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看了那小河上的机关设计,解了心中疑惑后,果然顺眼便看到了旁边孩童字迹,他脑袋一转便明白此中因果,太过见弟子笑意,没好气冷哼两声,却坚决不主动问这桌上明晃晃摆着的课业是谁的。
郑蕴笑道:“阿弟,先生舟车劳顿想是累了。”
卫舟失落又疑惑,仍打起精神道:“我去看看凌婶子吃食都准备的如何。”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卫舟去厨房了,袁先生倒是温和不少:“他却是对你家上下都及用心,也不枉你为他几番筹划。”
郑蕴笑道:“阿弟对阿茂如同胞亲弟,先生不知,这微雕原是阿弟做给阿茂的呢!”
“哦!”袁先生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抢了一个孩子的玩物,还得对你那幼童弟弟都上心几分呐。”话是这么说,但叫袁先生把这微雕还回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郑蕴也赶蛇上棍道:“如此,阿茂的学问也劳烦先生看顾了。”
等到用饭时,卫舟果然拿出十二分心思,从饭前水果到饭后点心,从汤品到大菜,都是用料足足的,摆盘方面还下了功夫,又拿出酿好的提子酒,务必这顿饭又扎实又好吃,还能不让世家来的先生看不起。
这一顿饭菜果然让袁先生吃的舒适,虽然每一盘菜都又多又大,吃起来略有些影响形象,但新鲜的水果补充了这份不足。
卫舟带来的水果中,除了樱桃,其他水果基本被他引进了整个万家村中,不过他带来的种子实在不多,第一批挂果后,陆陆续续将每一次多出来的瓜果种子送给了村里人,当然是有选择的送人。
反正卫舟是觉得这样比起来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去送给别人好,当然这样的结果其他人也很满意,大多会意思意思的送些礼仪过来。
总而言之,万家村现在不缺水果,甚至这些水果经过这两年的传播,已经慢慢延展到别的地方去。
所以卫舟觉得,在这样大环境下,想来是没人会追究起本不应该属于此地的水果,他拿出这些原本没有的水果也是合情合理的。
袁先生果然对芒果、西瓜、提子、樱桃一点也不讶异,甚至还挺喜欢没有沙拉酱的水果沙拉,对油炸出来的红薯条也很能接受。
卫州没听到的是,先生背后同郑蕴说起:“农家里水果都是生吃的么?”
郑蕴:“......”
先生:“不过生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对了果子蔬菜拌在一起的那个酱是什么?”
郑蕴:“...听闻是鸡蛋做出来的。”
不怪郑蕴不知道,实则卫舟刚穿来那一阵,郑蕴身体不好还要勉强起来做早饭呢,后来卫舟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早早把厨房接手了,他手艺也着实比郑蕴好些,再后来又有凌婶子与卫莺帮忙,郑蕴是一点厨事也不沾染的。
久而久之便也只管吃了。
袁先生也不是那等在意细节的人,他实则也是个只管吃不管做的文化人呢。
吃住都还算顺心,对于多出来的两个弟子也就慢慢接受,甚至对三郎、四郎、阿留、卫莺和眉眉等人偶尔过来写作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舟的作业莫名其妙增加了许多,尤其是练大字,原本两三个月才用坏的笔现在一个月能用坏两支笔。
卫舟练字越来越多,不免趁先生不在的时候跟郑蕴道:“我是很感激先生对我的教导与栽培,但我是要考明算的,练字便罢了,学那些诗词做什么。”
实则他也不在乎学诗词的,他虽然学理科的人,中途还因为叛逆差点退学,但哪个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不背诗不背文言文呢,他在意的是,每次背了诗,先生还得让他有感而发,最好能写出两首诗来。
这可为难到卫舟了,当然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人家先生是好心好意。
郑蕴只好劝慰道:“当今好诗,进士、明经、秀才、明法、明书、明算,不论哪一科才子都要会写诗才越会被看中。”这几届的状元都不是会元,大多是在殿试时当场作诗点中,因而作诗已然成为才子科考必备学识。
卫舟无法,不由心中感慨,这再也不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候了,只能挠头抓耳的憋诗,差点没憋住抄袭后代无数佳作了,幸好他还记得前朝穿越前辈的事迹,怕再遇到其他同行,因而强忍着没敢抄诗。
因卫舟这个老师都重新变成弟子乖乖上课了,他手底下的几个学生不免放松许多,尤其阿茂多了三年,可以吃肉可以嬉戏玩闹,更是成日里被四郎郑茗和卫眉带着满村里玩。
郑蕴怜惜弟弟幼年失母,又因他这个哥哥的前程小小年纪被约束着,便不怎么管,卫舟是见过大世面的,前世里他那些侄儿侄女们什么玩具没有,反而觉得这些小孩玩的太可怜,时不时就要给他们新游戏新点子,偶尔还能做新玩具给他们。
实在是袁先生看不过去,怕好好的孩子一放松就跟着乡下孩子变成顽童,跟在后边看了一回,这一看倒是看出了名堂。
郑茗、卫眉和阿茂俨然成了万家村孩童中的主导者,这三个,郑茗家中有钱,哥哥做香皂生意的同时,还顺带手的会帮着村里人出山货买东西,卫眉父母帮卫舟收鸭子的,卫舟对她也好,她身上常有鸭肉吃,阿茂虽不常出门,但他有卫舟靠着,便有无数新游戏新点子。
此刻三人带着村里一众幼童在郑家那大的晒坪里玩攻城。
☆、34
这攻城已然脱离于三年前的普通版本了。
之间地上被彩石画了好些方格子,格子里写了数字,有些格子还写了“进三步、退三步、返回起点、直至终点、休一轮”等话语,一堆孩子在起点排着队,阿茂手里拿着个大大的骰子,那骰子是竹篾编织的,虽然大但还轻便。
扔出一个点数后,他走了几步路,便对一旁道:“石头哥,我要买商铺。”
只见这旁边还有一孩童,孩童坐在一块石头上,前边放了张简易木头搭出来的桌子,他似模似样的抽出一张纸给阿茂:“这商铺,二十银。”
袁先生看了好一会不免好奇道:“这是什么游戏。”
卫舟一看便明了:“攻城和大富翁的结合版吧。”
别看卫舟和阿茂关系那样好,两人曾经也是有菜鸡互啄的时候的,阿茂那时候写字比卫舟好,卫舟便教阿茂背乘法表,后来阿茂学棋又比卫舟好,且这孩子有些天然黑,话语间时常将卫舟那颗成年男人的心刺中。
偏偏他在围棋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不免苏出一堆棋来,什么象棋、五子棋、斗兽棋、跳棋来,其中还有大富翁(随便自制的)。
这当然不可能都是报复,他也是看阿茂不能时常出去玩,偶尔便陪他这么耍一把。
没想到阿茂竟还能把纸上的大富翁玩出这等花样来。
这里的攻城不是常见的男生玩的那种,画两个大方块,抢占地盘那样。这是卫舟老家里,女孩子常玩的攻城游戏,画两个大方格,里边很多小格子,一个人在前边带路,后边所有人跟着统一步伐统一动作,谁错了谁出局。
因为阿茂和郑茗年纪小,玩攻城老输,卫舟才想起这个游戏来。
现在加了许多规则,倒是变得很有趣么。卫舟不免一边看了一边夸阿茂聪明。
不想,袁先生在一旁冷哼:“他年纪小,本就该是好好约束的时候,你不但不好好管教他,反而帮忙做出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来。”
卫舟大喊冤枉:“那些卡片应当是他们自己想出来自己做出来的,那竹篾骰子应当是石头他爹做的,他们家是木匠。”自袁先生来后,他才是那个被关在家里念书的人,怎么会知道外边的孩童已经玩出这许多花样了。
他若是早知道了,早知道了必定把这游戏设定的更完整更有趣,这种游戏必得有个背景才好,人设角色之类的不加进去岂不可惜。
袁先生却不管他这番辩解,只道:“我看你还是作诗少了,闲的慌。”
卫舟低眉垂眼回书房接着跟诗词死磕了。
袁先生之后跟郑蕴聊起来却道:“这个游戏还有点意思,有经营有策略,很适合这些孩子明智,只是不该只有商贾之事,还应添加些科举官场才是。”反正此时风气自由,也没什么忌讳。
郑蕴笑了笑,道:“先生这话该同阿弟去说,这游戏里边的设定是阿弟亲自编写的,要改也只有他才改的动。”
袁先生冷哼:“你那个阿弟,你还说他样样都好,我看他学诗也不知道上心,到现在连首打油诗也作不出来。”他才不信他这弟子,连个孩童游戏都改不动呢,还不是帮他那阿弟说话。
“这也是各人天赋不同。”郑蕴慢悠悠道:“先生您当年不也说自己,一道鸡兔同笼的题,学了一个月也没学会,但阿弟教导阿茂,半天便能解题了。”
先生被气到了,表示不想说话。
郑蕴又道:“您这几日身子不适,阿弟百忙中还念叨要给您熬蜂蜜枇杷膏呢,说是最能润肺止咳的。”
袁先生脸色放缓,只道:“行了,你也别光惦记着你那弟弟,你自己呢,科考的事可都准备妥当,你这些日子写的诗呢,拿出来我瞧一瞧。”
郑蕴坦坦然将文章诗词拿出来,请老师指教。
江南文风盛行,彼时科举召开不到百年,仍是世家林立横行的时候,寒门子难以出头,寒门子不仅要讲究才学,还要学会附庸风雅那套。
他虽然从心里觉得不务实,但在诗词方面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尤其是当初刚刚拜入袁先生门下,那时候他们师徒关系还没现在这般亲近,袁先生门下还有其他看中的弟子,为了讨好先生,郑蕴在风雅方面,一直做的很好。
袁先生看了文章,再看诗词,神色之间都是满意。
过后袁先生又同弟子说了些官场之事,郑蕴本身学识达到科考标准,若不是三年前郑母突发意外,郑蕴便要再接再厉去去尚书省应试了,所以袁先生主要给郑蕴讲解的便是现今实事政治:“ 前朝战乱太多,导致男儿纷纷战死,本朝初期时,许多家里都盼生男,生下的女儿竟然纷纷溺死,也或许是上天惩戒,近几十年来,女子出生率越来越低,尤其是大族之家,几代不得女,女子金贵的很。”
“自三司建立以来,天下女子俱都被掌控在皇家手中,这些被选中的女子中,一部分被下旨婚配,一部分反家自娉,陛下借着三司变相斩断世族联姻,即便后来世家合力开办女子学府,把家中藏学拿出来,教导学识、掌家中馈,看似与皇族对抗了,实则已然陷入陷阱中。”
世家不仅没把联姻权拿回来,还把家中学识拿出去了,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另一边卫舟悄默默的憋着诗,却被阿茂喊了出去。
“三哥要被常家大郎打啦!”
卫舟一把抱起阿茂,问他:“在哪儿呢!”他嫌这小孩的短腿走起来太慢。
身后,郑家宅子里,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的袁先生不免又挑剔道:“你瞧瞧,你弟弟都多大岁数了,他还当小孩似得抱来抱去,太不像话了。”他们世家养孩子的规矩从来都是礼数在先,亲近都要克制着,更不能这么惯着。
郑蕴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听闻魏国公府要为二房过继子嗣?”
“正是。”袁先生道:“你们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杨文晏倒还有几分运道。”
卫舟不知道自己又被袁先生数落了,在阿茂的指挥下,一路小跑竟到了阿留的家里。
阿留家里如今大不一般了,再不是三年前的茅草屋,虽然不是青砖,但也是好石头搭建的房子,院子都扩大了一圈。
院子里闹哄哄的,常家几个大小伙子果然都在,却也没有同郑莯打起来。
郑茗一看见卫舟,便立刻把人拉到一边,那一边三婶也在。
院子中间,吴老坐在上首,他虽然当初被卫舟好生照顾救了过来,但到底落下毛病,走路不如以往利索,在阿留立起来后,便不怎么打猎了,且因为喜欢孩子,常拿家里的蜂蜜给孩童们舔着吃,慢慢的竟然变得慈眉善目。
此刻吴老面色严肃,倒是有几分原来做族老做猎户时候的气势。
郑家三郎郑莯跪在吴老跟前,道:“我现在已有两家铺子了,待我家二兄考中后,我必能开满一条街的商铺,请吴老把阿留许给我罢。”
近些年来,万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了,日子好过了许多,其中生意最好的当属郑莯,他那香皂是奢侈品,看着比卫舟家的鸭子可打眼多了,但到底没有靠山,万家村里谁没敢走出彭蠡,他们有的受过挫,有被村中长老拦下的。
郑莯便是既受过挫又被阻拦过的。
吴老道:“我又不是嫌贫爱富的,我家只剩阿留一个,是万万不能将阿留聘出去的,常家大郎愿意住到我家来,你郑家又不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郑莯一脸受伤:“分明三年前,您还道要把阿留托给常大郎,并没说阿留不能聘出去,怎么现在到了我就不能托付呢。”
吴老脸一黑,那是三年前呢,他自觉得自家都不能活了,阿留小小一个哪里过的下来,自然是托付给别家了,那时候只在乎活命,哪里在乎香火。
“反正现今常家大郎愿意入我家的门,他们家二郎日后娶妻了,也愿意过继子嗣给阿留,跟着阿留姓吴。”吴老板着脸道:“你们家做不到这些,便不必在这里多说。若是不会郑家待我们有恩,就凭你今日搅和了我们阿留的喜事,我都要把你打出门的。”
卫舟看了半天,恍恍惚惚道:“三郎竟看上阿留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就不知道。”
“三年前,你叫他们满村里抓螃蟹的时候。”一旁三婶没好气的看了眼卫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就说,当初不应该帮着外人,你有好生意告诉自家兄弟不久好了,你瞧瞧人家现在发达了都不认人了呢。”
卫舟心道,当初您可不乐意三郎做生意呢,那卖螃蟹的事原就是他看阿留可怜,特地给他找的活计,是三郎硬要插进来一道做买卖的,为此他还贡献了锅和船。
卫舟只道:“那阿留怎么想呢?他喜欢三郎么?”若是两情相悦,他必然不能让吴老这么包办婚姻的。
三婶脸更黑了:“三郎若不来,阿留同常家大郎的婚事今天都能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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