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苏鄞的烧还是没有退下去,季梨园依旧像之前那几日一样,安静的给他喂药擦身。
可因为好几日不眠不休而熬的通红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双手,显露出他的心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突然,季梨园看到苏鄞的眼皮微微颤了两颤,然后慢慢睁开了紧闭多日的双眼。
苏鄞一醒过来,看到的就是季梨园憔悴的面容,苏鄞欣慰的想,这只小猪果然还是没白疼的,看来这次是真的相信自己了。
“哥哥。”苏鄞虚弱的伸手抓住了季梨园的袖口。
“呜呜呜呜呜呜!”
苏鄞刚想说些什么,和季梨园培养升华一下感情,结果刚开了口就被下人们的哭声打断了。
夭寿啦!
这肯定是少爷回光返照了啦!
呜呜呜,少爷虽然又任性又爱打人,还好吃懒做,还不学无术,但还是好舍不得少爷死啊!
季梨园也神情悲怆,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掉出,直直砸在了苏鄞的手背上。
苏鄞被哭的一头黑线,心想还有脸哭?还不是怪你这头猪!
若不是老子用了之前做任务时攒的最后一颗保命灵药,现在怕是真的要在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苏鄞定了定神,继续说,“哥哥,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季梨园点了点头,可表情还是像刚死了亲爹。
哦,不对,季准死了,季梨园应该会高兴的放炮庆祝的。
苏鄞捉急!
拉着季梨园的手摸自己的脑门儿,“哥哥你摸!我真的没事了!”
季梨园表情僵了一下,发现苏鄞额头的热度确实降了很多。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又抖着手仔细摸了一遍,最后甚至拿自己的额头贴苏鄞的额头来试。
最后才欣喜的相信苏鄞真的开始退烧了。
季梨园猛的站起,想要去把大夫请来,给苏鄞瞧瞧,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可刚转身迈了一步,整个人就直直栽了下去。
“哥哥!!!”
第6章 为猪操碎了心
连着五六日没有休息,精神又高度紧张,季梨园才会在知道苏鄞病情好转之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不过睡了一觉,也就好了,再加上听说儿子没事,瞬间生龙活虎的季准,需要喝药的还是只有苏鄞一人。
每到中午,等着苏鄞吃过午饭,小厮都会端进来一碗熬好的中药。
“少爷,喝药了。”
苏鄞闻着这股熟悉的苦味儿,脸又皱成了包子,“先放那,我一会儿再喝。”
“不行!”守在一旁的季梨园立马拒绝,“凉了会失了药效。”
“哥哥。”苏鄞委屈巴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季梨园。
他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做任务流血受伤,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唯独就讨厌吃药,尤其是苦的要命的中药。
季梨园怕自己心软,赶紧把头转到一边,语气凶凶的,“快喝,不喝病怎么能好!”
好你个猪!竟然这么无情!
苏鄞生气的端起碗直接把药干了,却在下一秒被苦味勾着犯了恶心,连着中午吃的饭一起吐了出来。
吐到后来胃里空了,只能趴在床边不停干呕,难受的起了满头冷汗。
季梨园心疼的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不喝了不喝了。”
苏鄞抹抹嘴,平静的坐了起来,“哥哥可要说话算数。”
季梨园只能无奈点头,吹了吹一杯茶水,递过去给他漱口。
等苏鄞病好了,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人收拾收拾继续回国子监读书。
沈星几人见到苏鄞依旧带着季梨园,都有些惊讶,他们以为季梨园早就被抚远将军料理了。
刘敏几人的心里更是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苏鄞比他们想象中更重视季梨园,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苏鄞还是用之前对季准用的那套说辞解释,众人虽然将信将疑,却也都识趣的没多说什么。
等到先生来了,大家继续安静读书,苏鄞继续当他的老母鸡,挡着季梨园方便他吃东西。
其他人却是再不敢带零嘴了,先生脖子好了之后派人挨个去他们府里送了口信,每个人都各自挨了自己父亲或者长兄的一顿好打。
怎么办?突然有点羡慕季梨园爹不疼娘不爱。
季梨园靠在苏鄞身后,悄悄吃着苏鄞今天早晨给他包的点心,是稻香园的枣花酥,季梨园觉得有点太甜了,连心里都觉得甜。
就这样寒来暑往,转眼三四年已过,这一届的学子们在前两日拜了孔子的画像祈福之后,都陆陆续续回了自己家,开始准备三年一次的科举乡试。
每个人都比以前更加刻苦,悬梁刺股的昼夜苦读。
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的前程、家族的荣耀,全在此一搏,家族的每个人也都在期待他们能取得一个好功名,来日为家族效力。
大家族盘根错节,里边的人一出生就被绑在了里面,享受着家族带来的优渥生活,也要为家族付出一切。
苏鄞也在忙着为季梨园准备,不因为过季梨园比别人少学了十来年,纵使聪慧过人,也几乎不可能超过苦读多年的学子。
不过苏鄞也没想着让季梨园这次就能成功,不过是琢磨着让他去见见世面,为下次乡试做准备。
图的不过是,等过两年季梨园考了功名,得到一官半职,就能自立门户了,不用再受季准的辖制。
至于让季梨园投军什么的,苏鄞想都没想过,刀剑无眼,要是受个伤,苏鄞想着都心疼。
自家养的那么漂亮的猪,上次见死不救,自己都舍不得骂两句,何况被别人欺负?
季梨园迈进苏鄞的屋子,就看见他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怕是忙热了,连袍衫都脱了,只剩一身白色的寝衣。
季梨园怕他再生病,拿起一件披风从后面围住苏鄞,“佑之,在忙什么?小心着凉。”
苏鄞回头一笑,“哥哥,这是我托人带回来的书,可不好买呢!”
“什么书?”
“乡试啊!你不会忘了这件事吧。”
苏鄞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季梨园的脑门。
季梨园被戳的头往后仰了仰,神色也变得有些犹豫,有些小心翼翼的望着苏鄞说,“佑之,我不想去参加乡试。”
“什么?!!”苏鄞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不去乡试你要去干什么?”
苏鄞的心里涌现了不好的预感。
“听说西北蛮族动乱,我打算去投军。”
果然。
苏鄞直接躺了下来,身子背对季梨园。
季梨园捏了捏苏鄞的耳垂,“佑之,你生气了?”
“没有。”
苏鄞语气平静,你这只冥顽不灵的猪!
季梨园凑到苏鄞身边:“那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
苏鄞哼哼唧唧:“看你干什么?你很好看吗?”
“还算不错吧,很多人说我好看。”
苏鄞坐了起来,揪住季梨园的脸,“谁?都有谁这么说过?!”
是谁!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看上了我家的小猪?!
季梨园的表情有些讨好,“没有谁,除了你,没有人在意我的。阿佑,别生气。”
苏鄞一向受不了季梨园这种表情,不知不觉就收了些怒气,“你为什么想去投军?”
“我觉得我不适合走科举这条路。”
季梨园心口不一,他只是嫌科举时间太长,三年三年的考下来,不知何时才能被指官外派。
若他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公子,他自然不着急,年岁不大,慢慢考也就是了。
可他不是公子,他是一个寄人篱下,全靠苏鄞庇佑活着的下贱货色,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他想功成名就,成为人上人,强大到他能反过来保护苏鄞。
而挣军功是最快的方法。
不过这一切,他不会说与苏鄞听便是了。
“你想好了?”苏鄞又确定一遍。
季梨园慎重的点点头,“想好了。”
果然过了两日,季梨园就向苏鄞辞行了。
苏鄞也没再留他,只是给他塞了不少钱,和一个红色的绣着梵文的香囊,里面装的是苏鄞昨天特意去庙里花了不少香油钱求来的平安福。
苏鄞珍而重之的把它挂在季梨园的佩刀上。
那把刀是苏鄞在季准的书房里撒泼打滚躺了半个时辰从季准那里讨来的,是季家祖上的遗物,寒光凛凛吹毛立断的一把好刀,名唤龙雀。
“刀剑无眼,万事当心。”
季梨园点点头,把苏鄞被风吹乱的一绺鬓发背到耳后,“等我挣了功名就回来。”
旁边的仆人们表情奇怪,只觉得他二人不像兄弟,倒像是一对新婚夫妇在告别。
季梨园翻身上马,在苏鄞的注视中,绝尘而去。
苏鄞想着,孩子长大了,家猪放出去,怕是要变成野猪回来了。
直到再也望不到季梨园的背影,苏鄞才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然后又来到了季准的书房,一言不发直接躺在了地上。
季准只觉眉头一跳,“你又想做什么?”
“我也不参加乡试了。”苏鄞面容安详。
“不去乡试?那你想做什么?不然我直接给你捐个官?”
季准倒是没反对,他本来也没觉得这些年不学无术的儿子能考出什么,还不如直接捐出个前程。
“爹,你把捐官的钱给我吧,我要去做生意。”
“什么!“季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士农工商,商人最下等,你放着官不当要去当商人??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季父气的边说边拍桌子,眼看着就要来一段rap。
“哥哥去从军了,以后肯定能当将军,行军打仗笼络人心最费钱,我得帮他。”
“季梨园那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7章 是梦吗
季准是拗不过苏鄞的,不过这次躺的时间有些久,一个时辰之后,季准才点头。
苏鄞顺利的揣着一沓银票,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倒也不是苏鄞突发奇想。
听到季梨园还是像之前的世界一样打算投军,苏鄞不得不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行军作战,最重要的就是粮草,而这个时代的皇帝虽说不是昏庸无道,但也无甚雄才大略,不然之前也不会被蛮族灭了国。
现在苏鄞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季梨园不会再被逼到投靠蛮族。
但陈朝的沉珂仍在,腐败无能的官员太多,贪墨点粮草对他们易如反掌,苏鄞可不想季梨园出征的时候被这些人拖了后腿。
他要当季梨园的备用钥匙。
西北苦寒。
京城树叶还没有变黄的时候,军营的将士们都纷纷穿上了军队发新下来的棉衣。
不过你若是将军、都统之类的大官还好,棉衣都缝的厚厚的,穿起来暖和又抗风。
可你若是普通的士兵,那就要受冻了。
说是发的棉衣,可衣服只附了薄薄的一层旧棉花,再加上冰凉的铠甲,士兵们穿着出营帐走不了两步,就会被冻透了。
士兵们为了不被冻死,只能往棉衣和里衣之间塞稻草。
吃的也不行,没有一丁点油水,只有硬的咬都咬不动的粗面窝头,泡在热粥里,和粥一起勉强吃下去。
喇的嗓子生疼。
不过这还算好的,若是行军作战,有时候没工夫生火,连热粥都没有。
季梨园来西北快一年了,赶上了两次蛮族骚扰边境,杀了一些人,也受过一些伤,当上了百长,算是个小头头了。
可照旧要穿破棉衣,要啃硬窝头。
他想念稻香园的枣花酥,也想念送他枣花酥的人。
季梨园天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盼着能早一日见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所以,当季梨园在军营门口看到苏鄞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又和之前的梦不一样,之前梦到的苏鄞,都是富贵公子的模样,白白嫩嫩的脸蛋,皓腕凝霜雪。
不像现在这样,风尘仆仆,头发被吹的像乱草,脸颊也被风沙刮红了,衣服还破了两处,脚下堆着大包小包的包裹,像个逃难的灾民。
季梨园也变得和印象里不一样了,虽然只离开一年,却长高了很多,初见时比苏鄞还矮,现在已经高了他一头。
人也壮了,也黑了,瘦了很多,更显得眉目深邃,英气逼人,像西北荒漠养出来的一匹狼。
两个人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直到守门的士兵不耐烦的问道:“季大哥,这到底是不是你弟弟啊?”
季梨园这才回过神,“是,是我弟弟!”
说完拉着人、拖着大包小包回了自己的帐篷。
季梨园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当了百长,能有个自己的帐篷,若是之前十几个人住一起的那种,真不知道要把这个玉娃娃一样的小少爷带到哪里待着,自己才不心疼。
可是帐篷条件也不是很好,没有床,只在地上铺了一个狼皮褥子,季梨园有些手足无措,拉着人坐在上面,小心的问道:“坐这行吗?硬不硬?”
“没事儿,挺好!”苏鄞点点头,拉着季梨园不撒手,心疼的问道:“哥哥你都瘦了!是不是吃不好?”
自家的小猪,养的白白胖胖的,可漂亮了,这出去才多久啊,就变成野菜了。
季梨园在苏鄞身旁坐下,面露担忧:“别管这些了,这么远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沈星说西北军的粮草朝廷拖着不发,怕你出事就来了。军粮真的没发吗?”
季梨园摇了摇头,“没有那么严重,但若是朝廷再过三个月还不发,怕是就要断粮了。”
二人正说着,季梨园手下的一个小兵端着晚饭走了进来,两碗稀饭,两个窝头,外加一碟小咸菜,看来是听守门的说了,知道帐篷里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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