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出口,怎么能当没说。楚昭华探着身子,顺着他先前指去的方向,努力地瞧看,的确是一支很漂亮的青色玉簪,可惜并不配他,但楚昭华还是买下了它。
苏子陌不说,在心里乐开了花。以为他会送给自己,满心欢喜地等待。眨了许久的眼睛也不见楚昭华有任何动作,忍不住问道:“不送我吗?”
楚昭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平日又不带簪,要来做什么。”
其实,他根本没有理解苏子陌的意图,或者根本没有听清甚至不想知道苏子陌在嫉妒他送东西给李无忧,而苏子陌也只不过是想要他送东西给自己,哪怕是用不上。愈加疑惑的问道:“那你又为何要买它?”
问到这,楚昭华的眼前立刻浮现了一张冠世倾城的妖魅脸。他平时总是散着一瀑流丝,若是用玉簪稍加点缀说不定更加好看。难以自控地浅浅一笑,不知他会说些怎样可爱的话。
看到楚昭华无意间发自心底的温柔一笑,苏子陌了然了。除了曲思天没有谁比他还要配的上那支玉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涌出眼眶的晶莹泪珠沿着桃粉色的面颊一颗连着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不仅是楚昭华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苏子陌也觉得不可思议,自从懂事之后好久没有哭过。疯狂地用手去抹眼泪,却似决了堤的江河,止不住地流淌。
明明是他相中的簪子,既然不想买给他,就果断的拒绝,为什么要买给曲思天。
楚昭华没想到苏子陌会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哭个没完,措手不及的忙去安慰,怎么没个征兆就哭的梨花带雨。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尴尬了半天,差点没被路人异样的目光所淹没。天地良心,绝对不是他弄哭的苏子陌。无可奈何地深吸口气,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正是苏子陌以为弄丢了的那条。一把抓过苏子陌的胳腕,小心地塞到他的手中:“你不要哭了。”
不哭?怎么能不哭,令他肝肠寸断的心上人不喜欢自己,却总是想着别人。若是败给一个妙龄女子他无话可说,可同为男子,他哪一点比不上曲思天。
是没有他的倾世容颜,还是没有他的才华横溢,再或者说……
还是不要说了,想想会觉得太悲伤。他绝无否认地承认自己是比不过曲思天,但他喜欢楚昭华这一点却是无人能及。
低头看了看握在手心的帕巾,错愕地睁大眼睛,什么啊!自己连夜摸黑找了许久的东西原来在他那。
此时,隔了几条巷子的苏子轩听匆匆报信的人说他家的陌儿在街上哭的很没形象,抄起旁处卖肉哥的杀猪刀一路砍杀了过去。
是哪个不怕死的混蛋敢欺负他家可爱至极的陌儿,活腻歪了是不是。
刚巧悲伤之余破涕为笑的苏子陌弄的楚昭华又是一头雾水,那边风驰电掣来的不速之客拎着一把杀猪刀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刀面贴着耳鬓,微微地偏了一寸,错开了至命的一击。楚昭华几乎是吓傻了地看着落到地面的几绺断发。
苏子卿?
苏子陌急急地唤了一声二哥,赶忙拽过楚昭华的手臂护到自己的身后,像是谴责般地说:“二哥你做什么啊,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砍,你要是伤了他,我铁定不原谅你。”说完,关切地回过头,察看楚昭华是否伤到,见他只是吓的脸色发青,也就放心了。
楚昭华回过神,惊奇地问道:“他不是你三哥吗?”
苏子陌笑着摇摇头说:“三哥和二哥是双生子,细看还有些差别。”再指着苏子轩的左眼说:“二哥眼下有一颗极小的泪痔。”
虽是听了苏子陌解释,但受了惊吓的楚昭华不敢看苏子轩,单是觉得他的怒气太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拎刀剁了自己。
苏子陌和苏子轩解释了许久,确定这事和楚昭华无关,苏子轩才笑呵呵地拍了楚昭华的后背一掌:“对不住了。”
殊不知这看似握手言和的友好一掌差点要去楚昭华的半条小命。
不关他的事才有鬼,苏子轩满脸无害地妖娆一笑,继而贴伏到楚昭华的耳侧小声叮嘱道:“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这真和他无关,楚昭华暗暗地啧啧舌。难道从他们老苏家出来的人都这般不讲理?明目张胆,要娶他的;威逼利诱,要他做陪读的;蛮横无理,要他小心的。要是再遇见苏子陌的大哥,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回宁王府的一天。
虽然不喜欢苏子轩说话的蛮横语气,楚昭华还是点头哈腰地忙做应和:“绝不会再有下次。”
等着苏子轩拎着菜刀走远,再看不见踪影,便拉下一张欠扁的臭脸说道:“苏子陌,咱们扯开点距离不行吗。你喜欢男子,到处都是男子,随你喜欢个够,可为什么非要纠缠我,真是晦气。”说罢,拂着袖子自己走了。
苏子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傻愣愣地看着,用手抓了会儿身上的衣料,安慰自己道:“他只是在生二哥的气。”便默默地跟了过去。
他回头,苏子陌就假装蹲下看笼子里的小兔子:“老人家,这只白色的兔子多少钱?”
其实,苏子陌并没有诚心买小兔子,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双渴望被他带走的金色兔子眼会觉得投缘。心想着就算不想养了,买回去放生也好啊,总比让厨子买去做红焖兔肉的好。
于是楚昭华的身后便跟了一人一兔,可楚昭华却总觉得身后跟了两只兔子。
苏子陌抱着兔子,在楚昭华的身后跟了许久,想说话又不敢。努力了许久,才悄声道:“君华兄,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楚昭华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苏子陌。毛茸茸的兔子抱在怀里,还有些可爱:“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死心?”
苏子陌先是不说话,单是爱抚着怀中的兔子。楚昭华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苏子陌才抬起红了的眼睛看着他:“你以为我喜欢这样?从小到大没受过半点委屈,凭什么你想说我就说我,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说到这,苏子陌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算命人路过一大户人家,他给那家的二公子算了一掛。他说二公子的眼下有颗泪痔,再加上八字不好是天生克妻的命,所以他这辈子注定无妻无子。于是府上的老爷命小厮把那信口胡言算命人扔出府,但二公子却不觉得他是瞎说,直到如今也没有婚娶。亲友劝他不用管那么多,他偏不想人家姑娘跟了他短命,宁愿是单着,也不肯娶妻生子。你说这样的人,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信以为真,是不是傻?”
楚昭华没有答话,继续听下去。
“那二公子便是我二哥,而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向你炫耀我二哥是多好的一个人,也不想让你同情我二哥而不再生他的气。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和二哥一样是个死心眼,自己认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就像我喜欢你,想娶你的心情。 ”
楚昭华被他的死心眼堵的无话可说,虽是佩服他的执着,但是一方面的喜欢和想娶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看清他和他绝无可能的事实,一头扑进女子的软玉温香多好。
楚昭华怕自己招架不住苏子陌的各种歪理邪说,转移话题道:“那你三哥岂不也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是双生子。”苏子陌回答道。
“这么听来,你二哥还真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就他那动辄拎刀砍人的架势,估计也没人敢嫁。”楚昭华叹了口气,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适才在气头上,不是有意要说你晦气,我赔罪。”
苏子陌微微地笑笑,美腻的桃花眼映照出一片空濛山色。其实眸中无物,唯独一张俊秀的面容占去所有风景:“我知道。”
还没到书院,苏子陌和楚昭华就看到曲思天在天玉书院的门前徒手劈了一棵树。
两个人咽着吐沫,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客气道:“你先请。”
曲思天挑着眉,心想着这候时知道怕了。一个个不用功努力,却都装模作样地来这里读书。片语不留,就合谋着偷跑出书院,竟还有脸回来见他。
心里愤愤地向后退了几步,双臂互勾,倚着书院的墙面,不露半点怒色地瞧着他们虚头巴脑地从面前走过。然后回身拽住两人的后衣襟,跻身到他们中间:“可玩的尽兴?”
这时候该怎么回答,玩的尽兴不是,玩的不尽兴也不是。楚昭华给苏子陌使了个眼色,你小子歪理邪说那么多,管他什么,快说话啊!
苏子陌眨眨眼睛,不知他朝自己挤眉弄眼是为了什么。他们又不是出师无门,为什么要怕曲思天责备。举起手里的小兔子,凑到曲思天的眼前:“我能养这只兔子吗?”
曲思天对比着,低眉看了一眼小兔子,又瞅了一眼苏子陌,对他这种品性纯良的小动物竟生不出半点气。松开两只手,长嘘了口气:“下不为例。”
楚昭华本已经做好被他臭骂一顿的准备,看到他并没有动怒,愕然地张着嘴巴,忽然想起买给他的玉簪,神秘兮兮地踱到他的身后。
“你做什么?”曲思天回头问道。
“不会害你,你不要乱动。”
苏子陌看到楚昭华在为曲思天带簪子,本想装作没看见,可终究忍不住不往他们那里瞟望。发现曲思天在看他,不加迟疑地扭过头,心里不是滋味地想着自己根本就是多余。
怜抚着怀中小兔子的一身柔软毛发,表情尽是失意与黯然,那支翠青的玉簪明明是要他买给自己的东西,到是让他借花献佛。心里一片凄然寒凉,却佯笑着找借口,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斤斤计较,那不过是他买给曲思天的回礼,他曾经不是也赠过他一颗姻缘珠。
怀里的小兔子不安分地蹬蹬几只小蹄子,踩着苏子陌的胳膊当支点,一下子脱离了他的怀抱,扑到楚昭华的脸上:“你多看我的主子一眼不成吗?那厢的醋坛子都快翻了。”
楚昭华怎么能知道小兔子在想什么,所以也不可能知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而是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狐妖。
那日不过是多贪了几杯,喝的醉生梦死,才被除妖的臭道士趁虚而入,不仅暂时封印了他千年的法力,还把他化为猎户笼中的一只小兔子。幸是巧遇的苏子陌心生一丝恻隐,才免得他不至于变成谁家饭碗里的红焖兔肉。
想到这,先前不能理解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为什么臭道士不一剑结果了他,而是把他变成一只味质鲜美的兔子,是死也不肯给他留个全尸,真够残忍。
积攒下来的滔天怨气,连同他主子的那份怒气一并化作了头顶的力气,咣地磕上楚昭华脑门儿。
“谁走路不长眼睛?”楚昭华被撞的两眼冒星。
曲思天好心地指了指重新跳入苏子陌怀里,装的一副乖巧的小兔子。
“……”装的还挺无辜。
楚昭华和小兔子火花四溅地对视了许久,总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善。似笑非笑地去摸它的脑袋,其实是想扯它的两只耳朵出气,结果害兔害己,反被它狠狠地咬了一口。
“子陌,咱们还是兄弟的吧。清蒸,红烧,糖醋,酱卤怎么都行。”
苏子陌护着小兔子说道:“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过兄弟,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第九章
因为倾慕楚昭华,苏子陌为小兔子起了许多和华字或者是君字贴近的名字。但思来忖去,又觉得不妥,他家的沈君华该是独一无二,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偶然听到曲思天说小兔子的一身毛发白的像是江南冬日里很少见的雪,便起名为阿纯。
披着兔皮的千年九尾狐对阿纯这个名讳并不反感,虽然以前有名字,但叫他的不多,知道他的也不多。一个人躲在江天惨白的雪山一隅,修炼了几千年,头一次被人阿纯,阿纯地叫着,不知怎地,竟有一丝温暖涌到心头。
在苏子陌的印象里,兔子以吃草为生,尤其是苜蓿草。可阿纯却看都不看那些草一眼,扭着小脑袋任性地走开。
“他是想要胡萝卜吧!”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苏子陌便忙不跌地去找了根胡萝卜,但阿纯依旧无动于衷。
“难不成是在减肥,过午不食?”又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
苏子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既然这样,就不要管他了。”
阿纯差点被气的吐血,拼命地摇头,谁要减肥啊!他可是千年的狐妖,要的是大口的吃肉,大腕的喝酒,给他的那团草,用在饭后剔牙还成。
理是这个理,但他无法说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场的人又都是凡人,谁能晓得他是一只落难的九尾狐!虽是可怜兮兮地咬咬苏子陌的裤脚,意思是给他酒和肉。
可苏子陌毕竟是不懂,以为他需要的是充满怜爱的抚摸。笑着弯下身道:“等会再陪你。”
活了几千岁的妖,还被小毛孩当小孩子哄,一时老脸羞涩,差点就变成粉色的兔子。再是趁着苏子陌没转移视线,赶紧摇头,他不是那个意思。
接着苏子陌听到了一阵咕噜的肚子叫声,这次的阿纯彻底成了红兔子。没肉没酒都无所谓,粗茶淡饭也成。
苏子陌皱着眉头:“我养了你,决计不会杀你,你也不用害怕吃肥了挨一刀,就别减肥了。”说着重新把胡萝卜放到阿纯眼前。
阿纯只觉得无语,对着胡萝卜踢了一脚,结果胡萝卜没踢到,踢到了凳子腿,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就算你感动,也不至于哭啊!”苏子陌好像误会了什么。
“……”
此时的阿纯对苏子陌是彻底地不抱有希望,苦恼地想着,暂时只能吃草了。
看戏的曲思天实在没忍住,掩着嘴还是噗地笑出了声,他俩个也是呆的可爱。等笑够了便扯了饭桌上的一条烤鸡腿递到阿纯的嘴边,道:“要吃这个吧!”
阿纯抬眼看着这般善解狐意的曲思天,激动的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小脑袋乖乖地蹭了蹭曲思天的手背,然后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楚昭华目瞪口呆地咽着吐沫,难以置信地搥了搥苏子陌的胳膊道:“你确定买的是只兔子,而不是兔子精?白天佯做无害,夜里就来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苏子陌觉得背脊突然泛了一股冷气,但只是一瞬,便不在意的说道:“你是不是因为阿纯刚才撞了你,故意说的浮夸,好借此为自己报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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