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我下来,”黎诩将抹布搭在床挡上,踏着上面第二根台阶直接跳了下来,“你上去擦吧,铺床要拿什么东西就告诉我。”
两人寝的格局和其他宿舍并无二致,但由于校方的特别安排,四张上下床换成了两套上床下桌,多余的空间便显得十分空旷。
黎诩在空出来的地方走来走去,抬头问舒愿:“小恐龙,你觉得这里放什么好?”
上铺活动起来没下铺方便,舒愿挂蚊帐的时候总怕自己摔下去。他利落地在四个挂钩上打好结,向黎诩伸出手:“把枕头被子拿给我。”
“买个洗衣机放阳台怎么样?”黎诩把枕头被子递上去,“不用自己洗衣服,然后这里放个烘干机,南风天的时候用不着担心衣服干不了。”
“神经病。”舒愿铺好床爬下来,没忍住又骂了一句。
昨天新班主任把电话打到家里问他介不介意住两人寝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直到今天上学前还担心着要和哪个不认识的新同学相处,结果在楼下宿舍安排表看到新舍友的名字,才明白过来又是黎诩搞的鬼。
“你别气我,”黎诩从背后抱住他,“不住宿又不行,除了你以外我又不习惯跟别人住,让我怎么办啊。”
宿舍门还大开着,舒愿急得去扒拉黎诩的手:“放开我。”
“在马来西亚那几天你不是对我挺主动的吗?”黎诩松开他,有点失落地问,“怎么回来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在水底下那颗画在胸膛上的心,以及半夜里木屋昏黄灯光下的依靠,黎诩喜欢主动靠近他的舒愿,他会觉得纵使不能轻易踏足舒愿曾经的世界,但也能体会到他在拥有对方。
或许是他低落的情绪太过明显了,舒愿顿了顿,准备踏出阳台的脚步收了回来,弯腰把洗脸盆放到地上。
“对不起……”舒愿转身看着他,“这里是学校,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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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十点半见♡
第44章 补送
越得到越贪心。
黎诩也知道这毛病要是不改,搞不好舒愿好不容易向他敞开的心门又得合上了。
当他还在为自己刚出口的那句“呆会分开走,你先回教室,我去补办饭卡”后悔时,舒愿已经搬起书箱率先出门了:“好。”
重点班的氛围当真和平行班不一样,晚修还没开始,到班的学生都坐在座位上自习了,走廊外其他班学生的喧哗打闹似乎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舒愿搬着书箱从后门进去,坐教室中间组的学委朝他招手,又指指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过去。
这个班级每学期都会换一轮学生,除了长期留在重点班的同学彼此熟悉外,其他新来的大都互不认识,像舒愿就只认识原来10班的学委。
对方仍在拼命用唇语叫他过去,他摇摇头,拉开最后排的空位坐下,将装着一大摞资料书和习题册的书箱放椅子旁边。
东西还没收拾好,学委又跑过来了:“大家都争着往前坐呢,你怎么净挑后排的位置了?”
“有什么区别吗?”舒愿不解道。
“你不觉得坐前面听课更能集中精神吗?”学委说,“你看这班里谁肯坐后排的?早来的都把前面的座位占了!”
“哦。”舒愿不为所动。
学委还想再劝他,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敞开的窗户外飞进来,滑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落到舒愿身旁的空桌子上。
正正好打在学位的手背的,是印着名牌的胸包。
“他就爱坐这,”黎诩从后门拐进来,“有意见吗?”
“呃,没有……”学委投降似的举举双手,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校霸考上了重点班大概是这学期开学以来最大的新闻,有人猜测是校领导专门把他安排进去的,也有人坚信他是自己考进去的。
新闻的主角倒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黑板右上方被班主任用红色粉笔写下了高考倒计时,黎诩只知道,假若他一松懈,即使舒愿现在坐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右手边,以后也会隔得越来越远。
开学后的一周里,黎诩努力适应着舒愿的作息规律。晚修结束后黎诩喜欢绕着操场夜跑上三四圈,通常在他跑完回宿舍后,舒愿就洗漱完毕上床了,只留给他一盏灯。而早上舒愿也起得早,往往黎诩被学校的闹铃唤醒时,他只来得及捕捉到舒愿关门离去的背影。
才六点钟。
他感到很挫败。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存在影响你学习了?”周六中午放学时,黎诩忍不住问,“你要认为是就说出来,我可以跟班主任申请调位,也可以向学校申请换宿舍。”
午时的烈日悬在上空,黎诩为了追赶上过早收拾完东西离开的舒愿而挂了一脑门的汗,胸包也背得歪歪斜斜的,压着没被抻平的衣服。
舒愿被他抓着一边的肩膀,本可以挣开的,但他没有这么做。
“你考上来,是为了我,还是为自己?”舒愿问,“你不必因为我的生活节奏而将就自己,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黎诩那糟糕的心情像辛辛苦苦亲手布置的烛光夜景被人用一柱冷水尽数浇灭:“将就?在你眼里我就是在将就?当初高二的时候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努力,你看看这星期你对我是什么态度,连目标和计划也从不跟我说,”黎诩松开了对舒愿肩膀的钳制,“舒愿,你是不是从来都把我们的约定当成玩笑?”
“高三没有谁等谁的,”舒愿抬起手,用手背蹭掉了黎诩滑到鬓角的汗珠,“黎诩,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但我不可能站在原地等你。”
“我知道,”黎诩挪了下位置,为舒愿遮挡住刺眼的阳光,“那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好吗,我考上来只是为了你,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回了家,舒愿午饭还没沾,柳绵就为他备了一连串的问话:“在新的班级还习惯吗?”
“习惯。”舒愿给手机充上电。
“那跟你一个宿舍的是谁啊,没人欺负你吧?要是不喜欢住宿就别勉强了,大不了让你爸爸晚上接你放学。”
“不用,我和黎诩一个宿舍。”舒愿往厨房看了眼,饭还没好,“我先回房做作业。”
“小愿,你现在怎么都不爱跟我们说学校的事呢?”柳绵惋惜道,“你当年很多话的……”
“孩子长大了嘛,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挺正常。”舒绍空打开电视,同时调小了音量,“小愿先去做作业吧,等下吃饭喊你。”
房门一关,书包里一堆作业反而懒得拿出来了,舒愿慢腾腾地从抽屉里把衣帽间的钥匙翻出来,带着犹豫的脚步走到衣帽间前。
黎诩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点破。
而自己什么都想隐藏,却什么都想让对方知道。
时隔近两年,他终于试着直面他的过去。荣誉其实没什么不敢面对的,而一旦割舍了可以获得荣誉的技能,再面对它们时便多了不忍。
这一室的奖杯奖牌像橱窗里高贵的商品,让人陌生而向往,却知道它们昂贵得不能轻易触碰。舒愿畏惧于将视线聚焦在上面的字,他随手拿了个搁板上的金牌,攥着钥匙转身就逃了出去。
奖牌用红色的锦盒装着,周日晚修前被他交到了黎诩手上:“送你。”
“什么?”黎诩没绕过弯来。
“补送的生日礼物。”舒愿没看他,把周末作业找出来交给组长,回座位后拿起笔埋头写习题。
黎诩依旧捧着那个锦盒:“我能打开看吗?”
“随你。”舒愿说。
他慢下了写字的速度,余光悄悄地飘向了隔壁。黎诩开盒子的动作很轻,像怕弄坏了似的,等看清里面的奖牌,他的手微微一顿。
舒愿看见他用指腹抚摸奖牌上的纹路,先是一圈儿的花纹,再是中间凸起的小字。
黎诩突然看了过来,舒愿来不及收回目光,直直地和他对上。
“不喜欢就还我。”舒愿赤着脸说。
“送出去哪有还的,”黎诩冲他笑,“谢谢,我很喜欢。”
这晚黎诩没夜跑,晚修结束后便拉着舒愿下楼,朝操场的方向走:“离宿舍熄灯还早,在这吹吹风再回去吧。”
标准的四百米操场盈着夏日的青草香,跑道上竟有不少人在散步。
“神经病,”舒愿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有什么好吹的。”
“吹风是其次,你没看见来这散步的都是小情侣嘛?”黎诩拥着他绕跑道最外围走,狡猾地认为走完这条道所用的时间最长,“教导主任偶尔会在操场出口那边抓人,咱俩都是男的,没有危险。”
清禾中学立规矩跟其他学校大同小异,其中一点便是不允许异性之间接触过密,严禁学生谈恋爱。
操场这边没有灯光,倒是成了学校小情侣约会的圣地,草地上还有坐在一块儿亲嘴的男女。舒愿看得面红耳赤,手肘向后往黎诩身上一杵,又想骂人有病,对方忽然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幸好围绕跑道外面的都是树,没人发现他们俩过分亲密的动作。
舒愿吓了一跳,黎诩按住他到处看的脑袋:“放心,没人看到。”
“你以后在学校别这样,”舒愿不满道,“我不想……不想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休学了。”
黎诩怔住,猛然明白过来舒愿上周对他态度冷淡的真正缘由。
“知道了,”黎诩捏捏舒愿的肩膀,“我知道了。”
快把这段路走完时,黎诩从胸包里掏出一枚U盘塞到舒愿手里:“这是在海滩拍的照片和录像,我全都给你拷贝了一份,原本上周就该给你的,但是你对我那么冷淡疏离的……”
说到后面黎诩的话音甚至带上了委屈的意味,舒愿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刚见面那会净爱威胁他的那个人吗?
凉凉的一枚小金属握在手心里,像是又抓住了马达京岛凉丝丝的海风。
“不是说不需要吗?”舒愿嘴上这么说,手却是把那小小的U盘攥紧了,生怕把它给弄丢。
黎诩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握住了舒愿的手:“不是所有回忆都要被遗忘。”
不是所有回忆都要被遗忘。
那想要遗忘却忘不掉的回忆呢?
关灯后躺在床上,舒愿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疑问像吸盘固定在了他脑海里。
越是刻意不去想的事越是占据他睡前的意识,以至于舒愿终于被疲累按进梦境后,梦里的场景都是他最不敢回想的那一幕幕。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梦过那些人那些事了,所以当这个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噩梦又来纠缠他的时候,舒愿抬着无力的手挣扎了好久好久才醒了过来。
下/身仿佛还隐隐作痛,太久没做过这个梦了,舒愿一时间竟区分不开梦境和现实。
也有可能是宿舍没有壁灯的原因。
舒愿坐起身,轻喘着气抚了抚胸口,又摸了摸汗涔涔的后背。
他按摩了一下发软的双脚,等恢复了些力气,他撩开蚊帐轻手轻脚地踩着爬梯下了床。
怕让黎诩生疑,舒愿从家里带来的地西泮片就藏在衣柜里,夹在两层衣服的中间。他在暗中摸索着把药找出来,挤出一片拍进嘴里。
黎诩的床位发出轻微的响声,舒愿惊慌地看过去,看见对方只是翻了个身。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地把柜门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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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晚老时间见♡3♡
第45章 在噩梦中醒来
一连好几天,黎诩都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舒愿起床翻衣柜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幻觉,但连续几天都出现同一种幻觉又未免太匪夷所思,于是周五晚上他特地塞着耳机听有声小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即将听完一部网友力荐的中长篇悬疑小说时,耳机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钻了进来。黎诩把耳机摘掉,翻身背对着墙,下面的声音立马停了,好一会才继续响动起来。
开衣柜,翻东西,开纸盒,挤药片。
舒愿刚把药混着凉白开咽下,黎诩就踩着爬梯跳下来了,他吓得不轻,一口水呛在了喉咙,捂着嘴剧烈地咳着。
“怎么了啊,”黎诩拍拍他的背,“吓着你了?”
“没……”舒愿庆幸这是在夜里,灯没开,好让他用身体遮住放在桌面的药盒,“你没睡着吗?”
黎诩听得出他语气的慌乱,他没说破,帮舒愿把柜门关上:“我上厕所,睡前水喝太多了。”
“嗯。”舒愿仍站在那不动。
无声的对峙仿佛在酝酿着将要破解的疑惑,黎诩并不心急,倾身过去把舒愿抱住:“在挡什么?”
舒愿摇摇头,摸到身后桌面上的药盒捏在手里。
深夜两三点的宿舍大楼寂静一片,两人之间任意一个小动静都像河面被掷入小石子而溅起的水花。
黎诩上前一步,把人卡在自己和书桌的中间,一手撑着桌面,一手从舒愿的后背转移到对方的手腕上:“让我知道,好吗?”
他用着商量的口吻,态度却不容人拒绝。
舒愿快要把药盒给捏皱时,黎诩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指尖顺着他的手腕而下,强硬地把药盒抢了过来。
在黎诩还没把药盒放到眼低下瞧清楚前,舒愿就小声开口:“地西泮片……这是地西泮片。”
别人听起来陌生的药物名称,对于黎诩来说却是极为熟悉的。
白霜也曾长时间地服用过这个药。
小时候还没和母亲分房睡,他看见她吃这个药就好奇,问“妈妈你是不是在吃糖”。
那会儿白霜担心他偷吃,就会告诉他:“这是很苦很苦的药,妈妈总是肚子疼,吃这个药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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