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
陆为忽然轻声道。
“你说什么?”张舜一怔。
“约齐嫣然出门的人,是个女的,哪怕是个陌生人,也可以将她约出来。”
陆为眸光一闪,迅速拨通温馨的手机,那端温馨连“喂”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下了任务:“马上去查张敏的所有通讯记录。”
……
北市作为国内的一线城市,有着数不胜数的美食网红店,商家在装修和菜品相貌上下足了功夫,可有时候味道总是差强人意。
延陵奕今天穿的人模狗样,西服领带皮鞋一样不少,在餐厅特地调整过的灯光下显得有那么几分意思。然而他嚼着嘴里的食物如同嚼蜡,面前还有一个从进门就开始拍照自拍的大小姐,菜没吃两口,照片P了一大堆。
他面上陪笑,得空就暗搓搓的翻个白眼,心说他家老头怎么会让他和这种上辈子是个照相机的生物相亲呢。
那大小姐上一秒还娇滴滴的表情忽然凝住了,一个黑影自延陵奕背后落在了墨蓝色的桌布上。
肩上被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延陵奕疑惑地回过头。
“薛……薛彬?!”
薛彬一只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几缕头发挣脱了发蜡散落着,墨色缎面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三颗扣子,一看就是刚刚参加过应酬。
他似乎喝了几杯,将他本就泛红的双目衬得更加阴戾,眉头映出深深的川字皱褶。
“好久不见,延陵奕。”薛彬唇角斜斜一勾,望着延陵奕略显惊慌的表情,意味深长道:“我哥,最近承蒙你照顾啊。”
薛彬离开后不久,延陵奕就黑着脸抛下还一脸诧异的大小姐自己离开了。
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气没出,疼得他自己呲牙咧嘴一番。
延陵奕趴在方向盘上默念了好几次冷静又骂骂咧咧诅咒着薛彬那臭小子后,才发动了车,电镀银色的玛莎拉蒂宛如一支长箭,破风而出。
他冒着被贴条的风险将他骚气满分的座驾停在警局的路边,径直奔向刑侦大队,正撞上从审讯室出来的陆为和张舜。
“警官!陆警官!我祖宗呢?!”延陵奕几乎是扑上去拽住了陆为的衣襟。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陆为下意识就抬手一挡一拧,单手就将延陵奕转了个圈,双手拧在背后控制住了。
直到听到延陵奕痛呼还有张舜慌忙让他赶紧放手的声音,陆为才意识到这人是个眼熟的。
“哎哟呵……您可真是下手不留情啊。”延陵奕疼得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还不忘一边直甩手一边追问:“薛寒人呢?”
陆为眉头一皱,思维被打断让他心情十分差劲,冷然道:“不清楚。”
“你!”延陵奕闻言都要变身喷火龙了,在张舜一脸疑惑中,冲陆为怒道:“你为什么不能护着他点儿?!脸也不挡一下!你们警局门口那帮狗仔拍到他了你知不知道!”
一旁的张舜扶了扶快要溜到鼻尖上的眼镜,不解道:“你说的是新闻记者吧?怎么?他不能被拍到吗?”
“他老家的掌权人现在是个魂淡啊你明白吗警官!就是极品熊孩子长大以后的那玩意儿!吃人连渣都不吐的那种!”
倒是陆为,在延陵奕的三言两语中和陈炳睿先前的汇报综合一思量大概捋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过想必是个懂中文的都能明白,他的形容肯定是夸张化了。陆为毫不怀疑,延陵奕是个可以把岩浆冒了个泡泡就夸大成火山大爆发的人才。
“知道了。”陆为漠然地点了点头,就抬脚离开。
这厢延陵奕还在手舞足蹈着,见陆为如此高冷,一边望着那气质卓然的挺拔背影一边抹了一把本就不存在的口水,还不忘唾弃自己意志不坚定后赶忙追上。
留下刑侦大队长张舜一人原地直挠头,最后放弃了琢磨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快步跟上。
温馨隔老远就听到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正抬起脑袋要凑个热闹,忽然看见了陆为,连忙道:“陆副!我查了张敏所有的通讯记录,齐嫣然和她从来没有联系过。”
闻言,陆为本就布满寒霜的俊脸更是氤氲起了雨雪,还没开口,就听角落的陈旧小沙发上传来一个半睡半醒的声音:“邱以童和她联系过吗?”
陆为目光一扫,只见睡眼惺忪的薛寒费力地从小沙发里爬起身来,他揉了揉翘起来的头发,毫不留情的将飞奔而来的延陵奕按在了沙发上坐好,不耐烦地说了声“等会儿”就望向温馨示意她确认。
这么小的沙发也能睡下这么高个儿的人?
显然忙了一下午的温馨也没想到薛寒窝在那个没人注意的小角落里,她愣了一下又低下头确认着手里的通讯记录,道:“唔……邱以童和张敏从很早以前就偶尔会联系,看起来她们认识很多年了。”
邱以童?
陆为眸光一动,上前拿过温馨手里的几页纸,一边催促温馨立刻去查邱以童的通讯记录一边飞速翻阅起来。
晚一步到的张舜思索一番,忽然灵机一闪,道:“你怀疑张邱以童和齐嫣然有联系?”
而后,他又皱起眉头,道:“可邱以童在齐嫣然被害前就跳楼自杀了啊?”
旁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薛寒用身旁延陵奕的头顶做自己手肘的支点托着腮,他的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幽幽道:“张队长,你们有想过邱以童为什么自杀吗?”
今日诸事不顺的延陵奕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老子莫得感情。
第二十六章 迷雾的尽头
陆为手下一顿,忽然抬起眼望向薛寒,不冷不热道:“你觉得邱以童是为什么自杀?”
冬日里的月亮异常光亮,寂静无声的悬在一片墨色里,默默凝视着夜晚的尘世。然而整个警局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早已被定为自杀的高中女生可能也没想到,在过去了这么多天都还会有人关心她自杀的原因。
那个懒散年轻人无赖地一摊手,好笑道:“陆警官问我?不是你们警方判断邱以童是自杀后就拍板定案了吗?”
陆为将手里的资料丢在了桌上,平静道:“不,是邱以童的家人决定就这么结案的。”
他双手环胸靠在桌角边,已然有些皱褶了的蓝色警服裹着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几分疲惫削弱了些许他身上的严肃和侵略感,却骤然突显出了那一抹不大和谐的匪气。
仿佛几天来连续高强度的思维集中稍稍掀起了他盔甲的一个小角,露出了内里的痕迹斑斑。
薛寒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但他向来敏锐的感知感觉到陆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邱以童的家人决定结案?
“对,没错。”张舜摸着下巴,继续道:“邱以童还有一个亲生弟弟,比她小六岁。她父母是非常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自打有了儿子后就对女儿不管不问了。不论什么原因,邱以童跳楼自杀后,清楚这一家是什么情况的邻里对她父母颇有成见,所以这件事在他们看来是家丑,他们也不在乎自己女儿为什么自杀,最后在断定是抑郁症导致自杀后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其实不难想象,邱以童本身并不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不善言谈,成绩不好,学东西也慢,偏偏还沉迷虚拟游戏。而恰好她的父母又是思想传统落后,邱以童成了棋盘上的弃子。
可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有因有果呢?孩子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和教导,为什么还要要求她凭自己的本事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呢?
不知她从楼顶跳下来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呢?
陆为罕见地轻叹了一口气,眼眸垂下隐没在睫毛的阴影里,又道:“张子琛也许知道,走吧张队。他应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说罢,陆为伸出食指点了点薛寒的方向,意有所指道:“你和延陵奕就在这儿等着。”
“哈?!”延陵奕闻言就要跳起来。这大晚上的不让自己把薛寒接走就算了,还把自己也扣留了?
薛寒左手暗暗用力,将他生生又按回了位置,微微一偏头,绅士十足却又漫不经心地冲陆为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真是我祖宗嘿!”延陵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嗓音道:“你知不知道薛彬已经发现你回来了?!”
薛寒长腿交叠,无所谓道:“迟早的事,他要是这样都发现不了我,我就要怀疑蜜语是不是快倒闭了。”
延陵奕探头探脑一番,见整个办公室一片焦头烂额,没人有空注意他们,小心翼翼道:“刚才我在餐厅吃饭,那臭小子突然从我背后出现,笑里藏刀的说让我千万把你藏好。我看我那儿是露馅儿了,我路上给我表叔打过电话了,让他给你腾一套房子出来。”
“不用,我不想跟那个游戏狂住一块儿。”薛寒轻描淡写地扫了延陵奕一眼,他知道延陵奕是真心为了他好,可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延陵奕拖进麻烦里。
“哎呀,没说让你和他住一起!他老早就在三环上新买了一套房,结果他一直懒得挪窝,现在还空着呢,你……”
“打住!”薛寒抬手打断了延陵奕的唠唠叨叨,嫌弃道:“乖儿子,你离爸爸远点,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太腻了。”
“香水味儿?”延陵奕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他疑惑地来回嗅着自己的衣领和袖子,嘀咕道:“我今天是被迫去相亲,喷哪门子的香水儿啊?”
“哦我想起来了!”延陵奕恍然大悟,又道:“今天那秦家小姐就搭了我一下,你狗鼻子啊?你放心吧爸爸心里满满都是儿子你……不对!我一会儿回去给你收拾东西,你就待着警局里别出……”
延陵奕越说越觉得这事不对劲,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他望着薛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是茅塞顿开,惊道:“你故意的?!”
“孺子可教也。”薛寒微眯着双眼,悠然道。
薛彬胆子再大,手伸得再长,他也不敢伸进警察局吧?
“那你也不能一直窝在警局里不出去吧?”延陵奕皱眉。
薛寒指尖摩挲着手腕上那条已然起毛了的黑色编织绳,戏谑道:“那就要看这位陆警官仗义不仗义了。”
“而且,薛彬也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他如果真一刻都不想等的要找到我,刚才干嘛不直接把你架走然后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
延陵奕闻言一挑眉,北市公子哥儿当惯了,他下意识道:“他敢?!”
薛寒笑而不语,投给他一个‘你自己细品’的眼神。
哦对,薛彬还真敢。延陵奕无语地一扶额。
那是个疯子,不知道痛的疯子。
……
“齐嫣然死前曾经和我透露过,她想要逃离徐鹏飞。”张子琛左手捏着右手,似乎是直视着他对面的张舜和陆为,又似乎视线越过了他们。
张敏坐在张子琛身后看着一旁的书记员奋笔疾书着,肩膀细微颤动着。
“我以为她说的是离婚,后来她才告诉我,她说的是杀了徐鹏飞。”
张子琛永远不会忘记他听到齐嫣然一边哽咽一边坚决的说出这句话时,他有多么的震惊和恐慌。他的世界观仿佛瞬间被翻了个颠倒来,无数认知都为之颤动。
他确实是个不学无术又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可人命对他来说,太重了。
“徐鹏飞从来不在我面前做什么,但有几次,齐嫣然和迎面走来的男性不小心对视了一眼。”张子琛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他的表情,特别狰狞。”
狰狞?
在陆为的眼里,狰狞是个程度相当严重的词汇,几乎可以和鬼怪划等号,于是他沉声问道:“你确定是狰狞?”
张子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那个时候就发觉了,齐嫣然对他的恐惧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她觉得无论自己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徐鹏飞还活着,她就一刻也不得解脱。”
“我以为她疯了,准备和她断开联系的时候,她把那个偷偷给了我。”张子琛视线慢慢划下,落在了桌上的那枚戒指上。
“她说她和徐鹏飞结婚时,一直以为那是个普通的钻戒,那时他们感情还很好。徐鹏飞发现她的戒指不见了后,她一个多月都没有出门。”
“我再见到她时,她脸色差的吓人……”
当一切开始崩裂,当齐嫣然偶然发现这原本名为‘蜜语’,寓意美好的钻石内篆刻着匪夷所思的恶魔低语时,怕是精神都崩溃了吧。
“齐嫣然这么做,是想让你帮她?”张舜一脸严肃问道。
“是。”张子琛的下颌线抖了抖,他咬着牙硬着头皮道:“她想要我去买安眠药,配合她杀掉徐鹏飞。”
“你为什么没有……”
“我做不到!!!”张子琛嘶吼着打断了张舜的问题。
一滴冷汗顺着少年的额角滑落,他攥紧这双拳,脑子却响起齐嫣然的哀切请求——
“子琛,只有你能帮干妈了……救救我吧……求求你……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子琛。”
“他太防备我了,我实在没有机会下手……不需要你做其他的,只要你把药……”
少年以掌用力抹过自己的面庞。
齐嫣然死后,他曾有一瞬间的后悔过,可当他回忆起将刀尖抵在薛寒脖颈上时的感觉,却又庆幸自己没有在徐鹏飞的被子里加入安眠药。
无论有没有亲手杀死徐鹏飞,参与其中,本身就是迈入深渊的一步。
也许在徐鹏飞死后,他会陷入无尽的噩梦里,又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死的是齐嫣然,还有邱以童……
陆为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强打镇定的少年,直截了当地撕开了他心口的伤疤:“邱以童为什么自杀?”
果不其然,张子琛浑身一僵,许久,才颤颤巍巍的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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