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个颜色可好?”
“不好,这个颜色太俗,换一个,对,就这个就好。”
苏清婉故作不满的瞪了穆落落一眼,将穆落落选中的绣线取出来,抽出两股递给穆落落。
“将那片衣袖扯起来,挡着我走针。”穆落落指尖绣线翻飞,随口吩咐道。苏清婉乖乖的听从吩咐,像个温顺的小媳妇。
“你二人可真是佳偶天成。”端木美人抿了一口水,酸溜溜道。
穆落落抬眸与苏清婉对视一眼,两下里轻轻一笑,满目温柔。
一条小花蛇在三人不经意间从窗棱溜了进来,苏清婉抬眸间,正与那蛇对视,不由得惊骇。
“这小家伙向来粘人,惊着娘娘了,还望娘娘海涵。”端木美人抬手,任由那蛇缠上自己的小臂,而后一路向上,最后亲昵的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你怎得会喜欢这类东西,怪渗人的。”苏清婉下意识的远离端木美人,往穆落落身边挪了挪。
“我本极不喜蛇,厌它冷血,厌它性淫。”端木美人抬手点了点小花蛇的脑袋,后者讨好般的吐信子舔了舔端木美人的指尖“可入宫后,在御花园里初见阿依娜耍蛇,便突觉此物也颇有灵性。后来愈发觉得,我与蛇其实并无两样,一边同此人托付真心,一边又与他人交欢,竟与倡肆女无二,又有何…”颜面厌弃蛇呢。
“不可混说!”苏清婉低斥一声,打断端木美人的话“你是端木家嫡出的小姐,是当今圣上的正四品美人,怎可与倡肆女相提并论。”
端木美人歪着头瞧着苏清婉,眨了眨眼,而后粲然一笑:“娘娘教训的是。总归是惺惺相惜,便也喜欢上了,许是冷的人抱团取暖罢。”
“主儿瞧瞧,这枝子如何?”两人说话的功夫,穆落落已然将桃枝绣完,拿起来给端木美人过目。
“如此甚好,多谢姑姑了。”端木美人含笑道。
“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苏清婉边说边起身。
“我尚在家时,便听闻宫中有淑妃苏氏,性子怪癖,虽得盛宠,却不喜与人来往。入宫后,我也觉得娘娘待人极冷,不易与人亲近。不曾想,能助我的竟是娘娘,我执迷不悟时,是娘娘为我指点迷津,我日暮黄昏时,也是娘娘来陪我最后一程。”端木美人开口道,苏清婉不由得驻足,回眸相视“最后,还想托娘娘给怜茗姐姐捎个话。”
“你说。”苏清婉道。
“蛇生而阴冷,依日而活,禁足的这些时日,我才想明白,怜茗才是我的太阳。”端木美人笑着,眼眶中却有晶莹“奈何此生真心已付与他人,她的情着实无法回应,今生无缘,愿来生相报。”
苏清婉闻言一愣,而后微微颔首,转身与穆落落离开。
离开怜草台一段距离以后,穆落落不由得驻足回眸,时近晌午,热烈的阳光撒进怜草台的院落,执意要驱散那里沉寂的阴霾。
“我记得初见那日,她双目赤红,以思家为由,念着自己的心上人,虽憔悴但终归是生气勃勃。”穆落落叹息道“今日再见,却已是一身死气。”
“对她而言,如今赴死也是一种解脱。”苏清婉环抱住穆落落的腰,将下巴旦在她肩上。
“那我应该庆幸,你我都不曾做出傻事。”穆落落轻笑道,抬手握住苏清婉的手。
“谁说不是呢。”苏清婉也笑,将脸埋在穆落落颈窝里蹭了蹭“回去罢,出门时我吩咐堇青敦促小厨房炖了乳鸽,如今回去喝汤正好。”
“好。”穆落落将苏清婉的手拉起来吻了吻,而后两人十指相扣,缓缓而归。
·
班婕妤立在廊下,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表面上是瞧着笼中金丝雀,实则目光飘忽。自今早起身,便觉心悸,也不知会有何事。
“主儿。”弄墨从外院拐进来,快步来到班婕妤面前,不及说什么便跪下了,双目含泪“主儿,端木美人,殁了。”
弄墨话音刚落,满院的丫鬟婆子便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果然,前些时日,淑妃遣人来传话时,便已注定今日的局面。”班婕妤喃喃道,而后看向弄墨“将此事,细细说与我听罢。”
“是。”弄墨深吸一口气,压在呜咽之腔回道“今早阿依娜唤端木美人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美人早已断气,传了太医来瞧,说是夜里遭蛇咬了,毒发而亡。陛下下旨,在怜草台停灵一日,明日以正三品之礼下葬,晋其兄长为婺州别驾。”
“也罢,葭儿这枚问路石,于端木家而言,并未投错。”班婕妤抬手轻轻叩击鸟笼,将那金丝雀儿吓得在笼中不住的扑腾“可有人质疑葭儿之死?”
“有,贤妃道陛下赏给美人的蛇,皆是去了毒牙的,怎得就会被蛇咬毒发而亡。”弄墨回道“可是,太医院上下所有的太医都道是蛇毒,且不曾有人出入怜草台,一时死无对证,陛下亦是无意深究,贤妃这才悻悻作罢。”
班婕妤没有接话,默默的开了笼销,却不曾想,这雀儿原是自小被人养大,竟是连飞也不会。
“遣人悄悄的去西苑,找云太妃,就说晚辈冒犯,请她云家线人一用。”班婕妤将手伸进笼子,捉住金丝雀,缓慢而决绝的捏住了它的脖子。
“是。”弄墨应道。
“莫要再哭了。”班婕妤缓缓地松开手,只见那雀儿,已然咽了气“葭儿自由了,挣脱了这皇城的束缚,这是一桩喜事,莫让泪水脏了她的嫁衣。”
弄墨有些呆愣的瞧着自家小姐,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似乎自己侍奉了十多年的大小姐,在这一刻,脱胎换骨。
第70章 堇青出嫁
“今日才五月二十八,竟是连六月门都不曾入,我却恍然觉得,端午佳节已过去数月之久。”苏清婉倚在亭柱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长长的舒了口气“都道是多事之秋,到了我身上,反而成了多事之春了。”
“贫嘴。”穆落落笑着将盛有鱼饵的白瓷盒递给苏清婉,而后在她身边坐下“每每有新人入宫,总归会有那么一段时日不安生。”
“我入宫时可不是如此。”苏清婉倚在穆落落肩头,捻起一点鱼饵扔进水中“风平浪静的很。”
“彼时陛下刚登基不久,后宫前朝也还都压着。”穆落落笑着看着苏清婉东一捏西一捏的扔鱼饵,引得水中锦鲤来回巡游“再说,你也不瞧瞧与你一同入宫的,都是何方神圣,彼此都是惹不起的,自然是没有这些事情。”
“说的也是。”苏清婉歪头思索一瞬,而后颔首应道“一段时日不来,这池中锦鲤也少了许多。”
“正是荷花开的日子,各宫各院都来请了锦鲤回去点缀,自然是少了。”穆落落笑道。
“说起荷花,前几日班婕妤还遣人来问,说要送两缸绿荷过来,我倒是不喜绿色,便也没要。”苏清婉悠悠道。
“怕睹物思人罢。”穆落落轻轻叹息。
苏清婉抬头看了穆落落一眼,心知她所言是谁,沉默了一会开口:“御花园一事,我着实不曾想到,竟会是赵昭容。”
“说来也奇,自我入宫至今,已有五个年头,前几年赵昭容虽说嘴上不讨喜,但也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怎得这两年就…”穆落落满心疑虑。
“我想这问题,应是出在贤妃身上。”苏清婉将白瓷盒盖上,放置一旁“自打四皇子过继到安逸然膝下,她便有些不对劲,新人入宫时,又是主动向舒酒酒示好。不过说起来,若她是为太子之位,也应当是对付贵妃才是,也捉摸不透她想做什么。”
“我反倒是好奇,入宫新人如此之多,她怎得就挑中了舒氏?”穆落落抬手轻轻揉着苏清婉的耳垂,抬眸间却瞧见黑曜匆匆过来,穆落落急忙推了推苏清婉,示意她速速起身。
“妹妹真是好雅兴,此处邻水环花,端的是纳凉好去处。”苏清婉刚做好喂鱼的样子,安贤妃便扶了丫鬟的手款款而来“本宫听闻陛下给妹妹身边的丫鬟赐了婚,妹妹此时应正是忙时候罢?”
“谁说不是呢,忙里偷闲出来清静清静。”苏清婉疏离的笑着“出来也有一阵子了,也是时候回去了,妹妹告退。”
“妹妹。”安贤妃出身唤住苏清婉“妹妹前几日,可有去过怜草台?”
“不曾。”苏清婉垂下眼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凛冽“本宫与端木氏交情浅浅,前不久还因她被罚奉,又怎会在她禁足时巴巴的去瞧她?”
“也是。”安贤妃微微颔首,静静的看着苏清婉扶了穆落落的手离去。
“这个落落,来历查的怎么样了?”安贤妃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一直追逐穆落落的背影。
“回娘娘,还是老样子。”文绘答道“若她真的不是凤家家生子,那这身世掩饰的未免太过滴水不漏了些。”
“可本宫总觉得有些异样。”安贤妃喃喃道“继续查。”
“是。”文绘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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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宜嫁娶。
向来平静的南暖小筑难得热闹起来,院门并连廊上挂着桃红纱幔,六箱嫁妆系了红绸段停在院子里,小丫鬟来往匆匆,端的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堇青姐姐今日可真好看。”黑曜立在堇青身后,从铜镜中瞧着她笑。
“女子这一生,最美不过出嫁这日。”堇青仰起头,笑吟吟的瞧着黑曜“赶明儿你也去求了娘娘,给你许一门好亲事。”
“奴婢年纪尚轻,倒也不急着出嫁。”黑曜抿嘴笑道,从桌上拿起华冠,轻轻的放在堇青发顶,细细固定好“再者说了,奴婢没有姐姐的好福气,能遇着王侍卫这般良人。”
“好你个小丫头,变着法子说我老呢。”堇青忍不住抬手,在黑曜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我出嫁后,自是不能时时回来伺候,你定要尽心伺候娘娘。”
“是,奴婢定会替姐姐好生伺候娘娘。”黑曜福了福身子,回身去拿眉笔的功夫,却见苏穆二人打了帘子进来,急忙福身见礼“娘娘,姑姑。”
“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必拘礼。”苏清婉朝着正欲起身的堇青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起身。
“来的也算赶巧,这黛青予你,也算是出嫁的闺中陪衬之物。”穆落落笑着,将手中的螺子黛递给黑曜,示意她为堇青上妆。
“奴婢怎配用螺子黛啊,这也太…”堇青立即摆手,同时示意黑曜还给穆落落。黑曜换也不是,描也不是,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苏家认下的义女,怎得就用不起螺子黛?”苏清婉柳眉一扬,微微倾身瞧着堇青“如今你可不是什么堇青,而是本宫的义妹苏青嫤。”
苏青嫤闻言,霎时泪满眼框:“奴婢…奴婢能有今日,全是娘娘的恩赐,哪怕是肝脑涂地,也是还不清的,哪敢与娘娘以姊妹相称,更用不得这般的好东西。”
“大喜的日子,瞧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既已入了族谱,便也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说你用得,你便用得。”苏清婉笑着抬手用帕子沾去苏青嫤眼角泪水“你早就到了该出宫的年纪,却因我私心,多留了两年。如今安定,许你余生安康,算是平了我的愧疚。”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苏青嫤将眼泪憋回去“望日后,娘娘还能准许奴婢入宫伺候。”
“我这边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只怕是你婆家不乐意了,出嫁之后,自当是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怎可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苏清婉笑道。
“任凭是谁,也没有娘娘重要。”苏青嫤红了脸,低头小声嘟囔。
“好了,你莫要在这里耽误时辰了,让新嫁娘快快上妆罢,否则一会王弼的催妆诗,怕是要念到日落了。”穆落落笑着推了推苏清婉,示意她去榻上坐好,自己在她身边落座。
“瞧你这话说的。”苏清婉依言落座,仍旧不忘嗔了穆落落一句“不过说起来,我到也真是好奇,也不知王弼能作出什么样的催妆诗来,若他作不出来,又该如何?”
“就算作不出来,你也不能不放人不是?”穆落落笑道。
“谁说不能,大不了,多留青嫤一夜就是了。”苏清婉边说边瞄着苏青嫤的反应,瞧着她又急又羞的模样,不由得和穆落落笑成一团。
“说起来,我嫁于你时,你也不曾催我容妆。”苏清婉靠在穆落落怀里,抬手轻轻揉捏着穆落落的耳垂,轻声道。
“说的就好似你催过我一般。”穆落落忍不住笑了“难不成,你我二人还要你催我来我催你?中间不过是隔了个院子,如此一来,竟如同山歌对唱一般,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倒也是。”苏清婉也是一笑,抬头在穆落落下巴上吻了一下“就算不催,我也会速速理好容妆,早早的见到你。”
“没想到,我的清婉竟是如此心急。”穆落落抬手捏住苏清婉的下巴,让她面朝自己,趁着不曾有人留意,深深一吻。
“娘娘,阮婕妤到了,在外头廊下等着青嫤出去呢。”琥珀轻轻叩了叩门框,在帘外说道。
“请姐姐进来罢,在外头等着可不合礼数。”苏清婉被穆落落吻酥了身子,一时窝在她怀里不愿起身。
穆落落不愿让人看了热闹,作势要挠苏清婉的痒,苏清婉这才不情不愿的坐直身子,阮婕妤恰好此时进门。
“今日青嫤出嫁,同为楚府旧人,理应来相送。”阮婕妤抬手摁住意欲起身的苏青嫤,而后示意紫苏将荷包塞给她“绵薄之财,略表心意。”
“奴婢不过是丫鬟,怎敢与婕妤相提并论,奴婢惶恐。”苏青嫤心头一热,再度红了眼眶。
“我原不过楚府医女,如今你也是苏家义女,倒也没有谁比谁尊贵。”阮婕妤轻轻笑着,认真端详着苏青嫤“犹记我初见你时,还是个半大丫头,如今都要嫁人了,果真是岁月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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