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欢抿嘴点了点头,沈从文又问,“那恩师呢?”
“与父亲无关,你只管做你的事,这是我个人的选择,并非李氏的选择。”李承欢道。
“那陆参将?”
“是殿下派来淮州协助我的,殿下似乎在担心淮州出什么乱子,你是淮州长官,可知道淮州有什么事要发生?”李承欢很直接,沈从文自拜入李郸门下,便是与李氏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许从文皱眉想了想,摇头道,“并无异象啊。”
李承欢继续问,“那淮州可有什么人或事是与二殿下有关的?”
这么一说,许从文突然想起什么,“我到曾听闻过一些密辛,不过时间太久了,也可能是谣言……”
“你说。”李承欢眼眸一亮,顿时催促。
许从文想了想措辞,说道:“据传当今淑贵妃的母族林氏,原先是江南的望族,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曾路经淮州,遇着了当年豆蔻年华的林氏,与其互生情愫,并将其纳为侧妃。可是一直未曾将人带回京都,直到林氏诞下二殿下后,陛下才将林氏与二殿下一起带回京都。按理说陛下继位后,淮州林氏该是一飞冲天的,可是却奇怪的渐渐没落,如今淮州已然没有林氏这一姓了。”
“这是为何?”李承欢不解,他是知道当年的陛下确实是十分喜爱林氏的,可是如果当年的太子深爱林氏,后来又怎会将所爱之人的孩子丢到边境那样危险的地方参军,以至于整个朝野都认为皇帝已经忘记了他第二个孩子,林氏家族更是低调的可怕,几乎将所有的触角都没入了深深的地下,几乎让人忽略了他们的存在。也早在许多年前,宫里就传出淑贵妃失宠的传闻。直至秦王凯旋回京,众人才突然再次看到了传说中不得帝宠的二殿下。
“没人知道,好似林家突然就从淮州搬走了,可是似林家那样的大族怎会突然选择抛却根基,迁去异乡呢?7道理上实在说不通,所以坊间大多认为此事乃是谣言,淮州根本不曾有过什么林氏望族。”许从文分析道。
“这么看却是很像谣言,可是空穴不来风。”李承欢说道,恐怕殿下就是听闻了此处的风声,才将陆迁派来,顺便查探一下详情。
“这就不知啦!我在淮州任职近三载,也只是略略听到了些风声而已。对了,师兄此次被调来淮州,当真是因为得罪了太子?”许从文忧虑。
李承欢也不避讳,点了点头,“不知淮州可有太子门下?”
“这倒不曾听说,淮州只是江南道属州,最大的官儿也不过从五品,太子恐怕是瞧不上眼,不过江南道布政使曹阔却是太子门下。”
“你的顶头上司?”李承欢看向他。
“哎。”许从文也看了看李承欢,从前太子笼络李氏,曹阔自然对他颇为亲近,现下李承欢转投了睿亲王,也不知曹阔会如何给他穿小鞋了。
“辛苦了,师弟。”李承欢拍拍许从文垮下来的肩,安慰道。
“……”
新任同知到任,自然是要与诸官会面的。
时间安排在下午申时。
衙署会客大厅里,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许从文坐在上位,李承欢与赵介各坐在许从文下手的左右两边。一众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的淮州官员,偷摸摸的瞧着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新任同知,互相看看,满眼惊叹,心想,这位还真不愧“少年风流”这四个字。
上午城中的闹剧众人已经从各个渠道知晓,此时一看这位少年知州,顿时对号入座,准是这位没错了。
看到这位新长官的俊俏相貌,不免又要想到因为貌丑而被排挤出中枢的赵介赵通判,看他的眼神便更为古怪起来。有人闲的无聊,便想,当年的赵通判若是有李同知一半的好相貌,现在估计早在中枢站稳了脚跟,哪里还需要在这小小淮州与许知州论长短。
“咳!这位便是新任的淮州同知李承欢,以后便要与我等共事,诸位莫要瞧李同知年少,他的才学却是没的说的。在座各位今后要好生任命,不可懈怠。”知州清清嗓子发话了。
李承欢适时接口道,“承欢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懂,往后还请诸位多多照拂。”
诸官便说,“哪里哪里?大人客气了。”
于是李承欢便开启了无所事事,又稍微有些忙碌的地方官的生活。
因为同知大人总要出门“考察民情”,于是前期的时候差役们在城中四处宣告:看到同知大人,不许刻意聚集闹事,违者罚款十贯。
于是城中闺秀们就都知道了那位俊俏的少年就是淮州新任的同知大人,由此也打听到了这位同知大人乃是京都里来的风流人物,少女们春心难抑,芳心暗许,淮州街头逛街买花的女孩子渐渐多了起来,都想与这位勤快的同知大人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这天,李承欢带着陆迁子辛和一众侍卫差役去调查一户人家的失窃案,浩浩荡荡几十人,蔚为壮观。城中百姓都乐得看热闹,但是想到同知大人出行,不可聚众,又纷纷安耐住好奇,只敢遥遥探头去看。只见一路上无数伸长了脖子眺望远方的民众,也算一处奇观了。
可能是因为李承欢相貌好,让人天生会对他产生好感,也可能是因为自从这位大人任职后,每天兢兢业业,解决了无数积压已久的陈年旧案,帮助了许多无处伸冤的苦主,也可能是凡是家有豆蔻年华少女的人家,每天总要听自己的女儿夸赞那位少年官员。淮州百姓很快就接受了这位少年同知,并格外爱戴。
甚至有热心的百姓会在宰了鸡鸭牛羊后,分一部分送到衙署,给大人和那群看着凶巴巴却总是整日穿街走巷帮助百姓解决麻烦的侍卫们改善改善伙食。这群人也是来者不拒,一片和乐融融。
李承欢不搞内部政治斗争,一心只想在自己在任期间,为当地百姓解决些麻烦,谋求些安定幸福的生活,就如同当初萧胤说的那样,只有成为国器,方能保护更多的人。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想暗地里给李承欢下绊子的人统统被陆迁暗中警告了一通,连赵介也不例外。早先有一位经历司经历没听告诫,想做些什么事儿来时,被陆迁的属下直接用麻袋包了沉塘了事,对外宣称这位经历告老还乡了,只是众人哪里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如惊弓之鸟,此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再多吭一声。
赵介原本还想告上江南道布政使司,上报的条子却在第二日晚上出现在了自己的书案上,书案上赫然多了道深深的刀痕,几乎将书案劈成了两半。赵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知道了黑甲尉的手段后,再不敢多生事端。
这些李承欢隐隐有所察觉,心里略有些抵触,但想到这些人的目的乃是为了针对自己,陆迁用凌厉手段杀一儆百,也是为了他能顺利行事,这样也能避免牵涉进更多的人,避免死更多的人,便忍下没有多言。
就这样,很快到了冬天。
冬天是百姓们最难熬的季节,气候寒冷,若是贫苦人家缺衣少粮,是有很大几率活不过冬天的。即便富饶如淮州,每年因为贫穷卖儿卖女冻死街头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是州州县县都有的情形,即便是繁华如京都,也不少见。
而府库纳税之后,粮仓的余粮也不多,想要一整个冬天,每日都开仓放粮是不现实的。李承欢跟着赵介去看过粮仓,除却府衙的供给开支外,顶多只能放十天的粮,可是冬天是漫长的,远远不止十天。
“没有粮食怎么办?”李承欢看着赵介,赵介掌一州粮运,家田等事项,李承欢自然要问他。
赵介顿时噤若寒蝉,生怕李承欢借此事拿他开刀,嗫嚅着说道,“可以请乡绅大户们捐些钱粮应急,只是强征是万万不可的,乡绅们是地方的根基,官府切不能为了一时之需,与乡绅地主们生出嫌隙。否则大大不妙的。”
李承欢点点头,应道,“赵通判说的有理,自然不能寒了乡绅们的心,只是本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辖下百姓受这等折磨呀。赵通判可有良策可以教我?”
赵介心里发苦,这种事做来总是里外不是人,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想让乡绅们主动捐些钱粮不若也回馈些好处,乡绅们最爱声名,不若为捐粮大户们立碑以示表彰?”
“立碑?他们就肯么?本官不曾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不若此事就由赵通判去斡旋?本官在一旁协助赵通判?”李承欢金枝玉叶的长大,哪里伸手问人讨过钱,有些为难。
赵介立刻小意道,“不敢。”
第34章 筹粮
今时不同往日,陆迁守在李承欢身边虎视眈眈,如今谁不知道睿亲王正得帝宠,而黑甲尉是睿亲王的亲军。赵介只觉得自己正困守危城,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小命,关键是死了都没人敢替他说句话。
李承欢让他去讨粮帮穷苦百姓过冬,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从前面对知州都没这么憋屈过。
他在自己的宅子里长吁短叹,想着对策,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窝囊下去,若是真让这小子在淮州站稳脚跟,得了民望和根基,那这淮州哪里还有他赵介的容身之处?
不行!万万不行!
可是想到陆迁那个笑面虎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他又有点犯怵,刘经历消失的不明不白,到今天他都没找到人的尸首,处理的干干净净,好像这世上从未有过他这个人一般,实在叫人心寒。
一旁的师爷见自家老爷愁眉苦脸郁郁寡欢,便小心问道:“大人,因何忧愁?”
赵介看了一眼王师爷,叹息道:“李同知不愿见城中百姓在冬日受冻挨饿,便打发本官去筹粮,这粮若是这般好筹措,那从前哪里还会饿死那样多的人?本官又哪里是那样黑心的官,喜欢眼睁睁看着辖下的百姓活活冻饿而死,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么?”
“这如今的世道,粮食尽在豪绅大户手中,这些人哪个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背景,要虎口夺食,着实困难。”师爷也皱眉捋起了胡须,觉得这个李同知还真是有手段啊,一边武力镇压,让人不敢反抗,一边又出这样刁钻的难题给他家大人为难。
“谁说不是?”赵介又是一声长叹,那丑陋的瘦长脸颊更是愁苦了几分。
师爷想了想,说道:“不若大人先去试试?能筹多少,便筹多少,大人尽力了,实在不成,李大人想必也是不能毫无道理的怪罪大人的。”
毫无道理?
赵介苦笑,有黑甲尉精锐随时候命,斩杀一切异己,他李承欢还需要讲什么道理?
一旁的王师爷却突然计上心头,在赵介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他却不知,李承欢此时也是愁的紧,他坐在衙内与许从文商议筹粮之事,许从文只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些乡绅,历年来,在大雪之际,才会设立粥棚,施舍些清淡的粥水,待雪一停,便会收棚,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而豪绅们依然赚了名声。
李承欢听的不可思议,他从未想过,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无耻的人?
“让他们向官府捐粮,他们捐肯定是会捐的,没有哪个乡绅愿意和官府对着干,但也就捐个几旦,做做样子,大气些的也就几十旦。想让他们捐出足够养活城中那么多穷苦百姓和乞儿们一整个冬天的粮食,他们是万万不肯的。”许从文做知州的这几年才知道要为一方父母,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也为自己曾经对他们不明就里的弹劾感到羞愧。
而他是个直臣,做御史是一把悬在百官头顶的剑,可监察百官。
可是他并不是个多厉害的能臣,到了淮州三年,他也曾拼了命的想改善这一切,可是最终都徒劳无功,地方上的势力纵横交错,牢不可破,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京官很快就被地头蛇们压的没了脾气。
其实这段时间看到李承欢的所作所为,他已经觉得这位年轻人非常了不起了。
在淮州做知州三年了,他还从未见过像如今这般爱戴官家的淮州百姓,他们甚至会自发将珍贵的肉食送来衙署为他们改善伙食。这在从前的许从文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我亲自去走动走动。”李承欢觉得淮州百姓还是很善良淳朴的,至于那些乡绅,即便有什么旁的心思,在他面前,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李承欢无奈摇了摇头,他从未想过他一介文臣,有一天也会靠武力服人,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以德服人说来好听,想做到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非常清楚,京都朝中有李郸和萧胤,他不会在淮州待太长时间。
至少,在他还在淮州的时候,他不想看到有百姓活活冻死饿死在他面前。
许从文看着李承欢离去的背影,有些惭愧,他曾经也是怀着如此赤诚之心想为天下百姓谋些福祉的,只可惜人力有时穷。
是夜,李承欢以和睦乡里的名义将淮州大大小小的乡绅富户请去了醉月楼。
乡绅们其实心里也是门清,哪个新官上任没有个三把火来着?瞧这时节,冬天了,恐怕又要打他们粮食的主意了。
这样的官他们见的多了,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好似他们的粮是天上掉下的,大风刮来的,想拿就拿?哪有那么容易!
众人打定主意,任他舌灿莲花,也休想从他们手里拿走一粒米。
这场宴席由他主持,李承欢坐在主位上,赵介陪坐一旁,小心翼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李承欢的下属。
同知大人请客吃饭,还是如此身份背景的同知大人,这些人虽然打定了主意绝不捐粮,但是同知大人的面子却是不敢拂逆的,来的都很早,此时已经满满坐了三大桌,其中地位最高,淮州城里最大的几位乡绅与李赵二人同席。
李承欢来到淮州也有个把月了,整天在城里东游西逛,知道他的人着实不少,此时众人瞧见一个唇红齿白笑意盈盈的少年坐在上首,都觉得有些诡异,实在是没见过这样年少的父母官。
只是大多数人听说过他,却还未曾有幸得见,此时见了才觉的百闻不如一见,模样果然风流。便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都露出了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李承欢见人都来齐了,便端了酒杯站起身。
众人见了顿时纷纷起身离座,看着李承欢。
李承欢端着酒,唇边带着和煦的笑容,配上他灿若桃花的眼眸,着实叫人心折,他徐徐开口,“本官乃是淮州新任同知李承欢,来这淮州城也有一月有余,淮州物产丰饶,风景秀丽,百姓们也是热情淳朴,实乃桃源之地。本官有幸能在此地为官,心里十分欢喜。今日叫诸位家主前来,便是感谢诸位家主多年来为淮州城所做的一切,这淮州的一砖一瓦莫不是靠诸位扶持才有今日之盛况,本官敬诸位一杯,聊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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