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
许知愚怔了一下,才道:“去、去干什么?怎么才和我说?”
“去打仗啊。”周径沉吟,“越早告诉你,你越不高兴得早。”
“那也比我最后才知道的好吧!”许知愚失声道。
“知愚大哥,别激动。”周径道,“很快的,很快就回来了。”
许知愚像泄了气的球:“很快?一年半载,还是……”
“半年,就半年。”周径举起手,“我发誓。”
许知愚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骗人。
“除夕的时候,我就该回来了。”周径道,“这次周谦主要是为了把我支出去,他才好行动。”
“不过没关系,毕竟北疆是我的地盘。”
许知愚点点头,周径说了“没关系”,那应该就是真的没什么关系吧。
周径又道:“你照顾好自己,还有你哥,他不会很好过,但也不会很难过。”
“什么意思?”
街上的小摊子已经快收拾完了,行人还未全部散去。
“会有人针对他,但只会是些皮肉上的问题,不会真的害惨他。”
许知愚道:“知道了,你一定要照看好自己。”
“嗯,”周径一挑眉,“此去甚远,不知道你会不会想我。”
“会。”许知愚心中又有酸涩。
怎么今年遇到的,总是离别?
没有人比他更害怕,这一别就又是天人相隔了。
他要上的是战场,可不是什么温柔乡。
许知愚抬眼,拉着他道:“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嗯,待我回来就去找你。”
该交代的也都说完了,许知愚仍然恋恋不忘地拽着他的袖子。
周径的手突然伸进他的里衣,摸出一个小东西。
是一个和田玉菩萨。
“这是个好东西。”周径将它捏在手里把玩着。
“这个啊。”许知愚的心思回到了去年他离开京城,去庐阳的那个清晨。
“这个是我去庐阳前阿姐给我的。”
“你就每天贴身带着?”周径略有醋意。
许知愚笑道:“它一直就在这件衣服里放着,今天是凑巧了。”
周径看着他道:“借我带带吧。”
许知愚不假思索道:“好。”
反正只是借借,来日还回去就好。
周径抬起许知愚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走了。”周径伸手拦下马车。
许知愚不舍地望着他,眼底净是寂寥。
周径转身叹道:“小知愚,你这样我可走不了了。”
许知愚两步上前,用尽气力紧紧地抱住了他。
☆、求不得
晋王亲征北疆之际,皇上在宫内设下大宴,为他壮行。
“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了。”周谦举起酒杯,“这一杯,便是臣作为皇兄,给晋王的离别之杯。”
周径在对边遥遥举杯,道:“谢皇兄。承蒙皇兄费心,我会早日回来的。”
周谦道:“行兵打仗,又不是去玩闹,哪来早日回来之理?”
“可早日回来,不也代表着我朝将士英勇,快战也可快捷吗?”
“一些都是未知的,需得按情况才能判断啊。你这时候下结论,莫不是太早了?”
皇上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吵什么。快也好慢也罢,都是你们一家之言。今日是来壮行的,不是预测战果。”
周谦终于闭了嘴,眼神闪过一丝不屑。
六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齐聚一堂,周径四下里一望,没找到许知萧。
大宴堪堪结束,周径直接走到周莲的跟前。
他开门见山道:“我走了,你最好别有什么歪心思。否则我回来了,你亲哥也救不了你。”
周莲笑道:“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周径无言地看着她。
“好了,你看看你,”周莲放下斟了茶的银杯,道,“你是说许知萧?你放心,我对他已经没什么情意了。”
周径摇摇头道:“你觉得我会信你?我只是警告你一下,你好自为之。”
周径起身就走,周莲扯住他的袖子,娇声道:“哥,我说的是真的。”
周径回头深深地看着她,半响道:“你我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何必在我这里陈情呢?你若有话,不如去许家对着时姑娘说。”
周径离开后,周莲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堂哥说的在理啊……”
#
许知愚今天一大早就到了药馆。
父亲去世以后,他们家的药馆时常闭门不开,许知愚也不像以前一般用心了。除了几个帮忙的手下人、一个小学徒,药馆里就没有能行针开药的医师了。
直到上午,才有一些熟客来,开了些常规的药。
人虽然不多,但足以维持生计。
许知愚在桌子前打盹儿,不知觉的,耳边突然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许知愚惊醒过来,已经是申时了。
他揉着酸麻的胳膊,站在门口望去——
是周径。他正自远远处,迎着盛阳策马奔来。
他一身的铁皮盔甲,在阳光下熠熠如炬。
许知愚随众人不由自主地痴痴望着,眼角和嘴角都慢慢挑了起来。
“那位是……晋王殿下啊。”药馆里的一个年轻手下眼神放光,喃喃道。
“是啊。”许知愚笑道。
周径很快近了,他的面庞被红缨的帽盔衬得棱角分明,两条剑眉张扬地飞入鬓间,红唇似血。
真真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皇子。
许知愚心中满怀欢喜,街道上不一会儿便人山人海,净来一睹晋王征战前的风光。
但周径的速度并未减慢,前面开路的士兵不停地阻拦着随时要冲出的人群。
待周径路过药馆旁边时,重重的人群中,他竟然看见了许知愚。
周径微微一笑,两人的目光在电光火石之间交错着,浸润着的,是稠浓的情思。
许知愚的呼吸几近停滞了。
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得飞快。
不一会儿,周径的背影便凝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点。
许知愚长出了一口气,懊悔道:应该到城门口送他的。
那样的话,兴许他还能停一下。
街上的人们没有散去,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位传言里“性情古怪”的晋王。
他们俩目光对上的那一刹,根本没有人发现。
许知愚的心思还有些乱,又回头看了看药馆。
今天,是没法在这儿静心待着了。
他冲手下吩咐了几句,又蹲在半大的小学徒面前道:“哥哥要走了,你在这里听大人的话,好吗?”
小孩道:“哥哥,你要去追刚才骑马的哥哥吗?”
许知愚笑道:“我为什么要去追他?”
小孩眨着眼道:“他刚才看你的时候,你特别高兴哪。”
许知愚来了兴致,他摸摸小孩的头,问道:“那个哥哥怎么会是在看我呢?方才看他的人那么多,你怎么晓得他是看我?”
小孩有点着急,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他就是在看你。”
“嗯,那个哥哥就是在看我,阿平真聪明,”许知愚笑道,“今天就不了,来日哥哥就去追他。”
阿平满意地点点头,跑进了药馆里。
许知愚一路跑回了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很想回去,或许是想给周径写一封长长的信,或许是给他搜遍天下最名贵的草药,为他做上几十个香囊。
弯弯绕绕到了家门口时,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怎么平日里在门口捣衣的娘、还有扫地的老爷爷都不在?
他带着疑虑进了屋,家里居然空无一人。
他穿过层层绿意,走到时雨眠的厢房。
只听得屋里有个女子道:“时姑娘,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便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人。你的选择也很多……”
时雨眠道:“您的选择只怕比我的更多,您又为何偏偏来同我抢?”
许知愚听出来了,时雨眠对面的女子是周莲。
难怪,今天家里没什么人在。
只怕是都被周莲早早轰了出去吧。
许知愚忍着怒意,听周莲继续道:“你家是生意人家,我想你也清楚,许知萧若是娶了我,要比娶你划算得多。况且我对他的情意不比你虚假半分,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时雨眠道:“可您又何尝不咄咄逼人?若知萧哥哥同样对你情深意重,那么我一定没有意见。可是他对你……”
周莲轻笑道:“你可知这世间,人心皆是昼夜变啊?再说了,你怎知他对我绝无半点情意呢?今年七夕,便是……”
许知愚推门而入道:“你还有脸说七夕的事情?”
屋内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
时雨眠用眼神示意他,又道:“知愚,这位是……”
“我知道她是谁。”许知愚干脆地打断她的话头。
周莲心道:你平日不过是仗着有周径在,今日他已经走了,正好一齐说清楚。
没想到,许知愚看着周莲,又一把拉起了时雨眠,最后行了礼道:“恕不奉陪。”
周莲怔愣地看着仿佛避她不及的二人,视线才迟迟移回了桌上泡好的茶水。
那水早已凉了。
周莲有些憋屈,将茶杯猛地一晃,杯中水全流在时雨眠的地毯上。
许知愚近一年身体长得极快,力气比以前大了不少。
时雨眠被他拉扯的手腕隐隐作痛,又被他飞快的步伐带的踉踉跄跄,气都快喘不上了。
“小萝卜,你慢点。”时雨眠脱口而出。
他终于放慢了脚步。
进了半夏阁后,时雨眠甩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腕伸到他眼前,嗔怪道:“你看你!”
许知愚心里的怒意还没散去,有点委屈道:“我错了阿姐。”
“你太冲动了,”时雨眠担忧道,“若是让公主殿下借此抓了知萧哥哥的把柄,那可怎么办?”
“她明摆着就是来找你的麻烦的!”
“知愚。”时雨眠板起脸,“下次不可以这么着急,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许知愚垂着头,一声不吭。
时雨眠在门前看了两眼,才道:“她的话有道理,但知萧哥哥也未必愿意,别太担心了。”
许知愚不说话。
时雨眠走近道:“怎么,生我气了?”
她蹲下看他低垂的脸,竟发现他眼泪正簌簌地掉下来。
时雨眠从袖里取出一块手帕,给他轻轻擦着脸上的泪珠。
“阿姐知道你担心我,”她一时语塞,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没关系,阿姐没事……”
许知愚的泪水越来越多,打湿了整条手帕,已然是个泪人了。
时雨眠突然道:“知愚,阿姐记得晋王殿下今日好像出征到北疆了。”
许知愚抬头看着她。
“阿姐来日给他写信,就说他一走,你就哭个不停了,你猜他会怎么回?”
“阿姐,你……”许知愚面色有点红。
他没想到时雨眠竟然知道这个。
“好了,”时雨眠眉眼弯弯的,“阿姐什么都晓得。”
“……”许知愚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包括知萧哥哥。”
许知愚心道:他早已知道了……
#
待许姨回来时,已几近深夜了。
许知愚为她斟了茶道:“娘,你今天去哪儿了?”
许姨接过茶,按着眉心道:“今天有重要客人来了罢。”
许知愚心虚地点头,生怕有人告诉她今日自己的所作所言。
但许姨只道:“我知道,她是为了你哥的婚约来的。”
“是啊,这个事情千万不能应了她。”许知愚赶紧道。
许姨轻轻摇头。
“没用了,圣上即将要下旨赐婚了。”
赐婚?!
许知愚险些惊叫出来。
怎么会这样?今天周莲不还是前来商量的吗?
许姨又疲惫地道:“雨眠和许知萧是不可能了,对方还说让雨眠做小之类的……我怕实在是不能答应。”
许知愚一拳头锤在桌上。
“做小……什么东西,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许姨拉住许知愚道:“娘今天就是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许知愚愣住了,“我自然不愿意他们被拆开。”
许姨道:“我跟时夫人曾立过誓言,都生儿则是兄弟,各生了儿女便结为夫妻。”
“如今时家的处境……”许姨抹着眼睛道,“娘觉得,再如何也不能让雨眠真的做小。可你如今也大了,而且跟雨眠从小便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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