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厄停住,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埋进蛋糕里“呜哇——”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再看他,仿佛在说:我自己吃的。
——他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呵呵,不过还是要保持翩翩风度。
众目睽睽之下,郑厄端着蛋糕绕过莫清玄,奔到一角落,席地而坐,无视会场里所有或惊诧、或嘲笑的视线,极淡定地开始吃蛋糕,时不时舔一口手指上的奶油,颇有任你风吹浪打、我自闲庭逸步的超然风度。
莫清玄眼里的笑意更深,仿佛闪烁着金光,随手端起一杯酒送至郑老爷的跟前,惊叹不已:
“原来这就是跟柳川做生意的郑家,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特意站在藤原英介的身旁,眼神偏向他,神情立即微变,怒气沸腾却不得不隐忍,问候说:“柳川他还没死吗?”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郑老爷也在意起来,笑眯眯问:“你是哪个年轻人,说话没轻没重,倒不怕得罪人。”
藤原英介目光轻佻,替他答:“柳川救回家的侍奴,特别宠爱他,不过没有调|教好,不懂规矩,因此在郑老爷跟前失礼了。我替柳川向您道个歉。”
郑老爷意会:“模样儿是长得好看,不过年轻人光靠色相伺候人,等到人老色衰的那天,就要小心被抛弃了。”
“嘁!我跟柳川早没有关系了,现在他巴不得我死。”
“哦?”只见郑老爷脸色微讶异,端出长辈的架子,“年轻人闹矛盾不是挺正常的,争几句口角而已,这些要死要活的话挂在嘴边儿比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不忌讳。你做了什么事,他要你死的?要是有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哪料莫清玄态度越发傲慢,语气不屑:“他以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妄想我以身相许?痴人做梦!说到底,都是柳川他活该!现在我在中国,他在日本,呵隔这么远又能拿我怎么样呢?!倒是那个美国佬许我的好处还没给,哼。”
不止在场的郑老爷,藤原英介也十分惊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唔……算了,跟藤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看你不爽而已。”莫清玄突然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侧着脸朝蹲角落里吃蛋糕的郑厄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个性十足,真有意思~我想跟他交个朋友,不知道他答不答应。”
在场的所有人毫无例外都觉得他这是巴结、逢迎,而且巴结地坦坦荡荡,毫无羞耻之心。郑二少凉凉道:“那你挑错人了,你应该讨好我,我十分好相处,说不定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他立即一脸正色:“聪明的人不容易讨好,所以郑老爷、郑二少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
“哈哈原来你也有脑子的!”
反倒郑二少像个没脑子的,冲莫清玄噗嗤大笑,毫无形象可言。
莫清玄含蓄一笑:“二少性格真活泼。”
再回头,看到燕离与菲尼斯站在一起拉拉扯扯,大庭广众之下看着十分不雅观。心里的不爽更甚,他果断横了藤原英介一眼,说道:“我总觉得你眼熟,看到你,会不由自主想到另外一个朋友。”
藤原英介嘴角抽搐:“是么。”
“菲尼斯在那里,我去找他说话。郑老爷、二少,失陪了。”
他心里惦记着菲尼斯,正在吃醋,所以没有注意到郑二少难以置信的表情,反观郑老爷慈蔼的面目似有龟裂的痕迹,露出了里面一道血腥掩盖下的野兽一样的狠戾。
会场虽宾客众多,但惹人注目的焦点只有几处。莫清玄行为高调,一出场就招惹郑小公子,又在郑老爷的跟前谈笑风生,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调查他的身份,其中就包括空桐家的人。
莫清玄早有预料,不想理睬他们,眼里只有菲尼斯被燕离纠缠的一幕,心道:你真当我不存在吗?简直飞起一脚踹开那个不要脸的道长的心情都有了。不过越到这种时候,越能显出以柔克刚的威力,他冥思苦想,待走到他们近前时,已经有了主意。
燕离正揪住菲尼斯的袖子,身体贴得极近,声音压低:“……你躲什么,难道你竟然害怕我?你为了凌霄牺牲到这个地步,你还敢说你们只是朋友的关系?!我怎么不知道朋友的关系可以亲近到这个程度了?”
莫清玄默:“……”
显然,燕离的反应比他更像正配。
菲尼斯不堪其扰,一直想抠回袖子,奈何燕离力气大,他又不便引人注意,只能苦哈哈被迫承受着。这在常人看来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能,实在是菲尼斯的长相打扮……嗯,就是那样,而燕离俊俏貌美,身段儿清瘦,自有一派清风白云不接地气儿的风骨。
光轮以貌取人的话,像菲尼斯这样的,估计倒贴都没有人要。
所以说,莫清玄独具慧眼,发现了菲尼斯的好。可是不等他沾沾自喜,他又发现菲尼斯人比想象中风流,还总招一些奇奇怪怪的桃花。
燕离是其中一朵,且不依不饶:“你这样孤独的人,只有和我在一起,也只能是我。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是最能够理解彼此的。”
“——那可未必!保安先生,燕离道长,相互舔舐伤口并非正确的做法。受很重的伤只有治好它才不会感到疼,治不好,拖着,伤口就会发炎化脓,日日夜夜痛苦难当,那滋味……更不好受吧。”
莫清玄突然插嘴,打断燕离的话,脸上有几分规劝的认真。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但他摆出一副“就算偷听你奈我何”的表情,“燕离道长,我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你猜怎么?”
“什么?”燕离愤怒,就听莫清玄悠悠说道:
“紫微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他瞬间脸色铁青,几乎失态,但下一刻清醒过来,眼睛半眯起,兼咬牙切齿,“就算开玩笑也要有分寸。”
菲尼斯拧着眉头看过来
莫清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咒他,因为一直没看到他,这里又是危险的龙潭虎穴,就以为他出事了。那他去哪里了?”
燕离抖了抖袖子,像抖落上面尘土,看莫清玄的眼神也像看灰尘:“他去赚钱了。”
“你这不是挺在意紫微的,怎么能说孤独一人呢?而且,菲尼斯有凌霄了,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已经改变了,你应该恭喜他的。”莫清玄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像山谷里逐渐猛烈的风胡乱拍打,看着他,全然感受不到温柔的气息,只觉得笑脸的掩饰下他变得更加凛冽逼人。
燕离说:“那不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怎能允许?”
“所以,你就想将他拉回到黑暗里,跟你作伴?呵呵……”他突然笑出声,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非常无奈,“我不太能理解你的做法。如果我看到跟我一样陷入痛苦的人,我会选择跟你不一样的做法,去竭尽所能帮助他。这种祝福的心情,就像看到陷入痛苦的自己被别人帮助,得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救赎一样。”
菲尼斯默默耷拉下眼皮:“……”
燕离冷笑:“你说的真好听。”
“那你就小看我了。我不仅嘴上说的好听,做法也让人叹为观止的。”
漂亮话点到即止,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因为燕离翻他白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莫清玄笑脸略显尴尬,又问菲尼斯:“你就不会拒绝他吗?”
菲尼斯蠕动嘴唇,发出的声音涩然微小:“他太固执了。”
“那你就大声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跟他在一起我不再感到孤独,所以请以后你别来打扰我!燕离不是不知廉耻的人,恰恰相反,他骨子里极高傲,只要你能大声说出来,我不信他还会纠缠你。说到底,还是你内心不够坚定,才让燕离有机可乘的。”
莫清玄的语气逐渐变得凶巴巴的,菲尼斯像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一样垂着脑袋,明明一副高高大大的骨架子,却总是畏畏缩缩,好像要缩进脚底下的尘埃里。他经不住眼眶发酸,突然酸涩一叹:
“……还是我做错了。我本来能够清清静静的不受打扰地生活,为了你,才再次把自己推进这个漩涡里,到最后,担惊受怕,连能不能活过去都不敢肯定。真要是死了,你们为我哭,那眼泪是为苏长青流的,还是为我流的?”
菲尼斯小心翼翼地看他,手指无意识地伸到嘴边,突然一口咬住,用力很大,像是变得紧张又压抑着内心的不安。但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眼睛仍直直盯着莫清玄看,现在他敢直视莫清玄的目光,但依然看不透莫清玄脑袋里的所思所想。
下一刻,莫清玄似乎厌倦了,转身走向他处,菲尼斯不禁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拉住他,可只碰到了莫清玄的袖子,紧接着燕离从背后出现,一掌推开了他。两人的距离登时拉远。
菲尼斯撕咬手指的举动更加猛烈,大拇指已显出清晰的齿痕。
莫清玄似有感应,回头,只看见燕离挡在菲尼斯的面前,淡淡道:
“郑老爷请你去天台说话。”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而——
天台上没有人
莫清玄左右寻找,忽然在地板上看到了逐渐靠近他的影子。他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一张狞笑的清高面孔,视线里扭曲旋转,身体的重量陡然失去,犹如从高处跌落了一般。
他尚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仅过了一瞬间,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坐在草地上,空气里散发着春日蓬勃的气息。
这时明明入了秋天,周围的景色也没有见过。只是眨眼的工夫,他这是到了哪个地方?
忽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依然是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咚——”一具活生生的肉体砸落到近前几步远处,霎那间鲜红的血液迸溅出,呈泼洒状摊开在他的眼睛里。
“这,这是什么——”
——有人跳楼?!!!
有没有人在,喊救护车,医生、医生在哪里?
莫清玄瞬间乱了阵脚,脑子里理性全无,尤其看到那位死者的脸朝向他。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清秀的脸,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混着泥土草屑的脸皮还在淌眼泪,张着嘴巴,似乎还在大喊,大声哭泣,扯着嗓子发出凄厉的呜咽声,想让人救他。
……可是,他已经死了。
——“噔”——
脑子里不知名的弦断裂
莫清玄再也忍不住脑海血浪翻动的痛苦,弯腰伏在地上,剧烈喘着气,双手摸到脸上润湿的液体,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眼泪从自己的眼眶里流出。
很快,他缓慢地意识过来,喊出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存在却被他遗忘了的称谓:
“哥、哥哥?”
第68章 悲剧
远不止如此
坠楼的人,莫清玄记得,是叫作“苏叶青”的,性格腼腆又温柔,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南国总亲近地称呼他为:大青哥,知道沈荼喜欢吃糖,所以每次去附近大学送外卖的时候都会揣一把糖果给沈荼。沈荼那样冷淡的人也会说一句:谢谢大青哥。
苏叶青的秉性偏向其母,十分温柔细腻,喜欢笑,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父亲苏城遗传下去的果敢坚韧。所以,苏叶青从头到脚、从血肉到骨里都是温柔极了的人,藏不住半分锋芒。谁能想到,这样极好的人,人生却潦草收场。
莫清玄内心惶惶不安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吱呀~”像是门推开的声音。回头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拉长,视线所及是一面冰冷的白墙,一扇房门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他看到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本应该山水一般温婉的眉眼此刻失去了苒苒生机,犹如枯槁朽木,干裂的嘴唇不停呓语,发出的声音很无力,但听在耳朵里仿佛有一种声嘶力竭,泣血一样的凄厉:
“……青、大青,我去看一下大青。”
这,这,她是——
怎么会,怎么回事?他明明在天台上,被突然出现的燕离推了一把,怎么转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眼前是坠楼的苏叶青,身后竟然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苏母。
这是,梦?还是,属于苏长青的记忆?
突然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孩、孩子——大青,你等一等妈,妈这就找去你!”
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了万丈波澜,霎时间海涌山崩,日光摇晃,摧枯拉朽之势破坏着他的内心世界。他看到苏母衰败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眼睛合上,整个病房陷入一片寂灭的黑暗当中,唯有那张病床上那张枯槁的脸在微弱的光线里飞出苍茫的白烟,像是一堆燃烧殆尽的死灰最后一丝火星彻底熄灭……
莫清玄登时捂住胸口,身体突然间沉重无比,他迈开步子想要跨进病房,伸出手想要抓住苏母,可忽然身后又响起“咚——”
回头的刹那,看到一个鲜活的身体砸落到窗外荒芜的草地上,鲜红的血液迸溅,呈泼洒状映入在他的眼睛里。
他全身战栗,还未从这种痛苦中缓过来,身后“吱吖——”门推开的声音。莫清玄回头,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又站在了楼道里,眼前是一扇缓缓打开的门,里面洒落了黄昏橘黄色的光,将病床上妇人枯槁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妇人奄奄一息地说:“……青、大青,我去看一下大青。”
同样的情景再一次出现,他不敢相信,踩在脚下的地砖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绵软,力气逐渐被抽空,换作平常他早已经察觉到,可是现在的莫清玄脑子里太凌乱了,以至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孩、孩子——大青,你等一等妈,妈这就找去你!”
声嘶力竭的呼唤之后,病床重归于寂静。
莫清玄立即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果然下一刻“咚——”□□砸落的巨响,这次他没有回头也可以想象到那血肉模糊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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