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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梦里的温玉言和他长大之后的不一样。
长大后的温玉言儒雅随和，温润如玉，与人说话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而小时候的他,不爱说话，没有表情，还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却没有温度，没有情绪，与周围的人事彷佛都隔了一层距离。
*
温玉言等了一周，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红衣少年只是跟着他，什么话也没和他说。
他觉得对方没有恶意，那少年看他的眼神，带着忧伤，带着怀念，总让他觉得他们似乎从前相识。
他得想个办法让少年和他说话。
机会很快来了。
李玉初不知从哪弄来了只小蛇，塞进了他的桌篓里。
蛇头是尖的，无毒，他也不怕蛇，但在他准确的掐住小蛇冰冷滑腻的七寸时，瞥见了窗外正紧张看他的红衣少年。
他犹豫了下，松开了手，小蛇转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处，他叫了一声，猛地站起。
父亲皱皱眉，让他出去罚站。
小蛇飞速的溜走，他将被咬得流血的手藏在宽大衣袖里，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恰对上少年焦急的眼。
他确实生得好看。
温玉言想。
或许他是妖、是鬼，他们前世有纠葛，如今他来找他寻仇或是...再续前缘？
少年急急忙忙的拿出手绢包住他流血的手，他看起来快哭了，却还是安慰他：“血是红的，没毒。你别怕啊，止住血就不疼了。”
被咬的是我，温玉言想，可我不疼，为什么你看上去像是疼的快哭了呢？
第50章
胡小七就此和小温玉言熟悉了起来。
但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小温玉言不爱说话，胡小七每天跟着他，他好像也不在意。
有人在的时候，胡小七默默跟着他，只要他一离开温玉言的视线，温玉言就会用眼神不着痕迹的四处寻找，右手两指不耐的敲着东西，直到重新看见他。
两人独处的时候，温玉言也不和他说话，他做着自己的事情，练字看书，胡小七坐在一旁发呆，待的无聊了就去院子里逛逛，但只要离开的久了，就会听见温玉言用平稳的童音低声唤他：“小七？”
胡小七应他一声，他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叫他一声，胡小七再应他。
温玉言也不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只有他能看见自己。
他其实和梦外一样，胡小七想。
他从来不去问这些问题，是因为...无所谓么？
因为根本不重要，所以也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
日子还是一样的平静，温玉言的生活除了多了一个小跟班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他会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也会让李玉初他们偶尔作弄到自己，这样那个总跟着他的红衣少年就会露出心疼的眼神。
当那双柔美的狐狸眼里只倒映着自己的时候，温玉言的心就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在平静无波的心里泛起涟漪。
想让那双眼里只有自己，想让那双眼褪去哀意，想让那双眼...只为他笑，只为他流泪。
那抹红色，是自己无趣生活中的唯一色彩。
那是他的，只是他的，只有他能看到。
有了他，彷佛自己在这世间就有了根，有了底气。
温玉言在被母亲用藤编抽打时，这样恍恍惚惚的想着。
胡小七碰不到其他人，只能哀伤的看着他，他覆在温玉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背上，但藤条却还是穿过他，一下一下，打在温玉言的背上。
*
“她为什么打你？”胡小七颤抖着给温玉言上药，温玉言面无表情，好像藤条不是打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温玉言趴在胡小七的膝上，被他身上清甜的桃花香包围，“她从来都不喜欢我。”
“可这也太过分了吧...”，胡小七看着温玉言瘦弱脊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都揪在了一块，“药上好了...还疼吗？”
“不疼。”温玉言只觉得背上烫，不觉得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胡小七咬着牙，身子细微的颤抖着，泪水从他的眼里滑下，滴在了温玉言的脖子上。
温玉言用手摸了摸脖颈上温凉的液体，疑惑的看着胡小七。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
胡小七的泪止不住的从眼里涌出，封闭已久的情感终于一泻而下，不可收拾，“你总是这样！和我一起的时候不说，留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说，再见面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说！...你好讨厌！好讨厌...你讨厌死了！”
温玉言睁大了眼睛，他错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流泪，“我、我说，我都说...你要我说什么？我都说。”
胡小七捂着脸使劲摇头，泪水却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淌下。
温玉言挣扎着想伸出手给他抹泪，一抬手却拉动了伤口，他嘶了一声，胡小七连忙按住他，不要他动。
“别、别乱动。”胡小七吸吸鼻子，眼角和鼻尖都泛着红。
“好，我不动”，温玉言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人儿，犹豫了半晌，轻声问他，“其实我背挺疼的，你能给我吹吹吗？听说吹吹就不疼了。”
胡小七带着泪花的睫毛抖了抖，过了半晌，慢慢低下头，温柔的给伤口吹气。
凉风轻柔的拂在自己灼烫的背上，一下一下，又痒又麻，好似一片轻柔的羽毛，扫在了温玉言加速跳动的心上。
*
胡小七陪着温玉言，只有温玉言能看见他，可现在这个温玉言也不是他原先熟悉的。
温玉言现在会磕磕巴巴的和他说话，会尝试着对他笑，但笑得总是很笨拙，一点没有他长大之后谈笑风生的样子。
*
胡小七过的实在无聊，温玉言也看出来了。
温玉言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坐在窗沿边晃脚打呵欠的胡小七，问他：“你每天就跟着我吗？”
胡小七歪歪头看他，“其他人都看不见我。”
也是没办法呀，胡小七想，除了温玉言周围的人看上去是真实的，离他远一点的就和之前见过的行人一样，看不清脸也听不清说话声。他还翻过这院子，连个话本都没找到。自己来到梦境里也没有变化，头发也不长，不饿也不困，就是无聊的很，只好每天打瞌睡。
温玉言皱皱眉，“可你看上去很无聊。”
胡小七见他一本严肃的样子，想起梦外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是呀，是很无聊。”
说完跳下窗沿，坐到书案上，用食指点在温玉言的眉间，笑眼弯弯，“别皱眉，小孩子家家的，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温玉言眨眨眼，“我也很无聊，但和你一起就觉得做什么事都很有趣。”
胡小七愣了半晌，笑了笑没说话。
温玉言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试探着问他：“那你觉得怎样有趣？”他想起了同窗们爱玩的游戏，“放风筝？蹴鞠？打马球？”
胡小七笑着看着他，果然还是个孩子呀，“你都会么？”
温玉言闻言僵硬的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抬头小心翼翼的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看来他今天是非得问出来不可了，胡小七偏着头，看见了温玉言手里还拿着书，于是说：“话本吧，你能找几本话本给我看吗？”
温玉言眨着眼思考了一会，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试试。”
*
胡小七也没抱太大希望，他估计这梦境都是由温玉言自身的记忆构建出来的，而温玉言...一看就不像看过话本的。
结果第二天，温玉言真的给他找来了一本。
“我只找到这个，你先看，看完了我再去找。”小温玉言一本正经的递给他。
胡小七眨眨眼，惊讶的看着他，伸手接过“谢...谢谢。”
“没什么。”温玉言重新回到书案写字，脊梁挺直，坐姿端庄，可笔尖却轻微颤动着，字迹不稳。
第51章
胡小七看着书册上“话本”两个熟悉的大字，心中......有些不妙。
该不会是他自己写的吧？
胡小七看着温玉言眼底的青黑，心里有了估计，怪不得昨晚看他屋里灯好像一直亮着...
胡小七犹豫了会，坐到了院子里的柳树上，摩挲了封皮半晌，才翻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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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写的。
话本的开头便是书生在一间废宅遇见了狐妖，两人相爱相守，狐妖喜欢书生，书生却心有疑虑。
书生将这段感情当作露水情缘，狐妖却非要追着他不放手。
*
胡小七看到这就看不下去了，心绪波动，闭上眼，抬起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清风卷起书页，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七？”温玉言在屋里叫他。
胡小七不想应他。
“...小七？”温玉言的声音好像带着点焦急。
胡小七听见木椅拖动的声音，然后是他跑来的脚步声。
“小七？”温玉言在树下喊他。
“嗯？”胡小七应了他一声，却没低头看他。
温玉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说话，就站在树下这样望着他。
到底是胡小七沉不住气，他翻身下树，抓着话本进了屋。
温玉言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手里的话本，犹豫的问他，“小七？是话本...写的不好吗？”
“我还没看完。”
胡小七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写的挺好的...很真实。”
温玉言觉得胡小七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问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嗯...那你记得看完。”
*
........
看看看，看个鬼呀！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还看什么看！
胡小七有些生气，温玉言果然没变，小时候和长大了都是一样的！
自大！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什么事都不和他说！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温玉言当初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又到底因为什么和他分开！
气死了！
胡小七越想越气，他转身瞪了一眼温玉言。
温玉言正在写字，见他看过来，抬起头一脸迷茫的望着他。
.......算了，现在也不能和他说什么。
胡小七跳下窗沿，不想见他，“我出去走走。”
胡小七在院子里逛了半天，想了想，还是去了林间，找个荫凉地儿坐下，翻开了手里一直抓着的书册。
.......
微风吹过，拂开了胡小七皱着的眉头。
胡小七看完了，将书册合上，指尖轻轻揉着额角。
话本的后半段...与他想的不一样。
话本是书生讲述的，写了书生的疑惑，书生的苦衷。
书生不清楚为什么狐妖要和他一起，人妖殊途，狐妖真的喜欢他吗？
人是有生老病死的，若他以后老了丑了，狐妖可还会喜欢他？若是他死了，狐妖又该怎么办？
书生的双亲不许他与狐妖一起，他母亲知道他和妖混在了一起，用藤鞭罚了他，让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他母亲说，人妖殊途，若他再执迷不悟，便要人杀了狐妖。
书生答应了，他觉得自己太弱了，谁也保护不了，所以也活该什么都守不住。
他将狐妖安置下来，不去看他。
他私下和皇贵联系，培养自己的势力。
后来书生成了状元，驾马游街时，去了狐妖的院子。
他娶了狐妖。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书生想，他要是死了，过奈何桥的时候一定不能喝孟婆汤。
他得找到狐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狐妖可愿等他？
*
傻子。
胡小七想起最后，书生用喜秤掀开狐妖的盖头，问他，“红叶之盟，白头之誓。娘子可愿与小生世世生生，情意永随？”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胡小七想，果真是故事，故事里的书生是个傻子，狐妖也是个傻子。
没有谁能什么都不说，就要求对方去等他，也没有谁...会一直等着他。
再回首时，恍然如梦，物是人非。
第52章
“小七？”
胡小七转头，温玉言一手支着膝盖，一手撑着树干，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原来你在这？”
“嗯，你找到我了。”胡小七对他笑笑。
温玉言走近，低头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嗯，我找到你了。”
*
温玉言席地坐在胡小七身旁，和他一起靠在树干上，看着草地上明明灭灭的阳光。
“小七？”
“嗯？”
“你不开心吗？”
“...还好。”
“是因为话本？”
“.......”
“是话本写的哪里不好吗？”
“写的很好”，胡小七终于将眼神转回身旁的人，“只是我很疑惑...为什么书生，什么都不和狐妖说？”
温玉言眨眨眼，“可能是因为书生不想让狐妖担心？而书生也没有把握最后真能和狐妖重聚吧...”
胡小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书生就不担心，狐妖最后不等他吗？”
“没关系的”，温玉言垂下眼，两指摩挲着衣角，“狐妖不等书生，书生也会去找他的。”
阳光从密密的树叶间漏下，草地上一个个模糊的光斑，随风连成一片，又随之散开。
“小家伙”，胡小七突然低头凑近温玉言，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蛋，“不要学话本里的书生，以后真有了心上人，有什么事都要和人家说，不要瞒着人家，不要自作主张，替别人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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