下资料,他们通常是原本长期处于被压抑的状态,经由某种特定的心理刺激,就像是隐藏的极端暴虐人格被唤醒,从而开始走向追求犯罪/杀人时的快感的不归路。”
他犹豫了一下措辞,继续说:“而且,如果是到了法庭上的话,这种肯定是不会给判成精神病的。”
全一峰眯起眼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知道,这种人渣,即使没给当场击毙,也逃不过死刑。我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你也不要多想,有我在呢。”
季廉不知道自己这种多管闲事一样的担心算不算是自作多情,想“嗯”一声算是回答,但没能发出声音,倒是把自己的耳朵憋红了。
“季教授,”全一峰喝了一大口牛奶,舒服地呼了口气,脸上笑意渐浓,说:“你真好。”
“我,我哪儿好。手不能拉肩不能扛的,武力值连小孩儿都比不上。连想安慰人,结果却反过来被安慰了。”季廉低头看着手中的冒着白雾的黑咖啡,不觉也微笑起来。
“你真甜呐。”
“哈?”
“比这牛奶还甜。”
季廉撇过头看向一旁,眼睛睁得老大而嘴巴却抿成一条直线的动作,让全一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全一峰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念多日未见的老妈。这种隐性流氓潜质,肯定是那个不靠谱的女霸道总裁遗传的。他想起在自己十来岁的那会儿,老妈的生意应酬特别多。在他一次次把喝的烂醉的老妈拖回家的时候,当时的这位小企业主,时常试图强行手把手地教他怎么撩汉追男人。
虽然他猜测老妈说了这么多年的追男人,大概追的都是同一个男人。
“女流氓。”考虑到被爆头的危险,他只能暗自腹诽了一句。
第12章 手机机主
破晓时分,季靖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作为重要证人,由警员在病房外轮流守护
半天的惊魂令人异常疲惫,全一峰只是出去端了壶热水的功夫,回头季廉已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大小季,全一峰觉得心头有一片变得非常柔软。直至此刻,一种差点失去的后怕才弥漫上心尖。不知道是不是他师傅事情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心里仿佛特别想抓住什么。
屋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还有细小的风声,从留着通风的窗缝里钻进来。
全一峰脱下外套给季廉披上的动作已经刻意放轻了许多,季廉还是醒了过来。他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全一峰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我不冷,你穿着吧,别着凉了。”
“弄醒你啦?”全一峰接回外套,重新穿上。
季廉揉揉眼睛说:“没,我也就眯一会儿。”
“你回家睡会儿吧,这里会一直有人看着的。来,我送你回去。”全一峰把手机和车钥匙揣进外套口袋,拍拍季廉的肩膀,看着他红彤彤的兔子眼说。
然而季廉却执意要跟他回警局。
彭秋英在被击毙之前向季靖透露的那些信息太耸人听闻,虽然季廉已经在情绪稳定后的第一时间跟全一峰他们粗略说了一遍,但即使不考虑抓捕彭秋英同伙的急迫性,单是失踪男孩儿的生死,就已经牢牢地牵动着他的神经。
全一峰看得出他的懊恼,懊恼自己没有从彭秋英的口中套出失踪男孩儿的下落。所以尽管看着季廉满面倦容,恨不得将人硬塞进车里载回家去休息,全一峰也只能不动声色地任由他跟着自己回了队里。中途还不忘陪他临时配了付眼镜。
所幸,虽然彭秋英已经不能再开口供认罪行,但他留下来的手机却大方地向警方透露了前主人曾经的踪迹。
半天下来,李允彬将彭秋英的手机翻了个底儿掉。手机卡显然不是使用本人身份证认购的,非常新,很有可能在第一次犯案后才改用。里面的通话记录少得可怜,李允彬排除了几个广告推销号后,就只剩下一个陌生号码。
号码登记的身份信息显示机主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联想起平日里时不时见诸各类媒体的老头老太太们,诸如什么为了一袋白送的大米外加一句嘘寒问暖,就把骗子迎进家门,最后掏起腰包来比亲妈还亲,又或者被一场老专家声情并茂的演讲唤起了热血沸腾的革命情怀,拿出攒了大半辈子的养老钱哄抢什么包治百病的纪念手表等等,李允彬看着眼前这两个手机号码的机主信息,内心简直毫无波澜。
下午全一峰他们往城西新区出发的时候,季廉终于是没跟着去了。原本一个临时外部顾问就没有一定要出外勤的道理,只是今天的季教授特执着特难搞,全一峰好不容易把人哄到他办公室睡下,还在队里放了话:今儿谁个不长眼的要是敢吵醒季教授,就等着他回来收拾。
“峰哥,你说这万一待会儿有电话打进来,谁来接呢?要是对方听到不是彭秋英的声音,立即把电话挂了,允彬技术再厉害也来不及定位呀?”方芳一边坐进车后排,一边对副驾驶座上的全一峰说。
同在后排的李允彬正抱着手提电脑十指翻飞,见方芳上来,赶紧把旁边的大大小小设备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他拍拍其中的一个小仪器说:“不用担心,有这个呢。”
“这是啥?”方芳探过脑袋好奇地看看。
“变声器。是不是很酷?”李允彬用手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一脸嘚瑟地说:“真相只有一个!”
方芳随手拿起一叠文件纸拍了他一脑瓜:“叫你cos我男神,欠揍。”
“方芳姐你要对我好一点。要是把我拍傻了,这世上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爱你的人了!”小李子有时候果然非常欠揍。
方芳正作势再打,只听见前排传来全一峰的声音:“好了别闹了。虽然季教授帮我们把彭秋英的声音调好了,但他的同伙近期也不一定就会联络他,所以这次的走访还是很关键的。一会儿方芳跟我过去,允彬继续紧盯对方手机号码,对方一旦开机就马上定位,王富就在车上待命。”
“是!”
这次走访的是那两位跟彭秋英手机扯上关系的机主都是老太太,因为是跟受骗群众接触,全一峰他们不好大张旗鼓,只是顶着个“社区警员送温暖”的旗号给老人家做防骗普法来了。
第一个走访的老太太简直巨能聊,比丁法医还唠叨,不,唠叨多了,就是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她拉着方芳,从老年人防诈骗扯到隔壁楼李大妈的老寒腿,从保护个人身份信息扯到居委会主任这么好一大姑娘,怎么38岁了还不结婚……
蹲在楼道里的全一峰,有种回到了混街道派出所的青葱岁月的错觉。
第二个老太太,也就是彭秋英手机里接收到的唯一一个非广告电话的登记机主,要稍稍好些。
郭兰涛,六十七岁,住在同一个旧小区的一楼,独居,满头的银发,但看起来还很精神,而且不唠叨。
这个小区的一楼自带门前小花园,方芳来敲门的时候看到老太太正在院子里修剪着一小片常青藤。方芳向她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来意,她才把两人让进了院子。
“常青藤这种小家伙啊,好看是好看,但你得时时提防着,它坏了规矩要冒出头来的时候啊,要是你不及时除掉,很快就给你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老太太看着方芳好奇的目光,乐呵呵地给方芳科普道。
花园朝南。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老太太让他俩坐在院子里的小圆桌旁,从屋里端出茶具,还要进去端点心,给方芳及时制止了。
一通旁敲侧击的聊下来,他们也没得到太多有用信息,老太太只说之前身份证确实丢过一会,是去年底有一次要回老家探亲,快要买票的时候才发现身份证找不着了,才补了一个。至于是什么时候丢的,就说不上了。
看来目前唯有小李子能指望了,方芳有些失望地想。
“郭阿姨,您这一个人住,孩子们多久回来一趟啊?”全一峰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房子虽旧但整洁,唯独客厅门缝下露出的小半张纸牌引起了他的注意。纸牌露出的那一角很鲜艳,看那配色,应该是小孩子的东西。
“我丈夫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出了车祸,一直躺在护理院。”老太太说着自己的遭遇,语气淡淡的。虽然看不出对方有多大悲喜,方芳还是连忙表示了一下歉意。没过多久,他俩就告辞走出了院子。
“哎~警察同志!又是你们啊,怎么这么巧!”刚没走几步,背后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太熟悉了,刚刚才被这大嗓门折磨了一个半小时,余音绕梁,三日难忘。全一峰和方芳齐齐转过身去,看到下午第一个走访的老太太一脸惊喜地朝他们走过来。
“仝阿姨您好啊,我们……”
“你们刚是去了郭阿姨家吗?”还没等方芳把话说全,这位热心的仝阿姨就插话道:“我跟你们说啊,郭阿姨她可会过日子了,那花园都是她一个人打理的,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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