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摇摇头:“陪我爸妈去了。”
“啊?”瞿铮远扭曲的五官表达着他的震惊,“不会吧!?”
谢衍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点点头:“她很早就走了。”
瞿铮远的大脑空了几秒。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样的消息,谢蔓才比他大三岁,就算到今天也就三十六而已,怎么可能会离世呢?
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可能性——谢蔓会不会有抑郁症想不开?
毕竟当年的事情结束得很不尽人意。
瞿铮远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谢衍却好像不愿意去回忆似的,半天才憋出一句:“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会我们刚搬回老家还没到半年。”
“那意思是,你一直留在国内念书吗?我爸一直说你出国了,我也以为你在国外。”
“本来是准备出国念书的,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了。”
瞿铮远感到难以置信,那也就是说,从他们分开到谢衍高考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只隔着一小段距离,坐高铁两小时就能见面。
发现过去的一切和瞿平生口中的完全对不上号以后,瞿铮远一时愤懑难平。
“是因为钱的事情吗?”瞿铮远猜测道,“我爸其实并没有给你们钱是吗?国外的学校去不了才留在国内的?”
谢衍觉得这个问题很难解释,想了一会才说:“不是你爸的关系,他当时给了一笔分手费,不过我姐没要,留在国内也是我自己原本的想法,不出去也挺好的,我读了我爸当年读过的学校,还意外地认识了我爸的老同学,知道了很多我爸以前的故事。”
“那挺好的。”确认谢衍学业方面没有受到影响,瞿铮远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问:“那你大学就在这边读书的吗?所以留在这边工作了?”
“大学不在这儿念的,来这……”谢衍顿了顿,抬眼笑了,“大概是命运安排的一场久别重逢吧。”
他们所坐的位置靠窗,细碎的阳光铺洒进来,瞿铮远的眼睛里盛满光亮。
“那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啊?你姐怎么忽然就走了,生病了?”
谢衍沉默了一会,抬眸问:“你还记得陶冶吧?”
“当然。”瞿铮远又一次感到不可思议,“不会又跟他有关系吧?”
谢衍攥紧双拳,手背隆起的青筋仿佛要冲破皮囊,时至今日,当年那段噩梦仍然历历在目。
“他就是个心理变态,我们搬家后,他还是一直死缠烂打地追着我姐,还变本加厉的骚扰。”
瞿铮远诧异道:“他是怎么知道你们地址的?”
陶冶当年在约谢蔓出去时,在她包包最不常用的那个小夹层里放置了一枚纽扣大小的追踪器,谢蔓从来没发现过,直到有一次她找东西才无意间摸到一小块硬物。
谢衍还是上网搜了才知道那玩意儿是枚可以录音的追踪器。
瞿铮远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了。
也就是说,从一年前开始,谢蔓的一言一行都被人实时监控着。
这样的行为他只在影视剧和新闻里看过,完全无法想象会落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身上。
他以为自己当年在家和男朋友接吻被狗仔偷拍已经是最变态的,侵犯人隐私的事情,没想到谢蔓承受的是他的千倍万倍。
对话被录音监听,他一个旁人想起来这事儿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报警了吗?”
“报警了也立案了,但是有什么用呢,警方总不能二十四小时来保护我姐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变态能有多恐怖,他总能伪装成一个正常人跟你交流,再诱骗过去。”
谢蔓出事之前在一间服装工作室里上班,里面大多都是年轻的独立设计师,组成的团队为好几家天猫店提供服饰设计服务。
五一假期那会,谢蔓接到一家男装公司的订单,还以为真是老客户介绍来的,没想太多,就跟人聊起来了。
谈话间,能感觉到对方的谈吐很有礼貌,且爽快地预付了一笔三万块的定金,说想见面详谈。
谢蔓一听对方是本地人,而且公司就在附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正式赴约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她带上了一叠设计图纸和几款样衣兴冲冲地赶过去,一心想着说服对方和工作室保持长期合作关系。
瞿铮远惶恐地猜测道:“结果发现那个人就是陶冶?”
谢衍点点头:“那天我姐和他吵架了,还动了手。”
这个瞿铮远完全能理解,一个人常年被变态骚扰,没疯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谢衍的喉结上下滚动,思忖良久,仿佛调动了浑身的力量才说:“桌上有刀,陶冶说我姐要杀了他,他抢夺刀具的时候误伤了我姐,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瞿铮远却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下去。
突如其来的人祸总比天灾和疾病更让人难以承受。
瞿铮远委婉地问:“你姐当时精神状况是不是不太好?”
谢衍沉默了。
他就知道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
一个女人名誉被毁,经历了生活和情感上的双重打击,一定会歇斯底里地反抗,所以她的暴怒都成了理所应当。
就连当时处理这件案子的警察也这样认为。
瞿铮远再想追问细节,谢衍已经不愿意跟他倾诉这些事情了。
“都过去很久了,别问了。”
瞿铮远愣了两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将桌上的蛋糕推过去:“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谢衍解开缎带,奶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你怎么知道?”
谢衍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有一颗会转的脑子。”
瞿铮远笑了:“我以为你会说你蒙的。”
蛋糕的卖相不错,上面堆的草莓估计都够面包房用一天的了,谢衍切下一半,剩下的留给瞿铮远。
“很好吃。”谢衍接连挖了好几勺,瞿铮远抽了张纸,替他将嘴角沾着的一点奶油给擦干净了。
谢衍舔了舔被擦过的地方,嘿嘿笑。
他的这个笑容让瞿铮远以为,他已经从谢蔓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谢衍接通电话后,眉头一皱:“好的我马上回来。”
“怎么了?”瞿铮远问。
“队里有紧急任务。”谢衍连蛋糕都没来得及吃完,打了个招呼便火速冲出茶楼。
他的动作很快,瞿铮远甚至感觉有阵风掠过耳际。
人走茶凉,他呆呆地凝望着沉淀在茶盏里的那一小片茶叶,还是不敢相信谢蔓已经离开的事情,更不敢细想谢衍在失去谢蔓后的无助。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谢蔓身型纤弱,看着就弱不禁风,陶冶要制服她应该轻而易举,怎么能弄出人命来呢?
谢蔓出事,为什么谢衍这么久都不愿意联络自己?
按谢衍说的,当年他仍然在准备考大学,哪来的时间喜欢别人?这桩事情就卡在他们分手的时候,那条短信是谢衍的本意吗?
谢衍这几年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陶冶呢?
一个个解不开的疑惑像霜降天的晨雾,模糊了视线,不管他多努力,都无法确定一个真正的,可以靠近谢衍的方向。
单位会议室内,三十多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便衣、特警围坐在环形的办公桌前,三三两两地交谈打听着什么。
烟雾漂浮在空气中,浓郁得让人感到焦虑,谢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警队临时召开紧急会议的次数还挺多的,大多都是因为本市发生刑事案或是什么重要活动需要组织大量警力维护现场秩序,像这样各类警种联动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发生特大案情了。
人全都到齐后,投影幕上亮起一张幻灯片,上面几名嫌疑犯的照片。
临时召开紧急会议的原因是一起特大毒品走私案。
随着幻灯片的切换,大家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副局说,这起案子是由东城市公安局负责的,警队接到卧底线报,说有大宗毒品交易就在明晚进行。
这帮嫌疑人将从x市出发,经过东城的高速卡口,之后再确定临时交易地点,嫌疑犯极有可能携带大量枪支弹药。
由于涉案人数较多,东城市那边人手不够,于是省厅下达紧急命令,就近从厦城和渝湾抽调大量警力过去协助抓捕任务。
在会议结束之后,副局示意大家给家里人打个招呼。
谢衍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人跟他说过,假如行动前领导特意提醒你跟家里人打招呼,那么那次的任务风险系数一定是极高的。
他没有要联络的家属,思来想去,决定给那个曾经说会牵挂他生死的人发了条消息。
第一次出这么重要任务,紧张和恐惧是难免的,他输入了一大段感触,像写小论文,可毕竟是个快三十的人,自己看着都觉得矫情,删删减减,只剩下一小段。
——这几天要去东城市执行任务,联络不上的话那我就是在忙,不方便回消息,别太担心,回来再一起吃饭啊。对了,我家里有只猫,要是两天后我还没回来,就来警局找姜飞拿钥匙,帮我喂一下,地址他知道的,他会带你去的。
第72章 正经的一章。
谢衍随车抵达东城市,接待他们的是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几位领导碰面后顾不上寒暄,又开始新一轮的会议。
投影幕上是一组新照片,分别是嫌疑人与嫌疑车辆,谢衍快速地记录下几名嫌疑人的身高体型与容貌特征。
队长站在荧幕边,指着嫌疑车辆说道:“最新的情况是这样,这帮人从x市出发开往本市,车内除携带毒品外,还有大量枪支弹药,根据我的经验啊,过了高速卡口,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拆车牌,甚至换司机,大家可以记一下车内的装饰物,挡风玻璃上的年检标志和车身磨损对比可疑车辆。”
谢衍手中的水笔转了一圈。
一辆解放牌的红色厢式卡车,车身老旧,多半是套牌二手车,反光镜上系着红色丝带,后视镜上垂着一串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在对嫌疑车辆进行一番了解过后,副局部署分工。
墙上图片切换成了东城市地图。
“整座城市一共有五个高速路口,每个高速路口都会安排一辆车等候,但凡遇到嫌疑车辆就跟上去,替补车辆随时顶上,如果不是嫌疑车辆,跟踪车辆就及时下高速撤回,继续观察。”
副局的手指在荧幕上划过:“嫌犯经过高速路口后,肯定会随机地选择一个出口下去,我们将在各个收费站上全部安排上我们的人,就来个瓮中捉鳖。”
交通运输局的负责人也在此次会议之中,他运用老到的经验,整合分析了一下卡口和收费站的情况,分别和刑侦,缉毒组的两位队长进行了严格周密的部署。
东城市高速收费站一共是十个,也就是说,在这十个地方必须全部布置警力。
每个高速路卡口堵上一辆车跟踪汇报情况,确认疑犯在哪个出口下去之后,立刻通知在收费站点蹲守的刑警特警等实施具体的抓捕工作。
运输局负责人说:“我们已经向收费站指挥中心发出通知,下午一点以后,所有收费站只放出一个出口,以免误伤群众。”
“这样嫌疑人估计会有所警觉,万一他们率先派一辆车先经过收费站的话怎么弄?”
万事难两全,几位领导思忖再三,决定在傍晚五点半以后再封闭其他出口。
“高速路口从一到五,各路民警也分成五个大组,分别对应五个卡口。”
谢衍被分在第四行动组。
第四卡口下去,分别是ABC三个收费站,他就被分在第四卡口的C号收费站。
警力有限,每个收费站口堵三辆车,每辆车上一名为驾驶员,剩下三名负责抓捕。
全都部署好以后,领导靠近话筒:“大家都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回应他的是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次行动中,有很多都是像谢衍这样的年轻人,第一次参与重大围捕任务,忐忑不安,同时又像一头头猛兽,睁着跃跃欲试的双眼,每一对瞳孔,都饱含狼性与热血。
在执行任务之前,队里给大家发放了防弹衣。
谢衍只在学校组织的实战演练中穿过这玩意儿,十分笨重,像扛了一堆钢板在身上,肌肉无法伸展,勒得喘不过气,腰间好几个锁扣费半天劲才扣上。
晚饭都是在车里吃的,面包加矿泉水,不过蹲守时不方便上厕所,大家都很克制,只喝了三两口便放下了。
和谢衍同车的是一名老刑警和两名年轻特警,谢衍负责开车,其他三名负责抓捕,必要时也会冲出去加入抓捕行动。
之前没见过面,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由于蹲守的过程十分无聊,渐渐就聊开了。
一名特警也姓瞿,谢衍在听到这个姓之后不由地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我有个朋友跟你一个姓,这个姓还挺少见的。”
“他叫啥?”
“瞿铮远,就拍电影那个。”
“瞿影帝啊,你要是他朋友,那我还说我跟他谈过恋爱呢!”
“……”
大家各自分享着自己来这座城市的原因,感情经历来消磨时间,谢衍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倾听者,因为没人会相信他和瞿铮远之间的那段情。
其中一名特警叫王凯峰,看着倒是一副钢筋铁骨,结果就是个资深吃货,都在执行任务了,兜里还能掏出一把巧克力来。
“等行动结束以后我请你们吃夜宵,想吃什么自己报。”
“我就想吃口热乎饭。”老刑警说。
王凯峰拍拍谢衍的肩膀:“你呢?想吃什么?哥哥我请客。”
“草莓蛋糕。”昨天中午的草莓蛋糕他就吃了两口,想起来就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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