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母的脸上好似布满了灰霾,“亲家母,你就不能再考虑考虑?”
那妇人冲着钱母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钱母布满皱纹的手,“但我这闺女还是要嫁到钱家来的。”
钱母不解,“什么意思,不嫁给大永,又嫁到钱家?”
那妇人还在笑,满心以为钱母会答应,“我们要把闺女嫁给你家的二儿子,纪维。这孩子跟我家姑娘年龄一般大,人也长得好。虽说大永是哥哥,理应先娶。但我们家可就这一个闺女,要嫁给哪个还得我们定。”
钱母没想到这妇人会提这般刁难人的要求,自然不答应,“不行!”
那妇人还要劝,“亲家母你想想,你小儿子娶了媳妇,过些日子你大儿子娶媳妇不也更容易嘛。”
钱母的脸色逐渐变得凌厉,“就是不行,那小瘪三还想着釜底抽薪,好几次搅坏大永的好事。如今连媳妇都要抢,真是不要脸。”
那妇人没想到钱母对自己的“小儿子”说出这般难听的话,随即正色道:“反正我家闺女必须嫁给纪维,毕竟人聪明,能来事儿。”
钱母被这话气得怒目圆睁,她拍了一下桌子,给那妇人亮出底线,“要么就让你闺女嫁给大永,要么就把聘礼给还了。想让你闺女嫁给那他,真是傻子讲梦话!”
那妇人心口也被钱母气得直冒烟,心想也谈不下去了,干脆站了起来,“放眼这天下,也没见过哪个父母像你这样偏!”随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门,扬长而去。
孙妈妈听说了这件事,一天之中好几次在两地之间来回奔走。但两边都不松口,反而愈发地强硬。最后吴家屯那边把聘礼抬回钱家,事情才宣告结束。
钱大永的亲事,又一次黄了。
几日以来钱母的心绪烦躁得很。翡翠一做出一件不合她心意的事儿便大吵大叫,有时候甚至和村里的妇人吵闹,骂得最多的还是翠花娘。但这些人只是她的出气筒,这一系列事情的肇事者乔纪维还活得有滋有味,自在得很,让她怎能不生气。
而这些日子钱大永几次想归家,都被乔纪维拉住。两人在与武掌柜商量之余一直在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摊子前闲逛,一直到吴家屯退聘礼的第三天,两人才收拾东西,准备归家。这也是此前乔纪维精确考虑在内的,三天的时间,也够让钱母的气消了。
牛车行至村口,乔纪维的一双眼睛仿佛射出柔弱的光芒,“永,待会儿大娘打我,你可得劝劝她别把我打得狠了。”
钱大永直视前方,“放心,有我在,你受不了伤。”
公牛依凭习惯来到钱家门前,钱母正拿着扫帚,在家门口急不可耐地等着。她这两天经常坐在村口,远远地来了一辆车便用手盖住额头望望,看车上是否有乔纪维,如今,真得让她给逮着了。
“我打死你个瘪三孩子!”钱母冲上前去,扬起扫帚正要照着乔纪维的头部猛击。钱大永见势不妙,赶紧往左一翻身,用整个身子覆盖住乔纪维。钱母的这一击正好打在钱大永的后背上。这一击钱母使了全力,钱大永为此疼得闷哼一声。
钱母又寻找两人之间的空隙,把扫帚往里杵,但往哪儿杵,钱大永的身子就往哪儿动。把乔纪维抱着护在身下,每次击打的疼痛都要钱大永来承担。
“唉!”钱母把扫帚狠狠丢在了地上。“大永你被他迷惑成了傻子了。”
翡翠这时听见动静,也从家里奔出来,看到乔纪维,脸上的神情又变嫣然了,“少爷,你们回来了?”
“说!你为啥子专搅大永的婚事?”钱母发现根本打不到乔纪维,反而是自己的儿子挨打,就放弃了体罚,转而辱骂。“我们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呢,良心呢都让狗给吃了!”
见钱母不打了,钱乔两人移开了身子,乔纪维跳下马车,神色很无助很卑微的模样,钱大永把牛拉到家里。“大娘,你好好听我说。当初我和大永哥到了吴家屯,我本要劝大永哥见岳父岳母,大永哥死活不答应。于是我只好自己去。那家人看到了我,就想把他们的闺女嫁给我,我当然不能答应喽。于是只好回到村口,和大永哥去了县城。在县城里因为一些生意耽搁了,今天才回来。”
钱母冷笑,“你的意思是你一点过错都没有?没向那姑娘抛媚眼?”
乔纪维苦笑,“我哪敢呢。那家人特别抠门,我去了他家连碗水都不给我喝。吴家屯所有人都说这家人特贪财,大娘你想想,若是大永哥娶了那姑娘,咱们家刚有起色,那家人能不惦记咱家的钱?”
钱母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毕竟是现在钱家有起色那家人才愿意把闺女嫁到钱家的,“也是,当初那婆娘我一看就知道气量小,心地贼坏,教出来的闺女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随之钱母又想到了聘礼,于是赶紧走到院子里,把聘礼全部翻开,查看里面究竟有没有缺斤少两。
乔纪维捡回扫帚,进院子时又跟钱大永的目光相遇,他刚刚栓好牛。
“疼吗?”乔纪维温柔地问。
钱大永摇头,“不疼。”
第53章
钱大永虽说了不疼,但心中却也猜忌起乔纪维。眉头猛地下垂,乔纪维注意到这一变化,“怎么了?”
“你……”钱大永本想问他缘由,但欲言又止,他很生硬的摇头,“没咋。”
乔纪维闻言,转身往锅房走去。
乔纪维设这个局,显然是不希望他成亲。乔纪维做这件事的缘由,他却不太明白。
现在乔纪维进到地窖里,钱大永跟着他下去,见乔纪维把盛土豆的袋子解开,把手伸进里面翻弄。而钱大永自己也要去锄地,也不好在这时候盘问,于是又从地窖中上去。
到了晚上睡觉时,钱大永终于寻得了良机。乔纪维先进了卧室,钱大永随后也大踏步迈到卧室里,一步一步走近乔纪维,过后笔直地站在乔纪维前方。卧室里灯光黯淡,钱大永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乔纪维前方的视线,乔纪维突觉面前一片漆黑,不由得抬起了头,一双青年特有的稚丽的眼,向钱大永透射出温柔的光。
钱大永故意将语气变得很冷硬,“说,你这些天究竟干了什么?”
乔纪维笑得很纯洁,“没干啥呢,你不一直和我在一块儿吗。”
“你能骗得了我娘,可骗不了我!”
乔纪维自觉事情不妙,连忙起身,心想走为上,“我,我出去透透气。”
“回来。”乔纪维只跳了一步,钱大永便冲上前,抓住了乔纪维的肩膀,往后面一拉,力气用得大了乔纪维“啊”的一声,倒进了钱大永的怀里。
这回是逃脱不得了,钱大永嘴唇凑近乔纪维的耳边,说出来的话语气竟透着一股强势,“你说不说。”话说着身子坐在了床沿上,双手依然环绕着乔纪维的腰,此刻他正倒在钱大永的身上,被钱大永束缚着很难挣脱。
乔纪维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开口。但现在这个姿势很是难受,全身都找不到一个支撑点“你……你先把我放下。”
钱大永松手,乔纪维把身子往前仰,恰好坐在了钱大永的腿上。这让乔纪维的脸红了半边,他只好站起身,在离钱大永距离较远的床沿上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大胆地说道:“我不想让你娶吴家屯那姑娘。”
钱大永勾起嘴角,自然追问:“为啥子?”
乔纪维的眼珠子暗暗转了转,他不敢直视钱大永,结结巴巴道:“因为……因为我自己想娶吴家屯那姑娘。”
吴家屯那姑娘乔纪维可一次面都没见过,未曾谋面就声称已爱恋,鬼才相信呢。“你胡扯。”
乔纪维继续努力把谎话撒得有逻辑,“今年夏天卖土豆泥时我见过她一次,那身段那脸蛋真得好,见了一面就恋上了。现在大娘正好下了聘礼,我当然不会把她让给你。”
钱大永顺着乔纪维的话往下接,“你若真能娶了她作娘子,我该怎么办?”
乔纪维笑着道:“各家各扫门前雪,你自己娶不上娘子是你没我长得好看,可怨不得我。”
钱大永把乔纪维的一双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就要怨你。”
乔纪维猛然挑起眼皮,望向钱大永,“你咋这么不讲理呢?”
“不讲理?你搅我的亲事讲理了?”
乔纪维见钱大永的语气中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语气也变得轻松,开始调笑起钱大永,“好,是我不讲理。那你要我怎么赔你?”
钱大永总算把他想听到的话引了出来,“我要你赔我一个。拿你自己赔。也就是说,你当我娘子。”
乔纪维惊呆了眼,但说出来的话仍然气定神闲,不慌不乱,“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赔给你?”
钱大永步步紧逼,“从你要把酒送给吴家屯,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后你把我留在县城,不就是躲风头嘛。在吴家屯你说了什么话我也大概能猜到,无非是说我的坏话,怂恿他们把闺女嫁给你。你明知道我娘不会给你娶媳妇还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想让我成亲,想让我跟你过日子。”
这时候乔纪维可再也镇静不了,自己想说的不想说的全被钱大永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前些天他要把酒送给吴家屯,钱大永当时就跟他一听在牛车上,却也没阻拦他,而且钱大永先前也强烈抗拒钱母的安排,可见钱大永打心底里希望他这样子做,最后他成了坏人,钱大永却看上去一直像个受害者。想到这,乔纪维身上冷汗直冒。看来平日里小看了钱大永,自己那些小心思都被钱大永翻了出来。
钱大永凑近他,唇舌间的气息吹拂着乔纪维那白皙如脂玉的脖颈,“小维,既然你不想我娶亲,我便不娶了。只是有一点,你以后也不准娶亲。”
说完,钱大永站起身来脱下衣服,躺到了床上。本来想着今晚钱大永对他拳打脚踢,必是一番疾风骤雨,但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乔纪维没多想,也只好脱掉衣服,躺到了里面。躺下的时候,只听钱大永小声咕噜道:“我已经娶了你作我的娘子了。”
乔纪维没答话,心里却一阵窃喜,今天的经历实在是一波三折,值得回味。
这几日天气暖得很不明显,风却刮得急,为此村里人仍旧穿着棉衣棉裤御寒,成天躲在屋子里。但人们已经明显感觉出严冬已一去不复返。只因山上的雪化得彻底,河里也只剩下一点点残冰。
随着二月的邻近,估摸着商队就要到了。钱大永仍清晰地记得年前乔纪维与商队头子霍三爷的约定。这时候是得跟钱母商量商量了。
他抽了个空进了钱母的卧室,随着天气渐暖,钱母跟翡翠又从锅房搬到了各自的卧室。炕上被乔纪维放了土豆,却也像冬日里一样在锅房烧火,也有助于土豆发芽。
钱大永跟自己的娘说话前前先挠了挠头,“娘,今年我想着到南方闯闯。”
钱母不解,“去年挣了这么多的钱,活得好好的,你何必到南方去?南方人生地不熟的,容易出岔子,还要受那旅途之苦。”
钱大永自然不敢把乔纪维牵扯进来,否则他娘恐怕又不给乔纪维好脸色了。但随后他无论怎么劝,他娘就是不让他到南方去。
钱大永也不就此罢休,每隔几时辰就求他娘一次,“娘,我就觉得在这儿憋得慌,就想到南方走走,见世面。听说那儿的姑娘都长得水灵灵的。”
钱母听钱大永说这话,心思动了,心想钱大永的婚事刚刚告吹,他心里肯定闷得慌,都怪乔纪维帮倒忙。到南方走走也好。说不定还真能碰上好姻缘呢,到时候又没乔纪维之流暗中搞破坏,入了洞房,不愁来年得不到一个胖孙子。就算遇不到好姑娘,到南方走走长长见识也好,说不定回来脑袋瓜就灵了呢。于是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钱大永的要求。
乔纪维这两天一直在卧房里画辣椒图和番茄图,乔纪维起初画得不够逼真生动,所以每一次画完,都会把图纸给撕掉。几天下来精致干净的脸上好几次都被染上墨水,黑不黑白不白的,看着有些滑稽可笑。终于在几十次尝试之后,乔纪维也画出了感觉,总算画好了青椒图、番茄图、红薯图这三副图画,随后又把颜色给涂上。
他把这三幅图送给钱大永看,钱大永却不看图画,而是看他的脸。“小维,你的咋被墨水涂地这么黑,快去洗洗。”
没成想钱大永关注的是这个,乔纪维一脸的黑线,“我让你看这三副图。”
“什么图?”钱大永接过图画,看这三副图画觉得云里雾里的,“你画得这三种东西是什么啊?”
乔纪维一一给他解释:“这青色的叫辣椒,味道有点辣。这明红色的叫作西红柿,味道有点酸甜,这暗红色的呢叫红薯。”
钱大永还是不理解,“你给我看这些东西干什么?”
乔纪维道:“这些东西就是我要你从南方带的。记住,一定要收集到他们的种子。不过红薯没有种子,只需要把红薯带过来就可以。”
钱大永脸上写满了困惑,“这些东西能吃?不会有毒吧。”
乔纪维点头,“是,相信我,几十年后这个县甚至州府的人都会把这种菜当白菜韭菜吃。”
听完乔纪维的解释,钱大永完全明白了过来。但他现在又把目光转向了乔纪维脸上被墨水涂黑的地方,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把脸洗洗比较好,这小脸黑的,当然,就算你不洗脸,这张脸我也觉得好看。”
乔纪维:“……”
今年商队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钱大永一直在村口等着,却也没觉得不耐烦。有时碰到一两个人,那些人询问起来,钱大永也会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南方。那些人一听就知道是乔纪维的主意,有一两个人却也想着跟着钱大永出去,向钱大永试探着问是否能带上他们,钱大永也答应。有时邻村的朱大胡来到村口,跟钱大永一坐就是一整天。去年他没挣到什么钱,听钱大永说了这件事,也央求着钱大永带着他一同去南方。
到二月中旬,霍三爷才率领着商队来到了村口。他跳下马车,之前两次来过,他早就把道路给摸熟了。也没费多少工夫,就摸上了去钱家的路。
第54章
霍三爷独自一人进了钱家的院子,乔纪维此刻正站在院子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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