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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玄幻灵异)——余酲

时间:2020-06-07 09:04:48  作者:余酲
  璧月姐姐说过,睡在一张床上才会有小宝宝。
  因此虞小满转脸就把这馊主意忘到脑后去了,一门心思研究如何为陆戟治腿。
  来前他问过族里年近三百的几位老叟,都说鲛珠可医百病,然问到鲛珠是何物,见多识广的老族人们没见过也说不明白,只知道祖先传下来的一句话——诚则泣泪成珠。
  区区六个字,虞小满从虞家村琢磨到京城,也没弄懂其中深意。
  流泪对于他来说多因为疼,要么身上疼,比如拔鳞片的时候,要么心里疼,比如上回糖人掉在地上的时候。
  为了找到传说中的鲛珠,虞小满这些日子但凡得空就找个空荡无人的地方哭。
  凭空哭不出来就掐自己身上的皮肉,胳膊腿、肚腹、手心手背……连肉最厚实的屁股也试了,疼得虞小满龇牙咧嘴又不能叫出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已然这般努力了,掉下来的还全都是浑浊易碎的泪,一颗晶莹剔透的鲛珠都没见着。
  这日虞小满趁府上众人午间歇息,偷摸跑到池塘边,脱了鞋袜踩水里,化出半条鱼尾。
  拔鳞之痛乃鲛人最难忍受的痛楚之一,堪比人族凌迟之刑。上回为了交换关于陆戟的消息拔给璧月姐姐几片,疼得虞小满咬烂了一团水草,这回他拿了手帕咬在嘴里,股足了劲儿刚要动手,水里突然冒出两条小鲤鱼打岔。
  虞小满吐了半条帕子,含糊不清地说:“我拔两片就走,不占你们地方。”
  鲛人作为鱼类的后代,天然有和其他鱼类沟通的能力,哪怕池塘里家养的鲤鱼不会说人语。
  两条肥美壮硕的鲤鱼围着虞小满的尾鳍游来游去,虞小满着急拔鳞,懒得跟它们聊天:“什么络子?我没丢什么络子……欸你们俩松口,别拽我衣带呀!”
  小鲤鱼不知吃什么长的,力气大得很,一鱼一边分工合作险些把虞小满的泡在水里的布腰带扯了。
  被缠得没办法,虞小满只得暂且放弃拔鳞,根据他们的指引蹲身到摸水底,不多时,果真摸出一条梅花络子。
  原以为这东西是陆钺的,府上只有他爱捣腾这些装饰,腰上挂着扇底坠着,花哨得很。
  随手放在窗边,等晾干了再一看,发现这络子用的织线单一朴素,花样也中规中矩,似乎与肃穆的官服更匹配些。
  陆府有逢初一十五阖家聚在堂屋用饭的习惯。逢得间隙,虞小满便打量坐在对面的陆钺,心想就这样子还想当官袭爵?笑死鱼了。
  本想忍着厌恶趁机问问是不是他丢的,陆老爷发话问“启之呢”,下人答曰“大少爷身体不适在房里休息”,冯曼莹立刻在陆老爷面前扮演慈母差人给陆戟煲汤送饭,之后席间便充斥着她以担心为名暗贬陆戟身体每况愈下担不起大任的话语。
  许是这回表现得过分明显,二房的附和搭腔也太刻意,惹得陆老爷动了火气,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顿时无人再敢言语。
  噤若寒蝉地吃晚饭,刚散席陆钺就跑没影了,虞小满乐的不跟他打照面,络子揣怀里回了自己院子。
  入春后天黑得晚,虞桃这会儿才张罗着点灯,虞小满也拿了火折子帮忙。
  云萝自上次的争吵后就没在院子里出现,许是回陆戟身边伺候去了,想到这儿,虞小满既觉得轻松,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冯曼莹说过,云萝是要抬了姨娘给陆戟做妾的。
  在海底的那些年,虞小满曾无数次想过该如何报恩,甚至想过若是陆戟不喜钱财不争仕途,就给他娶几房美娇娘,横竖但凡他想要,虞小满都尽力给。
  现下不知怎的,竟不太愿意见他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了。
  连知道陆戟有心上人都令他心有戚戚,虞小满拍拍自己的脑袋,暗叹道——小满啊小满,你是来报恩的,切不可再动旁的心思呀。
  进到屋里,将烛台放于床头,望着摇曳的火光,虞小满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兀自惆怅黯然着,于是抬头瞧见窗边坐着的人时,生生被惊得后退两步,扑通坐在床上。
  待看清是陆戟,忙平复了心绪:“你……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又觉得自己嘴笨,这是人家的屋子,让给他睡几天,他就当成自己家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虞小满腾地站了起来,抱起枕头就走。
  半道上想起枕头也是人家的,扭身把枕头放了回去,只抽走下面压着的绡纱揣怀里,埋头拔腿往外冲。
  被陆戟出声叫住。
  “我来找件东西。”陆戟问,“你可见过一条紫檀色的络子?”
  虞小满自是见过的。
  不仅见过,还当场摸出来给陆戟过目。
  修长手指缓缓捋过络底的锦线流苏,确认后陆戟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道:“是它。”
  为陆戟找回失物,虞小满很高兴,一高兴便有些忘形:“这络子编得可真好啊,在水里泡了这么久都不曾散开,只掉了几根流苏。”
  陆戟蹙眉:“水里?”
  “是啊,从池塘底捞……”说到一半,虞小满才惊觉不妥,“呃,我下午去池塘边纳凉瞧见的,顺手捞起来了。”
  像是信了他的话,陆戟并未追问如何捞的,将络子收好,平淡地道了谢,转身便走。
  虞小满眨眨眼睛,心想该走的不是我吗?
  于是开口留人:“你就在这儿睡吧,我出去。”
  “不必。”陆戟继续往外行。
  虞小满有些急了:“书房里没有床铺和被褥,会着凉的。”
  “天暖了。”陆戟说,“不是都去池塘边纳凉了么?”
  春日里纳什么凉?被抠字眼抓到漏洞的虞小满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
  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难得碰面,把人留下的急切更甚,虞小满灵机一动:“老爷回府了,席上还说到你,今晚说不定……会来查房。”
  陆戟身形一顿。
  虞小满趁热打铁:“正好我懂点编织,帮你把络子理一理,省得再去找别人。”
  扶着门框的手不动了,陆戟似在犹豫。
  “反正……反正你我皆为男子。”将最具说服力的一条搬出来,虞小满既心虚又害臊,声音都微弱下去,“就算共处一室,也不必避什么嫌。”
  说完他便垂低脑袋,全无底气的样子。
  耳朵还竖着,因而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木轮转动声,朝向屋内。
  紧接着便是陆戟低沉悦耳的嗓音:“那便多谢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请欣赏喜闻乐见的传统套路: 共处一室——同床共枕——他好可爱——掰弯我自己
 
 
第9章 
  红烛背,绣帘垂。
  虞小满坐在床边修络子,陆戟依旧守着他桌前的老位置,轩窗灯影摇曳,只听得细微布料摩擦与翻页的轻响。
  手指勾几下再一挑,末了打个结加固,络子的流苏便打理好了。
  乘隙理了理由于长期佩戴变得松紧不一的织线,梅花恢复立体饱满,虞小满站起来送到桌前,微昂下巴似在邀功:“你看看,这样如何?”
  陆戟放下书,从他手上接过络子看一眼,道:“可以,多谢。”
  虽未得到夸奖,看陆戟的表情想来是满意的。只要能为他做点事,虞小满就满足了。
  脸颊不由得飘起红晕,幸好烛光微暗瞧不出来,虞小满略显忸怩道:“方才不是谢过了嘛……”
  陆戟没回话,放下络子便将视线移回书页上。
  这是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可虞小满还想多待一会儿,便无所事事在桌子周围转了两圈,翻翻陆戟收藏的古籍,再戳戳陆戟用的狼毫笔。
  陆戟不在的时候他恪守规矩从不碰这些东西,这会儿主人在场,胆子大了,好奇心被激发,什么都要看一看摸一摸。
  可惜识字不多,提笔写字怕丢脸,书也看得似懂非懂,磨蹭一会儿,又拿起那紫檀色的梅花络子赏玩。
  越看越好奇,谁做的络子,能让对周围万物都漠不关心的陆大少爷四处寻找,甚至不惜屈尊询问讨厌的人?
  虞小满不抱希望地问:“这络子怪精致的,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这回陆戟给了应答:“并非名家。”
  “那是……”
  陆戟眼皮都没抬:“一位故人。”
  与没回答无异。
  他不愿意说,虞小满便没讨嫌追问。只在心里偷偷寻思,梅花……梅花是何时盛开来着?
  常居海底的虞小满对此拿不定主意,遂在脑海中搜寻听过的咏梅诗,不期然想到一句“凌寒独自开”,恍然大悟,原来梅花开在冬日里。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雪……沈暮雪。
  这个名字忽地冒出来的时候,虞小满心头一跳,随后没来由的失落又卷土重来。
  原来是她做的,那就说得通了。
  把流苏拨弄整齐,轻手轻脚放回桌上,虞小满扭头时耷拉着嘴角,心想鲛人擅织造,我做的也不差啊。
  就是不知若真做了,陆戟要是不要?
  次日一早,虞小满就看见那梅花络子系在陆戟的剑上。
  贴身之物意义非同凡响,虞小满眼巴巴地瞅了半天,然后把还没织完的绡纱往被褥里塞了塞,唯恐又招了嫌被挥到地上。
  不过经得那晚共处一室,陆戟对他的态度扭转不少,虽仍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至少不会摆明抗拒了,陆老爷散衙早的那些日子,不消虞小满提,陆戟也会主动来屋子里过夜。
  起初虞小满还心有惴惴,生怕陆戟一个不高兴将他的身份戳穿,后来瞧着陆戟独来独往,与谁都不亲近,连身边的近卫段衡也不知此事,想来伤了腿后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并非与世无争,而是不在意了。
  加之从未打算与他有夫妻之实,先前不知他是替嫁顶包的时候便与他划清界限,说要还他自由,句句都落到了实处,当真一言九鼎。
  虞小满再度陷入茫然纠结,不知该为恩公的君子如兰的品行骄傲,还是该为恩公历尽千帆的麻木不仁伤怀。
  这日家中来客,又是给陆钺说亲的。
  想到那刘家姑娘来了几趟,冯曼莹却一点没放心上,削尖脑袋想攀龙附凤选个京中名门贵女,坐在席间充门面的虞小满就替刘姑娘生气。
  从长辈的交谈中得知为陆戟娶亲是为了早些把陆钺的亲事定下,因为按理兄长成婚后弟弟才可说亲,虞小满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合着一家子都把陆戟视作可有可无的人,有用处了才为他做点事,无怪乎他养成如此冷漠疏离的性子。
  十五岁的陆戟分明不是这般。彼时的他热情、善良,怀着少年人的无畏和傲气,对前程翘首跂踵,琥珀色的瞳孔中无时不刻散发着熠熠辉光。
  那是虞小满铭记在心整整七个春秋的模样,也是他此生的追逐和向往。
  如今,被这些混蛋亲手捏碎了。
  虞小满揉碎掌中的龙眼壳,狠狠瞪了陆钺一眼。
  许是太明目张胆,被陆钺那家伙发现了。只见他歪唇一笑,对媒婆道:“相貌嘛,要求也不高,与我大嫂姿容相当即可。”
  原是讲到说亲条件,陆钺那家伙横插一嘴,顺带调戏一把大嫂。
  虞小满火冒三丈,当着长辈的面又不好发作,默默抓了一把龙眼在手里,边吃边数,打算攒到七颗龙眼核,趁其不备打他个七窍流血……哦不,满地找牙。
  还没数到五,又有客人登门拜访。
  来头还不小,太夫人都拄着拐杖出门迎接。虞小满愣愣地跟到门口,那两女一男冲他使了半天眼色,他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啊,村……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虞村长和夫人没空手来,给虞小满带了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进得门来,真虞梦柳拉着假虞梦柳的手写字,试图把自己的新名字通过这种方式告知于他,可虞小满浑身都是痒痒肉,被挠得憋不住笑,差点蜷起身体滚到地上。
  幸得虞桃聪明伶俐,上前一步拉住虞梦柳的手,惊喜道:“柳绿,你怎的也跟来了!”
  虞梦柳自己也没想到,琢磨了一路的新名字没派上用场不说,进到陆府还化了柳绿这个土俗的名,跟桃红凑了一对,对外只能自称虞小姐在老家的丫鬟。
  长辈在前厅说话,陆钺趁机溜了,其余小辈们转移到堂屋后面的花园玩。
  虞梦柳头回进京,头回见如此气派的宅子,门外两座凶神恶煞的辟邪石狮,门里亭台水榭雕梁画栋,看着看着,忍不住头瞥了虞小满一眼:“我不肯嫁,倒让你占了便宜。”
  话酸归酸,虞小满觉得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占了大便宜,遂连连称是。
  虞梦柳哼了一声,还有些不甘心,又问:“那将军的相貌究竟如何?孩童见了他当真啼哭不止?”
  虞小满正欲作答,被跟在后头的虞桃抢了先。
  “丑,丑极了,洞房那天把我俩吓得不轻。”虞桃生怕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反悔,信口胡诌道,“幸好您没嫁,不然八成会两眼翻白晕过去!”
  虞村长一家此次进京,说是走亲访友,实则虞小满心里门清,他们分明是来探听情况以求心安的。
  见虞小满顶包之事未被发现,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气。
  太夫人待客有礼,对亲家更是热情,闲聊中恰好得知和虞夫人有烹茶的共同爱好,两人聊起来没完没了,干脆约了今日在府上小住一晚,明日再走。
  回到前厅听闻此“噩耗”,虞小满惶恐的同时又想着好在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用不着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闹腾。
  后来长辈们聊到陆大少爷,虞小满又庆幸陆戟从不参与这种活动,有客亦不现身接待,不然任他身上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为何新婚夫妇如此疏远。
  虞小满如坐针毡,在心里把能求的菩萨佛祖挨个跪求了,孰料天上的神仙只管人不管鱼,终是聊起了他最畏惧的话题。
  “爱女远嫁,换谁都舍不得。”虞夫人俨然入了戏,凄切的模样不似作伪,“为人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觅得贴心郎君,过得舒坦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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