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用水将舒氏浇醒。”苏清婉在榻上落座,穆落落取了新的茶盅,提壶斟茶。
“苏清婉!你个贱…啊!”舒氏被黑曜一杯冷茶泼醒,开口欲骂,却被穆落落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淑妃名讳,岂是你可直呼的!”穆落落本就对舒氏意欲纵蛇伤苏清婉一事耿耿于怀,再加上前些日子舒氏的算计,更是怒火中烧,这一巴掌下去,是实打实的狠厉。
舒氏半边脸都红肿起来,嘴角有血丝溢出,也不知是被打懵了还是怎的,竟莫名的安分下来。
“你们先下去罢,本宫有几句话,要和舒氏说。”苏清婉朝着预备上前将舒氏带至冷宫的小太监摆摆手,而后看向舒氏。
“是啊,您是淑妃,而我什么都不是了。”舒氏轻轻的笑了起来,不张扬不疯癫的她,竟有几分恬静的美“这宫里,当真是卧虎藏龙,没有半个是纯良心善的。”
“你很聪明,但你太贪心了。”苏清婉微微探身,伸手舒氏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你在告诉陛下你怀有身孕后没几日,便发现自己并没有身孕,对吗?如果那时候你能及时止损,纵使本宫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使你落到今天的田地。”
“是啊,是我太贪了。”舒氏抬手拍掉苏清婉的手,挣扎着站起来“若那时,我能随意的寻个借口,让这孩子悄无声息的没了,非但不会落入娘娘您的圈套,反而还会得到陛下的怜悯。”
“这是一场赌博,可惜,你赌错了。”苏清婉坐直身子,微微一笑。
第68章 内情
“我愿赌服输。”舒氏直直的看着苏清婉的眼睛,那里面写着不可侵犯的淡然“可你要记住,我不是输给了你苏清婉,而是输给了人性的贪婪。我身边的人,都是各怀心思,我与她们相互利用,以至于两败俱伤。你很幸运,你身边的这个人,与你是一条心,可你身边难道就没有怀有二心的人吗?”
“或许有,但本宫不会与你一般冒进。”苏清婉抬头看着立在自己身侧的穆落落,眉目含笑“不给人以可乘之机,就算心怀鬼胎又何妨?不过是狗咬王八无处下口罢了。”
苏清婉这话说完,穆落落便忍不住笑了,这大概是苏清婉学会的,唯一一句有失大小姐端庄的俗话了罢。
“来人,送舒氏去冷宫罢,本宫乏了。”苏清婉摆摆手,舒氏很聪明,有些事她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苏清婉!”舒氏被小太监拉扯着不情愿的往外走,尖利的声音似要穿透屋顶“我虽败了!可我不服!在冷宫里的日日夜夜,我定会时时刻刻诅咒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在一日,我便祈祷一日!直至你死,或是我亡!”
苏清婉一把拽住意欲去赌舒氏的嘴的穆落落,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罢了,随她去罢,左右我想要的东西,如今也已紧紧攥在手里了。”
“竟敢说我是东西,真是宠坏了你了。”穆落落回眸,抬手在苏清婉鼻梁上刮了一下。
“若说你不是东西,倒也不是个理。”苏清婉笑了起来,而后看着满目狼藉,不由得叹息“如今看来,舒酒酒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若非当初大路朝天,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你当真觉得,她会如此这般的就善罢甘休?”穆落落微微蹙眉“我总觉得,有些隐忧。”
“倒不是信了她的品性,只是,她纵使心有不甘,在冷宫里也无计可施。”苏清婉抿嘴一笑“好了,我们走罢,小厨房炖的蔗糖雪梨想来已经甜糯可口,回去吃些,也好静气凝神。”
穆落落压下心中担忧,退一步讲,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好当下,以后的事,从长计议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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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陛下来了。”小丫鬟着急忙慌的掀了帘子进来,对阮婕妤道。
“陛下怎得这个时辰过来了。”阮婕妤闻言也是一惊,急忙抽出手来,从小丫鬟手里接过帕子。
“奴婢瞧着陛下似是不悦。”小丫鬟话音刚落,便有小太监掀了帘子,皇帝进来。
“妾身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望陛下恕罪。”阮婕妤顾不上擦了一半的手,急忙福身行礼,想着小丫鬟方才所言,心下存疑。
“起来罢。”皇帝摆摆手,径直在榻上坐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昨日和华去御花园耍顽,采了好些榴花回来,妾身瞧着艳红可人,想着任其枯萎也是可惜,洇些汁子出来,配香也好,调胭脂也罢,都是极好的。”阮婕妤笑了笑,回身吩咐小丫鬟将桌子上的东西撤了,换上茶具。
“还是你这里清静,不惹人烦。”皇帝长长的舒了口气,紧皱的眉头略有舒展,朝着阮婕妤伸出手“前些日子,泉州刺史上贡了几盆凌霄,一会便让人给你送来。”
“谢陛下。”阮婕妤将手放在皇帝手心,任由其握着,在皇帝身边落座“妾身瞧着陛下眉头紧锁,不知何人如此放肆,敢惹陛下烦心?”
“舒氏假孕,意欲偷梁换柱,被清婉抓了个正着,当着朕的面正法。”皇帝捏着阮婕妤的手,许是平日里保养得好缘故,阮婕妤的十指分外柔软“近些年,清婉对朕愈发冷漠,朕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此番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淑妃娘娘前些日子方因瞒而不报受了罚,此番不过是向陛下示忠罢了。”阮婕妤轻笑着,心下也算明了皇帝缘何过来,同时也不免为苏清婉一事扯谎“淑妃娘娘身子弱,近些年又多了偏头疼的毛病,待人接物上难免有偏颇,哪里就是对陛下冷漠了。”
“她这身子,贴补了多少药材进去,竟是不见好,来日若得空,朕定要好好审问太医院那群庸医!”皇帝道。
“气血虚一事,本就难以调养,倒也不能怪罪太医,兴许再过上三五年便好了。”阮婕妤轻轻一笑,而后故作漫不经心的讲话题引开“说起舒氏,倒让妾身想起了端木妹妹,听闻端木妹妹失心疯一事,也与舒氏有关?”
“嗯。”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及,皇帝更是闹心,也不想与阮婕妤多言,拈轻避重道“事舒氏将刘彬之死描绘太过残忍,端木氏惊惧,故失了心神。”
“妾身有所不解。”阮婕妤虽明知皇帝不悦,却不得不完成苏清婉的嘱托“刘彬之死,宫里无人知晓,恕妾身揣测,陛下对此事不曾明旨下令,定是遣百骑司所为,那舒氏又是如何知晓的?”
皇帝再度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瞧着阮婕妤,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皇帝才开口“朕乏了。”
“妾服侍您小憩片刻。”阮婕妤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既已达到目的,倒也不必过分纠缠,即刻将皇帝引至内室,又吩咐小丫鬟点上安神香,而后静静的退了出来。
“宫里又能清静一段时间了。”阮婕妤立在廊下,遥遥望着惜缘阁的方向,想来如今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奴婢愚钝,不知主儿和淑妃娘娘是如何知道舒氏有孕一事是假的呢?”紫苏立在阮婕妤身侧,轻声问道。
“因为自她有孕起,便已经在局里了。”阮婕妤长长的呼了口气,侧头看着紫苏“还记得我送给舒氏的香料么?就是我告诉她,是利于受孕的那一份?”
“奴婢记得,那段时期,舒氏盛宠,日日一碗坐胎药,还有主儿送的香料,那之后没多久便传出有孕了。”紫苏点点头,仍旧是一头雾水。
“若我告诉你,那香料里有什么,你兴许就明白了。”阮婕妤笑着,抬手点了点紫苏的鼻尖“你随我习药理多年,也算我考考你。”
“主儿您说。”紫苏对此颇为自信满满。
“那里头除了当归和赤芍,还有有五倍子,诃子和乌梅。”阮婕妤说完,紫苏便恍然大悟。
“虽说当归与赤芍有滋阴补气之效,可五倍子诃子和乌梅,却是过于寒凉收涩的药物,如此一来,定会导致舒氏葵水不至,时日也不必多了,一个月便足以。”紫苏兴奋道。
阮婕妤竖起食指挡在紫苏唇上,轻笑着摇摇头:“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的如此详细。”
紫苏后知后觉的抬手捂住嘴,无辜的眨了眨眼。
“自她遣人与陛下报喜起,便注定了她的败局。”阮婕妤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后宫里的女人,大多为权力而活,一念生一念死。
紫苏静静的听着,她知阮婕妤此时不需要自己接话。
“也不知,下一场风雨,何日起。”阮婕妤轻声道,似是与紫苏低语,又似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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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儿,淑妃娘娘看您来了。”阿依娜边说,边掀了帘子,请苏清婉进来。
“妹妹这屋里,怎得如此冷清?除了阿依娜,竟再无伺候的人了。”苏清婉进了屋,入眼的便是满地蜿蜒的蛇群,不由得驻足,不敢上前。穆落落更是下意识的挡在了苏清婉面前。
“那些人,不过是别宫派来的眼线,我装疯。便将她们吓走了。左右也是要死的人了,也不需那么多人伺候。”端木美人放下手中的绣棚,挥手示意阿依娜将蛇群带下去“娘娘请坐罢,茶也没有了,只有清水一壶,也请娘娘莫要嫌弃。”
苏清婉神色一言难尽的瞧着阿依娜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满地的蛇归到一起,一把抱走。向来只听闻,端木美人房中蛇满地,除了班婕妤,未尝有人敢踏足,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你也坐罢。”端木美人朝着穆落落微微一笑,目光清明,哪还有半分疯癫的模样。
穆落落犹豫再三,终是在苏清婉身边落座,瞧着端木美人的神情,大概已将二人的关系猜透了。
“这是你求我办的事。”苏清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矮案上,缓缓推至端木美人面前“此虽为药草所调,服下后却能有蛇毒之症。现下陛下正在内阁与尚书令议事,也不曾有人知晓我今日来看你。”
“如此,便多谢娘娘了。”端木美人将小瓷瓶拿起,拔开塞子轻嗅,竟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娘娘放心,我行此事,定不会拖累娘娘。”
“你是个明白人。”苏清婉微微颔首,欲起身离开。
“娘娘。”端木美人出声唤住苏清婉,后者回眸“我时日无多,一人独处也是寂寞,既然今日娘娘驾临,可否陪我多聊一会?”
第69章 破茧
“好。”苏清婉在心底默默的叹息“舒氏假孕败露,如今已被打入冷宫,也算能解你心头之恨。”
“恨?”端木美人轻笑一声“我对她可没有很,她不值得。再者,大家都是可怜人,只是所求殊途,各为其利罢了。”
“你能如此想,倒也是极好。”苏清婉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说来此事,奴婢倒有一疑,不知端木小主可否解答一二?”穆落落开口道。
“只管说便是,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值得带到棺材里去的。”端木美人看向穆落落,微微一笑“你也不必以奴婢自称,是不是奴婢,在座谁还不是心知肚明?”
“是。”穆落落心下一颤,端木美人察人观色的能力不容小觑,若有心算计,当真是个难缠的主儿“小主向来心思细腻,处事机警,怎得那日就在御花园中…被舒氏碰了个正着?”
苏清婉闻言不由得垂下眼帘,能讲如此羞于启齿的话问的如此直白,怕也只有穆落落干得出来,不过此事确实有疑,两人也曾就此事做过猜忌,只是皆立不住脚。
“此事…”端木美人目光黯淡,显然是忆起刘彬。
穆落落心知戳了她的痛楚,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与苏清婉皆是认为,御花园一事,定是有人刻意安排。
“那日我本欲去法华寺为母亲祈福,谁知半路赵昭容突召我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告,我便去了,谁知在御花园中遇着彬哥,只见他双目赤红,一问便知是被人…”端木美人咬了咬下唇,停顿了一会,又补上一句“那时,他是给赵昭容请脉归来。”
话已至此,一切也都明了。苏清婉与穆落落对视一眼,只是不曾料想,麝兰殿中,竟有如此不干不净之物。
“如今刘彬已然安葬,是班婕妤着人料理的,其家中孀母弱弟也已安置妥当,你大可放心。”穆落落道。
“班姐姐做事,一向面面俱到,只是她心太软,自小娇生惯养,正如那春日里的娇花,不曾历过风雨。”端木美人笑着,从旁拿起绣棚。
“你年纪虽轻,看事却是毒辣。”苏清婉奇道。
“钟鸣鼎食之家,其中多少弯弯绕绕,想来娘娘也是一清二楚,不过是被逼出来的罢了。”端木美人抬眸,意味深长的瞥了苏清婉一眼“端木氏入仕,女眷为妃乃第一步,自当从小培养,只是,父亲不曾料想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此乃天命。”苏清婉叹了口气,御笔红圈,她与端木葭是一样的命运。
“罢了,不说那些。”端木美人一边说,一边将绣棚拿至桌面上“这桃花枝子,我绣了许久,竟是怎般也不好看,娘娘帮我瞧瞧,如何绣才好。”
随着端木美人的动作,绣棚歪的布料也一一展现,苏穆二人这才瞧见,她手里绣着的,竟是一件大红嫁衣。苏穆二人对视一眼,两下里皆是震惊。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为他十里红妆。”端木美人低头,轻轻抚摸着未完的嫁衣“忘川河畔,奈何桥头,总该让我为他凤冠霞帔。”
“你这如何能上身?”苏清婉百思不得其解。
“我死后,陛下定会碍于端木家的颜面,为我停灵,入夜后,让阿依娜为我更衣便是。”端木美人说的轻盈,眉目间具是幸福“难不成还有人能在落棺后,瞧瞧我?”
“主儿若是不嫌弃,这枝子,我来为您绣罢。”穆落落伸手接过绣棚,同时示意苏清婉为自己配色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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