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晚上不仅喜欢带、枪,还喜欢随身带刀。”纪楚戎‘看’向女仆割断绳子的刀,刀刃上还残留着血迹。
“听到尖叫时,我正在厨房准备明早的餐点。有些肉食需要提前做一些处理,好使它更为美味。”
纪楚戎道:“我对明早的餐点有些好奇,可以带我去厨房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女仆突然看向夏晴,她随手将吊绳塞入围裙的系带,从围裙前摆的口袋掏出一个用黄色油纸包的东西,道:“下午寄过来的一封匿名信,收信人是您。”
“啊……”不过扫了一眼,夏晴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蒸发掉,这小小的塞得满满的包裹在她眼中远比吊绳恐怖。她立刻否认道:“怎么可能是给我的!?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往这里给我寄东西!?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真的吗?”女仆一步步靠近夏晴,将她逼至廊角,道:“您仔细看看,难道不觉得熟悉吗?”
退无可退,夏晴抱住脑袋痛斥道:“我说了不是我的!拿走啊!”
遵从她的意愿,一只手从女仆掌心拿走了那个小小的包裹。
是陈策。
垫了垫包裹的重量,陈策笑道:“我倒是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你不要的话干脆拆开看看吧。”
“还给我!”夏晴一把推开女仆去夺那只包裹,陈策哪里还会轻易就范。
躲开夏晴,陈策的匕首划开包裹封皮,眼看里面的东西即将暴、露,夏晴目光中闪过一种难以言说的凶狠,她像失去理智的恶鬼纵身扑向陈策。
这一下扑得又快又猛,陈策后脑磕在廊柱上,爆出一句粗口。一人夺一人护,扭扯间包裹的封皮在两股拉力下不堪重负。
‘刺啦’一声。
封皮彻底撕裂,里面的东西雪花一般洋洋洒洒。
那是一张张高清照片,清晰到不用细看一眼就能暼清照片的内容。
‘呀!’系统小小地惊呼一声,道:‘宿主,是……是裸、照。’
比裸、照恶劣百倍。照片里的女人全身赤、裸,被人摆出各种屈辱的姿势,照相机饱含恶意,对准了她哭泣的,流露痛苦表情的脸。
纪楚戎脸色突然极其难看,从李立群开始的点,在夏晴这里穿成了线。
“夏晴,你,你怎么会拍这种东西!”沈光霁高声道:“你说你是摄影师,原来是这种摄影师!?你这是犯罪!”
“你闭嘴!你**的知道什么!?”夏晴嘶吼道:“我说了,我说了这不是我拍的!”
“不是你拍的?”随手抢到一张照片,陈策笑道:“不是你的,你和我抢什么?”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照片被纪楚戎拿走。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纪楚戎一张一张捡起所有的照片。
陈策瞧着,倒有几分怜悯他,幸灾乐祸道:“哥哥,让你失望了呢,看来这里除了杀人魔,只剩下一群心里藏鬼的人。”
一旁的沈光霁正大声质问夏晴照片的由来,听见陈策的话,他停顿了一下。这一微妙的停顿被留意观察每个人的系统捕捉到,更加深了纪楚戎心头涌出的不好猜测。
如果陈策不是个例,除了他和白迪外,其他人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一个共同点,按陈策的话来说,他们心里藏着鬼。
而女仆,作为最清楚这个世界真相的人,极有可能早已窥见他们掩藏的事情,现在,正一步步将这些事情连着血肉一同挖出来。
“现在,你最信任的,不正是我这个宿敌吗。”
……白迪那个混蛋。
这天晚上他们不欢而散,李立群丢掉的魂再也找不回来,夏晴陷入歇斯底里,连眯缝着眼睛的沈光霁,都开始疑神疑鬼。
隔日,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时,闻秋声踩着第一缕晨光悄悄来找纪楚戎,她昨晚又听到了歌声。
这一次的歌声缥缈而温柔,蕴着一丝安眠的意味。但不知为何,她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泪水,连枕头都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我的百合花啊,
我的百合花,
我愿将一切欢喜、悲伤诉诸于你。
纯洁的、美丽的、温柔的百合花啊,
不识情爱的百合花啊,
愿你永远快乐,
愿你早日寻找到心爱之人,
像我这般心怀甜蜜。
愿你们日日不分离,
永不承受相思的苦痛。
我要将欢乐分享给你,幸福分享给你,
我的百合花啊,迎风盛放吧,
我将永远铭记你,
我最爱的最好的朋友。
我永远纯洁的百合花。”
闻秋声唱完,昨夜纠缠不休的悲伤再次袭上心头,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又不知这悲伤因何而起。闻秋声道:“我听到的女声唱着相思情爱,但不知为何,总有种诀别的伤感。我醒来时,心还揪着疼。”
如果这是小姐在唱歌,那她为何心怀如此大的绝望。
闻秋声道:“她一直反复唱着‘我的百合花’,可是我查看过,花园里花类繁多,唯独没有百合花。”
这时,纪楚戎脑海里的系统出声了。
‘宿主,苏珊这个名字,有百合花的意思。’
佩达尔小姐与凯恩子爵有婚约,但是夜晚出现的诡异新娘是塞拉·杜威。假设后来是塞拉嫁给了凯恩,是塞拉和凯恩一起死在了婚礼上,那么从种种迹象来看,女仆就像是一个复仇者。
婚礼前佩达尔小姐离奇身亡,如果帕瓦说的救她是指救小姐,那么小姐的死亡存在蹊跷,并且与他丢失的手帕有关。
从女仆和塞拉的对话来看,女仆很肯定手帕在塞拉那里。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昨日深夜,犯人畏罪自杀了。”
回想风中听到的破碎话语,将所有一切串联起来,假设物证指的是手帕,因为某种阴谋,他失落的手帕出现在了小姐的案发现场,那么帕瓦也许不是畏罪自杀。
找到手帕,救她。
帕瓦会这么说,一定认为他的手帕在真正的凶手手中。找到手帕,揪出凶手,救她。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就不难理解帕瓦为何执着于手帕,执着于那句“救她”。
他不愿受裁于不公正的审判,不愿走向专门为他设立的刑场去替真正的凶手顶罪。用自杀的形式宣告冤屈,即使沉入永远的黑暗中,也要用自己的鲜血告诉世人,她的真相并没有水落石出。
女仆、幽魂、手帕、心中藏着可怕秘密的人,过往片段一帧一帧闪现。
‘不对。’纪楚戎突然醒悟过来,他发现哪里违和了:‘按理说,女仆对小姐的感情远甚于帕瓦,那为什么,帕瓦一直执着于找到凶手,拯救小姐,而女仆明显怀疑手帕在塞拉那里,却没有作为呢?’
她只是一遍一遍折磨塞拉的灵魂,比起阻止小姐的悲剧,难道在她眼中,复仇更重要吗。
绝不是这样,事情没有帕瓦想的那么简单。
找到凶手并不是终点。
那么什么才是终点呢,女仆究竟想要什么呢?
第39章 绝域孤岛(12)
除了用餐时间, 凯恩·罗特里恩从未踏出过书房半步。陈策想办法在午餐时绊住凯恩,纪楚戎借口身体不适,趁其他人都聚集在餐室悄悄潜进书房。
书房用一块厚重的红色垂帘分成了两部分, 掀开帘子进入最里面的区域, 除了中间一条容一人通过的过道, 两旁全被书架占满。
空气里满溢着灰尘, 蜘蛛网从天花板延伸到书架上,黑色的小飞虫代替人类淌洋于知识的海洋。
‘宿主, 你右手边最下面那排有一本书很新!’
纪楚戎摸过去,其中一本明显干净得与众不同。他将那本书抽出来,从左领右舍带出一捧飞灰。
‘书名是《新编遗产法与典型案例分析》。’
所有书柜一一排查,纪楚戎找出了两本有明显翻看痕迹的书籍,除了《新编遗产法与典型案例分析》, 还有一本手札式的书,没有封皮, 由一张一张的笔记合订而成。
‘宿主,这本手札很邪性啊,记录的都是炼金术,从阵式画法到药剂配方, 还有很多偏门的东西。这些手札不止出自一个人之手, 上面的字迹至少有二十多种,应该是某个人四处收集了这些笔记,将它们整理合订在一起。’
炼金术!?
纪楚戎道:‘系统,查查看有没有和时间、轮回之类相关的。’
‘剩下的札记没有这类内容。’
‘剩下的?’
‘嗯。这本手札被撕掉了几页。’
不管是女仆还是罗特里恩家族的人, 明显都不想让外来者窥见一星半点的真相。
塞拉一直在向外来者呼救, 女仆却警告他“被鬼抓住的人会与鬼交换身份”。假若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放下戒心救了塞拉,或者被别墅主人的幽魂抓住, 由此而生的可怕后果想必记录在那残缺的几页里。
‘替身吗?’按照炼金术等价交换的原则,是否存在一命换一命的说法,与鬼交换身份,也就是说,人变成鬼,鬼变成人。
塞拉口中的“救救我”,不是从女仆手中救她,而是……“请代我去死”!
这个畸形的世界也许诞生自某个炼金邪法,但是世界本身的规则又凌驾于所有人的意识,不管是谁造出了这扭曲的轮回,身陷入轮回的人都不得不遵循规则。
白日,亡者回到生前。
黑夜,幽魂爬出坟墓。
要想脱离这无尽的轮回得到安息,必须想办法让某个活人代替自己。一个留下,则一个超脱。
女仆夜里带、枪巡游,是为了狙杀企图诱惑外来者的塞拉。她这么做也许并非完全出自好心,只是不希望塞拉跳出这个轮回。
除此之外呢?是否还有什么奇怪的仪式?
与系统说完自己的分析,系统忽然道:‘那这样的话,女仆也许能在关键时候保护我们?’
‘不。’纪楚戎叹息道:‘她完全沉浸在了复仇里,你想想,让罗特里恩的人无法得到替身,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杀了所有外来者。’只要外来者全都死了,罗特里恩就没一个人能逃脱。系统又道:‘可是,迄今为止,女仆似乎并没有打算对我们下杀手。’
‘也许她在等。’
‘等?’
‘嗯。她在等那位小姐。闻秋声唱的歌,有明显的时间过渡。最开始那首歌,出自无忧无虑的少女,后来那首,陷入爱河,尝遍相思之苦。’从遇见未婚夫之前,到与未婚夫相恋,夺走她性命的婚约即将到来。纪楚戎道:‘女仆现在留我们,只是为了留住生前的小姐。’
尽管那位小姐生着病,一整天也无法与她说上几句话。
但是,她的心跳声,她的呼吸声,她所有的生命迹象,正是女仆心中仅存的柔软。
‘帕瓦说我们的时间我不多了。我猜,他的意思是,小姐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小姐的生命走到尽头,女仆会彻底失去耐心。’
若这个世界真的是女仆亲手策划,咆哮的海浪,永不停歇的风雨,枯败的植物,荒凉的岛,永无安息之日的亡魂,都是诞生自她的憎恨。那么,当心中最后的火光熄灭,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复仇鬼即将睁开眼睛,向所有人举起屠刀。
纪楚戎又到处翻了翻,内里没有什么特殊发现,他走出帘子外,凯恩的书桌非常整洁,上面除了一些文学传记外,还放着两张报纸。
‘报纸头版是关于佩达尔先生的访谈。’系统扫描完所有内容,给纪楚戎总结道:‘佩达尔先生被标榜为新兴阶级的领头人,其本人在商业贸易方面有突出的影响力,妻子更是来自于律法世家,岳父在市中心法院任职大法官,妻兄是首都数一数二的律师。’
拥有这样雄厚的家庭背景,佩达尔小姐的死亡却疑点重重,外界至今不明真相
外放的感知力捕捉到从客厅和餐室之间的走廊飘过来的说话声,陈策嗓门尤其大,隔老远他的声音最清晰,就像一个行走的警报器。
纪楚戎立刻离开书房,进入客厅时,他突然感应到一个存在。
一个特别的存在。
当她出现的时候,乌云消散开,那连绵不绝的雨水,竟停歇了。
佩达尔小姐裹着薄薄的毛毯,站在不远处。她注意到纪楚戎,湛蓝的眼睛就像窗外破开乌云的晴空。
“你好啊,先生。”她道:“你就是来避雨的客人吧。真是失礼,我到今天才算正式见到你。”
刚刚穿过走廊的闻秋声听到这声音,小小的惊呼一声,迫切地看向纪楚戎,又忍不住小声道:“纪先生!”
看来闻秋声听到的歌声,真的是小姐。
纪楚戎还未回答,凯恩突然道:“纪先生,你不是身体不适吗?”
“身体不适也要适当走动一下。”佩达尔小姐轻轻柔柔接过话锋,笑道:“你不来看望我,我只好病里偷闲,来看望你啦。”
“哪里的话。”凯恩也笑了,他上前几步,却又站得比纪楚戎、苏珊更远一点,似乎顾忌着什么,道:“不仅是我,塞拉也盼望着去找你说话,你的苏珊将你瞧得太紧啦,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爸爸从小教育我,善于争取机会的人,才会受眷顾于成功。”
“那么,你以后也这样教育我吧。”凯恩的声音抹消掉重量,像诗人手中的鹅毛笔。他深情起来时,那副好皮相的魔力便释放出来:“我想一辈子受教育哩。”
果不其然,佩达尔小姐苍白的病容上出现一抹红润,她整个人因这一抹红而鲜活,这正是爱情伟大又可悲的力量。
也许人都想要保留快乐遗忘难受,也许佩达尔小姐本心的善良温和总在关键时刻作祟,她很快将孤独缠绵病榻的怨念抛诸脑后,转而投入到与心上人随意的交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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