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闭嘴吧!”三儿骂了一句再搡了他一把,将他推出电梯。
七拐八弯走到楼道最里面,接连穿过两扇铁门和七八个一水黑西装黑墨镜带耳麦的保镖,三儿和皮猴来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等了半晌才等到有人来开门,但看清开门人的样子时,他俩却唬了一跳。
是德彪,只不过一个脑袋半面血,嘴角青紫脸皮红肿,两只眼睛馒头一样肿成两条缝,走路时弓着腰捂住肚子,一步一崴,是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德彪。
皮猴青白了脸色冲上前想扶他一把,却被三儿伸手往后一拦。
眼见德彪拖着腿走进屋内,三儿什么也没说,边偷偷看了看四周边拖着皮猴一齐走进屋内。
结果他越走越心惊。
因为狭长的走道里正飘来一股浓重的小马味……三儿皱紧眉头心知坏菜了,小荣哥绝对不会让人在自己老窝里溜冰,也就是说,眼下屋里不管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是小荣哥在做主。
果然,穿过走道来到一处大套房的外屋,三儿和皮猴就愣怔住了。
小荣哥爱收拾,来前他和皮猴都是洗干净脸抠干净指甲缝里的泥才敢来找他说事。但眼前这屋,他原先也来过,可不是现在这样灯光昏暗垃圾遍地,活像让一群叫花子糟践过两天的地方。
外屋是KTV包房的休闲风格,门边靠墙的一面挂着一台大电视,对面和两侧分别倚放着顶到屋角置物柜和两套沙发,房子中间是一个宽大的大理石茶几。原本干净的台面上眼下却全是烟、酒、纸牌、骰子、打火机、锡纸、针管、小铁盘之类的杂物,当中还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马壶,上头插着几根长长的软管,壶里的水正沸腾着,壶嘴处不时飘出一阵袅袅的轻烟。
更恶心的,是屋内还有三男两女,正软绵绵的叠在一起或靠或趴在沙发上,衣衫半退,肢体交缠。
两个女孩画着浓重的妆,头发凌乱的披散开粘在汗津津的皮肤上,已经神志不清形容癫狂,眼神又虚又散,只顾着拼命攀附身旁的肉体。见到三儿和皮猴两个大男人进来,却半点没有羞耻遮掩的意思,反而看向他俩嗤嗤笑起来。
三个男的貌似更清醒一点,虽然顾不得停下动作,却都迷蒙着双眼瞪着三儿和皮猴,当间一个还含混不清的说了句:
“你哋两个死梗架啦。”
皮猴愣在原地不动了,两只眼睛粘在纠缠着的几个人身上拼命咽口水,完全没明白那人说了什么。
但瞥了一眼当中一人的面目,三儿脸色一白赶紧低下脑袋,再一把扯住皮猴往里屋走。
大套间的里屋,却与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这一间房整体装潢奢侈高档,是全红木混搭金属线条的装修风格,屋顶有一套四层的暖黄色仿古意水晶灯,刺目且亮眼。靠墙一面立着全红木拼造的酒柜、吧台和皮质吧椅,一组宽大舒适的圆形沙发放在套房当间,正对一整面远眺临潭山色和野湖风光的落地窗,除却空气里小马的甜香和浓重的腥臊味儿,还算干净又整洁。
三儿拽着皮猴在门口站定,低着头只敢抬眼偷偷望向里面。
屋内除了正跪在墙角的德彪,还有6个人,沙发上坐着3个,2个保安站在沙发后边的吧台处。
原本的屋主人小荣哥也没能坐下,正站在屋角散乱了头发卷着衬衫袖口,像是刚刚使过劲干了力气活的样子,手腕和衣角前摆处有腥红黑紫色的斑点。
眼见门口的新进来的两个人,他便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走到沙发一边站定,毕恭毕敬的向端坐在正中间身穿青灰色Polo衫手腕戴着名表的中年人,低头说了什么,
“三儿、皮猴,过来。”
三儿刚想往前,却被皮猴这个喜欢背后骂娘当面舔的二五仔一步当先甩在后头。
只见他笑得一脸荡漾的向着小荣哥快步走过去,却完全没注意小荣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瓶子。三儿心下一惊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拽住皮猴往后一拉,再冲上前把脑袋迎向小荣哥扬起来的酒瓶子。
砰啷!一声,头顶嗡嗡一阵响,被砸到的地方暂时没疼起来,却麻得难受,瞬间便有一大片腥红黏腻糊住了自己的眼睛,眼前一黑,三儿就势一弯膝盖跪倒在小荣哥身前。
“荣哥,让德彪开车去撞那警察的是我,您顺顺气,收拾我一个就行。”
荣哥都被气笑了。抬脚照着三儿的肩膀狠狠一踹,将人踢翻在地,再上前一步连跺带踢边打边骂:
“就你讲义气是吧?就你能耐是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那70万美金是你们这群小杂碎能动的吗?要是那些没人带着的毒鬼干出这蠢事也就算了,为什么是你?嗯!三儿!为什么是你?”
三儿滚趴在地上,一手捂脑袋一手抱肚子,瞪起眼睛看着地板上震起了一层薄灰,任由小荣哥精致却坚硬的皮鞋底往自己身上印花纹,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浑身疼得直哆嗦。
转着圈的围着三儿拳打脚踢了一阵。小荣哥气喘吁吁的直起腰暂停一会儿,又冲吧台边的保镖扬扬下巴,两人立即走过来,伸手把三儿捞起来在一边架一边箍,使劲按住他的胳膊。
拿起吧台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再从桌上的烟匣内掏出一支烟,叼进嘴里,又从裤兜拿出一只精致的打火机,小荣哥低头点烟,吞吐一口,又慢悠悠的走到三儿面前,把嘴里已经亮起一点火星的香烟塞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对不住啊三儿!你闯大祸了,今儿你要不给我个交待,我小荣也没法在源州混了。”
紧接着,小荣哥又拿起打火机,攥着一点火苗从三儿鼻尖前到脸颊两侧来回晃了两下,又伸手紧紧的捏住他的三根手指。
其实刚刚被一点火星撩高了脸颊温度的时候,三儿就呆愣住了。
他怕火,小时候腿上被火把烧烂过一个大洞,才没养好多久,他家房子又着火了,他咬着牙用瘦小的身躯背着阿尾逃出屋外,却被倒下的柜子烫到了胳膊。亮黄的大水泡儿和腐肉烂皮见骨,是钻心蚀骨永难忘却的痛,直到现在他还时不时老觉得自己身上有股皮肉烧焦的柴火味儿。
特别是每年的火把节,临潭县城大街小巷里燃起的火把和到处飘散的火星松香面,总让他缩在屋子里动弹不得。多可笑,原本是他们山里人最热闹最幸福的节日,却成了他的梦魇。
眼见捏在小荣哥手里的打火机正靠近三儿的手指,已经吓蒙了的皮猴忽然咬着牙挣命向前蹿了一步,一把抱住小荣哥的胳膊。
“荣哥!我们三个都有份,都想去挣那钱,德彪他没人撺掇是他自己开车撞上去的。荣哥,看在这些年我们也帮你散了不少货的份上,您就饶了我们一条狗命吧。”
“你也有份?”荣哥冷哼一声,都快被他们几个的哥们义气感动哭了。他表情阴鸷的踢开皮猴,边啐了他一口唾沫边抬眼偷瞥沙发那边。干!那老狗屁股就跟粘在沙发上一样,望都懒得往这边多望两眼,不禁心底一沉。
这姓付的臭老倌儿真他妈稳得住,老子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难道他还真打算在我的地盘上收拾我的人。
这么想着,心内陈杂的看看屋内的三小团杂碎,小荣哥定了一会,还是按奈不住压下调门向着沙发那边恭敬道:
“付爷,让您见笑了,您也听见了,我这几个手下都有份,他们跟着我混饭吃也不少日子了,我怕他们再这么哭哭啼啼的让您闹心,要不,您把他们都带回源鹤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地头蛇呲呲吐信,钻山鼠明明动了动耳根却仍装聋作哑。
空气凝滞了一会,沙发当间才有了动静。那位付爷终于放下茶杯抬头转向小荣这边,却眉头一皱一拍腿,嗔怪起来
“小荣,不应该啊……源州底下16个县市,就你的地盘规矩最多也最让人省心,没想到查到最后,竟还真是你的人犯了糊涂,既然是你的手下,那实在没道理让我们来插手替你管教,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他妈不想插手你大老远跑来我这儿兴师问罪逗我玩吗?小荣心里恶狠狠的骂着,面上却谦和的笑着,
“要不……请虎哥进来看看,到底该怎么处置他们?”
“别!”中年人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却笑起来摆摆手,“虎哥正在兴头上,咱别扰了他的兴致。其实嘛,在我看来,你手底下的想搏一把捞他一笔快钱,也情有可原。只是他们冒冒失失的搞出大庭广众之下开车撞人这种昏招,让那警察起了戒心,万一他往后一直缩在源州公安局里再也不肯出来,对咱们来说,可就不好办了啊,毕竟,咱们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第85章 烫疤
“付爷说的是, ”小荣恭敬的一低头, 又轻声道,“付爷您看着办吧……这三个蠢蛋就交给付爷处置。”
“呵呵……”端坐在沙发上, 身材宽厚肚皮油的付爷笑着一眯眼, “依我看,既然他们三个这么喜欢开车撞人,那干脆让他们跟着我到源鹤去,找找机会,把那警察轧死在他们州公安局后院算了。”
脖颈间有一滴汗珠滚到深红色的实木地板上,立即渗成一淌近黑的圆印,三儿蜷伏在地上捂住一颗狂跳的心, 他知道小荣哥今天要是顶不住松了口,那他们三个就全完蛋了。
“好招啊!”人影还没出现在门口,先有轻飘飘的一声叫好传进来。屋里仿佛被扔进一个炸雷,瞬间就把陷在沙发上看戏的三个中年人惊得跳起来, 晃荡着肥硕的腚部叽咯一声站直了身子, 和小荣一起迎向门口。
来人像一团火,屋外阴雨寒凉的空气也冰不了他光裸的皮肤上烫人的体温,油腻腻的汗水渗出毛孔, 像凉水扑火炭一样行走间隐隐带出一团混沌的白雾。
悄悄抬眼一瞥来人, 三儿的心跳得更剧烈了,他赶紧埋下脸, 压在身下的胳膊却忍不住抖起来, 看着像疼, 实际上却是怕。
“老付,没想到你也有脑子好用的一天嘛?”那人的声音在头顶嗡嗡作响越靠越近,察觉到身下有叽啦叽啦的震动,是牛筋底的鞋子拖拖拉拉的踩过木地板。
三儿浑身寒毛直竖,深埋着脑袋,只敢用倒竖的汗毛警觉那团火走到屋子角落德彪跪着的位置旁边,站定,紧接着,砰砰磅磅响作一团。
德彪惨叫求饶,但没人敢拦,嗵!嗵!的声响大概是脑壳和烟灰缸一起碎了。
砰咚一声,德彪歪向一边,凹陷的脑壳上糊成一团红的眼睛鼓瞪起来,倒在面前不远处的角落里。
三儿眼睁睁看着那双人字拖单脚踩住德彪的脑袋,碾了一碾,仿佛踩着一团棉花。
过了一会才放下来走到付爷旁边,砰咚抬手又是一烟灰缸,直到付爷蜷成一团扑倒在沙发上,额角有鲜血冒出,
殴打和求饶间歇,刚溜完冰正沙哑着嗓音撕扯起来:
“让他们跑到公安局去撞人?你他妈真有创意,你是嫌咱眼下的窟窿还不够大是不是?”
“不是!虎哥!我……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付爷抹了一把脑袋急吼吼的辩白。
他就知道!眼前这祖宗早就嗑药嗑疯了,在他面前剥个香蕉皮都能看成有人抽刀想害他!要不是边境货源那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他真是半点都不想靠近这个神经病。
“……虎哥!虎哥!差不多了啊!别搞出事情来!赶紧给虎哥拿个冰桶过来。”小荣在旁边作势拦了一下,没拦住,咧着嘴痛心的看着虎哥又挥起烟灰缸,一下下的朝老付厚实的背脊招呼。
心下无奈……可没办法,他也怕挨打。
“玩笑?你他么开玩笑不分时候是吧?妈了个巴子的!你要给小荣找不痛快也得等咱儿把那条子给解决了,现在你给我闹什么闹?”
谩骂和殴打之后,砰啷一声,缺了一角露出半边锋利且血色晶亮的烟灰缸,被丢到自己面前。紧接着,叽啦叽啦的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三儿双眼模糊,只敢盯着不远处高脚背拇指缝勒出来的两条牛筋细带,紧接着,头皮一紧被人用力扯着向上一拽,眼角都被扯长了一截。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就算你被烧成灰也能把你堆起来撒泡尿和成尿泥,拼出你的面目!三儿心内咬牙切齿,再看向鼻尖前的那人时,却战战兢兢的轻声说,
“认识,您是虎哥。”
虎哥笑着一眯眼:“来,告诉虎哥,你在哪儿见过我?”
“上半年,我送小荣哥去拿货,在山道上望风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您。”
虎哥仍然笑着,抬眼一瞥立在身侧的小荣,见他点点头,才松开揪着三儿头发的手,轻轻拍拍他的脸一脸和蔼。
“小屁孩,贪钱不是你的错,咱要不贪钱咱也不能去卖药,是不是?只是咱贪归贪,可不能手伸得磨磨唧唧再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先不说这钱你们能不能挣,你得先琢磨琢磨,自己挣来能不能有命花吧……来,告诉虎哥,你们三个,到底是谁出的开车撞人这馊主意?”
三儿大汗淋漓的埋下脑袋不吭声,半晌之后,却昧着良心瞅了一眼趴俯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德彪。
“就是德彪。”皮猴急赤白脸的拉人垫背,“他看那二椅子警察不顺眼,脑子一热就撞上去了。”
小荣哥也赶紧在一旁帮腔:“虎哥,德彪他一向莽撞没什么脑子,您大人不计……”
最后几声是连着血沫被猛然蹿起来的虎哥一巴掌扇回嘴里的。小荣哥咬着牙低下头赶紧闭嘴,虎哥却又笑眯眯的看向三儿,再拍拍他的脸:
“能让小荣带着你来拿货,可见是他用得趁手的,要真让老付把你带走了,那小荣肯定得伤心。乖孩子,跟着小荣好好干,以后有肉吃哈哈!”
那爪子就像火钳烙进自己肉里,三儿忍着痛,心内早已恶心成一碗浑浊的粪汤,但看向虎哥时,却轻舒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感激的笑起来,说,“谢谢虎哥。”
虎哥满意的站起来,冲两保镖一扬下巴,
“不是我,不是我的主意!三儿、皮猴,你俩王八蛋!三儿你跟虎哥说实话啊!说实话啊!真的不是我!”
之后是呜咽声,是有人捂住了德彪的嘴。三儿低着头惨白了一张脸,浑身绷直到震颤,耳侧有虎哥嘎嘣嘎嘣嚼冰块的声响,仿佛自己的骨头也被咬碎了,
又听见虎哥含混的朝屋外叫嚷,
“连那俩女的一起收拾了,手脚利索点,把小荣这地弄弄干净。”
屏住呼吸煎熬的等待着梦魇中有人能唤醒自己,但四周仍是深夜。焦灼着愣在原地了一会,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拍,三儿骇得差点没尿了裤子当场跳起来,满脸疑惑又惊惧的看向再次站到眼前逼迫自己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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