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师恍然大悟,那次他只顾得跳脚着急了,没记得清陆为的模样。
于是小老头就着解析的间隙,乐呵呵地拽住了陆为的手上下摇了摇:“哎呀是你呀警察同志!谢谢啊谢谢!”
“您客气了。”陆为沉稳地微微一颔首,深邃眸中有一抹温柔一划而过,轻声道:“是您教了一个好学生。”
——给了他一把进入我生命的钥匙。
这时,电脑发出一阵怪异的提示音,将汪老师已经到嘴边的话有堵了回去。
他忙甩开了陆为的手,转向电脑屏幕,鼠标一拉一划,劈里啪啦一顿操作。
“数据恢复了。”
陆为和陈炳睿忙凑上前,只见这部已经被格式化了的旧手机数据中。
一条短信赫然在列。
那是独独的一个句号。
“就是他。”
陆为语气笃定道:“秦泊。”
第五十九章 微信的头像
两小时前。
网警的工有时候伴随着追踪与查验,秦泊在这方面更是一把好手。
他帮一个外地同事上了一个连班,才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秦泊年纪不大,为人老实,挺招同事喜欢的,离开警局时还和几个人互相问候了好几句。
警局门口的公共电话亭很久没人用过了,红色的顶棚上落了厚厚的灰尘和积雪。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话亭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却在抬手时露出了袖口里的一抹绿光。
那道绿光随着他拨出号码后转瞬即逝,一个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差不多了,处理了吧。”
秦泊没有做出任何回复就挂了电话,又自然无比地走出了公共电话亭。
二手交易市场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二手手机交易市场更是乌烟瘴气,甚至成为了北市的一个传奇地带。有些人前脚来想卖旧手机,后脚兜里的旧手机就没了。
温馨最夸张,她曾经拿着新买的手机想找个摊位贴张膜,刚找到一个顺眼的,一摸兜新手机早就不翼而飞了。等到一个星期后,她又狠心咬牙买了个新手机,捏在手心里再来贴膜时,居然在贴膜旁边的二手摊位上看到了她之前丢的手机……
那时的温馨欲哭无泪地朝天举着三根手指,发誓自己一定要练就贴膜神技,再也不来这伤心之地。
可秦泊来这里的目的和温馨不同,他是特意来找偷的。
他在路边买了个烤得出蜜的红薯一边吃一边走,大剌剌敞开的口袋里“无意”地露出了手机一角,红薯皮还没剥开,那部手机已经不知所踪了。
秦泊啃了一大口冒着热气的红薯,心里不搁事儿的模样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摇一摆地离开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一撮小黄毛正举着张照片穿梭在各个二手摊位间,愁眉苦脸地寻找着一部毫不起眼的手机,甚至给每个摊主发了一根烟,拜托留意着。
此时,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恢复的短信记录,陈炳睿嘿嘿一笑:“陆副,这秦泊估计怎么都没想到,咱们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不是没想到。”陆为幽幽望着屏幕,慢条斯理道:“他只是选择了他认为最自然的方式。”
他要是在这个档口把手机摔了砸了,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那天审讯过薛寒后,张舜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表态,甚至都没有对秦泊的手机产生过任何疑问。
但被拘留的薛寒没有一天是老实的却是人人皆知的,他越是闹腾,注意力便越多,秦泊就越是要小心翼翼。
这有问题的手机成了烫手芋头,宁愿捧着也绝不能磕磕碰碰。
“确实。”陈炳睿点了点头:“被偷确实是最正当的换手机理由。”
说罢,他又冲汪老师捧道:“主要是他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刚端起大茶缸的汪老师吹了吹小胡子,非常受用,将茶水吸得刺溜响:“他就是把这手机洗成个空壳子,我也能给他恢复咯。不是我吹,我徒手擒过的BUG比这小家伙吃的大米饭都多!”
陆为将二人的你来我往权当了耳旁风,自顾自地编辑了条微信发给了张舜后,手指一顿,将微信页面往下拉了好几下。
那是他这两天最常点开的对话框,却只是看看,并没有过任何消息发送。
因为就算发了也不会有回复。
那是薛寒的微信,头像是一张他的自拍照——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懒,连自拍都是散漫地用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望着镜头,耳边的头发微微荡开,若隐若现的露出耳骨夹的阴影。
他拍地随意,看的人却极用心。
陆为的眸光渐深,他似乎从没有想念过什么人,这感觉很是奇妙。
就像是在唇齿间含着一颗腌渍过的青梅,一丝丝酸甜带着微咸漫进味蕾里,仿佛永无止尽似的。
可若你想寻个痛快,重重咬下去,那定然是酸涩难耐的滋味。
虽然他知道,这混小子指定是不会苦了自己的主。可失了自由,就像是被缚住双手,总归是不好受的。
陆为指尖一点屏幕,退出了那张放大版的头像,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条薛寒发给他的微信上。
薛寒:陆警官,可乐,OK?
那天他主要是去物业交电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带回去可乐了。
只记得这个人似乎很爱喝带汽的饮料。
“陆副?”
陆为下意识按下了锁屏键,一抬眸正对上陈炳睿颇为揶揄的眼神。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收进了上衣口袋里,淡然地递过去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说话。
陈炳睿微微收敛了笑意,指了指已经完全恢复数据了的手机问道:“现在申请传唤秦泊?”
“不。”陆为将手机拿了起来,手腕一扬丢进了陈炳睿怀里:“打电话给秦泊,告诉他明天把手机还给他。”
“哈?!”
幸亏陈炳睿眼神好不需要戴眼镜,不然恐怕镜片都要碎成渣渣了,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啊,陆副,还?还给他?这么重要的证据?而且里面的数据都已经恢复了啊?”
陆为将张舜发来的秦泊家里的座机号码转到了陈炳睿微信上,那刚毅至极的剑眉冲着陈炳睿高高一挑,陈炳睿只得讪讪地闭上嘴。
他犹犹豫豫地看着拨号键,饶是嘴炮技能他点了满级,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来。
秦泊小兄弟,你被偷了的手机被我凑巧碰见,斥巨资买回来了?
陈炳睿一脸牙疼的表情,做着最后的挣扎:“陆副,你怎么不自己打呢?”
“我停职中。”陆为神情寡淡地睨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
陈炳睿:“……”
……
每个城市都有一片属于外来者的扎堆区,这在寸土寸金的北市中也不例外。
他们在工作岗位上努力时有多惹人爱戴,下班点成群回到狭窄的居民区时就有多招人闪避。
纵使年轻一代人的观念已然发生改变,但老一辈的硬骨头里仍旧灌满了化不开的铁水。
那是对外来者的抵触。
秦泊习以为常地在隔壁山羊卷老太的冷哼中抬脚走进了路面坑洼的小区——这老太一直以为秦泊是个披着警服的骗子。
秦泊对此不以为然,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解释,也不愿做解释。
人一旦有了偏见就无法用正眼看待事物,仿佛他们永远站在门缝处,看什么都没个方圆。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他像往常一样,进屋后先煮一壶开水,然后再换拖鞋。
鞋子换好,警服脱下,用开水泡一碗泡面,就着昏暗的灯光吸溜吸溜地吃下去。
以往的话,他会边吃边用手机玩会儿推箱子或是俄罗斯方块什么的,可今天他没有手机了。
他如嚼蜡似地嚼着面条,看了看墙角摆在地上的座机,心说这玩意儿也不会自个儿说说话。
“嘀嘀嘀!”
“唔!咳咳咳……”
秦泊是怎么都没想到老式座机这么听话,他一边扯了块卫生纸擦了擦嘴边的汤汁,一边快步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捏起了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听筒。
“喂,你好。”
“喂,秦泊对吧?我是刑侦队的小陈,这么突兀打电话到家里会不会打扰到你了啊?”
秦泊在听到“刑侦队”三个字时愣了一下,随后自然道:“不会不会,陈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是个自来熟,上一句还客客气气,下一句就仿佛在和关爱邻里的马大姐似地道:“哎呀,小秦你太粗心了,发没发现自己少点什么东西?”
“放心啊,你陈哥我是个热心肠,那小偷我给扭附近派出所去了,手机也给你要回来了,明天就给你送办公室去啊~你凑合一宿先。”
“就这样,没别的事了,挂了啊。”
“嘟嘟嘟……”
手机……
秦泊神色木讷地蹲在地上,直到双脚没了知觉他才缓缓地将一直在“嘟”的座机听筒挂了下去。
搞砸了,完了。
我搞砸了,邹叔……
第六十章 狭小的车厢
陈炳睿这人有个特点——一旦发生什么尴尬至极的事情,他就容易失眠。
当第十一次想起来他尬笑着给秦泊打电话,陈炳睿就在被子里打了个哆嗦。
太恶寒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手来打开了床边的小台灯,从床头柜里抽出一张某次去海底捞吃饭时特地要的手机袋,将秦泊的手机装了进去,就着温润的灯光点点翻翻。
短信界面比较混杂,有秦泊自己的,也有云野的。
——准确来说,这就是秦泊的手机,并不是云野的。
可现在的手机SIM卡有项功能,就是储存。
也就是说,秦泊这部手机里,插过云野的手机卡,并将他没有删除并自动储存在SIM卡内的短信即时拷进了秦泊的手机内。
但显然,云野并不常用短信,毕竟现在有微信这种聊天工具,谁会特地花几毛钱去发短信呢?
想到这里,陈炳睿不由得皱了皱眉,那薛寒为什么放着微信不发,专程发了条短信给云野?
如果薛寒真的是想传达让云野跑路的信息,那干嘛不更直截了当地发在微信上,哪怕在一分钟内撤回也行呢?
行吧,陈炳睿认为自己是无法跟上薛寒的陆为的节奏了,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在谋划些什么。
陈炳睿缩在被子里,百般无聊地向上翻动着很久以前的信息。
秦泊这个人不爱删短信,储存了许多通讯运营商发来的促销信息和欠费通知。
陈炳睿翻了十几页都是这些短信,倍感无趣,正要退出,忽然一怔。
他从一堆垃圾短信里骤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齐阿姨你好,我是张子琛的同桌邱以童,上次你给张子琛开家长会时我们见过的,我给你和徐叔叔带的座位,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最近和张子琛闹矛盾了,他不愿意和我讲话,阿姨你愿意和我见一面吗?我会在圣诞节去XX商城旁边的停车场等你。”
明明房间里很是暖和,陈炳睿甚至觉得他们小区的地暖烧得太过火以至于让他嘴唇起皮,可当下他却是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张子琛,邱以童,齐嫣然,徐鹏飞,张敏……
这几个熟悉的人名如洪水一般灌进他的脑中,陈炳睿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自己的手机就拨通了陆为的电话。
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
陆为喘着粗气从跑步机上下来,随手抓起一旁的毛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陈炳睿愣了一下,他犹犹豫豫道:“陆,陆副,我要不一会儿再打过来?”
可话音一落,他自己却狐疑起来,薛寒不是还在拘留吗?陆副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不用。”陆为倒是没发觉陈炳睿的脑洞,他平复了一下自己过激的呼吸,轻描淡写问道:“怎么了?”
“哦对对对对!!!”陈炳睿忙一个激灵,也顾不得八卦了,吃了炮仗似地突突道:“陆副你还记得齐嫣然被害案里那个至今都没找到的失踪手机吗?!张敏自爆了凶手,但她交代过是邱以童按照她的吩咐发短信将齐嫣然约了出来!”
陆为眸光一冷,沉声打断了陈炳睿的话:“那条短信在秦泊的手机上?”
“对对对对对!!!!!这太他妈吓人了!!!”
陈炳睿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陆副,手机还要给秦泊吗?这直接就可以审讯了吧?”
良久,陆为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一抹错杂自眼底划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先按兵不动,手机还给他。”
他要钓的,是更大的鱼。
……
次日。
看守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了拘留薛寒的单间。
“王哥,怎么这么开心?给我摆了饯行宴了?”
老远就听到那不成调的曲子,薛寒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美得你。”那看守翻了个快要过去似的白眼,手下麻利的将门锁打开,摆了摆手:“接你的人来了,赶紧走赶紧走。”
“啧。”薛寒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将这一周陪伴他的笔记本揣在臂弯里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路过看守时还不忘慢条斯理道:“我会想你的,王哥。”
被他称作王哥的看守额角抽了抽,手上向是用强力胶粘了什么东西似地甩得宛如花手摇:“滚滚滚滚滚!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
天知道他们几个看守有多想把这混账东西联名申请打包扔出去。
40/68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