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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长夜(玄幻灵异)——洛者书

时间:2020-06-05 10:16:44  作者:洛者书
  风桐谢过恩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期间朝舞姬群中的某人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君长夜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了一个有点面熟的面孔。
  好像是昆梧山哪个峰上的女弟子。
  看来他们是一组的。
  此次折桂会,选择古战场境的女修其实不多,因为这里血腥且险恶,若非对自己实力有信心或是别有所图。那女修遇上风桐,算是倒了霉。
  因为他根本不是为自己顺利晋级而来。
  自小在风家长大,君长夜对风桐睚眦必报的脾性早已摸得透彻,他会选择来这,无非是受了风满楼指使,想尽可能拖延君长夜完成任务的速度,为风满楼夺魁扫清一切有可能的障碍,顺便报一下君长夜之前在众人面前让他丢脸的仇。
  知道的人都心照不宣,不知道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此时此刻,那倒霉女修回望了风桐一眼表示了解,接着开始按照二人此前商量好的计划准备行动。
  这场舞进行到此处会有个大跳,接着变幻舞阵,周围舞姬会如花瓣绽放般向中央垂下腰肢,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手鼓托举升起,主舞则乘势而上,以手鼓连成的鼓圈为台,独自完成华丽的谢幕舞,姿态形如满月,圆润丰盈。
  此即为千花拜月,相传为沧流最好之舞,若能跳主舞,必然会吸引他的注意,接着便有机会混入将军府,无论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那女修一边想着待会要跳的动作,一边轻轻往原先定好跳主舞的舞姬面前伸出脚,跳主舞的小舞姬被绊得踉跄一下,顿时觉得半条腿都麻了,一时间急得不行,扁扁嘴便要哭,又死死忍住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连站都站不稳时,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扶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完成接下来的大跳,小舞姬带着打转儿的泪珠一回头,正对上旁边少女琥珀般美丽的瞳孔。
  小舞姬第一次敢正视那样殊丽美艳的面容,觉得像大漠深处最热烈的太阳,连葵花都要被灼伤了。
  “别怕,”少女轻轻道,“我帮你跳,好吗?”
  小舞姬下意识点点头,悄悄接过她递过的手鼓,接着像周围姐妹一般弯下腰肢,将手鼓托举起来,等待着少女的足尖踏过。
  低下头的时候,她看身旁一个舞姬身子有点发抖,便细声细气地问:“你还好吧?”
  女修没答话,只是不住地看着自己的脚下,就在刚刚她准备起跳的时间,有一条冰冷的毒蛇突然窜上她的脚背,死死缠在脚踝处,还嘶嘶地吐着信子,她借着大跳机会死命地甩,结果甩倒是甩开了,却给那毒蛇咬了一口,还错过了上主舞位的机会,如今只能在下面低着头,任凭那上方女子大放异彩。
  那女子她认识,是浣花宫顾宫主的弟子,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纱什么的。
  乐声骤然一变,由原本的典雅汉乐换成了苍凉胡乐,鼓声铃声渐次响起,渲染开战场的金戈肃杀之音,足踏轻鼓的少女微一扬手,突然撤掉身上披的薄纱,仅着裹胸和迤逦长裙,脖颈脚踝处悬挂的小小金铃合着拍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水蛇般细软的腰肢随着周遭鼓铃辗转摇曳,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有一种让人痴迷发狂的艳丽。
  不是像蛇,她就是西域那最神秘危险的美女蛇。
  座上宾客和燕王一时都看入了迷,纷纷从座位上走下来,向着那群舞姬围拢过去,沧流坐在原地未动,盯着纱缦华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探寻意味。
  一舞既毕,燕王看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他伸出手去,冲着纱缦华张开怀抱,少女顺从地踩着手鼓搭起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任由燕王把她抱起,接着快步向着王座走去。
  期间,她不经意间抬头一望,正与屋梁上的君长夜对上视线,后者神色没什么波澜,好像现在她不是被个糟老头抱在怀里,以至于跟被架在火上烤的羊没什么区别似的。
  纱缦华看了墨衣少年一会,突然兴味颇浓地勾唇一笑,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人好像总能看透她下一步棋想走在哪里。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年长的王者贴着她光洁的面颊问。
  “奴名纱丽。”纱缦华娇柔回应,她只觉熏人酒气扑面而来,近乎反胃,却仍不动声色地迎合着,微微喘息着道:“奴家,师从西域阿弥若。”
  沧流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仔细打量起纱缦华来。
  “好,那孤便封你为美人,赐号……”
  “慢。”沧流站起来,一字一句问道:“王上,臣想问她几件事。”
  燕王停下手上动作,颇扫兴地点点头,然后松了手,任纱缦华站起来,接着自顾自生闷气去了。
  沧流道:“可有信物?”
  纱缦华从腰间取下一片银箔,恭恭敬敬地递给沧流。
  “阿弥若可安好?”
  纱缦华低下头,哀伤道:“家师已往登极乐,走之前,嘱咐奴来中原寻奴的师姐。”
  “师姐,呵,小姑娘,那你找错地方了,”沧流道,“你知她是谁?”
  纱缦华摇摇头。
  沧流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来,道:“她是古越的长公主。”
  殿上顿时静了一静。
  “古越长公主?”燕王半信半疑道,“当真?”
  “千真万确,”沧流道,“王上 ,长公主不日将来使我国,还请王上准许臣将此女带回府上,届时助她们姐妹团聚。”
  燕王沉吟片刻,虽不舍得到嘴肥肉就这么飞了,却也只能咬牙点点头,道:“那便依你。只是上将军,你向古越长公主求亲的意思,孤已替你报给越王了,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人家怎么想了。”
  语毕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位公主性情飞扬浓烈,眼高于顶,定然不好驾驭,若想驯服必要花费不少功夫,我大燕女子才貌出众者亦有不少,上将军何不从中觅良配呢?”
  沧流闻言垂下眼帘,却并不答话,燕王便也不再勉强,只挥挥手,示意众人他倦了,宴会可以结束了。
  梁上的君长夜略略松了一口气,开始盘算起待会进了将军府该怎么跟纱缦华接头,又该怎么跟沧流解释古越王的意思,谁知再一低头,便看到那一身道士服的风桐正盯着他看,脸上慢慢露出一抹恶毒的笑容来。
  君长夜冷冷地回看过去,直觉要大事不好。
  果然,下一秒,那风油精便颤抖地指着他所在的方位,扯起嗓子惊恐地大声喊起来:
  “燕王陛下,有刺客!快!就在那房梁上!”
 
 
第80章 古战场(五)
  风桐那一嗓子虽没起到什么实质作用,但还是给本想悄然来去的君长夜增加了一些阻碍。无奈之际,他只能在房梁上几个纵跳,从一侧窗间跳脱出去,离开了王殿。
  燕王素来酷爱搜刮民脂民膏,导致常被行刺,因而对有刺客也习惯了,宫内应对刺客的设施也比较完善,很快就聚集了大批禁卫军,开始四处巡查。
  君长夜躲过相对而来的两队禁军,刚想攀上一侧的宫墙,好借机脱出宫去,却突然身形一顿,紧接着,竟悄无声息地闪进旁边一座红墙碧瓦的殿宇。
  而他之所以放弃逃跑的大好机会,不是因为傻了,而是因为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墨玉里的荒炎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靠,那屋里面有好东西,快快,别让人抢先了!”
  什么东西,连荒炎这种活久成精的老不正经都如此重视?
  君长夜一时无法理解,直到一翻身进了那屋,才懂了为什么荒炎如此激动。
  确实是该激动的。
  因为那屋内端端正正摆在柜里的东西,竟然是一块形骨木。
  荒炎作为死过一次的老不正经,肉身早就被洛青鸾的祖父洛云深毁了个彻底,如今只是个灵体状态,因此无法正常行走于世间,只能靠墨玉中的幻境庇佑。
  而若想重塑肉身,形骨木,便是必备的一样材料。
  形骨木是上古大木,生养一棵都是需天地造化,可如今天地灵气稀薄,早已无法自然孕育一棵形骨木,故而已然绝迹,只有在各大古老氏族和上古秘境中可能寻到木料。
  荒老头儿早受够了在墨玉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自然做梦都想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可苦于无法独自活动,只能把宝压在君长夜身上,可君长夜到底年少,虽时时替他留意,在随月清尘历练过程中也基本找齐了重塑肉身所需的其他材料,但对于形骨木,却一直有心无力。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平平常常的燕王宫中碰到。
  可在那殿内,却已然有了一个人。
  先来的那人同样一身黑色夜行衣,像个大蝙蝠似的倒挂在房梁之上,仅靠一根细绳支撑身体不断向下移动,在君长夜翻进来的时候,那人右手已然触及置于柜中的那块木头边缘。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君长夜落地的那一瞬,有数不清的箭镞自房间四周向置于中央的木头处狂射而去,好像设置这些箭的人一开始就想到会有人从那里偷木头,并立誓要把小偷从蝙蝠插成刺猬。
  ……突然明白那人为什么要倒吊着下来而不敢沾地了。
  刚刚落地的君长夜就势一扑一滚,艰难地贴着地面,在箭雨之中向房间中央翻滚挪腾过去,翻滚期间,他抬头向上一望,发现梁上那人一把捞起形骨木,接着,竟一反身,斩断了吊着他身体的那根细绳!
  君长夜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轻功当真了得,足不沾地间竟能踏箭而行,几个弹跳便闪至窗间,紧接着,便挟着木头极矫健地从窗口跃了出去。
  放眼整个古战场境,试问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哎呦喂我的大木头!心在滴血哟,就这么没了哟!君小子你快去追!”
  君长夜对荒炎的呼唤充耳不闻,他站起身来,低下头不知想了阵什么,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勾,那成片的箭雨便骤然为之一顿,纷纷落地了。
  他向着窗边走了几步,然而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破空声接连响起,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方才走过的每步脚印处,都斜斜地插了一把精巧飞刀,掷飞刀的人准头极好,一看就是个平日里刀刀见血的狠角色。
  君长夜回过头去,发现离他不远处闲闲站着的,正是方才燕王殿上那位叫沧流的仁兄。沧流身边空无一人,也不知是他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还是别人都太迟钝,以至于没发现自己要找的刺客已经进了别殿。
  “你是何人?”沧流把玩着手中飞刀,不紧不慢道:“报上名来。”
  君长夜与他对视一眼,淡淡道:“无名小卒而已,不劳将军挂心。”
  “呵,”沧流突然笑起来,兴味颇浓地问道:“那换个问题,你是否和他一样,也为了这木头而来?”
  他?
  君长夜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他是为了小情儿,你是为了什么?”沧流勾唇道。
  “与他一样,”君长夜道,“为了同一个人。”
  君同学自小寄人篱下,早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同时随着年龄增长,诈人的技术也日趋炉火纯青,说话虚实结合,谁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是假的,此时此刻,君长夜虽一开始心中只有一个猜测,但却能在与沧流的对话中,做到滴水不漏,同时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说话间,他还不动声色地摆了摆衣袍,将腰间系着的那青玉牌露了块边角出来。
  沧流眼神如鹰,自然一早看到了那玉牌,闻言若有所思般打量了君长夜几眼,君长夜任他打量,一副“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的模样。
  “这么说,你是他小情儿的人?”沧流挑挑眉,指了指自己道:“来找我的?”
  “是,”君长夜装作没听见那个称呼,“王上说只要将这个交给将军,将军自会明白。”
  “我自然明白,”沧流负手而立,“可是他自己明白么?”
  君长夜蹙了蹙眉,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罢了罢了,”沧流摆摆手,“这种事除了他们两个,谁都闹不清楚 ,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一个两个都是疯子,算了,大不了奉陪到底。 ”
  说完,他从君长夜手里接了那玉牌,在烛光下打量了打量,便收入怀里,道:“回去告诉你家王上,我知道了。”
  说完,他突然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唉,刚刚劳心费力替燕王陛下找到的形骨木,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毛贼偷走了,看来又要重新找了。”
  顿了一下,沧流却又重新看向君长夜,玩味道:“对了,冒昧一问,你平日在王宫里,一定知道很多他们俩之间的故事吧?说几个听听?”
  上流社会的人是闲的有多无聊,都这么八卦的吗?八卦就算了,好像还是个精分。
  虽说男子之间生出情爱,初听来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但,何必去管世俗眼光?
  就像君长夜对月清尘,只要一想到这个人,便觉满心欢喜,好像在可期许的将来里,没有一日不是春暖花开。为了他,君长夜是可以低到尘埃里去的,若是师尊不喜欢他,他可以等,等一百年,一千年,总有一天,千年寒冰也是可以消解的。
  可是,在古越王与郦觞这两人之间,却从一开始,便注定会是个无解的相思局。
  是夜,古越王都。
  古越王睡得很不安稳,冥冥中,觉得似乎有腥涩的粘稠液体源源不断地涌入口中,却愈发觉得干渴得厉害,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整个人头脑昏沉得厉害,像极了以往梦魇缠身的感觉。
  终于,他从这噩梦一般的感觉中惊醒,坐起身来,却发现枕上被上,满是层层浸湿的汗。
  这种近乎脱力的感觉对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那本该毫无知觉的双腿上,竟传来阵阵细微的痒痛感。
  那感觉虽细微,对于古越王却像是放大了无数倍,他不敢相信似的一遍又一遍去掐,连指甲都深深陷入皮肉里,甚至拿头发上挽的玉簪去扎,却发现那本该枯槁如死木一般的肢体上,真的有钝钝的刺痛。
  他那自先天便有些残缺的腿,似乎恢复了一点知觉。
  这不是梦。
  难以形容他那时的感觉,说狂喜也不是,只是觉得精神恍惚,好像人生只若浮梁一梦,他已经在其中兜兜转转一圈,等快要到了头,只等做完分内之事然后安然闭眼,老天却突然又要把欠他的那些尽数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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