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你也见过,”黎诩说,“是舒愿,上次跟顾往一起来过家里的,以前在百江二中被欺凌过的也是他。”
“那样的人你也要强迫,”黎文徴百思不解,“你是觉得自己所有行为都是正确的?”
“不是,”黎诩手肘搭到膝盖上,直接切入了正题,“爸,我想请你帮个忙。”
黎文徴收起手机:“上星期在电话里吼我那么大声,现在一有事就找我帮忙,你把你的父亲当什么?”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黎诩把母亲的日记本夹在手掌中,他的叛逆来自于畸形的家庭,但以后再也不会有姚以蕾和黎诀了,“爸,帮帮我吧,我可以用珍贵的东西交换。”
这是黎诩第一次在黎文徴面前流露出诚恳的眼神,以往他在学校闹了麻烦让黎文徴摆平的时候都不带这种请求的态度。
“你杀人放火了?”黎文徴问。
“不是,”黎诩在键盘上点了几下,把电脑转向黎文徴的方向,“你点开视频看看。”
电脑被黎诩事先设置了静音,所以当黎文徴点开视频看时,黎诩只能通过他的表情变化来猜测录像画面的严重性。
黎文徴一直在蹙眉,看到中途还摇了摇头。
“这是舒愿被欺凌时百江二中的监控所记录的画面,”黎诩说,“很多有效证据都已经找到了,他希望能起诉施暴者,但是——”他攥紧了厚厚的日记本,“爸,你也知道郑从怀那背景难以对抗,我想……”
不用再说下去了,黎文徴心知肚明自己的儿子想要他帮什么,也清楚黎诩那性格为了一个男生求他帮忙意味着什么。
但坐得上那么大的位置,黎文徴也不是轻易心软的人:“他和我非亲非故,还和你有着那样的关系,你觉得我凭什么帮他?”
和黎诩预测的不同,他们甚至没起争执就谈起了条件。他吸了口气,正想说话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还穿着一身迷彩服的黎诀出现在门口,一看到黎文徴,他就咧嘴哭了出来。
“我去。”黎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垃圾弟弟还挺会演。
黎诀脸上那俩掌印比在学校看时还肿,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听到黎诀的哭声,在楼上才冷静没几分钟的姚以蕾又奔下来了,看到儿子的脸,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小诀,疼不疼啊……”
黎文徴再怎么偏心也改变不了黎诀同样是他亲儿子的事实,他“啪”的合上黎诩的电脑,语气森然道:“自己上楼反省吧,这忙我帮不了。”
两道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塞满了偌大的客厅,黎诩的目光从被合上的电脑挪到自己手中的日记本,最后望向那一家三口。
那种被当成局外人的烦躁感翻滚上来,每次他都装作若无其事,这次却怎么也压不下来。他恨透了把白霜所有东西都抢去的姚以蕾,也恨作为导火索出现而破坏自己父母感情的黎诀。
他带着一丝决然,站起身大步走过去,在姚以蕾护犊子地把黎诀挡在身后的同时,他朝黎文徴晃了晃手中的牛皮本:“那么,我妈生前的日记本,你也不需要了吗?”
戛然而止的是姚以蕾的哭声,黎诩顿时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不少,黎文徴那震惊的眼神更是让他感到舒坦。
“一九九三年的七月,我妈从遇见你的那天开始写的日记,虽然不是每天都有记录,但不该少的事情应该一件都没少。”黎诩将厚厚的已经被翻出毛边的本子在黎文徴眼前快速地翻了一遍,然后轻蔑地看向大惊失色的姚以蕾,“姚女士,你想不想知道里面写的什么?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第50章 憋死我了
“不!!”姚以蕾的声音突然刺破冻结的空气,连抽抽搭搭的黎诀都被她吓得睁大眼,咽下去的哭啼变成了滑稽的打嗝。
黎文徴欲伸手夺过晃悠在他眼前的牛皮本,黎诩敏捷地缩回手,翻开第一页带着讥讽的口吻读道:“1993年7月17日,晴。今天是休息日,我却才刚从医院下班回来……”
“扑通”一声,姚以蕾满脸泪痕地跪在了黎诩面前:“小诩,别说了,阿姨求你,别说了……”
“妈,你干嘛给他下跪啊!”黎诀不服气地抹了把脸,弯腰就要扯起姚以蕾,后者不管不顾地甩开了他的手:“小诩,别说了……”
而黎文徴恍若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注意力全被那纸张边角都发黄的本子吸引了去。
如果说他刚刚还心存怀疑以为黎诩又搞出什么花样来唬他,可当黎诩读出这个日期时,他不得不相信了。
1993年7月17日,是他出事故的那一天。他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就遇见了白霜。他们相识相恋,结婚没多久却因为姚以蕾的插足而使婚姻走向了下坡路,再后来他便摸不透妻子的心里所想,分房后他半夜小心翼翼的靠近都会让白霜惊醒。
她恨他,恨得在去世后都不愿走进他的梦里。
“都说医者仁心,在环山公路上看见奄奄一息的人时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以蕾……”
“不要说!不能说!”姚以蕾疯了似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抢黎诩抓在手中的本子,黎诩合起来,悲悯地看了她一眼:“行,不读了,当年发生什么,真相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要跪就去我妈坟前跪,别再我面前跪,我受不起。”
黎文徴仿佛猜到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黎诩势在必得般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本子,然后捧起手提电脑上楼。他终于明白被黎诩毁坏的一室白霜的遗物并不是什么最值得留念的物品,那个一词一句记录下当年日日夜夜发生过的一切的牛皮本才的确是如黎诩口中所说的珍贵。
黎诩端着东西回了楼上,房门一关上,他就松了口气。
赌对了,看黎文徴的神态就知道。
他分别给舒愿和沈昭时都发了条消息,然后抱着牛皮本窝到了床上。
白霜去世后这个本子不知被他翻了多少次,已经熟稔到了可以背下来的程度,所以对姚以蕾和黎诀的恨才会那么深刻。
认识黎文徴以前白霜和姚以蕾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两人从高中便认识。当年在环山公路发生的那起车祸,肇事者当场逃逸,恰好白霜驾车途经,副驾上坐着姚以蕾。
假如没有经过车祸现场,她们大概会有一段美好的自驾一日游经历,命运却从这一天开始改写。
为救不救人这事,白霜和姚以蕾争执了几句,白霜是医生,做不到见死不救,姚以蕾却认为自己从别市过来陪白霜去玩,凭什么要被其他突发事件占据时间。
最后还是白霜率先下了车,她边检查黎文徴的伤势边给医院打电话,却得到救护车被堵路的消息。随后交警赶到,大家合力把昏迷的黎文徴抬上了白霜的车,由交警开道,顺利把伤者送往了医院,原本当天休息的白霜主动担任了黎文徴的主治医生。
至于后来姚以蕾在病床旁照顾黎文徴的时候是怎么先向对方谎报了事情的真相则是白霜一生的心病,曾有一次白霜和黎文徴吵架的时候气愤地问:“当初明明是我救的你,你有什么好对不起她?”
年轻时的黎文徴则话不经大脑地反驳:“医者救人天经地义,但如果不是她先见义勇为,你在我的生命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黎诩合起本子,把它塞到了枕头底下。
田婶给他送饭上来,黎诩早饿得狠,从床上跃起来就过去吃了,边吃边问:“田婶,你说我爸是不是很蠢?”
目睹一番闹剧的田婶作为黎家的佣人,再怎么看笑话也不能随意批判剧中的哪位主角,她慈和地笑笑,说:“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倒是我看着你长大,希望你做任何事都对得起自己就好。”
日暮西斜时黎诩等到了黎文徴的叩门声,他从习题册中抬头,朝门口应了句:“直接推门吧。”
就一个下午的时间,黎文徴的精神差了很多,他进来后没有先说话,坐在床尾凳上无言地看着阳台外两只玩闹的猫咪出神,最后视线移到了落地推窗旁的挂串上:“那是什么?”
黎诩抬了抬眼:“哦,舒愿用瓶盖弄的鞭炮。”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黎文徴又问。
黎诩搁下笔,侧身将胳膊搭在椅背上:“活在阴影里,半夜经常被噩梦吓醒,服安定才能睡着。”
“交换吧。”黎文徴的话没头没尾的,黎诩却忽然松了口气。
周日上午,舒愿在家人的陪同下约见了沈昭时。互相了解后,沈昭时整理了一遍有效证据,为他们分析了整个案件,同时预测了起诉和以后开庭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撇开律师的职责不说,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安慰你一句,”沈昭时拍拍舒愿的肩,“你不用担心这场官司打不赢,黎书记已经被黎诩说服了,郑从怀所经营的地下钱庄被举报是分分钟的事,施暴者的靠山倒了,他的律师再怎么辩护也只是纸上谈兵。”
“谢谢你。”舒愿说。
“没事,”沈昭时说,“上交起诉状后,法院会在七日内立案,你们回去后耐心等通知。”
临走前舒愿把沈昭时拉到了一边,支支吾吾地问:“黎诩他……用的什么方法说服他爸爸?”
“保密,”沈昭时说,“你自己去问他。”
舒愿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沈昭时忍俊不禁:“我这人公私分明得很,你别想在我这套话。”
“好吧,”舒愿点点头,“那我走了。”
“行,”沈昭时把他送出了律师所大门,“关于案件的事你别紧张,你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方便到时候开庭能顺利进行。”
纠缠自己许久的鬼影终于肯松开一点獠牙利爪,舒愿有了种拨云见日的轻松感。上学前柳绵给他拎了一大袋水果零食的让他拿去给黎诩,舒愿不肯:“他不吃这个。”
“怎么可能不吃,现在男孩子都爱吃这些,”柳绵把袋子绑到了儿子的书包上,“对了,有空让他把黎书记叫出来一起吃顿饭吧,不管最后帮不帮得上,这个人情我们还是得谢的。”
这不得乐死那嚣张的警犬。
舒愿嗯嗯啊啊地应着,拎起东西就出了门,到学校后离晚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先把东西带回了宿舍。
没想到宿舍的灯亮着,黎诩正歪在椅子上按手机,两条腿搭在书桌上交叠着,随心所欲得很。
“我妈给你买的。”舒愿把零食水果放到黎诩桌上,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黎诩坐正了身子,翻了翻一大袋吃的:“那么客气啊,我看看……全都是我爱吃的,阿姨真懂我心。”
“就没几样你不爱的。”舒愿嘀咕道。
嘀咕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被黎诩听到,他放下手机,过去抱了抱舒愿:“最爱你啊。”
“说了在学校别这样。”舒愿推他,被黎诩按在了柜门上:“不是说在宿舍可以么?”
“我没说过……”舒愿没底气地驳斥,尾音低得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唇舌中。
周日晚修前宿舍楼人不多,黑乎乎的走廊上只有他们这边亮着灯,宿舍门关着,黎诩搂着舒愿边亲边挪动脚步,到门后边时伸手按了一下灯的开关,顿时连他们也沉入了黑暗里。
“晚修……”舒愿低声说,下一秒又被黎诩堵住了嘴。
晚修还没开始。
宿舍楼对面是高二的教学楼,舒愿在两人嘴唇相碰的暧昧声响中隐约听见学生课前的喧哗,他像被众人注视着和黎诩接吻,心里想反抗,身体却在刺激感中沦陷。
黎诩抱得他很紧,舒愿整个后背都贴在门板上,宿舍门到底没家里的结实,一撞就发出沉闷的巨响。
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舒愿的身子僵了僵,他被欺凌时,就是被人按在了生锈的门板上。
舒愿身上的每个反应都逃不过黎诩的观察,他会意地把人抱离了门边,重新将舒愿带到了书桌旁,一手环着对方的身子,一手兜着屁股,一个用力就把舒愿托到了桌上。
他两手撑着桌沿,身子前倾拉近双方的距离:“小恐龙,你有没有发现你活泼了很多?”
会撒娇了,会开玩笑了,会主动抱他了。
以前就净会躲他,不经逗。
舒愿用膝盖顶黎诩的腿:“要上课了。”
“周日晚休自由安排,怕什么?”黎诩捏捏舒愿的膝盖,“上课了不是更好,没人打扰我们。”
“不行,”舒愿又不像黎诩逃惯了课的,他拍开对方的手,继续用膝盖顶黎诩岿然不动的腿,“上课。”
“你别乱动,”黎诩声音变了调,按住舒愿的大腿喘了口气,“憋死我了,不上课,上你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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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帮你洗
舒愿换了条干净的裤子,把被黎诩弄脏的裤子泡进了水里。
“我帮你洗。”黎诩从他身后覆上来,舒愿推开他:“先泡着,晚修回来再洗。”
回教室的路上舒愿一个人在前面闷声走,黎诩在后面跟着,他知道舒愿害羞了,便也没上前吵对方,由着舒愿自个儿冷静去。
周日的晚修就是拿来给学生做周末作业的,黎诩闲得慌,拿了草稿纸出来写东西,舒愿偶尔偷瞄一眼,到第二天早上的升旗礼才知道那是检讨书。
和上回是同样的情景,黎诩穿着清禾统一的学生礼服登上升旗台,在底下一众学生的哗然中扬开了检讨书。
“我是高三1班的黎诩,上周六我出于个人原因殴打了高一1班的黎诀同学,扰乱了新生军训秩序,对此……”
一整页纸读下来,当舒愿以为他这次是真心实意要道歉和检讨时,黎诩在收尾处将手中的纸对折两下塞进裤兜,嘴边泛起无所谓的笑:“最后,请别踩我的底线,否则我以上的检讨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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