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天花板砸下来,陈策反应迅速就地一滚推至墙角,其他人却还沉浸在窗外的异变中。纪楚戎最先冲向行动不便的闻秋声,直接将呆呆抬头目送天花板奔向自己的小姑娘推出去。
“救……救命!!!”
急着后退的夏晴撞在两眼无神慌不择路的沈光霁背上,两人滚到在一起手脚像打结的绳子,越是拼命去解缠得越紧。
即使异能全开,也无法救下所有人。
但是……
纪楚戎还是冲了过去。
“可悲呀。”女仆垂手而立,冷眼旁观这场‘闹剧’,道:“你的罪就在于,无法回应所有人的呼唤。”
太慢了。
看着地面上飞速扩大的阴影,女仆猜测着,是哪一个人不得不被放弃,用脑浆和鲜血粉饰地面。
“嘭!”
天花板将整个桌子都砸得四分五裂,崩开的碎石擦过女仆鬓发。她随手拍掉扑在衣服上的灰尘,看向烟尘弥漫之处。然而,当烟尘散尽后,她却不由瞪大了眼睛。
没有预料中的伤亡。
所有人都毫发无损。
“刚……刚刚?”李立群愣愣地四下巡视,遮蔽他视线的烟尘里,黑雾悄悄弥散。
夏晴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等死,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退了出去,她下意识看向纪楚戎,却发现纪楚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谢谢。”纪楚戎很清楚是谁做到了这一切,他正要冲出去的刹那被黑雾缠住腰不由分说地往回拉,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被从白迪身上分化出来的黑雾给推了出去。
“阿戎,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那么,就算你讨厌我。”白迪低落道:“就算你讨厌我,我也会帮你的。”
他刚刚失去一只眼睛,似乎正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走路有些摇摇晃晃,他一步一步走向纪楚戎,温声道:“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两个人就可以了啊。”
我会一直一直回应你的呼唤。
这句话现在说出来,他一定是不信的。想到这里,白迪的心简直在滴血,恨不得将血凝成针,把女仆扎得千疮百孔。
“竟然将所有人都救下来了吗?”女仆叹息道:“纪先生,您这样的话,我都没有理由判您有罪了。您应该很清楚吧,得票高的人才有逃离的机会。”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救下下来了。
一只青白苍老的手从天花板下伸出,砸烂的骨肉间却没有血液流出,是早已死去多时的活死人。
塞拉和老夫人都没能逃出。
“你少来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所谓的逃离,未必是我们想要的那种逃离!”夏晴双手环抱胸前,冷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看来,死亡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逃离这里的方式,对不对!”
“原来你们很清楚呀。”女仆笑道:“那么,在基于这种认知的基础上,将闻小姐投出来的你们,又是抱着何种目的呢?”
哑口无言中,闻秋声低下了头。
“是考虑到她那只残缺的脚?还是她不够罪大恶极,无法与你们融为一体?”
李立群出声打断道:“够了,你不必再挑拨离间。我们只是按自己的评判标准行事而已,再说了,以死亡为逃离也不过是一种猜测而已,也许闻小姐真的能成为我们中第一个活着离开的人也说不定呢!?”
“那么,闻小姐,你的意思呢?”女仆看向默不作声缩在纪楚戎身后的跛脚女孩,道:“作为得票最高者,你可以向我提出任意一个要求。现在,说出你的要求吧。”
说出你的要求,即使是提出逃离这里也可以。
哪怕是有所迟疑,有所猜忌,有所顾虑的人们,也不由屏息凝神,纷纷看向闻秋声。
第46章 绝域孤岛(19)
鬼影咆哮中, 整栋别墅摇摇欲坠,墙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是被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墙板压死, 还是死在即将冲进来的鬼魂手里。
在这混乱的时刻, 左右摇摆的理智将所有可能性揉成一股碾压过来, 闻秋声喝道:“如果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请让我们都离开这里!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刹那,屋外那凄厉的嘶吼再度划开众人耳膜。
纠杂着愤恨、痛苦、绝望, 从撕扯开的喉咙里发出的残破悲鸣,竟在闻秋声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女仆稳稳地站在混乱之外,她的眼眸里倒映众人东倒西歪的身影,那副冷漠的处身事外的姿态,竟涌出一丝悲天悯人的意味:“包括离开这里呦。”
离开的诱惑, 心底的熟悉感,耳畔的悲鸣, 闻秋声张开的嘴巴在过度紧张下几乎产生脱臼的错觉,她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啊……啊!!!!!”嘶吼声突然放大。
五根白骨刺穿墙面,裂纹沿着白骨与墙体间的缝隙向四周攀岩,挤在窗户的鬼影仿佛受到无形的指引, 纷纷涌往那处薄弱之地。从剥落的墙块间, 依稀瞥见一座山高的人形骸骨,洞穿墙体的骨爪再度袭来,那面墙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缩在墙角的李立群吼道:“闻秋声你在发什么呆!那东西进来的话我们都得死,赌一把吧!”
赌一把, 也许这真的是离开的契机。
是这样吗。
没了墙面阻隔, 人形骸骨的嘶吼更清晰了。
不会错,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是她曾为之哭泣过的绝望。
电光火石之间闻秋声好似想明白了什么,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深思。
裂纹布满了墙体,整面墙被分割成数块,墙外的怪物用那只骨爪一推,积木顷刻间崩塌。
“我要求见到小姐!我要求现在立刻见到小姐!我要见到我所认识的,那位仍保有人性的小姐!”
墙塌了,轰鸣裹挟烟尘滚落。
铺了一地的沉默中,屋外的风雨不请自来。
“你刚才说了什么?”脸上的灰被雨水浸湿,沈光霁愣愣看向前方,目光越过碎石瓦砾堆,落在被雨染成深绿色的树林。他喃喃道:“不见了?!”
可怕的人形骸骨,鬼影,全都消失了,只留下破败漏雨的屋子。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闻秋声跌坐在地,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啊!”
“喂,不就是救了我们一命吗,你不用这么高调的提醒我们!”陈策的声音从角落传过来,他的一只腿被压在了天花板下面,裹面粉一般裹了一层灰,黑漆漆的脸上只剩下那双冷残的眼睛能拿来验明正身。他怒道:“你们都瞎吗,来个人帮我抬一下石板啊!”
“就是因为不瞎,才不会帮你抬!”夏晴趴在地上冷声道。
“呵,你是吓到站不起来了吗?这幅蛆虫样子还真适合你。”
“彼此彼此,你也不过是角落里被钉死的耗子。”
“你……你们不要吵了,纪先生不见了!”最后还是闻秋声哭着帮陈策挪开了石板。
她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少了个人,准确来说,是少了两个。
“等等,女仆也不见了!?”李立群道:“她什么时候消失的!?”
“在闻小姐提出愿望的那一刻。”纪楚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餐室,道:“准确来说,是闻小姐提出愿望,人形骸骨消失时,女仆忽然冲了出去。”
“你没追上?”陈策皱起眉,要说这里速度最快的,也就是纪楚戎了,纪楚戎都没追上,那女仆的速度已经不是正常范畴了。
“不是没追上,是没法追。”待众人稍作休整,纪楚戎带他们穿过通往地下室的地门,只走了两三层阶梯,夏晴就不愿再下去了,越往下,心头的恶寒越是深重,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纪楚戎指向右侧的无底深渊,沉声道:“我追着她到这里,她跳了下去。”
“跳下去了!?”李立群等人紧紧贴着墙面,伸长脖子往深渊底下望了一眼,只一眼,就瞧得人头晕目眩。
“从这里跳下去肯定没命啊,那个女仆,她果然也不是人!”李立群咽了口口水,不想深思他到底和女仆接触了多长时间。耳畔忽然响起渗人的笑声,李立群全身汗毛乍起,跳脚道:“什么鬼东西!?”
“白迪!”纪楚戎低声责备道。
不要趁着夜黑风高气氛‘好’吓人啊!
“唔,抱歉抱歉,我是想问你,不会觉得脖子痒吗?”戴着染血面具的怪人笑嘻嘻道。
“痒?”这么一说,李立群还真觉得脖子有些痒,他的背紧紧贴在墙上,壁虎一样吸附住墙面,恨不得离那无底深渊远远地。此时,注意力从深渊分散开,立刻感觉到脖子痒痒的,好像有什么硬硬的细细的东西在轻轻刮挠脖子。
虫子?
想也没想,李立群伸手抹一把脖子,摁住那作怪的小虫子,然而,看清手指上扫下来的东西时,李立群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疯了般使劲儿甩手,将那东西仍得远远地。还没倒退几步失重感袭来,这才想起身侧是万丈深渊,心脏吓得几乎爆裂。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纪楚戎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拽了回来。
双腿软成面条,李立群真想像闻秋声一样不顾一切地哭嚎一场。
众人看清李立群扔出的东西时,都没心思嘲笑他的胆小了。
那是一枚小小的,染着血,还粘着肉的指甲。
“她刚才还给你挠痒痒呢,你也太翻脸无情了。”白迪还嫌李立群不够可怜,还想冷嘲热讽,后脑勺忽然挨了一记重锤。
收回拳头,纪楚戎沉声道:“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待着!”
这是很严肃的场合,女仆刚从这里跳下去,稍有不慎脚下打个滑我们也得跟着下去了,纪楚戎以前怎么没发现白迪这么能皮,还是说以前大多是两个人待在一起,没发现他这么能折腾人!?
等等,这么说难道我是已经被他折腾得习惯了!?
“我只是看大家太紧张了,想帮大家放松一下嘛。”白迪像往常那样贫嘴,纪楚戎却没像往常那样捧他场。
纪楚戎将之前和白迪探查到的关于地下室的情报开诚布公,这地方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众人商议片刻,决定先熬过今晚,等白天再过来一趟。
回去的路上,纪楚戎和白迪走在最后,对身侧的视线忍无可忍,纪楚戎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面具后,白迪脸上没了轻浮的笑意,他沉默片刻,终是先退一步,松口道:“阿戎,有很多事情我没法现在告诉你,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
“你有很多事情没法现在告诉我?”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感,纪楚戎苦笑道:“巧了,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女仆宣读白迪的罪行时,他有愤怒,可是,与愤怒一起涌现的,是几乎要溺亡他的悲哀。
他的理智在狂怒,可他那无法用理智解释的情感,沉浸在令人窒息的悲哀里,两种极端撕扯着他,他坐在那里,听着白迪的罪,每一条罪都同等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他是罪者,我就是他的帮凶,我与他一同生存,也一同毁灭,这种荒唐的认知占据了纪楚戎的思想。
闻言,白迪的脚步慢了一瞬。
“你其实可以骗我说,述罪书里说的都是假的。”
白迪轻声道:“我不会骗你的,欺诈师也是有原则的呦。”
“好。”纪楚戎停下脚步,他面对着白迪,道:“那你告诉我,我所遗忘的记忆,是不是与你有关。”
一次又一次袭上心头的熟悉感想当成错觉都难,明明之前没有与白迪平和地相处过,有些默契却像是深埋在习惯里,这个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纪楚戎的记忆经常出现断片,不论是治疗他的医生还是身边的队友,都说这是创伤后遗症。
“你的眼睛是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被人挖走的,那对你来说是一段过于痛苦的记忆,以至于激起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你忘却了一些痛苦的事情。”
医生是这么告诉他的。
“你放心好了,对于你这样拥有感知力的异能者来说,失去眼睛不会是毁灭性的打击。况且,你这是出任务受的伤,组织不会袖手旁观的。要早日康复啊,UJP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处理呢。”
处长是这么劝慰他的。
出任务受伤,失去眼睛,也因此丢失了部分的记忆,他想要相信。
可是,不和谐、微妙的失调感就像人造世界里通往现实的裂痕。
“白迪,你回答我。”纪楚戎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他道:“我是不是,忘记了你?”
第47章 绝域孤岛(20)
白面具上残留的血提醒着纪楚戎片刻前这个人看似没来由的癫狂。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如果你真的想瞒住我, 最好的办法是不再与我产生纠葛。”稍一回想,他休养好眼伤后,复出的第一个任务就与白迪有关。再加上白迪高调的行事作风, 即使他没有接下缉拿怪盗的任务, 也会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道身影推送到他面前。
白迪肩膀轻轻抖动了下, 似乎在笑, 他抬起胳膊去揽纪楚戎的肩膀,即使被纪楚戎闪开也不介意, 追上几步耳语道:“那对我来说太难了。”
纪楚戎一时口快,道:“哪个太难了?”
瞒住我?还是不再与我产生纠葛?
脱口而出,后知后觉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于是他又闭上嘴,思索着怎么换个话题。
“都难。”白迪声音淡了几分, 向来胜券在握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竟有点儿手足无措之下愤愤而生的委屈:“只要和你搭上边儿, 对我来说都是难题。”
“……所以,我们以前有过渊源?”警觉话题扯远了,纪楚戎拉住缰绳,又将问题兜回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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