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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玄幻灵异)——余酲

时间:2020-06-07 09:04:48  作者:余酲
  合该翱翔于天际,却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四轮车里,与离了水的鱼又有何分别?
  因而陆戟将风筝递还时,虞小满没接,只轻快地问:“想不想放风筝?”
  暮色来临前,陆府前的锦花巷沸反盈天。
  今日的虞小满生龙活虎,胆量也跟着大了,陆戟抬头看他并未作答,他就权当默认,断了的线接上打结接上塞到陆戟手里,接着绕至他身后,大喊一声“放风筝咯”,推动四轮车撒腿狂奔。
  陆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车轮飞速滚动时身体猛地后仰,心也跟着高高悬起,手一松,风筝擦身飞了出去。
  虞小满跑得极快,还有余裕腾出一只手帮陆戟放线,只见那风筝晃晃悠悠飘了起来,尾端的飘带被吹得猎猎作响,忽高忽低上下摇摆一阵,终于还是乘着风跃向高空。
  巷道不长,半个来回勉强够把风筝放到天上,掉头往回跑时虞小满更是加快速度,生怕风筝掉下来似的,跑得哼哧哼哧,鞋都险些甩脱。
  虞桃和段衡闻声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虞小满以俯冲的姿势推着四轮车急奔向前,陆戟坐在车上扯风筝线,木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着,咯吱咯吱的动静叫人心惊胆战,唯恐它不堪重负散了架。
  “将军,将军你还好吗?”段衡把随身佩刀拔出半截,发觉派不上用场又插了回去,转而怒喝虞小满,“还不快停下,别吓着将军!”
  虞桃倒觉得有趣,加入进去跟在后面跑,扭头冲段衡扮鬼脸:“你家将军哪里这么弱不禁风,连个风筝都放不得?”
  虞小满在后方推车,瞧不见陆戟的表情,急得探头探脑:“怎么样,好玩吗?”
  陆戟闻声偏过头,望向飘在远山残阳之上的一条碧色流光的鱼,神情称不上和颜悦色,但至少不见愠怒。
  受到鼓舞,虞小满忍不住又问:“好看吗?”
  他问的是风筝,陆戟却收回视线,比平日里多了一缕温度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
  恬暖春风拂面,心跳震耳欲聋,轻轻一个“嗯”字飘入耳中,虞小满不确定是否听错,再追问,陆戟已扭过头去,将无心流露的情绪收敛了个干净。
  白日晴空万里,夜里竟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虞小满托腮坐于窗前,思绪漫天飘飞,心想不知虞家村下雨了没。
  他不喜欢雨,却因为风雨过后的天晴,对雨总是怀着莫名的期待。
  七年前,陆戟便是在一场大雨后的清晨救了他。况且雨会桎梏脚步,至少今晚,陆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
  闲来无事捧着诗集翻阅,念到“忙趁东风放纸鸢”,虞小满惊觉风筝或为民间叫法,纸鸢方显诗情画意,执起毛笔将这二字写满整张宣纸,确定记到脑子里了才停笔。
  换了张纸,忍不住开始写陆戟的名。从大名到表字,再到未曾诉之于口的那个称呼,夙夜思之心神往之,写着写着便自口中念了出来,虞小满自己尚未发觉,倒是陆戟抬了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我没说什么。”虞小满捂着嘴解释,“就是嘴里没味,想吃甜的,随便砸吧两下。”
  不提及倒还好,提到甜的,虞小满忽然想起那支脏了也没舍得扔、被他埋在院里树下的糖人。
  急急忙忙跑出去,垂头丧气走回来,虞小满噘着嘴像要哭了,嘟哝着怨道:“土地公怎的这样贪嘴,竟偷吃我的糖人。”
  陆戟想了想,道:“许是蚂蚁吃的。”
  待得弄明白蚂蚁是何物,虞小满羞赧地挠头:“我当然知道蚂蚁,只不过家住海边,见得少罢了。”
  休沐的日子疲倦来得迟,陆戟合上书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今日虞小满睡得早,规规矩矩地躺在床铺里侧,陆戟行至床前,扭身刚要吹熄床头的蜡烛,瞧见摆在边上的东西,愣怔片刻,伸手将它拿起。
  是一根沾了泥土的竹签,上头原本有一片形似骏马的糖人。
  当日他不耐烦地挥手推开,没想会把这东西掀翻在地。等走远了,回身瞧见虞小满还蹲在廊下,垂头瞅着那在泥里滚了一圈的糖人,头顶的灯笼照亮他泫然欲泣的面孔。
  当时的陆戟烦躁不耐,只不明白同为男子为何他如此爱哭?现下才觉得,或许只是被伤了心,实在难过罢了。
  就像他习惯了掩藏情绪,而虞小满则惯于将情感露于人前,因而他可以抹眼泪,可以放声笑,可以坦荡地表露喜恶,哪怕会因此得罪人。
  思及白日里路过庭院无意中听到虞小满在陆钺面前的一番豪言壮语,陆戟心觉有趣,紧抿的唇角不由得向上弯起,勾出一抹浅笑。
  尚未待他觅得这股轻松快意的来源,躺在床铺上的虞小满扭动了下 身体,嘴唇翕张念了句什么。
  陆戟心头微微一动。
  方才在桌上,听虞小满这样叫他,还以为是听错了。
  现下虞小满翻了个身面向外边,双目自始至终没睁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呼唤声倒是更清晰了。
  “陆郎……”唤了一声还不够,抬起软绵绵的手拍了拍身侧空着的被褥,“陆郎,别看书了,快来歇息吧。”
  作者有话说:
  十章了,我儿小陆终于会笑了
 
 
第11章 
  在虞小满不长也不短的十七年鱼生中,与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是这阵子才有的。
  他生于大海,上无父母下无牵挂,璧月姐姐说捡到他时他还是颗小小的鱼卵,裹在翠绿的海草里,只能看见两只黑乎乎的眼睛。
  化身鱼体后,虞小满便独自生活,海底的每一方土地都能成为他的栖息之所,无人提醒,他便一直以为自己睡相不错。
  近些日子他却不由得对自己产生怀疑。
  一来陆戟身体不便躺下就不会乱动,可每日起床被褥都不甚齐整,分开摆放的枕头也挨到一起去;二来陆戟最近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微变化,并非太夫人觉得他胸部扁平怕他不好生养的那种变化,而是偶尔视线交汇时不像从前那样轻飘飘移开,而是会多停留一瞬,似在探究什么。
  难道夜里说梦话,让他知道我是条鱼了?
  想到这一层的虞小满惊恐万状,对陆戟更是敬畏有加,某日在饭桌上见到一盘红烧鱼,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落得与这可怜的鱼同样的下场。
  最后是璧月姐姐安慰他,说若追根溯源鲛人比人类诞生要早,无论从寿命长度还是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来说,都比人类强上许多。
  托鱼儿们送来的信中原话是:“他们不过是会耍点小聪明,你可千万别被骗了。”
  虞小满吐舌头,心道明明是我骗他呀。
  转过头又想到,人类的寿命至多百年,而鲛人则上达三百年不止。自此虞小满不再愁被宰了端上桌,开始担心别的。
  ——等几十年后陆戟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我还风华正茂,到时候还管他叫陆郎,会不会被笑话呀?
  关于延长寿命,人族的探索并不比虞小满来得少。
  早在前朝就有皇帝炼丹求长生的文献记录,甚至有活捉了鲛人研究他们为何长寿的先例。
  治腿由于得不到鲛珠进入瓶颈,虞小满转而投向钻研延年益寿之法门,心想多拖得一日便多一分希望,众人都想要的东西,陆戟必定也想要。
  某个暖风熏人的午后,虞小满窝在陆府的池塘里拔鳞,即便口中咬了树枝,仍痛得大汗淋漓,抑制不住的痛吟断断续续自喉咙逸出,听得人心也跟着揪紧。
  水中两条小鲤鱼看不下去,又无力阻止他的自残行为,嚷嚷着说要把这事告诉璧月。虞小满松了口吐掉树枝,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喘着气道:“你们若是告诉她,以后我就不带好吃的来了。”
  水路四通八达,鱼儿在传递消息上颇为拿手,离了水便不行了。两条鲤鱼为口腹之欲闭了嘴,气呼呼地在池塘里甩尾巴,不慎碰着虞小满的伤口,引来一声痛呼,又偃旗息鼓不再乱动,乖乖挨在池边。
  剥鳞之痛绵延甚久,休息了一阵,虞小满仍没力气站起来。
  迎着太阳的方向举起刚取下的几枚扇状鳞片,让它们在折射下透着碧蓝晶莹的光,虞小满眯起眼睛,终于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轻喃道:“他这么好,哪怕知晓我是鱼,也不会生我的气吧?”
  书上说鲛人浑身上下都是宝,除了鲛珠,鳞亦为养身上品,于是虞小满将鳞洗净碾成末,一半混在陆戟的茶水中,一半夜里偷摸爬起来敷在他腿上。
  前者相对简单,鳞粉无色无味,人类几乎不会察觉。后者便不那么容易,尤其是陆戟这样防备心极重的人。
  这日虞小满掐着大腿不让自己睡,好不容易熬到午夜,爬起来伸手刚碰到陆戟的亵裤,陆戟便醒了,在黑暗中一把按住他的腕。
  虞小满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流氓,慌得嗓音都在哆嗦:“我、我睡不着,起来喝杯茶。”
  陆戟像是信了,俄尔松开手道:“喝茶更难入眠。”
  虞小满心虚地躺回去:“那就、就不喝了。”
  这下不喝也睡不着了,虞小满摩挲着自己被握过的手腕盯着帐顶发呆,思量着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鳞粉抹他腿上,冷不丁听到陆戟问:“很疼?”
  “不不不疼。”虞小满险些灵魂出窍,“就睡不着瞎揉揉。”
  俗语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过去几日,到底让他寻着机会。
  天气越往夏日里过越是催人萎靡困顿,陆戟亦是如此,四月里某个休沐的午后,他捧着书在窗边打盹,虞小满来回走了几圈,他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蹲下蹑手蹑脚卷起一双裤腿,脑袋里想着非礼勿视,最终还是没忍住瞟了一眼,见陆戟双腿修长,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瞧着与常人无异,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据说当年在战场被奸人自背后偷袭时,伤的其实是后颈,那人丝毫余地未留,一刀直劈要害,分明想要陆戟死。
  没想陆戟福大命大,在数名医者摇头称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昏睡几日竟然醒了过来,不过从此双腿全无知觉,再无法正常行走。
  趁陆戟睡得沉,虞小满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了他好久。
  “陆郎,”只有在这时候,虞小满才敢这样贪婪地唤他,“陆郎你别难过,我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定会把你治好。”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上药之后该做的便是观察病人状态,以便调整用量。
  因着新一批禁军入编训练,陆戟一连几日未曾归家。这天虞小满等不住,大中午追到练武场去,在门口见陆戟上了马车,二话不说也跟着爬上去,未待段衡通传便着急问:“近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变化或异常?”
  扭头发现车里多了个人,陆戟一愣:“你怎会在这里?”
  虞小满恨不得直接掀了他的裤子自己看,忍了又忍,以理服人道:“我先问的。”
  陆戟虽满腹疑问,还是回答:“没有。”
  直到马车动身,窗外的景致迅速倒退,虞小满还在叹气,一脸苦大仇深地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难不成非要那传说中的鲛珠方能起效?
  陆戟当他忙着来寻自己有难以启齿的事,问:“陆钺又为难于你?”
  虞小满心中烦闷,忽略了“又”字,摆手道:“没有啦。”
  他敢为难我?我为难他还差不多。
  马车行到半路,瞧着沿途景色陌生,虞小满问:“我们不回家吗?”
  陆戟说:“去朋友的马场,挑几匹上得战场的好马。”
  虞小满这才反应过来马车并非往家里去,扭头便要下车,被陆戟叫住。
  “那马厂养着几匹性格温顺的马儿,”陆戟说,“若想学骑马,再合适不过。”
  想来是为了还上回放风筝的情,或是通过那骏马形的糖人猜测他想学骑马,无论出自何原因,倒正中虞小满的下怀。
  从未骑过马的虞小满向往之情溢于言表,收了跨出去的脚,咽了口唾沫,故作正经道:“那就……打扰了。”
  马场建在京郊空无人烟的一处空地,周遭地广人稀,自车窗向外望去,烈日仿佛将掀起的尘土照出虚影,恍惚间有置身大漠之感。
  即将抵达时,老远就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与奔腾马蹄声混在一处。
  “前头领路的说陆大少爷带了夫人来,我等不及一睹夫人真容,这就快马加鞭前来迎接了!”
  紧接着车帘倏地被掀开,来人先是冲陆戟作一揖,摇头晃脑道:“陆大少爷大驾光临,沈某有失远迎。”
  抬头将视线移到虞小满身上时,先是惊讶地愣住,随后如同见到久别故人般扬唇笑起来。正欲说什么,见虞小满躲避陌生人似的往陆戟身边靠了靠,在二人身上扫视的目光倏然黯淡下去。
  到底还是摆出笑容,冲虞小满也作揖道:“鄙人沈寒云,久仰陆夫人大名。”
  进到马场里头,在待客用的帐篷里坐下,虞小满捧着一盏茶,抿了几口,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位马场主人。
  天香楼,风筝,雅间……当时这位沈公子与眼下一般亲切客气,还把他唤作救命恩人。
  只是不知他为何不告诉陆戟他俩曾见过,这令虞小满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一面之缘而已,转眼便忘了也不稀奇。索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虞小满便也不多想,安静坐着听他俩说话,同时雀跃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扬鞭策马。
  两位瞧着便是至交好友,陆戟在沈公子面前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些。
  讲到马场里一匹资质极佳的宝马竟为争夺一匹母马与其他雄性马撒疯打架,沈寒云笑说“马儿也不能免俗”,陆戟听后竟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虞小满险些又看痴了,晕头晕脑地想,若他能叫我一声小满,再对我笑一笑,纵是让我将身上的鳞片拔光也值了。
  聊了一会儿,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进到帐中,禀报道:“二小姐正往这边来,已经到门口了。”
  沈寒云眉头蹙起:“不是说好明日带她骑马,怎的突然要过来?”
  小厮冲陆戟看了一眼,不吱声。
  这下连虞小满都看明白了,二小姐是冲着陆戟来的,加之是沈寒云家的亲眷,八成是那位沈暮雪沈小姐。
  “本来安排好了不让你俩碰面,没想这丫头……”沈寒云面露愧疚,叹息一声,“临近婚期,她反倒想不开了,前些日子竟以绝食相逼,非要见你一面。不如这样,我安排你们去别处待一阵,等她来了就说你们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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