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祝衍就从一个吞天食地不讲究的凶兽,变成了一只洁癖又讲究的金丝雀。
这些人太脏了,扫兴。
祝衍正要转身离开,可去哪呢?他失了一缕神魂,甚至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为何出现在此的,更不记得所有一切关于荆舟的事,他只是本能的饿,遵循本能的寻找合心意的食物,还有他失散了很久的小少爷祁决。
正在他跳下祭坛的瞬间,一道剑意凛冽袭来,祝衍连躲都懒得躲,只微微张嘴便把朝他刺来的剑意吞入腹中,轻而易举的化解。
他慵懒的偏过脑袋,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眼神盯着来人。
是一名干净白嫩的小道长,脸蛋生得也标志可爱,起码在他遇到过要将他置于死地的道长里,这位算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祝衍咽了口唾沫,眼前的小道长很符合他对于食物的标准。
可这位小道长脾气似乎不大好,一双桃花眼里尽是杀意和警惕,还频频对他放出杀招,祝衍在心里叹气,为什么人类总是没有作为食物的自觉呢?安静平和一些不好吗?
祝衍有个癖好,越是漂亮可口的食物,他越是喜欢玩弄一下,玩够了才舍得一口吞下。
而那位小道长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在剑尖灌注真气,漫天剑光聚拢成一线,朝祝衍眉心的红莲直刺而来。
祝衍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毕竟这小道长虽然剑招漂亮,但比起曾经围剿过他的数万修士而言,只是中等水平。
这样的修士,在他眼里和蝼蚁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蝼蚁丑陋,而人类有些生得漂亮可爱,有些则比蝼蚁更丑陋而已。
而祝衍也认得,小道长的剑招,正是玄寂山的无寂剑法。
玄寂山啊…是他们鬼域的邻居,也是最难啃的骨头,他刚刚醒来,记忆不甚分明,忘了许多事,却也诧异于玄寂山如今竟衰落至此,教出来的弟子资质竟是难登大雅之堂。
可惜了,唯独可取的,只有脸了。
不过说起脸蛋,没人比得上他的小少爷祁决。
就在祝衍努力梳理记忆,一边陪小道长过招玩儿时,小道长纵身朝西北方的巷子退去,祝衍知道这要么是引他去事先布下的陷进,要么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要么是支开他保护重要的人,可祝衍喜欢陪好看的食物完,食物开心了,他吃起来也格外美味满足些。
于是他便遂了小道长的心意,很配合的追着对方离开祭坛。
就在他们身形隐入巷陌的时候,祝衍听到远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哥!!!”
“哥!!你在哪!!!”
“哥!!!”
祭坛之外,正从月娘庙赶过来的戚无谓捂着绞痛的心脏,心急如焚,一双眼睛通红可怖,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不住颤抖。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魂魄不全的病弱身体,痛恨不下苦工修行剑法的自己。
就在不久前,戚无谓放完莲灯,和戚无所坐在姻缘池畔逗鱼戏水,戚无所看他手冷,还拉在怀里替他焐热,本来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可他的病又不合时宜的犯了,心脏绞痛神志不清,似有谁在用手死命拽他的神魂,于是哥哥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声音很柔很轻,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
“乖,忍一忍,等祭典过去你就不疼了。”
“睡一下吧,等你醒来,师尊就买元宵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元宵。”
“无谓,睡吧……”
戚无谓一向很听哥哥的话,哥哥哄他睡觉,他便忍着痛苦闭上眼睛。
哥哥似把什么东西凑到他鼻间,清淡的香,他嗅了嗅,便沉入昏天暗地的睡眠中,心口的绞痛减轻了大半。
他惊醒时,耳边闹哄哄的一片,哭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原本被花灯照亮的夜空,现在火光弥漫冲天。
兵荒马乱逃命的人撞倒一地花灯烛火,火星迸溅火舌蔓延,原本热闹的街市很快沦为火海一片。
“哥——!”
几乎是惊醒的同时,他急促的喊出声,是顾成妄扶起了他,火光映照下,顾成妄总是化不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哥呢?”戚无谓的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不祥预感,绞痛的心脏砰砰直跳。
“祭典真的把祝衍引来了,大师兄已经去控制。”顾成妄虽然眉头紧拧神色严肃,但语气还是和往常一般不动声色。
戚无谓也顾不得昏沉的身体,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哥怎么是祝衍的对手!”
说着他拔剑就要赶去,可他现在站都站不稳,刚起来的瞬间一个踉跄差点栽进姻缘池里,好在顾成妄拉住了他:“你又是祝衍的对手吗?”
“……”
“冷静些,想必师尊也和大师兄在一起。”
“……”
“大师兄离开前,特意为你设了保护灵障,你好好待着,就算现在你去也只能添乱子。”
“师娘呢?”
顾成妄脸色沉了下来:“我拦不住他。”
“那你也拦不住我。”
说着,戚无谓甩开顾成妄的手,冲着火光奔向祭坛的方向。
这一边,戚无所将祝衍引到城郊的孤月山,孤月上荒无人烟,断崖下是奔腾湍急的长寂河,两岸乱石丛生。
如果有谁不甚跌落断崖,要么然粉骨碎身,要么被湍急的流水冲到下游,成为食人鱼的腹中之物。
当然,对于修者而言,御剑跨过悬崖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祝衍的耐心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此时此刻月色正好,荒无人烟,眼前的人秀色可餐,正是享用的最好时机。
可他刚刚挪动脚步,原本野草丛生的地面立刻冒出丝丝缕缕黑色的藤蔓,这些藤蔓如锁链一般缠住他的四肢,一道道一圈圈疯长,勒入他雪白柔软的毛。
祝衍不动了,并非动弹不得,而是他没想到,把食物逼急了,食物也会生气反咬一口的,虽然这一口咬得不痛不痒。
而那位秀色可餐的小道长,此刻正立在悬崖边,月色清明,他正焦急的放出信灵,似在等他的援兵到来。
祝衍心里哀叹,这小家伙也挺可怜的,走投无路援兵也不来救他,用几根藤蔓就想缠住他吗?未免太瞧不起作为上古凶兽的他了。
如果他的援兵来也挺好,这小道长生得如此色香味俱全,他的同伴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祝衍只稍稍用力的抖了抖身子,缠在他身上的藤蔓顷刻碎成粉末,断口处迅速长出新藤,朝戚无所蔓延而去。
戚无所正要纵身朝悬崖跳去,藤蔓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祝衍跟前。
戚无所被身下的山石磕得后脑勺流了血。
祝衍嗅到血味,越发欢喜兴奋,他一爪子按在戚无所的喉结上,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戚无所。
“你的援兵到底来不来?”
祝衍是通人性懂人语的,听说他还能化人形,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但这都是传说,没人真的见过他化作人形的模样,据说包括祁决都没机会见一见。
兴许是刚刚从百年沉睡中醒来的缘故,祝衍的嗓音低沉微哑,很好听,却也令人寒毛直立。
戚无所微微挣动身体,还在挣扎着向荆舟发出求救信灵,可他的求救信号就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他甚至想,该不会荆舟已经被祝衍吞食下肚了吧…不可能的!荆舟的角色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就算对方壳子底下的魂被换了也…
…其实戚无所不确定,剧情究竟会崩坏成什么样。
同为穿书者,他不知任务失败将面临什么。
但如果荆舟以那副躯壳死去,他自己的任务也被迫宣告失败。
这是比他在这个世界死亡更恐怖也更绝望的事。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希望这个世界的戚无谓能平安喜乐,活到世界终结的尽头。
在祝衍的利爪之下,戚无所平和的闭上眼睛,可预料中的锐痛并没有袭来,时间一点点流失,他也没有被祝衍一口吞入腹中。
时间就跟静止了一样。
祝衍在张口的一瞬迟疑了,掐住小道长脖子的一刹那,他觉出一点模糊的熟悉感。
好像…好像他在什么时候与对方相识,并且很熟悉。
可祝衍的记忆实在太乱了,神魂的缺失又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头疼,疼得要炸开!
他迟疑了片刻,始终下不去手,被按在身下的戚无所神思转得飞快,他敛了灵息,无声无息的将灵息汇入手中,凝成一道无形的剑意,毫不犹豫的朝祝衍最柔软的腹部刺去!
一刀!两刀!毫不留情。
神思动摇的祝衍冷不防被刺了几下,虽然不至于要他的命,但疼还是疼的,血汩汩的往外流淌,洒了一地,戚无所朝他的伤口又是一脚,本来就神魂震荡的祝衍朝一旁翻滚而去,因记忆混乱使他难受得蜷缩成一团,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毛,乍一看倒是乖巧可怜得很。
可戚无所知道,这是张嘴就能要了所有人命的祝衍。
待他正要补刀时,祝衍的身形晃了晃,下一刻,待看清眼前躺着的是谁时,戚无所震惊得低低啊了一声——
“师尊??!!!”
戚无所瞳孔地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难道眼前的是梦境?或是祝衍给他设下的幻境?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穿越过来的师尊,竟是上古凶兽祝衍!
而就在此时,身后的脚步声靠近,是郁辞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慌张和失态:“祝衍呢?!!”
第27章 祁决
戚无所深吸了一口气,心念电转间已冷静下来,他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祝衍已被我和师尊打落悬崖,师娘不必担心。”
“不可能?!”
“事实便是如此。”
戚无所说着,弯下身子将昏迷的荆舟扶了起来,看他腹部的伤口,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位师尊壳子之下的灵魂,正是祝衍。
而他还因某种缘故,失去了作为祝衍相关的记忆。
这一下就很有意思了。
他一边捂住荆舟腹部的伤口,一边冷冷的看向不管自家道侣死活、直奔悬崖边确认祝衍行踪的郁辞。
“师娘,师尊受伤了。”戚无所出言提醒。
少年立在呼啸而过的夜风里,神色担忧复杂的望向湍急的长寂河,声音渐渐冷静下来:“戚公子,你同我说实话,祝衍到底去哪了?”
戚无所耸耸肩:“我和师尊联手将他打落悬崖,跌落时消失了。”
少年扭过头,神色阴沉狠厉:“消失了?!”
戚无所冷冷的回视:“师娘认为,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死死的抿着唇,不语。
戚无所继续道:“现在师尊受伤未醒,容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难道师娘比起自家道侣性命,更在意杀父仇人的行踪吗?”
看他还是不应,戚无所继续补刀:“师娘别忘了,你手上还牵扯师尊系的红线呢。”
少年这才离开悬崖,朝荆舟走过来,他从戚无所的手中把荆舟扶在自己怀里,掰开他的嘴给他塞了一枚回灵丹,又用自己仅剩不多的灵力为他运化丹药,等荆舟呼吸渐渐平稳了,又去查看他的伤口,旋即挑挑眉:“舟哥哥身上可是剑伤,戚公子,不会是你不小心刺的吧?”
戚无所倒也脑子转得飞快:“当时我催动灵藤打算对付祝衍,谁知被他反杀,缴了我的剑刺伤师尊,确实是我的失误。”
少年面无表情的听,将信将疑。
戚无所瞧着今夜郁辞反应不大对劲,便有意试探:“师娘方才说不可能,是为什么?”
少年不动声色:“祝衍是上古凶兽,哪有这么容易被打落悬崖?我怕对方使诈。”
戚无所:“如果是这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师娘大可不必担心,是我亲眼见他掉下去的。”
此时,荆舟悠悠的转醒了,他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抱着他的郁辞瞬间,竟下意识朝对方怀里蹭了蹭。
少年:“…别乱动,血好不容易止住。”
戚无所也凑了过来,定定的看了荆舟一瞬,看不出他脸上有何端倪,便道:“师尊,祝衍已经被我们打落悬崖了。”
“祝衍??”荆舟脑子空白一片,还停留在他逆着人流要去夜市街买元宵上。
荆舟迷糊的眨了眨眼:“发生了什么?”
戚无所:“师尊不记得了?”
荆舟:“…嗯。”
戚无所:“一点都记不得?”
荆舟:“…嗯。”
戚无所:“断在何处?”
荆舟:“给你们买元宵。”
戚无所沉默一瞬:“好。”
戚无所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可荆舟却是满脸问号。他不过是去买个元宵,怎么原本的热闹欢乐的玄寂城突然变得满目疮痍,灯会砸了,几处商铺酒楼也烧成灰烬,幸好火势控制住,没有造成百姓伤亡,但财产损失免不了。
这一回因为受伤,荆舟占了大便宜,是少年把他背回去的。
他将头搁在少年肩膀上,蹭一蹭,问一问:“累不累?”
少年懒懒的回应:“累啊,但比起累,我更不想让你徒弟背你。”
荆舟笑,戚无所则跟没听到似的,在一旁若有所思。
一路上,戚无所将他们师徒俩如何在祭典上引开祝衍,又如何在孤月上将祝衍制服打落悬崖,荆舟的伤又是如何来的,说得具体且仔细,毫无破绽。
荆舟点头,得出结论:“我倒是认为熹儿的怀疑是对的。”
戚无所:“嗯?”
荆舟:“这个祝衍倒不见得是原来的祝衍。”
戚无所一言难尽的看向蒙在鼓里的荆舟:“师尊何意?”
“现在鬼域结界封着,祝衍怎么可能出得来?若是它早不在鬼域里,那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若是早出来了人界恐怕被他吃空了大半,怎么可能风平浪静?而且如果真是原本的祝衍,今晚闹这一出,玄寂城里的百姓估计都被吃了,哪里是吃几只灵狐就能打发的。”荆舟很认真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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