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泽买了很多小吃,和沈听眠一人拿了一点,在街上慢慢地逛,这场景如此熟悉,让他只敢快乐一点点,好像如果喜悦再多一些,沈听眠就会真正消失了。
“我看到你写的东西了,”李牧泽忽然跟他说,“就昨天晚上。”
“嗯。”沈听眠知道,他没有刻意隐藏。
“你可以每天记录让你开心的三件小事,”李牧泽说,“多小的事儿都行,比如今天这朵云还挺好看的。”
“行,”沈听眠瞥了眼光秃秃黯淡的天空,答应的很痛快,“知道了。”
“我有在想,”李牧泽看向他,用手背抹去他嘴角的孜然,“报复别人的方式是伤害自己,这好像不对吧。”
“没有什么对不对的,”沈听眠不太所谓地说,“我没有想过报复谁,以前可能有,现在不会了,我每件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好,是你们不相信。”
李牧泽还要说什么,沈听眠却制止了他,他无奈地笑了,甚至停下来,站在原地看着李牧泽转过身来,由衷地说:“牧泽,你今天都没有笑过,你知道吗?”
“从我们出门到现在,还有以前,我们永远都在说这些。”沈听眠语气柔软,不像是着急,“我说这些不是不耐烦,也不是生你的气,但我也想聊聊关于你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些的,比如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李牧泽顿了下,心脏胀痛,他好像又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挺好的。”
沈听眠的叹息很轻:“你知道吗,我们谁也骗不了谁,你瞒不了我的。”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你的生活重心根本不在自己那里。”沈听眠走到他身边,跟他说,“你已经高三了,牧泽,你应该多想想自己。不是说你要考第一,要上好大学,是……”
沈听眠抬了下手,眼睛有些发红:“发病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但我不能总是被你照顾。你……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们总是这样,只要对视,眼睛里的湿气好像可以相互感知,另一个人也会因此染上哭意。
李牧泽摇了摇头,艰涩地说:“我就是,就是不想你觉得……”
你自杀未果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以前没有带来的关注和爱,尽管事实如此。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提及这些,想牵沈听眠的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眠眠,我……”
沈听眠却直接牵住了他的手,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在可能熟悉或陌生的人们面前,握着他的手:“嗯,慢慢说。”
世俗认可的圆满结局,或许只是他自己的愿望。
李牧泽犹豫很久,最终还是用哄孩子的语气和他商量,甚至是求他:“以后咱们要是再有想伤害自己的想法,就在准备伤害的地方贴个创可贴,假装已经伤害过了,怎么样?”
真是个可爱的主意,沈听眠笑了:“好。”
可李牧泽眼里的忧虑依然没有消除,他闷闷地低头吃着东西,味如嚼蜡。
他过去认为沈听眠与众不同,现在却更希望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两个人心思各异,抬起头,不约而同看见前方的熟人。
是刘超和张甜,他们各捧着一杯奶茶,正站在炸鸡店的队伍中,此时刘超一个扭头,和他们目光对上,先是愣了下,然后讶异地露出了笑容。
张甜正在和他笑着说话,见状也扭过了头,惊讶地说:“啊,沈听眠?”
年轻的女生并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反应引起了李牧泽的反感,他猝然皱起眉毛,浑身竖起尖刺,对未知的、无辜且燥热的探究感到嫌恶,迫不及待地想拉着心上人躲开所有没有温度的嘘寒问暖,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沈听眠在那一瞬间,先感知到的是李牧泽身上的寒意。
他看见李牧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并不打算和他们客套,握紧了沈听眠的手,低声说:“走吧。”
张甜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沈听眠和李牧泽转身离开,她十分尴尬,抬起头对刘超说:“居然真的是沈听眠。”
随后,她又摸了下脸,不自在地问:“我刚刚说错话了吗?”
“你没错,”刘超安抚她,看了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是他太敏感了。”
“你说沈听眠?”
“不,我说李牧泽。”
“他……”张甜一时半会儿没话接,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看他俩刚刚,好像拉着手?”
“昂,”刘超答应着,“是拉着。”
张甜瞪大了些眼睛,不可思议道:“哇。”
“唉。”
“你觉得不好啊?”
“我?这个我没意见,随便他。”刘超闷闷地说,目光复杂地说,“我是觉得他太倒霉了,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一个得了抑郁症的,说我歧视也行,但是换我我不会选择把另一个人的求生意志和疯魔全背在自己身上。”
张甜长长地“嗯”了声,说:“我看他俩现在还行呀,沈听眠也挺正常的,可能走出来了。”
“他跳楼之前你还觉得正常呢!”
“……也是。”
“眠眠,”李牧泽凝视着他,“要哄哄你吗?”
沈听眠在静静地嚼着嘴里的食物,慢慢回答他:“不用。”
李牧泽在看他,忽然对他说:“眠眠,你在我这里的利益高于一切。”
“记住这点,好吗?”
沈听眠感觉一切都十分古怪,明明过激反应的是李牧泽,现在李牧泽却来开导他。他看了李牧泽一眼,思绪万千,心皱巴巴地疼,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李牧泽跟他说:“有些事情你不用太极端,那些伤害你的人,不必过多去在意,即使他们不这么做,以后也会有人这么做,你总是要成长的。”
这好像不是指刘超和张甜,沈听眠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桩事,只是嘴巴先答应了下来:“好。”
他忍不住对李牧泽说:“牧泽,你不用这么敏感,和他们说说话也没什么的。”
李牧泽沉默着,很久才说:“这种关系,没必要去照应。”
李牧泽温柔地问他:“不是说对这些善意没什么感觉吗?”
“是没有感觉,但是……”
“那就不要去回应,”李牧泽能想象得到,这种嘘寒问暖只是徒增疲累,他摇摇头,“没关系。”
“不理他们也没什么,”沈听眠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就是觉得你绷得太紧了。”
李牧泽又不说话了,他微微锁着眉毛,整整一天了,沈听眠都觉得他好像在思考事情。
他们又走了半条街,李牧泽看着漫天的云,眉毛慢慢舒展开来。
“眠眠。”
“嗯?”
“主宰自己吧。”
“我没有办法帮你分担痛苦,我也不想总是让你坚持,或者是加油了。”
沈听眠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他朝李牧泽看去,而李牧泽也在看他。
天地旋转,最后消融在李牧泽的眼睛里。
“我很希望七老八十了也能陪在你身边。”
李牧泽在暗色的秋意里对沈听眠笑着说,然后,他慢慢收住笑意,眼睛里有透明的海水在慢慢聚拢,却愈发真挚:
“但我更希望你快乐和自由。”
沈听眠在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只真正感到过两次纯粹的自由。
一次是被他遗忘的飞翔,另一次,则就在刚刚。
李牧泽是他的灵魂,生长在旧灵魂里,是不打扰寒冬的温柔乡。
只有灵魂,才会如此懂得他的肉身,欢迎它存在,谅解它离开。
在这一刻,风停日落,老去凋零的万物冒出新嫩的春意,李牧泽是他世界里最年轻最受敬仰的牧师,在他的血肉里讲述生命的真谛,温柔地带他领略爱情带给他的眷恋。
第41章 13
马上又要去医院复诊了,这一天,郑文英却突然有了别的事情。
她准备打电话给别的阿姨,让别的她所信任的人带沈听眠去医院,然而沈听眠对郑文英说:“没关系,我让李牧泽陪我去。”
郑文英还是不放心的:“可以吗?”
“可以,”沈听眠看着她,肯定地说,“他会陪我的,你不用担心。”
“他得上学呀,怎么陪你,”郑文英不敢掉以轻心,她不相信儿子的话,“你不是在把妈妈支开,然后自己去犯傻吧?”
“不是,”沈听眠摇摇头,叹了口气,“真的不是,我最近真的没想过死。”
他很有把握地说:“他对我最好了,我让他请假,他就会请假陪我,你不要担心了。”
正巧那天中午,李牧泽来找他,给他送来学校今天上午发的卷子,他总是这样做,尽管沈听眠没有余力去做。
沈听眠在门口抵着墙,问他:“明天怎么安排?”
“明天?”李牧泽想了想,“明天补课,得考试。”
“噢,”沈听眠点点头,“你放松点,不要有压力。”
“有事吗?”
“啊?没有啊,”沈听眠笑了下,“随便问问。”
“嗯……”李牧泽把卷子递给他,“那我走了。”
“好。”
沈听眠把门关上了,然而就在要合上的一瞬间,李牧泽突然伸出一条胳膊过来,生生挤了进来,说:“我不去了。”
沈听眠有些恍惚,李牧泽看着他说:“我明天请假,你打算去哪,我们一起去。”
沈听眠在李牧泽眼里盛放的银河里行走,他不怕失足,坠到哪里都是温柔。
他慢慢地动了动嘴角:“我自己去。”
好像看不到李牧泽的焦虑,沈听眠对他笑了一下:
“我可以做到,对吧。”
这是他的,可爱的、浪漫的男孩。
李牧泽在沈听眠的影子里,渐渐将焦躁的心软了下来。他可以拥有沈听眠,也可以失去他,在这样的认知里,他给予沈听眠的自由尺度远超于未知的恐惧。
他点点头,答应了他:“嗯。”
沈听眠笑得又开心了些,他伸手过去,捏了捏李牧泽的指尖。
或许有同样温度的笑意顺着指梢传递过来,李牧泽终是也微微地笑起来,反握了他一下。
“宝贝真棒。”
李牧泽这样夸奖他,就好像他已经完成了目标。
这句话落在沈听眠的梦里,是最美的回响。
于是第二天,沈听眠自己去了医院。
门诊外没有人坐在长椅上,沈听眠以为并没有病人候诊,就推门进去了。
而里面是有人的,一个女生背对着他,背脊弯曲,肩头耸动,薛医生看见了他,对他抬了下手,沈听眠立马退了出去。
他等了十几分钟,女生才从里面出来。
她满脸通红,睫毛黏在一起,眼睛耷拉着,垂着头离开了。
薛医生在今天的问诊过程中,依然笑呵呵地问着他旧问题:
“最近怎么样?你妈妈呢?”
“挺好的。不过,有时候她会说,我们这代小孩儿是因为衣食无忧,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得这种病。他们过去每天都很充实,为生计奔波,没空胡思乱想,就没有这种事情。”
“不是哦,”薛医生笑容有所缓和,认真拿着笔比划着说,“以我从医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抑郁和焦虑的患者一直都很多。以前你还没出生那会儿,我第一次来医院上班,挂号的病人从早上到晚上,那个数量就已经很可观了。”
他凝视了沈听眠一会儿,才低下头写起来病历本:“抑郁症和年代没有关系。”
沈听眠拿着新开的药往回走。
在医院外面的过道里,刚刚遇到的那个女生站在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无焦距走着神。
沈听眠经过她的时候,注意到她无意识地看了自己一眼,于是他把目光坚定地投了过去。
“会好的。”
他这样告诉这个女生,对她微笑了一下。
在晚上,李牧泽背着书包来找他的时候,沈听眠笑着给他了个拥抱,李牧泽在这个拥抱中变得柔软,他蹭着沈听眠的脸:“怎么样?”
蝴蝶依然在漫天穿梭,从李牧泽的身体里飞到沈听眠的世界。
“很好啊。”沈听眠把他拉去房间里,扭头看了他一眼,“手好凉。”
李牧泽注意他欲言又止,于是屏着呼吸,压低声音小心问道:“怎么了?”
沈听眠怔了下,在他嘴上亲了口,抱着他轻轻晃着:“没怎么呀,就是你老来我家,你爸爸妈妈会不会很想你?”
李牧泽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是老来,两天来一次,我昨天就没有来。”
沈听眠呼啦着李牧泽的头发,有意跟他说:“我妈最近都放心让我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了,你看今晚她就不在。”
“嗯,”李牧泽潦草应着,似乎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拍了拍沈听眠的背,“吃饭没有?”
“吃了,”沈听眠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在他脸上蹭着,像只猫,“晚自习累不累,我再做点东西给你吃?”
李牧泽总算回过神来,眉间舒展:“你会做东西?做什么。”
他这时才留意到沈听眠或许在撒娇,对方从后面弯腰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脖间磨蹭着,黏黏稠稠地说话:“嗯……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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