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我说说你和我妈的事吗?”笑完后,黎诩说。
这个话题险些让黎文徴招不住。
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坐着那样的位置,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唯独谈起自己的亡妻时无法做到内心风平浪静。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事?”黎文徴问。
黎诩薅了朵野花,夹在指尖玩弄着:“想她了。”
黎文徴叹了口气,难得他儿子能不吵不嚷地听他说几句。
“我和你妈妈啊……”
认识白霜的时候,黎文徴刚经历过一场车祸。
那时候他还没坐上市委书记的位置,出入也没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上下班都是开自己在大学毕业后买的小破车。
当年他被派遣出差,在环山公路上遭遇车祸,肇事司机逃逸,是开车经过的姚以蕾救了重伤昏迷的他。
巧的是数日后在医院清醒过来时他最先见到的是白霜的脸,白霜是他的主治医生,和天天坐在病床旁照顾他的姚以蕾是朋友。
姚以蕾性子开朗直率,他住院的日子里,姚以蕾成日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说很多话,看着他时眼里是掩不住的欣赏和爱慕。
而黎文徴对他的主治医生却生出别样的情愫,白霜身材高挑,人也温柔,说话永远是温声细语的,给他换药时却半点不拖拉,是个知性优雅做事利索的女人。
黎文徴计划出院的时候对白霜坦白心意,没料到出院前姚以蕾却先跟他表了白。
那个年代的女生对心仪的男生说出喜欢的话都得鼓起很大的勇气,黎文徴却为了白霜拒绝了姚以蕾的告白。
尽管对姚以蕾抱以一种愧疚的心态,但黎文徴最后还是没敌过自己的心意,顺理成章地向白霜袒露心声,然后谈恋爱,求婚,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
意外出在他们结婚的两年后。
那天是黎文徴的生日,白霜却因一台紧急手术而没赶得上回家帮丈夫庆生,亲自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泡了汤,黎文徴自个儿窝在家里闷了好多酒。
都说酒后乱性,那晚姚以蕾恰好到他们家找白霜,而黎文徴认错了人,醒来之后一切都已经挽回不了了。
白霜哭着跟他提离婚,还闹到了分居的地步,他好说歹说把人哄回来,最后这婚到底是没离成,白霜是为了孩子,他则是舍不得。
谁知道姚以蕾在那一晚后怀孕了,把孩子生下来后才闹上了门。
“所以你就顺着她的意了?让她住进家里?你享受着一妻一妾的好生活?”黎诩揉烂了指间的野花,“我说我的好父亲,你是不是太渣了点?”
“你姚阿姨也很难做,”黎文徴说,“这辈子我都对不起她们两个,她……”
“姚个屁的阿姨!”黎诩激动地起身,狠狠将手一甩,“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我妈!他妈的姚以蕾就是个婊/子!你为了个婊/子逼死了我妈!我操!”
第47章 你男朋友
果然跟黎文徴就是无法好好沟通。
挂了电话后黎诩越想越为母亲感到不值,白霜的日记本里字字诛心,是被埋起来的真相,是再也说不出口的遗憾。
他跟他爸这四年来因为白霜的死而站在了对立面,却没想过如果一开始就冷静谈谈,他爸就不会十多年都蒙在鼓里。
黎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先揪出事情的重点,不能被暴躁的脾气扰乱思绪。
他手上的筹码比之前他毁坏的一室白霜的遗物都值钱。
次日回到学校,舒愿在晚修课间把他扯到走廊:“我打算下周末就跟我家人说。”
“没问题,”黎诩靠在护栏边,“能控制好情绪吗?需不需要我陪你一块儿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舒愿看看周围,伸手扯扯黎诩的小指,“谢谢你。”
“跟你男朋友谢个屁,”黎诩兜了把舒愿的下巴,“你等下,我进去拿个东西。”
黎诩把沈昭时的名片从胸包里翻出来,塞到了舒愿的手中:“这是沈律师的联系方式,到时你跟家人商量过下决定了就找他,这事情越快解决越好,能在明年春节前开庭最好,不用拖时间。”
“我是不是还要写起诉状啊?”舒愿问。
“让沈律师代写,”黎诩揽了揽舒愿的肩膀,“尽量收集证据,把当年的伤情报告什么的都找出来,监控录像和目击者证词这些就交给我。”
担心舒愿夜长梦多,黎诩这些天都挤在舒愿床上跟他一起睡,有他在身边舒愿半夜起码不用在噩梦中惊醒,睡眠质量比一个人睡的时候要好许多。
这周高三级的学生打了鸡血般的兴奋,理由是再过几天便轮到新生入学,他们兴奋的倒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搜寻好看的学弟学妹,反而是一个个苦学了大半个八月,终于能看着烈阳下军训的高一新生来慰藉心理上的疲累。
黎诩那烦躁的心情和他们相反,新生里有一个就是他那垃圾弟弟,虽然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但学校统共就那么大,跑操和午饭时间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黎诀那事儿逼的性格,要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个高三,难。
天天跟黎诩待一起,虽然对方没说,但舒愿多少还是能感受得到黎诩的坏心情。他把缘由全归拢到自己身上,周六临放学前难得主动帮黎诩登记好了作业,然后将习题里几道难题写了分析夹进黎诩的作业本里。
在外面打完电话回来的黎诩恰好看到,拍了拍舒愿的腰问:“干嘛呢?”
“你最近是不是在为我的事操心?”舒愿挺内疚,“对不起。”
“操,你再这样我不帮你了啊,”黎诩收起手机,“我烦我那作妖弟弟呢,不关你事。”
毕竟还在上自习课,两人不便讲太多,到下课后黎诩就把话题转移到舒愿的事上了:“刚才沈律师给我打电话了,当年你那件事在网上刊登过一篇报道,虽然后来没多久原作者被施加压力把报道删了,但是沈律师找到了原作者。”
“报道?”舒愿惊慌道,“谁写的?有多少人看到了?”
“阅读数据没查到,看到的人应该不多,原作者说发稿不到十分钟就删了,而且在报道里的当事人用的通常都是化名,你别担心,”黎诩给舒愿戴上头盔,“重要的是现在多了一项证据啊,原作者是个小记者,而他的信息提供来源于一个目击证人,”黎诩顿了顿,“目击证人也找到了,是百江二中的学生,现在已经毕业了,他以前……也受过那帮人的欺凌。”
这两个字眼钻进舒愿的耳朵里时,他还是没办法做到心情平静。他闭了闭眼,疼痛的幻觉引起强烈的呕吐感,他抓着黎诩的衣角,被对方抚着脊背才平息下不适的感觉。
坐在黎诩的车后座听着擦过耳边的风声时,舒愿想,如果没有黎诩,他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郁郁寡欢,永远被弥罩在阴影里,可能哪天就承受不住噩梦带来的痛苦而选择轻生,而逍遥法外的施暴者只当结束了一场胜利的游戏。
舒愿回到家,爸妈都在,舒绍空正在喂金鱼,柳绵则系着围裙干家务事。
他刚坐下,柳绵就放下手中的活坐过来了:“怎么了小愿,脸色这么差。”
舒愿摸摸自己的脸,怪不得跟黎诩分别前对方说要跟他上来,原来是自己的情绪已经表露于面。
他卸下书包,掏了掏裤兜,把沈律师的名片攥到手里。
“当年那件事,”舒愿在父母的目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我要起诉。”
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一样,柳绵和舒绍空皆是没有变化的表情,但这种状态也只是持续了几秒钟。
柳绵手掌掩住了大半张脸,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而舒绍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小愿,我们都知道你介怀那件事很难走出来,”舒绍空说,“我们何尝没试过起诉呢,但是对方家里有势力,没人帮我们啊……”
他还想再说下去,柳绵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她有点头晕,当年舒愿被欺凌的事她受的打击也不小,舒愿心里的那片阴影同时也藏在她的心里头,儿子再度提起这事儿,她也同样的难受。
“小愿,你说说为什么突然下了这个决定?”柳绵问。
舒愿把一直攥着的名片放到茶几上:“这是我认识的当律师的朋友,打官司很厉害的,他愿意帮我们。”手指绞着衣摆好一会,他又道,“黎诩说他拼尽全力也要帮我讨回公道。”
柳绵惊讶地拿起名片看,舒绍空在瞥到名片上的名字后更是吃惊:“沈昭时?他在业界里很出名啊,我们上司之前经历的一起刑事纠纷就是这位沈律师搞定的,小愿,你哪里认识的他?”
“通过黎诩认识的。”舒愿说。
“他家里什么来头啊,”柳绵才意识到舒愿这个同学的不一般,“父母是做什么的?”
舒愿早就猜到柳绵会问这问题,他解锁手机,把事先调好的页面给他们看,上面是他在网上搜索的黎文徴的资料:“这是黎诩的爸爸。”
另一边,黎诩窝在卧室里,带着沉重的心情再次翻开白霜的日记本。这是他求得黎文徴帮助的唯一筹码,只要把这个本子交出去,他就失去了和他母亲某种意义上的联系。
房门被敲响,黎诩迅速合上日记本塞到枕头底下,他过去开了门,本以为是田婶给他送饭上来,没想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姚以蕾。
“操。”黎诩骂了一声,扬手就要关门,姚以蕾忙抵住门板:“小诩,我有话跟你说。”
“滚。”黎诩冷声道。
“小诩,我就说两句,”姚以蕾硬是用肩膀顶在门框旁,“就当阿姨求你了。”
她从黎诩三岁起就搬进黎家,可以说是看着黎诩长大的,当年才到她腿边上高度的小孩子现在长成了高大强势的少年,对方眼里对她与日俱增的憎恨让她从不在乎演变到害怕心虚。她在白霜死后就开始竭力对黎诩好,想借此来赎罪,没成想反而变本加厉地惹来对方的厌恶。
正如对方此时抱着双臂俯视她,那冷漠和嘲讽相混合的眼神让姚以蕾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
“说,”黎诩倚在墙上,“我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小诩,我知道你恨弟弟,”姚以蕾脸上带着乞求的神情,“但是明天小诀就要入学了,请你在学校里不要去找他麻烦好吗?你再怎么恨——”
“超过两句了。”黎诩无情地搡她出去。
“小诩,他是你弟弟!”门合上前,姚以蕾大喊道。
黎诩吁了口气。
那小垃圾去找他麻烦还差不多,他可没空搞那闲事。
书桌上的手机响了,黎诩把门锁好后去接听,舒愿的声音听上去比两人分别前轻快:“犬犬,我家人同意了。”
“好,”黎诩笑笑,表情跟面对姚以蕾时判若两人,“我爸出差了,下周三才回来,等周末的时候我跟他谈谈。”
“真的能成吗?”舒愿担心地问。
“放心,比势力和人脉那个郑从怀还拼不过我爸,”黎诩说,“而至于我爸,我保证他不会不帮忙。”
手机刚放下,黎诩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神色一凛,换电脑点开聊天界面。
“录像前半部分发到你邮箱了,你看过没问题把尾款发过来,我给你发后半部分。”
对方是他高一时天天泡网吧认识的一个黑客,那人长相很斯文,话也不多,黎诩却见过他手速极快地敲击着代码入侵不良网站,然后在区区两分钟之内把网站黑掉。
这次机缘巧合下找对方帮忙还是因为他在逛百江二中的旧论坛时无意中打听到舒愿被欺凌的地点——也就是废弃仓库的门前,它的附近是百江二中的后山腰,学校领导为抓躲到后山抽烟的学生,特地在那里安装了监控。
既然学校不作为,那就交给黑客去完成这项任务吧。
黎诩打开邮箱,接收到对方发来的时长五分半钟的视频。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舒愿的笑脸和失控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点开视频,直接把它发给了沈昭时。
在漫长又紧张的等待中,沈昭时简短的答复弹了出来。
“给对方交尾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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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周开始是固定一三五七更哟,节假日多人看的话可以双更❤3❤
第48章 迷途的狼崽
八月的最后一周,清禾中学迎来了新的一批高一学子,课余时间高三级的学生最爱聚在操场边看新生军训,享受地听着他们在教官的指使下听话地喊学长学姐好,小声地议论着谁帅谁漂亮,暗暗地记下人家所在的班级。
黎诩和舒愿在食堂吃饭时都能听到隔壁桌的女生喜悦的讨论声,说那个秀气的弟弟在高一新编排的重点班,说他对跟学姐打招呼时眼神有多乖,说同样姓黎为什么弟弟那么温柔校霸那么凶。
“靠,他们是当我不存在?”黎诩吃不下饭了,说他凶没怎么,拿他跟那小垃圾比较,他咽不下这口气。
舒愿从他饭盒里夹走几块鱼香茄子,又从自己这把大块儿的肉夹过去:“人家没说错,你就是凶。”
“我凶你了吗?”黎诩碰碰舒愿的手背。
“没有。”舒愿戳了戳饭,把茄子和米饭搅混了好吃。
“没凶你你还告我状,”黎诩把肉扔回舒愿那边,“别总担心我吃不饱,我还担心你长不出肉呢,抱着一点手感都没有。”
吃完饭还没到午睡时间,两人捧着英语作文去操场看,这会儿军训的刚解散,一大群穿着绿油油迷彩服的新生呼啦啦地跑向食堂抢队,响了一上午的哨声终于得到了歇息,操场上变得冷冷清清的。
“坐这,”黎诩拍拍草坪,“这不晒。”
那地儿舒愿在晚上目睹过别班的小情侣亲嘴,他不肯坐过去,抱着书本问:“为什么不在宿舍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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